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王府這條大腿,確實夠粗。
他前腳剛走,莊上就來了好幾家親戚,上趕著給江知與送禮賠笑。
為之前家宴上的話賠禮道歉,一張張老臉豁出去了,他們想掙錢。
江知與心不狠,做生意的,也流行一句話,叫“做人留一線”。
他說:“食品加工廠你們是摻和不進去了,大醬方子我已經(jīng)給了族長家,醬油就由年輕一輩領(lǐng)頭,給他們些出頭的機會。
“做醬油跟做大醬一樣,半年起步。你們看這樣行不行,下季度,你們先種黃豆,做原材料供應(yīng),年底第一批醬做出來,我們會擴大規(guī)模,到時要再加人的�!�
他死說活說,不給準話,不做許諾,沒有直接定下跟誰家的誰誰合作。
在場都是頗有生活經(jīng)驗的長輩,哪能聽不出來他話里的考察意思?
肯定要加人的,至于把誰家拉入伙,要看表現(xiàn)。
主事很鍛煉人,事無巨細,都要他過目。
比府里的瑣事更多,人多矛盾也多,各處平衡牽制,關(guān)系利用,以及跟大量不同的人頻繁打交道,讓江知與短時間里獲得了極大提升。
他說:“大家都是族親,我拉拔誰都一樣。”
都是族親,他要拉拔向著他的。
就是江致微,這陣的忙碌下來,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沉穩(wěn)樸實了不少。
從前,他作為書生來說,太過圓滑。作為商人來說,又不夠精明。整體上,有一種外放的“浮躁”。
今天大伯走了,他搬來這邊,跟弟弟合住大宅院,有事好照應(yīng),免得誰家突然打上門鬧事。
兄弟倆一塊兒吃晚飯,江知與找他探聽小謝的信里寫了什么。
“你看我爹這幾天,人都傻了,到處傻樂。”
江致微不說:“你這夫婿好有意思,給你寫信,也給大伯寫信,就不給我寫信,我不是他兄弟?”
江知與在家人面前沒心眼兒,聽了話趕緊哄著說:“怎么會?小謝信里提到你了,他不是炒了辣椒醬嗎?說你趕考路上也能吃。現(xiàn)在在做肉干、果干,都是給你的�!�
當然不是給堂哥的。
小謝說,都是給他家小魚的。
在外奔波辛苦,這年頭也沒個零嘴,半路上餓了,拿個糕點都嫌棄干巴。
還做了小魚干。
江知與心間灌了蜜,感覺日子很有盼頭。
江致微轉(zhuǎn)了話題,順著聊,信件內(nèi)容被揭過。
江府。
江承�;丶遥细髟憾紕恿似饋�,好一番忙碌景象。
他們爺兒倆今晚要好好喝一杯。
就著拿回來的鱔魚、小龍蝦、豆腐,做了八碗下酒菜。
爆炒鱔魚絲,響油鱔糊,蒜蓉蝦仁,蝦仁豆腐煲,麻婆豆腐,蔥燒豆腐。
外加鹽炒花生米,大盆青菜。
主食是鱔魚砂鍋粥、白面饅頭。
謝星珩另弄了澆頭,做了酸辣口的豆腐腦。
“還能加糖吃�!�
這年頭,糖很貴。
江承海也愛吃上兩口甜食。
他看看滿桌好菜,吃甜的混了味兒。
“下次再吃甜的�!�
心境轉(zhuǎn)變了,再被一桌好菜招呼著,江承�?此@哥婿是越看越順眼。
懂事,貼心,識趣,有分寸。
不錯,不錯。
他家阿暉回來看見,也會滿意的。
謝星珩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
“爹,喝什么酒?”
明早走鏢,江承海不喝烈酒,拿了自家釀的米酒喝。
米酒釀的時間長,度數(shù)就高。才發(fā)酵起來,滋味就偏甜。
謝星珩給他倒酒,一杯剛喝,下杯就給滿上了,很有眼色勁兒。
他心虛啊。
江家一家子都在農(nóng)莊苦哈哈的忙,他在家里吃香喝辣。
雖說每天要應(yīng)付幾個拜訪的商戶,可這也不累人啊。
他還常去大哥大嫂那里走動。這些日子,小魚常往家里送吃送喝,生怕他在家里束手束腳,不敢花錢買。他都吃不完。
而且,真正束手束腳,買什么都舍不得的人,是他大哥大嫂。他往家里捎帶了不少雞鴨魚肉。
妥妥的“扶娘家魔”。
謝星珩是個坦誠人,他做的時候大大方方,王管家剛開始驚愕,因他沒藏著掖著像做賊一樣,府里上下都看習慣了。
現(xiàn)在江承海回來,他順便說了下。
江承海哪管這些?
“給你哥嫂的,又不是給外人的�!�
說起大哥大嫂,江承海想到孵小雞的事,順著話頭問了一嘴。
謝星珩搖頭:“要再等幾天,小雞不出殼,看不出來。不過我嫂子很聰明,他拿捏不準溫度,想著村里都是母雞孵蛋,就去買了只老母雞,成天里試溫度,就一手摸雞屁股,一手摸炕�!�
江承海:“……”
他不知道小雞怎么孵,也沒打算細問,就想象著這個行為和動作,連聲大笑。
謝星珩也樂的:“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
今晚正事是王府那頭怎么搭上線。
謝星珩的思路很簡單,不論是送禮還是辦事,要想人情走得順,逃不開一個“投其所好”。
打蛇都打七寸,巴結(jié)人可不得往心窩里鉆?
“有了孩子,就有了軟肋。做爹娘的,哪有不盼著兒子成器的?”
江承海很有感觸。
哪有做父親的,能不為孩子操心?
兩個聰明人講話,提到了點子上,就心照不宣了。
走實權(quán)關(guān)系固然好,這路子太難打通。
走小輩關(guān)系固然不穩(wěn)定,可最容易搭上線。
感情可以培養(yǎng)。
“養(yǎng)成系大腿”,又怎么能不算是“大腿”呢。
出身好,起點高,天生擁有頂級資源與人脈,現(xiàn)在沒出息,還能一輩子沒出息��?
江承海不問謝星珩有沒有把握走通這條路,沒誰能給出絕對的答案。
他只能盡力去打聽消息,讓這件事的難度降低。
現(xiàn)如今聊事兒都是“夾心餅干”,頭尾瞎嘮,中間說正事。
先做點鋪墊,讓場子熱起來。說完要緊的,給雙方一些緩沖,做情感交流,維系關(guān)系。
謝星珩對宅院裝修沒有意見,對他們扶持族親也沒意見。
說讓他去農(nóng)莊,把江致微換回來,他同意了。
之前是犯懶,也有不方便。
再拖就不行了,事情已經(jīng)定下,沒有道理拖。而且再拖下去,他老婆就要把他忘了。
同城異地戀,不適合沒有手機的時代。
江承海一頓飯吃完,更是滿意得不行,叫了他的新稱呼“珩兒”。謝星珩被嗆到,再次咳得眼冒淚花,抓著江承海的胳膊,掐得緊緊的。
“爹,大可不必。”
第18章
去農(nóng)莊
六月初五,江承海押鏢出豐州,謝星珩一路送他到鏢局。
好日子是需要經(jīng)營的,謝星珩只是不想拼死累活,人懶了點,事兒辦得漂亮。
辣椒醬給裝了兩壇,路上不論是吃干糧還是拌面,都很下飯。
他還調(diào)整了辣度,往里加了肉丁。
另有辣椒油數(shù)十份,萬一真遇上匪徒,就用辣椒油潑人眼睛,關(guān)鍵時刻茍命用。
肉干果干暫時沒做好,給帶了兩條肥多瘦少的臘肉,路上吃口熱飯時,能沾點油水。
還曬了油面,保質(zhì)期他沒了解過,依照他現(xiàn)代的生活經(jīng)驗來說,三個月沒問題——至少他買的手工油面,吃到三個月還好著。
另做了一個大號深口鐵杯,配了木把手,可以當杯子,也能臨時當小鍋用。
雖然他們?nèi)硕�,歇腳時架鍋不會用這個。
可江承�?粗吲d啊。
謝星珩還給裝上了兩桶硝石,他們路上可以制冰,這次押鏢能涼爽些。
江承海很驚訝。
他聽說過制冰,天南海北的走,他見識很廣。一直都很驚嘆,不知道什么人能在夏天里制造出冰塊兒。
現(xiàn)在他也能制冰了,他笑得合不攏嘴。
謝星珩怕了他的“珩兒”,提前搶話拒功。
“都是王管家找人弄的�!�
那也是聽他使喚的。
江家正主不在,府里贅婿稱霸王。
家里原有心思浮動的人,恰好來了個賀管事,謝星珩踩著他立威,后邊說什么,府里上下都乖乖照辦。
江承海心里熨貼,更是決定要早點把謝星珩弄到農(nóng)莊里去。
這么會辦事兒,不去陪他家小魚,太可惜了。
哥婿算半個兒子,謝星珩既然有功名,會讀書,江承海也不會耽誤他學(xué)業(yè)。
和族親的拉扯結(jié)束,余下一些雜務(wù),小魚足以應(yīng)付。
這期間,常知縣還會派人去農(nóng)莊看看情況,估摸著過陣子就會親自去轉(zhuǎn)轉(zhuǎn)。
他心里偏著江致微,之前露臉的機會給足了,后邊的湯湯水水總要顧著點。
王府的事兒還遠著呢,縣里上官先哄好了再說。
“八月里還是去一趟京都,沒把握就當去熟悉熟悉,也沒叫你一次考中�!�
江承海說。
他當謝星珩是好面子,怕一次落第,在江家的地位也會變得低下。
這回謝星珩沒抗拒,直接應(yīng)下了。
他的確要去一趟京都,考不上是必然的,探探江老三的底子,也是必要的。
科舉季,也是人才匯集時刻。八月的京都,等同于大型“人才市場”,這可都是寶貝。
江承海一走,鏢局就冷清下來。
此次押鏢,多數(shù)都是有經(jīng)驗有資歷的中年鏢師,只帶了三個年輕人。
謝星珩目送他們轉(zhuǎn)過街角,調(diào)頭進門,被一群年青漢子圍著。
江知與很受歡迎,長得好,性子好,跟市井鄉(xiāng)間的小哥兒都不一樣,舉手投足很有韻味。
他還學(xué)過武,又常來鏢局,沒到前院跟外男搭話碰面,遠遠瞧一眼,都讓人心神蕩漾。
他們私下里常說,要是沒三老爺安排親事,以江承海的性子,定會招婿。
若招婿,外頭的男人能有他們鏢局的人知根知底嗎?能有他們聽話衷心嗎?
結(jié)果招了個外地書生。
謝星珩習慣使然,不管去哪里,主打一個“禮多人不怪”。
古代糧產(chǎn)低,吃飽肚子是很難的事兒,拿這份禮上門,八成挑不出錯處。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他們一邊說這都是江府的東西,不關(guān)謝星珩的事,到底臉色好了很多。
話說得硬邦邦,心地不壞。
比如現(xiàn)在,他們就想問問謝星珩咋想的。
“怎么有人剛成親就能跟夫郎分開的?你不喜歡小少爺?”
“還是小少爺不喜歡你?”
后邊這個問題,引出很多耐人尋味的表情。
謝星珩說:“我夫郎在干大事,他主外,我主內(nèi)。我不能拖他后腿�!�
眾人:“……”
這年頭,贅婿的地位看家庭情況定。
有的人家把贅婿當奴仆、當畜生,那可受氣了,進出都被瞧不起。
有的人家,是哥兒姐兒當家,兇悍得很,不過對外,是要給贅婿面子的。需要男人出面的事,也讓贅婿辦,整體算和諧。
少數(shù)人家,招婿和正�;榕湟粯�。只是住在了夫郎家里,名分不同。男人就是男人,對外是個當家人。
江知與教養(yǎng)好,跟一般的商戶哥兒不同,他接受的是官家哥兒的教育。
大街上也有未婚配的哥兒姐兒走動,就他時刻記得遮臉,還分場合藏一藏孕痣。
豐州流行戴抹額,還是從他開始的。美人多效仿。
所以江知與也是很傳統(tǒng)的小哥兒,加上性情溫和柔順,對外的事,交給謝星珩去辦,才是正常的。
只是他們最近跟謝星珩接觸多,這書生臉皮厚,各種夫郎為尊的話說得溜溜的,他們本就向著江知與,開始含糊了,現(xiàn)在反而不好反駁。
謝星珩問:“徐誠在嗎?我找他問點兒事�!�
徐誠是鏢局二當家的小哥兒,自幼跟江知與玩得好,跟著讀書習字,也會算賬,現(xiàn)在管著鏢局幾十號人的后勤,別號“大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