第7章
江致微黑著張臉,匆匆安慰一句,拽著趙鳴趕緊走。
這一通跑,趙鳴出了汗,酒氣散完,幾分膽氣都沒了。
他抓著江致微的手腕,聲音發(fā)抖,“江兄,我、我今天喝多了,你知道的,我從城外過來,我第一次看見這么多的難民,心里不好受……我一喝多,嘴上沒把門……”
江致微嘆氣。
這是趙鳴最大的弱點,他讀書多,心里有仁義,唯獨太極端。
相識多年,江致微清楚趙鳴只有嘴上厲害,平時不愛管旁人閑事——沒那本事。
他的解釋,江致微接受。
難民慘,是個人看了都會于心不忍。
可他實在不該。
弟弟還在哭,江致微沒心思安慰惹禍的人,人又是他約來的,他捏捏眉心,“沒事,我大伯是講理的人,不會怪你的。”
心里默默補充:但你想要的入贅,不用提了。
花園里,江知與趴父親肩頭哭。
似要把這段時間的委屈都哭出來,數(shù)次想收住,都停不下來。
江承海人糙,哄孩子的方式單一。
把趙鳴罵一頓,又說要怎么怎么收拾他。
話題核心是:“不要他了,不要他入贅,別說你了,爹也看不上他,咱們不要他了!”
江知與抽咽著:“也、也不能要小謝……”
江承海一時沒想到小謝是誰,等回過神來,他手癢腳癢,很想抓個人揍一頓。
他年輕過,夫郎自己找的,小魚這點心思,他看得明白。
什么不能要小謝。
他就是要小謝!
若不是有好感,心里在意,管人家愿不愿意入贅。怎么不見小魚問別人?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他生怕傷著姓謝的自尊心,問都不讓問一下。
萬一姓謝的很愿意呢?
還叫什么小謝。
不如之前叫謝公子疏遠。
話不能說,孩子還得哄。
江承海順著他來,兩刻鐘才把人哄好。
江知與哭完,眼睛不舒服,嗓子也啞。
兩個合適的招婿人選都否決了,那他就得外嫁了。
他也不想嫁。
他用哭得紅腫的眼睛看江承海:“爹,你從鏢師里挑一個也可以的,他一定聽你的話……”
江承海含糊著點頭,“好,好,爹待會兒就去鏢局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他待會兒就去看看姓謝的這幾天在忙什么。
人怕對比,也怕有固定選項。
沒誰是完美的,偏就有那么一個,各方面都合心意,缺點也就可以忽略了。
謝星珩這幾天在家奮筆疾書,期間又抽空出去,發(fā)揚他卷王且社牛的屬性,各行各業(yè)找人搭話,聽他們吹,篩選可用信息,確定了一個可行性很高的方案。
商戶可以拿牌匾。于民有益、于國有功,就能得牌匾,約等于護身符。
只要不作大死,可保平安。
現(xiàn)在有現(xiàn)成的機會,讓江家有七成概率,能拿到牌匾。
方法都寫好了,看江老爺有沒有魄力做。
江老爺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東西,看著不像出來找活干的,很像外出打探消息的樣子。
難道姓謝的要做生意?
他沒急著問,先找人探聽謝星珩這幾天在家里的表現(xiàn)。
知情人士透露,謝星珩跟哥嫂聊天風(fēng)趣幽默,每天自己買菜做飯,照顧哥嫂,還帶侄兒出街玩耍。
附近好些人家都盯上他了。
老一套的話,長得好,脾氣好,年紀輕,有功名。
雖窮了點,可身上的朝氣足。
長雙眼睛瞧一瞧,就知道他不會一輩子窮困潦倒。
上頭沒雙親,更好了。
疼愛孩子的,家里略有家底的,都對這項投資感興趣。
江老爺:“……”
還讓他混成一塊香饃饃了。
香饃饃也不急。
他調(diào)頭去鏢局轉(zhuǎn)了轉(zhuǎn),一來說王府的鏢,二來看看鏢局年輕人都有哪些。
可恨啊。
姓謝的皮相太好了,一眼看去,他鏢局的人都成了歪瓜裂棗。
也就他家小魚的樣貌能配一配。
但還得挑備用人選。
五月十七,到了謝星珩來江家拜謝的日子。
江承海在花廳設(shè)宴擺酒,讓江知與躲屏風(fēng)后邊,“他來送謝禮,你老遠聽個響兒,知道爹沒有騙你就行了�!�
江知與被推著到屏風(fēng)后面,表情驚訝,謝星珩怎么還來呢?
這里可以走側(cè)門出去,不想聽可以走。
他腳黏地上,走不動。
就聽一聽。
看父親會不會遵守承諾,不招謝星珩做贅婿。
謝星珩沒好衣裳,今天過來依然作秀才打扮,人比初進城時精神白凈,雙眸生光,遠遠瞧著,就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樣子。
老江叫了江致微陪坐,也是從中做個緩和,事兒談崩了,就是醉話,不必在意。
謝星珩今天帶了四色糕點,怕撞碎,用食盒裝著的。
老江暫時放在一邊,招呼他坐下。
這是謝星珩穿越以來,第一次到別人家上門拜訪。
和電視劇里、和原身的記憶有偏差。并非品茶閑聊,而是滿桌好菜配好酒。
因江承海表現(xiàn)出來的豪邁,謝星珩又沒多想,坦然入座。
飲酒閑聊,氣氛正好,謝星珩及時送上了他的“建議書”。
他把散紙裝訂好,分了目錄,內(nèi)部還畫了表格,列了數(shù)據(jù)。
江承海以為是書生看的那種正經(jīng)書,想轉(zhuǎn)手給江致微,聽謝星珩道:“江伯父,這是我給您的謝禮。”
江承海挑眉,粗略翻過,瞳孔一縮。
謝星珩的提議是由淺入深,先講農(nóng)莊的管理與資源最大利用化。
管理上他簡要略過,不犯職場大忌。資源利用上,以他本次的重點目標舉例——黃豆可以做什么。
目前豆制品種類足夠多,像豆?jié){、豆腐、豆干、豆皮、腐乳,以及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醬油,和還未大規(guī)模售賣的豆油。
本地人吃的是茶油、菜籽油。
豆渣都能再利用,成為飼料。
他的舉例,是一項占一格,后邊是頁碼。
江承�?吹臅r候,他介紹了一下“翻頁功能”。
江承海謹慎,先看了常見豆制品。制作流程,制作注意事項,成品保存,很詳細。
再看醬油——豐州縣最豪的富商不是江家,是油料發(fā)家的老李頭。
嘿。
成天擠兌他家沒手藝,遲早要完。
這不就有了。
還是做醬油。
弄出來能把老李頭活氣死。
看到這里,江承海已經(jīng)認真起來,后續(xù)看見“人力規(guī)劃”,提到了難民。
江承海頓了下。
對謝星珩印象更好,因為他從難民堆里出來,還記著他們。
不論此次建議是為了什么,論跡不論心。
他收了書冊,“我得再看看,考慮考慮�!�
謝星珩舉杯,“敬您一杯�!�
江知與在屏風(fēng)后頭,越聽心里越平靜,平靜里帶著一絲絲的失落。
父親果然守諾,沒有跟謝星珩提婚事,聊的話題可正經(jīng)。
正當(dāng)他轉(zhuǎn)身,想從側(cè)門溜走時,老江搞事了。
他看謝星珩不勝酒力,已經(jīng)有了幾分醉,醉意上臉,面上一片紅,也裝著喝醉酒,對謝星珩一頓“青年才俊”輸出。
然后說:“可惜你不是我家哥婿,我家小魚你見過吧?模樣頂頂好,放他嫁人我舍不得,你要是愿意入贅……”
他說得太快,謝星珩剛把一口酒含嘴里,半吞未吞的,被驚得咳嗽連連。
烈酒味辣,他辣著嗓子,淚花翻涌,幾乎要看不見眼前的人。
張嘴只為了咳嗽,還緊緊拽著江承海的胳膊,眼睛直直盯著他。
滿眼寫著:你在說什么?!
江致微趕忙來勸:“謝兄,不好意思,我大伯喝多了,他這人就這樣,喝多了就愛亂說話……”
江承海適當(dāng)演一演:“這才幾兩酒?我平常能喝三斤!我沒醉,小謝啊,你這人真是哪哪都好,可惜你不會愿意入贅……”
謝星珩把他胳膊抓得更緊。
夏天衣服薄,江承海感覺他胳膊都得掐紫了,恨得牙癢癢。
不愿意就不愿意,至于掐他嗎?
屏風(fēng)后的江知與聽到這里,猜得到結(jié)果,不知怎的,感覺眼睛熱熱的,視線莫名模糊。
他再一次扭頭要走,又再一次因為席間的話語停下。
這回是謝星珩的聲音。
他終于緩過勁兒,超大聲的問:“你說的是真的?還有這種好事?!”
江知與:……?
忙著拉勸安撫的江致微呆在原地。
剛甩開謝星珩雙手,正擼袖子的老江同樣愣住。
搞什么。
姓謝的在說什么。
醉話?
三人都這樣想。
老江抓住時機:“什么好事,你聽清楚了嗎?我家只招婿,不嫁哥兒�!�
謝星珩再聽一次,更飄飄然。
天吶。
“居然真的有這種好事……”
他問:“伯父,你有幾個孩子?”
江承海:“……”
到底是我算計你,還是你算計我。
外頭小狗聞著味兒跑進來,繞著江知與轉(zhuǎn)圈圈,嗚嗚汪汪的。
江知與朝它比手勢,讓它噤聲。
小狗沒訓(xùn)到位,看不懂,還舉起前爪,朝他身上跳爬。
江知與蹲下來,想抱它走。這過程里,狗崽持續(xù)汪汪汪。
謝星珩猜到是誰,自斟一杯酒,隔著屏風(fēng),朦朧相望,舉杯遙敬。
他仰頭喝下。
江知與心跳很快。
想找人打一架。
他一定是憋得慌。
沒錯。
憋得慌。
他跑了。
流程還得走。
江承海對小魚的事很上心,到了這時,還要搞個偶遇。
他看謝星珩像色胚。
所以和江致微離得很近,一有不對就拳腳伺候。
謝星珩第一次來江府,上個茅房的功夫,在花園迷了路。
最是有緣,江知與故意躲著他,偏被他東繞西繞的找著了。
江知與看他一眼,不吭聲,坐石墩上,身前小狗趴著吐舌。
謝星珩看見個熟人,還是他惦記的人,遙遙作揖,過來蹲江知與面前,臉上一派笑意,指著狗崽問:“它叫什么名字?”
江知與沒有給它取名,他都是叫狗狗、狗崽、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