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要臉。
他垂眸,面前只有一把小銅剪。
謝星珩伸手過來,拿了剪子。
江知與從前不知道,他的眼睛這么厲害,那么快速的掃過,都跟印在腦海中一樣。
他看見了謝星珩手背的青筋,也看見了他修長勻稱的指骨,還看見了幾道結(jié)痂的傷痕。
謝星珩剪了燭芯,“喝合巹酒嗎?”
“嗯�!�
江知與點(diǎn)頭,“喝�!�
謝星珩斟酒,“你酒量不好,喝一半?”
喜娘只說要喝合巹酒,沒說喝多少。
不過合巹酒含義豐富,既是夫夫一體,又是甘苦與共。應(yīng)當(dāng)是多喝一點(diǎn)好。
江知與要喝滿杯。
謝星珩挑眉:“人菜癮大�!�
“嗯?”江知與沒明白。
謝星珩不解釋,與他交杯共飲。
兩人都睜著眼睛,江知與很想像謝星珩一樣,肆無忌憚的打量,可他視線剛與人碰上,就要慌張移開,后面再撐著體面,都只逗人一笑。
合巹酒喝完,就到了洞房時刻。
江知與突然后悔了。
還是應(yīng)該跟喜娘學(xué)學(xué)的。
他什么都不會,怎么洞房啊。
謝星珩先一步起身,朝他伸手,“夫君,到你檢驗(yàn)我學(xué)習(xí)成果的時候了�!�
江知與兩手握拳,深呼吸數(shù)次,才松開拳頭,一并把兩只手都放在了謝星珩掌心。
這種全然交付的姿態(tài),太令人心軟。
謝星珩安慰他:“沒事,我都學(xué)會了,會無所保留的全都教給你。
”
第一次成親,謝星珩也緊張。
他說了個葷笑話:“我們這是不是臨陣磨槍?”
江知與看著乖,葷話儲備量卻很高。
他秒懂。
因?yàn)槊攵�,讓謝星珩側(cè)目。
因?yàn)橹x星珩的側(cè)目,他抽手回來,自己快步跑到了喜床邊,兩手捏著炕沿,揉皺了被邊。
謝星珩緩步跟過來:“你今天都沒叫我,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叫什么名字?”
江知與知道。
可能是關(guān)系變化,名字都成了禁忌。
新婚夜,他叫不出來“相公”,也喊不來“夫君”,又叫不出謝星珩的名字,總不能生疏的喊“謝公子”,就把稱呼省去了。
兩人一站一坐,謝星珩擋了大半的光,讓江知與很有壓迫感,他拍拍身側(cè)空地,“你坐�!�
謝星珩不動:“你叫誰呢?”
江知與說:“我叫你。”
謝星珩繼續(xù)問:“我是誰?”
這么多問題。
江知與氣性上來了。
“你是小謝�!�
謝星珩旋身,坐他身側(cè),離得近,又沒挨著。
只聽江知與小聲咕噥:“我覺得叫你小謝不好,像叫小廝一樣……”
謝星珩失笑,“那你的小廝來服侍你就寢了�!�
寬衣解帶,放帳洞房。
燭火隔著紅帳,照出朦朧交疊的人影。
江知與緊得厲害,完全放不開。
他感到疼,咬唇忍了一陣,有更粗的部分朝里擠。
這讓他害怕,剛想出聲讓謝星珩出去,就有濕熱的潮意貼膚燙來。
他懵了下。
還沒作出反應(yīng),就被謝星珩捂住了嘴巴。
他看見謝星珩表情震驚又無措,歷經(jīng)委屈與茫然,再找回自己。
“不許說話,我現(xiàn)在不想聽你說話,我第一次成親沒有經(jīng)驗(yàn),你把這次忘了,我們重新來�!�
江知與眼睛彎彎,喉間發(fā)出讓謝星珩心癢的哼笑。
謝星珩喊他:“江小魚,你知道嗎?魚的記憶只有七秒,我數(shù)七下,你忘了它。收到就吐個泡泡�!�
江知與不是真的魚,但他很配合。
他有獨(dú)特的擬聲方式,字正腔圓的模仿謝星珩的“咕嚕�!保齑洁狡�,吻到了謝星珩的手心。
今夜無眠。
江知與依稀聽見雞鳴聲時,才合眼睡覺。
謝星珩比他精神,擦身過后,還給他抹了清清涼涼的藥膏。
從今天起,他就是謝星珩的夫郎了。
如果謝星珩睡覺不會壓著他頭發(fā)就好了。
屋里放了冰,后半夜睡得涼爽。
到太陽升起,涼席底下涌上一層燥意。
江知與每天都被這股熱意燥醒,今天也一樣。
他腦袋昏沉迷糊,感覺身體不像是自己的,這里酸那里疼。
他嗓音有早起的沙啞,側(cè)身推了推謝星珩——他不習(xí)慣跟人同床睡覺,昨晚兩人各躺一邊。
謝星珩記得,今天要給長輩敬茶。
他很有“職業(yè)操守”,享了贅婿的福,就得有點(diǎn)贅婿的樣子。
他揉揉眉心。
問:“你有哪里不舒服嗎?”
他對自己的技術(shù)沒有自信。
江知與體貼搖頭:“我沒有不舒服。”
再被謝星珩戳了下腰。
他本能彈起,扯動酸痛之處,發(fā)出“嘶”的聲音。
謝星珩坐起來。
“給我看看�!�
江知與不給。
天亮了,他要臉。
他跟謝星珩說:“你放心,我不會讓我爹揍你的�!�
把謝星珩逗得直樂。
一清早,屋里就傳出暢快的笑。
守門的小廝小丫鬟互相對視,爭相起身,不再貼著房間附耳傾聽。
四個人里,三個跑出了院子。
有人徑自往江承海的主院去,有人去灶屋,取水取食物。
早上收拾完,夫夫倆一起出門,到主院給家主敬茶。
第8章
新婚燕爾
江家是三套宅院拼接,才有現(xiàn)在的大小。
正中間是江承海所在的主院,后院之間連通著花園和花廳。
江知與在靠東邊的聽風(fēng)軒住,從花園走,經(jīng)過一處角門,就到了主宅。
正西面是江致微居住的聞鶴軒。江致微是二房所出,他年幼時,孤兒寡母被江承海夫夫倆接家里照顧,到他考上秀才,就出去自立門戶了,偶爾才來住。
比如現(xiàn)在,他娘不在,江承海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把他接進(jìn)府小住。
江承海的主院叫“海納百川”,很大氣的牌匾。
江知與解釋說:“我爹這輩原來是‘三’字輩,他們?nèi)值芊謩e是海、河、湖。比如我三叔叫江三湖。后邊他考上功名,嫌這個字輩不好聽,找人掐算過,說可以改成‘承’字輩,我爺奶很疼三叔,同意了。當(dāng)時還想把我爹的名字給我三叔用,說海字好。沒換成,我爹隔天就做了這塊匾掛起來�!�
江老爺是個豪邁性子,直來直去。
換到現(xiàn)在,興許會忍一忍。孩子都有了,軟肋大大的。
謝星珩想到江知與和江致微名字相像,問他是什么字輩。
江知與垂眸,“我這輩是‘致’字輩�!�
在大啟朝,小哥兒和女兒也能上族譜。
在父親名下記著,表明他們是一家一脈的。
江知與沒有上族譜,他父親當(dāng)年鬧得很兇,也沒上成。
后邊取名隨堂哥,堂哥叫“致和”,他叫“知與”。這也不行,堂哥當(dāng)時都四歲了,名字還給改成了“致微”,說什么他爹沒了,要他謹(jǐn)小慎微的活著。
二嬸每每想到這件事,都會氣得哭一場。
是以,江家大房和二房同氣連枝,三叔一家仗著是官身,又供養(yǎng)二老,死死壓他們一頭。
江知與心里過一遍,沒跟謝星珩講。
才剛成親,不必說這些事惹人煩。
他又一次把謝星珩的手拍開,“你怎么總是想牽我?”
謝星珩理直氣壯:“我黏人。”
江知與手背抵唇,遮掩笑意。
他也想黏人,可在府上走著,許多小廝丫鬟打量,他不好意思。
兩人說著話,也到了堂屋里。
江承海大馬金刀的坐著,目光先上上下下把他家小魚仔細(xì)看完,又再把謝星珩審視一遍。
謝星珩衣服鞋襪都是新添置的,是小魚經(jīng)手挑的聘禮,來不及量體裁衣,都是現(xiàn)買的成衣。
兩人穿著相近,里邊一身素色衣袍,外面套著春景圖樣的綠紗衣。站一塊兒,極為養(yǎng)眼。
江承海眼瞅著生米煮成熟飯,謝星珩神態(tài)之間不見驕浮,小魚又壓不住喜悅笑意,明白他倆相處好,便沒為難。
喝了謝星珩敬的茶,他給謝星珩一份見面禮。
兩樣物件,一封文宣書院的介紹信,一枚玉佩。
“文宣書院在府城,八月半的鄉(xiāng)試,你七月半出發(fā)也來得及。到時跟致微一塊兒,我在京都有宅院,你們有住所也有人照顧,旁的不用擔(dān)心�,F(xiàn)在過去,還能上兩個月的學(xué)�!�
這是江承海的誠意。
謝星珩聰明,管他話說得多漂亮,以他從前的表現(xiàn),定然是個野心大的。
供個書生而已,還是自家哥婿。遲早都要給,那就早點(diǎn)給。免得姓謝的日后記恨。
比如這次鄉(xiāng)試不順,把氣撒小魚身上。
謝星珩嘴角笑意險些掛不住。
搞什么,從成親開始,一個個都在說他舉人都能拿下,現(xiàn)在江老爺也給他鋪路。
他不要科舉啊,累死他算了。
這是捧殺。
他不去書院。
“我新婚燕爾,不在家陪夫君,跑書院去做什么?”
江知與在旁邊垂頭靜立,心里不舍得,還要裝大方。
一聽謝星珩拒絕,他就開心。
再細(xì)品謝星珩叫他“夫君”,他臉蛋就又燒紅。
他的臉壞了,最近總在紅。又燙燙的。
他想著,待會兒要讓謝星珩改口,叫小魚也行,不能叫夫君,多羞人呀。
江承海:“……”
楓江的水養(yǎng)人嗎?怎么出來的書生臉皮死厚。
他不管謝星珩去不去,反正他給了,不去正好。
趁著新婚新鮮,多跟小魚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他讓謝星珩起來回話,就在堂屋擺桌,上了茶點(diǎn)果子。
今天是核桃糕,補(bǔ)腦子。
開了一個西瓜,在井水里放了一晚上,現(xiàn)在涼絲絲的。
江知與站旁邊給他倆斟茶,還琢磨著,若是父親叫他坐,他怎么拒絕好。
沒想到江承海只是看了他一眼,根本沒提。
江知與眼睛眨了眨,臉色又不爭氣的飄紅一片。
謝星珩給他遞一牙大塊的西瓜,江知與伸手接,被謝星珩躲過,舉著西瓜一路向上,用瓜皮貼了下江知與的臉。
西瓜皮上有水跡,冰得他一激靈。
謝星珩笑了聲,“吃點(diǎn)兒?”
江知與接了瓜,眼睛又看父親,他父親沒眼看,朝外揮了揮手,“小謝昨天才來,有許多東西沒收拾,你去幫著收收,我跟他聊聊種豆的事。”
成親之前,父親給他看過謝星珩的建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