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但宋明暉說：“怕啊，怎么會不怕�！�

    哪有人不怕死的。

    他怕小魚跟他一塊兒含冤受死，也怕江承�；貋砻鎸Σ涣思移迫送龅慕Y(jié)局。

    架在脖子上的刀算得了什么。

    人最怕的是本心生了怯意。

    江承海一時無言。

    他非要問，問完了，發(fā)現(xiàn)他什么承諾都給不了。

    他不能保證，他可以保護(hù)好宋明暉。

    年過四十的人，半夜里熱淚盈眶。

    他豪邁勇武，赤手空拳闖下這么大一份家業(yè)，外人夸他，都說他是英雄豪杰。

    可他流淚的樣子，也和一般人無異。帶著難以釋懷的屈辱和無力。

    宋明暉把茶盞放下，朝他伸出一只手。

    “我不跟你說的事，就是我不在乎的。我能好好坐在你面前，就不能算你沒保護(hù)好我。”

    江承海抓住他手。

    宋明暉嘆氣：“海哥，只此一回�！�

    江承海把臉埋到他掌心。

    滾燙眼淚淋濕了宋明暉的心。

    第41章

    小謝應(yīng)考（捉蟲）

    封賞到府，江知與并不知曉。

    他們在唐虎家借宿兩天，就搬到了貢院附近的茶館后院住。

    茶館老板是唐虎的朋友，多的房間沒有，空出一間屋子，夫夫倆能擠擠，書童小廝都帶不了。

    江知與讓他們?nèi)ョS局落腳，在鏢局繼續(xù)抄書。

    鄉(xiāng)試考三場，每三天一場，每場考試時間只有一天。

    考生進(jìn)貢院，三進(jìn)三出，當(dāng)天考完就能走，在外休息過后，到時間再進(jìn)場考第二回。

    謝星珩經(jīng)常生死時速，臨時抱佛腳的事沒少干，得知不是九天都悶在里頭，他當(dāng)即劃出了重點復(fù)習(xí)內(nèi)容。

    江知與看了，轉(zhuǎn)頭就分派下去，給兩個書童找活干。

    來喜機(jī)靈，路上當(dāng)了回“少爺”，一路坐的馬車，抵達(dá)京都，可不能真把自個兒當(dāng)少爺，茶館住不下，他白天也跑來打雜。

    正式考試前，他忙完后頭，還跑前門茶攤上幫忙，等到臨近鄉(xiāng)試的日子，外頭人擠人的，考生、考生家屬，都會在外坐。

    第一次來參加鄉(xiāng)試的人，都會先熟悉熟悉路線場地。

    來喜幫忙招待，在大通鋪上獲得了一席之地。

    江知與見他會來事兒，還有點舍不得放他走。

    府上家仆都遣散了，來喜回家，一個熟臉都沒有。

    別人都還了賣身契，不給來喜的，往后也容易結(jié)仇。

    他思索著，考完再跟來喜說，書童肯定是不放的，書童跟家仆不同。

    跟鏢局那邊的傳信，是通過唐虎聯(lián)絡(luò)，中間有好幾個中轉(zhuǎn)站，數(shù)日里，他知道堂哥在宅院的消息，也知道三叔家派人去宅院里接，還問過謝星珩的下落。

    江致微嘴巴緊，加上江知與是走的鏢局暗線，唐虎這頭的聯(lián)絡(luò)點，連江致微都不清楚，一直沒能找到他們。

    正式進(jìn)考場這天，就藏不住了。

    考生天不亮就在貢院外頭候著，點名入場。

    找了幾天的人，知道會下場考試，三叔家定會派人過來。

    來的還是常去豐州府上的賀成功賀管事。

    來喜涂黑了臉，點顆大痣，從前輪不上他去賀成功面前伺候，在外沒關(guān)系。

    江知與是偽裝都藏不住的美貌，窩后院不出屋。

    離得近，不急著走。

    謝星珩聽了會兒外頭的熱鬧，跟江知與說：“我高考的時候，都沒這么緊張�！�

    他的話，讓江知與疑惑。

    “這不是你第一次考鄉(xiāng)試嗎？”

    謝星珩讓他不要在意細(xì)節(jié)。

    “我那會兒考試，還有人來采訪的，就是在考場外等著，第一個出來的考生，會被問問題。這會傳播出去，要是這個考生，說了利于民生的問題，簡直配享太廟�！�

    比如取消調(diào)休。

    雖然休息日跟卷王無關(guān)。直到他猝死，也沒停止調(diào)休。

    貢院外頭也有很多人等著，有些是家屬，有些是家屬請的人。

    一群人扎堆，只等考試結(jié)束的生意。他們見了考生就會沖出去，一頓“文曲星下凡”招呼，給人夸得飄飄然。再問清楚考生姓甚名誰，若是他們要接的，后頭還有一場熱鬧等著，能沿路夸到家屬身邊。

    若不是他們要接的人，也能喜慶笑笑，送走這位，再迎下位。

    這是個氣氛組，一個人可以掙好幾份銀子，收費(fèi)不算高，十文錢到五十文錢不等。

    十文錢就接一次，不論是不是他們家的，喊完了就算接過。

    五十文則可以包場，一天里都能問。

    江知與說了個時髦詞，“這些‘夸夸機(jī)’互相認(rèn)識，各分幾個名字記，免得喊漏了。我記得你喜歡聽夸夸？我給你買些�！�

    謝星珩怔住。

    這就是古代版“夸夸群”吧？

    的確時髦。

    看他很開心，神色不見緊張了，江知與又說：“你若喜歡被采訪，我也能給你叫些人來�！�

    如果這是在現(xiàn)代，或者現(xiàn)在并非科舉考試，謝星珩會欣然答應(yīng)。

    采訪就采訪，他不帶怕的。

    可惜沒有如果。

    他也是個要臉的人。

    出來的時辰還好說，貢院是攢一批人，開一次門，不存在絕對的第一個沖出考場。

    他就怕他采訪出名了，結(jié)果考試落榜，這多丟臉。

    人扭捏，但分明是想要。

    江知與哄他說：“我們采訪簡單點的，問你想什么，出來最想見誰，這樣行不行？”

    又給他點菜，又來甜他的心。

    謝星珩湊過去，側(cè)過臉，用指尖在上點了點。

    “過來蓋個章。”

    他考試，他最大。

    江知與親了左邊親右邊，臨了送他出門，又被他咬唇親了會兒。

    謝星珩心情很好，他說：“不用那么麻煩，來都來了，就給他們一點家鄉(xiāng)土特產(chǎn)的震撼。你到時請人問我，家鄉(xiāng)是哪里，現(xiàn)居何地，我對我的家鄉(xiāng)和現(xiàn)居地各有什么看法，家鄉(xiāng)土特產(chǎn)是什么，我最喜歡的是什么�！�

    全國學(xué)子面前，打個活廣告。

    故鄉(xiāng)楓江急需建設(shè)，新家豐州富饒，正好推推江家的豆油、豆肥。

    醬油各地都有，不能拿來做主要推廣。

    肥料在古代相對稀缺，目前只有堆肥，還多數(shù)是糞肥。

    他決心搞農(nóng)商，頭回遇見這么大的舞臺，是時候表演了。

    謝星珩拉開門，拎上考籃，跟江知與說：“晚上吃魚，我想吃魚�！�

    江知與就當(dāng)他是正經(jīng)點菜，也一本正經(jīng)的回話。

    “好，給你準(zhǔn)備全魚宴�！�

    謝星珩笑吟吟，跨步出院子，跟巷子里零零散散的考生混入夜色。

    貢院亮起一串大而高的紅燈籠，這些燈籠給遠(yuǎn)處的學(xué)子指路，也作為排隊區(qū)域的標(biāo)識。

    考生們分三個門點名，燈籠上有寫府縣。

    到點名的時候，還有專屬的長燈牌亮起，做縣名標(biāo)識，提醒考生注意。

    謝星珩個頭高，眼睛好，找路順利。

    他先看見了江致微，又在江致微身邊看見了好些熟人。

    比如楓江的三位書生，都對他點點頭。

    還有豐州應(yīng)考的書生。豐州的書生，出發(fā)稍晚，都知道江家的變故，對他很是和善。

    “你讓我們好擔(dān)心，江兄也不知你去了哪里，我們還怕你趕不上�！�

    說話的是朱老先生的小兒子，今年二十八了，臉長鼻挺，長相很有辨識度。

    謝星珩笑道：“頭一回進(jìn)京，差點迷了路，幸好我家夫郎叫了幾個熟人接應(yīng)，否則我要吃不少苦頭。”

    書生里，有個面貌周正的人一直打量他，謝星珩早注意到了，當(dāng)他最近名聲響亮，并未在意。

    結(jié)果他說起夫郎，這書生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

    這就有意思了。

    謝星珩直接給他看回去，“你好，你是誰？”

    趙銘沒想到他這么直接，被噎著了，清清嗓子，人群擁擠的地方，手里提著考籃，都給他長身作揖，規(guī)規(guī)矩矩道：“我是趙銘，府學(xué)的學(xué)子�！�

    府學(xué)的學(xué)子還不是秀才，扯什么大頭蒜。

    謝星珩知道江家肯定還相看過別的人，再從中挑選出最合適的贅婿。

    他幾個月都沒有遇上，差點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被趙銘這么直白的敵意看著，他哪能不懂。

    謝星珩也上下打量他。

    年紀(jì)大，黑壯，長得周正，眼神不清，面相憔悴顯刻薄，看起來古板又迂腐，不是小魚喜歡的類型。

    江致微忙從中調(diào)和，插到他們中間，給謝星珩介紹了很多同窗認(rèn)識。

    他們這塊是昌和府學(xué)子多，江致微交友廣，認(rèn)個臉熟的，也介紹給謝星珩認(rèn)識。

    在噤聲鼓響起前，把余下時間都占用，等開始點名了，全場肅靜，他才松了口氣。

    因此，謝星珩看他的眼神頗為不善。

    好哇。

    原來是你給小魚介紹男人。

    江致微：……？

    他實在忍不住，跟謝星珩咬耳朵說小話：“你講點道理，家里招婿的時候，我還不認(rèn)識你。”

    謝星珩記性極好。

    他記得，他進(jìn)豐州縣當(dāng)天，就見了小魚跟大堂哥。

    隔天清早，他就在客棧大堂見了岳父江承海。

    “不，你認(rèn)識我在先�！�

    江致微：“……你別鬧，馬上考試了，放平心態(tài)。”

    謝星珩：“……”

    真絕了，有生之年，他居然還能被這種語氣哄。

    更絕的是，哄他的不是他老婆。

    謝星珩性取向是男，他被江致微搞出一身雞皮疙瘩，就近跟許行之換了位置。

    江致微：“……”

    不識好人心。

    場面安靜下來，靜等點名入場。

    進(jìn)去后，是嚴(yán)格的搜身檢查。

    謝星珩對屁股很介意。

    脫光了看看可以，礙于檢查，他當(dāng)被狗摸了也可以。

    要把他屁股扒開看有沒有藏小抄，這是萬萬不可以的！

    他熟練花錢消災(zāi)，火速穿好衣袍，還非常眼尖的看見趙銘，隔著一堆人，他就目光灼灼，把趙銘看得羞憤了，他才心情舒暢，領(lǐng)號入場。

    是領(lǐng)號，謝星珩也順手給錢，不求好位置，只求遠(yuǎn)離“屎”號。

    拿了號，照著字序找。

    好消息，離“屎”號很遠(yuǎn)，茅房在尾，他的號房在首。

    壞消息，正好是這條考巷的入口，有視角盲區(qū)，整體會感到壓抑。

    隔音不好，他在號房里能聽見外頭走道的密集腳步聲。

    謝星珩帶了幾團(tuán)棉花來，正式開考，就塞耳朵里降噪。

    入座還未到黎明，他頭回參加古代的科舉，不托大，萬事都照著小魚的囑咐來，檢查完上下兩塊木板，確認(rèn)桌案穩(wěn)當(dāng)，他就先釘上防雨油布，再看著考巷情形，要了壺?zé)崴��?br />
    他帶了茶葉和大竹杯，泡好濃茶，就把帶來備用的夾襖披在身上，靠坐著閉目養(yǎng)神。

    第一場有七篇經(jīng)文，早上起太早，養(yǎng)一點精神算一點。

    到黎明時分，守在外邊的號軍叫醒他們。

    “題目紙來了！”

    謝星珩身體一震，睜開了眼睛。

    他們在縣衙的禮房買過“試卷”，那是試卷紙。

    上面首書姓名、年甲、籍貫、三代、本經(jīng)。

    草卷、正卷各十二幅。

    謝星珩先寫草稿。

    七篇作文擺一起，就像七個方案寫出來給甲方參考一樣，怎樣安排順序是個技術(shù)活。

    最好的，最精彩的，要放在首位。這點驚艷，能讓觀者眼前一亮，俗稱騙進(jìn)來宰。

    余下的順序，不可以呈下滑式排列，越后越差勁，看得人索然無味，開頭的精彩也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