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還是許行之。
謝星珩目光橫掃:“許行之呢?”
五個書生齊聲回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還不忘扣鍋:“可能是去給你造謠了!”
謝星珩:“……”
當(dāng)我傻呢?
江知與聽到這里,眉頭皺起。
這些人也太不仗義了。玉昭姐姐明明是跟好幾個書生比對了信息,哪能只有一個許行之?
許行之人品怎樣另說,這五個人的人品絕對不好。
謝星珩帶著江知與氣哼哼走人,說要去找許行之算賬。
江知與給他面子,走遠了才勸他再看看。
謝星珩應(yīng)下。
“小魚,你也長個心眼,以后多人共事,你不在,也得有個親信在,別讓人給坑了。”
江知與怔怔點頭,他早知道。
不過他學(xué)會的方式,是在家里。
三叔家的孩子總合伙欺負他,亂七八糟的跟他說消息。
一群孩子在一起,他不是穿錯了衣服就是說錯了話,更有別人出錯,大家一起指責(zé)他的時候。
經(jīng)商的命賤,家里長輩都拉偏架。
他手心都要被打爛了,膝蓋跪得失去知覺。
從最初的倔強,到后來的熟稔認錯,也算成長。
后邊常黏著大堂哥江致微,這情況才好轉(zhuǎn),所以一個場子里,沒有向著他的人,他就不去。
很多事,都是他自個兒吃虧了摸索出來的。聽見謝星珩教他,他心里很受用。
和父親、和爹爹給他的感覺不一樣。
他問:“那還找許行之算賬嗎?”
當(dāng)然不用。
可憐的背鍋俠,放過他吧。
謝星珩不是標(biāo)準(zhǔn)意義上的好人,但他也不愿意得罪小人。
目前而言,只是小摩擦。加上正在賑災(zāi)期間,為牌匾,能忍則忍,以免節(jié)外生枝。
他算著他們幾個的日薪,再算算去京都的盤纏花銷,問江知與:“你有承諾過會給他們盤纏,送他們?nèi)タ监l(xiāng)試嗎?”
江知與搖頭:“沒呢�!�
給封紅包、生活上給點便利,是最基礎(chǔ)的善意,也是最淺層的投資。
說難聽點,那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這是不指望回報的。
正經(jīng)的在一個書生身上押寶,則是多方考量。除卻知根知底、家逢變故這種特殊情況,其他都要檢視人品,看看才學(xué)。
人品差,不記恩情,還算好的。更有自尊心強的白眼狼,當(dāng)時不說,拿了銀錢又要臉,翻身以后回來報復(fù),說被看不起了。
才學(xué)就不用說,沒才學(xué),想扶都扶不起。
所以他家最通常的投資,都只在淺層,結(jié)個善緣罷了。
別的方面,他家極少出手。
有江致微在,結(jié)交書生的事,可以委婉著來。
外人也不知道三叔跟他們家的關(guān)系鬧僵了,示好的不在少數(shù),不用他們上趕著去。
謝星珩說:“有資格考的,到時捎帶一趟�!�
到了京都,能夸一句江家的好,就算不虧。
若說壞話——大勢所趨,諒他們也不敢。
不是每個秀才都有鄉(xiāng)試機會,秀才也有考試,和院試同期,三年兩考,一次評級,一次科試。
評級,通俗理解為“福利等級”,謝星珩排名高,是廩生。
廩生不是終生制,按期考校,重新排名。也對不思進取的秀才,褫奪功名。
據(jù)他記憶,月俸一兩至三兩不等,多數(shù)情況是保底一兩銀子,其他都用米面做補。
最多的一次,領(lǐng)了一百七十多斤陳米。
科試,通俗理解為“鄉(xiāng)試入場券”。有點像現(xiàn)代的預(yù)考。
他也拿到資格了。
嗯,原身拿到的。
沾了大光。
回頭給大哥大嫂搗鼓套大房子。
正在農(nóng)莊的六個書生里,有三個能鄉(xiāng)試,包括許行之。
謝星珩不找許行之麻煩,給他們提供了內(nèi)訌機會。
夏天日頭長,江知與帶他巡莊。
農(nóng)莊很大,只巡了核心區(qū)。
醬油坊和廠房之外,他們還去看了養(yǎng)殖鴨子的池塘,里邊還有魚苗。
再看近處菜園、農(nóng)田,就近看了試養(yǎng)殖的雞苗。
“養(yǎng)殖場還在劃地,剛開始養(yǎng),我想近一點,有事好照應(yīng),就沒讓他們過去�!苯c說。
最后一站是豆制品加工廠。
一個四面掛滿長竹簾的臨時工坊,里邊磨盤十個,驢三只,人有七個。
純天然石磨,老遠就聞得見豆香。
到夕陽斜下的日頭,農(nóng)莊里的人相繼下工。
不論是本土佃戶,還是楓江鄉(xiāng)親,都有十幾個人來排隊。
豆制品加工廠需要再鍛煉鍛煉手藝,也等著鋪面弄好,現(xiàn)有產(chǎn)品,農(nóng)莊里都不夠賣。
最最脫銷的產(chǎn)品是豆腐腦。
豆腐腦加了糖水,甜味淡淡的,可這是糖��!
三文錢一碗,豆腐給得多多的,家里人少,可以一家合吃一碗。
謝星珩弄過澆頭,江知與跟他們說了,他們也弄了咸口和辣口的豆腐腦,很多人都拿這個當(dāng)湯喝。
一口饅頭窩窩頭,再喝完豆腐腦,那滋味別提了。
明明沒有吃上肉,肚子里也暖暖的,人身上倍有勁兒。
有人家節(jié)省,想攢著錢,為安家落戶做準(zhǔn)備,在莊上待了一陣后,在四周飄散的食物香氣里,也會買塊豆腐,回家就著野菜、白天攢下的肉片,燉菜吃。
江知與沒拖欠工錢,都是日結(jié)的。要對工時、對賬,也是次日核對,相當(dāng)于先從賬上支出,風(fēng)險給到了自家。
時日雖淺,各家手里都攢起了幾分銀子。
遙遙看去,那一排長龍般的棚屋外邊,升起了一縷縷炊煙,鄰近的幾家聊天,東家的說菜,西家的說羹,煙火氣滿滿。
風(fēng)吹麥浪,落日融金,這畫面美極了。
謝星珩由衷夸贊:“你真的做得很好。”
江知與唇角揚笑。
很可惜,不能帶小謝進豆制品加工廠看看,也不能帶他去族長家瞅瞅曬大醬。
這些分給族親的營生,他不能插手太多。
小謝是贅婿,跟著一起過去,還得看人臉色。
他舍不得。
他帶謝星珩去買豆腐腦吃。
錢袋里是謝星珩今天送給他的一袋小金魚,份額太大。
謝星珩就拿了小銀魚給錢,給江致微帶了一份。
一枚小銀魚是一錢銀子,合算七十文錢。
能找開,但沒必要。
余下的銀錢,都換成豆制品,叫陳管事來拿。
農(nóng)莊管事,人人有份。
謝星珩再抓幾條小銀魚,把今天的豆腐都給包圓了。
兩人踩著夕陽往回走,江知與本想問問謝星珩累不累。這都走半天了。
想起謝星珩是從楓江縣翻山越嶺來的,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走了很遠的路,又閉上嘴巴,心間泛疼。
過了會兒,他跟謝星珩說:“現(xiàn)在生活還算安定,已經(jīng)有很多人自家生火做飯了。等到收割后,大鍋飯就散了,米面給到各家,想吃什么,自己做。日子也有滋味。”
大鍋飯味道不好,沒有家的感覺,還要排隊等待救濟,總有吃不上的危機感,也時刻提醒他們是難民。
謝星珩捏捏他手。
江知與比他想象中優(yōu)秀得多。
還以為是涉世不深的小哥兒,會管家、會算賬,攤上大事則經(jīng)驗淺薄,會兩眼抓瞎。
可他把場子撐起來了,連日寫信,他沒一句抱怨,也未曾想放棄。
委屈固然是有的,累也是真累。
今天運氣好,沒有瑣事找上來,只他倆閑聊說話,嗓子眼兒都干得冒煙。
還未見到真正難纏的親族。
謝星珩心口堵得慌。
“你辛苦了,我為你驕傲�!�
老氣橫秋的。
江知與聽了直笑。
“你怎么跟我爹一樣?”
謝星珩:“……”
他倆今天的悠閑,是江致微累成狗換來的。
汪汪沒有狗繩,莊上人多,謝星珩怕它跑出去被人抓了吃肉,留在家里沒帶。
不知道江致微怎么帶的狗,兩個都一臉菜色。
抗壓能力也太弱了,還不如他家小魚。
謝星珩心里腹誹大堂哥,殷勤送上豆腐腦。
都是瑣事,不用細說。
飯菜上桌,江知與滿桌倒冰酒,等江致微緩過勁兒,他才小聲問:“堂哥,你要回家休息嗎?”
江致微無神的雙眼,立刻爆發(fā)出灼目的高光。
“不,我不用休息。我要看大豐收�!�
謝星珩:“……”
真是個三農(nóng)好苗子,想抓去搞扶貧。
江致微說:“我也不是很累,都是這條狗,下午死命往外跑,你倆太寶貝它,沒人敢抓,只能我上。給我跑得……”兩腿顫顫。
江知與尷尬:“下次我會帶著汪汪的�!�
汪汪也委屈,吃飯之前挨著蹭,蹭完江知與又來蹭謝星珩。
它嗚嗚咽咽的毛病改不了,配合著一臉菜色,真跟受虐待了一樣。
江致微:“……它是不是在告狀?”
江知與睜眼說瞎話:“沒有,它是想我們了�!�
他舉杯,“堂哥,喝酒�!�
謝星珩差點笑死。
晚飯散場,夫夫倆帶狗回房,一頓揉搓過后,汪汪滿血復(fù)活。
江知與酒量差,席間陪了幾杯就上臉。
謝星珩讓他先泡澡,“我也給汪汪洗個澡�!�
江知與抬頭,愣愣看他一會兒,突然道:“你怎么不給我洗?”
“啊?”
謝星珩側(cè)耳,“什么?”
江知與一有酒勁兒就任性,還倔。
問他,他還真的重新說一遍。
院子里沒外人,謝星珩望著他眼睛,試探醉度。
他指著左邊臉頰道:“收費洗澡,你親一下看看實力。”
親親罷了。
江知與照辦。
謝星珩側(cè)臉,換右邊:“好事成雙,再來�!�
兩下也不是不可以。
江知與親了。
謝星珩挑眉。
數(shù)字成語可多得很吶。
可他老婆會算賬。
“我親了你兩下,你要幫我洗兩次澡。”
謝星珩對醉鬼的邏輯很感興趣。
“哪兩次?”
江知與一本正經(jīng)道:“事前一次,事后一次。”
謝星珩早發(fā)現(xiàn)了,他老婆的葷話儲備很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