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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他二嬸,你現在過去可不像樣。家財不好收,圣旨就能瞎接嗎?到時問起身份,你是弟媳呢,還是大房的什么人呢?”

    患難見真情。

    姜楚英拒收家財一事,小范圍擴散開,人心盡失。

    她青著臉,甩開穆彩鳳,提裙原地跪。

    不止是她,隨著周邊百姓跪滿地,鏢局眾親屬都跪了下來。

    金公公宣讀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佑三十二年,昌和府豐州縣百姓江知與,攜其家眷,博施廣濟,解囊相助,救百姓于危難,朕躬聞之甚悅。今特封為‘勇士’,賜勇士符,賜‘積善之家’匾,賞白銀一百兩,綾羅綢緞二十匹。特批其為鹽商。欽此!”

    “勇士”是虛職,只有個名頭,沒有官職,從前只有男人能封,給江知與,是特封。

    雖無官職,也照有好處。見官免跪,免徭役。

    勇士符通常只是裝飾作用,可封“勇士”者,象征著這個人最低救過百姓一百人,很受百姓愛戴。

    普通官商士紳,若非結下死仇,不會輕易跟“勇士”過不去。

    相比于“積善之家”的牌匾,這才是真正的護身符。

    江承海以頭抵地,接旨時眼眶都紅了。

    忙碌數月,差點賠上一家性命,終于,終于換來了這個護身符。

    第40章

    豐州(兩個爹的戲份)

    酒席加桌,宴請金公公等人。

    金公公身份高,他單獨起一桌,暫由在場官職最高的常知縣陪坐。

    江承海是主家,也在席上。

    宋明暉叫了穆彩鳳幫忙,再開三桌酒席,請其他隨行的護衛(wèi)、太監(jiān)入座。

    先緊著這頭上菜,人手不夠,再去酒樓請幾個幫工來。

    他又跟相熟的幾個主君、主母借人,叫些伶俐人過來上菜倒酒。

    席面大了,都會請些唱的來。

    宋明暉讓徐誠去請:“叫他們老實點�!�

    給宮里來的人唱,他們也不敢惹事。

    金公公是宣旨來的,江家才得了封賞,他作為天子近侍,知道的消息比別人多。

    江家此舉,解了圣上燃眉之急。特批鹽商,再往上奔一奔,皇商也做得。

    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金公公席間態(tài)度溫和,不見倨傲。

    宮里走動的人,年紀剛過三十,就混到了天子身邊,他也是個會說話的。

    江承海的每個話題都沒有落空,本該他拍馬屁的,說著說著,反聽金公公把他家小魚夸了又夸。

    “勇士”的稱號一聽就是給武士的,多見于邊關救百姓的兵卒,獲封者幾乎都是勇猛的漢子。

    江知與是小哥兒,特批的勇士,很值得贊揚。

    常知縣順著話題聊,笑呵呵把賑災的事說給金公公聽。

    他講得早,跟個說書的一樣,竟是從江家招婿的事說起。

    江家父子怎么找上他,江家又怎樣安置,江知與怎樣能干,還有江致微怎么跟百姓同吃同住。

    這些隨便打聽就知道的信息,常知縣樂意賣個好,趁機跟金公公多說說話,也留個好印象。

    沈觀遠在農莊,收到消息,再急忙忙趕來,酒席都要散場。

    常知縣連謝星珩都夸了兩遍,他入座,笑容未見異樣,言語干巴。

    金公公敬他一杯酒,然后看向笑得臉都發(fā)僵的江承海,笑瞇瞇道:“我見過你家小哥兒,長得很好——”

    江承海聽了心頭一跳。

    見過小魚?見過小魚的畫像吧。

    金公公跟那個老太監(jiān)認識?

    他也就這么帶了一句,過后說:“程道長念著你的好,畫像已然燒了�!�

    江承海連聲承恩感謝,腦中極速思索,程道長?哪個程道長?

    他認識的道士多,沒有姓程的。

    姓程的人倒是認識好幾個,最近接觸的,就是程明。那個王府要送去宮里的少年郎。

    他是個道士?

    聽金公公的意思,程明還是個厲害道士。

    江承海不敢輕慢:“是我認得的那個程道長?”

    金公公含笑點頭。

    陪坐的常知縣心里癢癢,好奇這個程道長是誰,聽起來身份很尊貴。

    他瞥一眼沈觀,發(fā)現沈觀表情有一瞬沒藏住。驚訝又錯愕,繼而明悟。

    沈觀來得晚,話到這里,酒席也散了。

    擺的流水席,他們散了,百姓們才敢來吃。

    堂屋里,成親的人都拜堂結束,不走回頭路,正門進,側門出,熱熱鬧鬧,各回各家,送入洞房。

    江承海事后,被常知縣還有沈觀截下,問他程明的事。

    鏢局押鏢,為安全性,也為隱私,所押何物,不會對外宣告。

    程明是王府的“鏢”,他們九死一生才回來,江承海傷都沒好,一天陪坐下來,各處都疼,更是警醒。

    言語之中,只說在外做生意時偶遇過,兩人聊得來,有點淺薄交情。

    沈觀試探:“聽說你前陣子押了個鏢?”

    江承海認下了:“對�!�

    他腦子也快,轉手就往老李頭身上潑臟水。

    “家里新得了個營生,要用大量的鹽。老李頭得了鹽引,我不能被他掐脖子,就帶著鏢局的人,走了一趟鹽幫。沒討著好�!�

    鹽幫,販賣鹽的群體,組成了大大小小的幫會,盤踞一地,勢力很大。

    他們從很多渠道拿到鹽或者鹽引,壟斷一方。朝廷沒下狠心剿,年年抓幾個倒霉蛋應付。

    普通商人想要大量的鹽,去鹽幫是很常見的選擇。

    那里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

    運氣不好,碰上想劫財的混子,爆發(fā)沖突是常事。

    鹽幫為了內部的絕對話語權,通常是一致對外。外人過去,吃虧了還不能喊冤。

    四海鏢局的人沒討著好,實屬正常。

    常知縣呵呵笑:“現在你家是鹽商了,可以掐李家脖子了�!�

    江承海純良憨傻的笑得開懷。

    應付走他們,他一轉身,就大力揉搓臉蛋——他的臉都要笑抽筋了!

    他闊步回房,宋明暉正盤膝坐在炕上,面前炕桌上放著只銅香爐。香料剛燃上,江承海聞不慣,進屋打了幾個噴嚏。

    宋明暉盯著他看。

    噴嚏是忍不住的,江承海憋了又憋,一連幾聲,扯動傷口,疼得直吸氣。

    宋明暉拿起手邊熱茶,揭開銅爐,倒進去,澆滅了香料。

    江承海:“……我也不是故意的�!�

    宋明暉沒置氣,只問:“都說了什么?”

    江承海從頭到尾講一遍,喝茶潤喉后,又說他的猜測:“這回小魚能拿勇士符,應該也有程明出力。”

    程明年歲小,看起來跟江知與差不多大,江承海叫他道長,叫得拗口。

    跟夫郎說事,叫名字也行。

    家里關系的維系,都是宋明暉操持。

    程明主動示好了,他們家理應有所反應。

    宋明暉想了想:“他能幫忙,也就知道我們家出了大事。先備一份薄禮吧,他喜歡什么?”

    江承海一路護衛(wèi),對程明喜好有所了解。

    “不貪金銀,總說他要去宮里當太監(jiān),看起來也不圖名聲。有些貪嘴,愛吃愛喝。上回帶的辣椒醬,他尤其愛�!�

    頭回的接觸,是試探。

    不確定程明愿不愿意跟他們家往來,怕人家只是順手為之,他們上趕著過去,反惹人厭煩。

    所以第一次的禮,要著重表現心意。

    貪嘴,就送吃的。

    宋明暉年年跟禮單打交道,思緒剛起,就有了明目。

    愛辣椒醬就給他捎帶幾壇,再帶上一些風味比較獨特的食物。

    松花蛋、咸鴨蛋拿上百枚,再送些螃蟹。

    早市上逛逛,到獵戶手里收點新鮮的山貨野味。

    零零散散,湊個兩抬禮,最好能買到小鹿。

    豐州買不到,一路過境,在別地買也行。

    當地有桃花釀、桂花釀,一并裝些。

    這份回禮不夠貴重,算普通拜禮,兩家往來用。

    程明若有回禮,他們再做其他準備。

    禮單要快點送上京,夫夫倆想把勇士符一并捎帶京,送到小魚手里,讓他在京城多個傍身的。

    這頭商定,江承海給宋明暉拿丸藥,讓他吃藥。

    操勞一天,咳疾嚴重了些。

    看著他喝完藥,江承海沉默一陣,突然跟他說:“阿暉,你明白告訴我,你這病怎么回事?”

    宋明暉跟夫君的相處之道,一如他教江知與的。

    該瞞瞞,該說說。心意是絕不可藏的,旁的事,看著辦。

    婚姻是個大難題,聰明如他,成親也二十年了,某些事情的分寸,還是拿捏不準。

    中毒的事,他能說,在京城所受委屈,就不愿意講。

    江承海的傷,養(yǎng)了一陣子,能氣一氣。

    宋明暉稍作思索,直言道:“不知道怎么中的毒,回豐州才發(fā)現的�!�

    他心細如發(fā),機敏過人,去了江老三的府邸,必然萬分警醒,說不知道,江承海很是懷疑。

    江承海想到姜楚英的變化,從牙縫里擠出話來。

    “是二房的?”

    宋明暉不確定。

    他回憶過很多細節(jié),確實是姜楚英最有機會下手,他也沒對姜楚英設防。

    可是姜楚英沒有理由這樣做。

    他和謝星珩觀點一樣,江老三不可能現在就跟大房翻臉,他中毒的事,只能是挑撥。

    大房有財,三房有權,二房孤兒寡母夾在中間。姜楚英要為母子生計考慮,也要為兒子前程打算,實在沒有對他下手的動機。

    若不然,他也不會放小魚進京調查。

    “或許只是知情,不敢聲張�!彼蚊鲿熣f。

    江承海眉頭擰得深。

    這一晚夫夫倆相對而坐,好半天說一句話,沉默半晌,又再來一句話。

    江承海是光明正大的爽直性子,這陣他憋得慌,趁著今天敞開了話頭,他一并把心里話說了。

    “阿暉,我們成親至今,也有二十年了,我不敢說我對你多好,你跟著我確實受了很多為委屈。我爹娘刁難你,族親也看菜下碟,兩個弟媳,一個要你照看,一個要與你為難,也就孩子養(yǎng)得好,是個懂事孝順的……

    “我嘛,我是個爛好人,這個也想幫,那個也想扶。你別以為我看不見你的苦處,但我就兩個眼睛,你又慣會藏……左不過是不好在我面前說我爹娘壞話,不好跟我挑撥兄弟關系,不好跟我講后院瑣事。

    “還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你厲害,我闖出來的家業(yè),你都守好了。我這稀爛的家事,你都看顧得條順�!�

    宋明暉捧著一杯茶,目光定定看著他。

    江承海眼睛發(fā)紅:“這次我回來得晚,金公公他們來之前,我這心始終提著�,F在放下了,我就想說,你可以瞞我一些事,但你不能跟我太客氣�!�

    受傷不說,中毒不說。

    這么大的事,天都要塌了,也不顯露一星半點的害怕慌張。

    宋明暉不習慣他的酸情,垂眼不看他。

    江承海今天膽子肥,他越過炕桌,伸手捏住了宋明暉的下巴,迫使他抬頭看自己。

    夫夫關系里,一方強,一方就要弱。

    江承海較真,宋明暉也會軟和一些。

    “我都告訴你了�!�

    只是晚了些日子。

    江承海不滿意這個回答。

    掏心窩的話,說著難為情。

    宋明暉沒掙脫,下巴被捏著,就閉眼睛說:“你氣性小一點,我就會立刻告訴你�!�

    說來說去,還成他脾氣的錯了?

    江承海給他氣笑了。

    笑一瞬,想到是氣笑的,正應了那句“氣性小一點”,江承海又訕訕。

    宋明暉拍開他手:“你喝多了,洗洗睡吧。”

    江承海又雙臂擱在桌上,上身前傾過來,直直望著他問:“你還有什么瞞我?”

    宋明暉用他的話回敬:“你剛才說,我可以有事瞞著你�!�

    二十年了,還在被拿捏。

    老江,你真沒出息。

    江承海腹誹一句,身體前傾得更多,固執(zhí)問:“你就不怕?”

    宋明暉被問得搖頭,唇角掛起無奈的笑。

    他搖頭,江承海當他真不怕,心里又是失望,又是驕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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