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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在京都的聯(lián)絡(luò)點(diǎn),多數(shù)是跟唐虎一樣的帶傷鏢師,因傷退下以后,就在京城安家落戶。

    沒在鏢局當(dāng)差,有事找上門都會幫忙。

    江知與帶著何義歸一起,以后兩地傳信,就由何義歸做中轉(zhuǎn)站。

    鏢局對傷亡的鏢師有撫恤,這層關(guān)系維系穩(wěn)當(dāng),江知與的要求又簡單,上門說了事,沒有不答應(yīng)的。

    來京都之前,江知與的想法簡單,本地有人打聽就夠了,多幾個(gè)不同城區(qū)的,消息互補(bǔ)。

    知道目前局勢后,他就盡可能多多走動,想把情報(bào)網(wǎng)鋪得密一些。

    聯(lián)絡(luò)完鏢師們,江知與根據(jù)記憶,跟何義歸騎著驢子,滿城走著,找他父親多年結(jié)交的好友。

    他對外給出的理由都是夫君要科舉,知道一些京城動向,時(shí)務(wù)類型的題目好答一些。

    夫君中舉了,他出來說話,腰板就硬,一天走著累,夸贊聽多了,又滿身的干勁。

    最后一站是碼頭。

    碼頭在任何城市都是魚龍混雜的地界,各地人來來往往,沿岸做生意的人都彪悍。

    他父親認(rèn)識一個(gè)管倉庫的,年紀(jì)大了,叫老孫頭,江知與要叫孫爺爺。

    碼頭倉庫各有其主,很多都是官家背景。

    江知與沒詳細(xì)問,就知道孫爺爺跟他父親認(rèn)識二十年了,比他的年齡都大。

    孫爺爺看管的倉庫很老舊,地段實(shí)好,碼頭那條長街出來,左拐第一間,就是他的“第一倉”。

    江知與跟何義歸在附近轉(zhuǎn)了兩刻鐘,眼看著天色麻麻黑,還沒見著孫爺爺?shù)娜恕?br />
    他皺皺眉,決定去問問。

    門口坐著的漢子很壯實(shí),碼頭風(fēng)大,他穿著件無袖褂子,前面沒系扣子,露出胸膛上的三道長刀疤,彪悍盡顯。

    兩人走過來,何義歸沖男人抱拳行禮,問他這里有沒有一個(gè)叫“老孫頭”的爺爺。

    男人指指倉庫里面:“在吃飯,你們進(jìn)去吧�!�

    江知與警惕,他們就兩個(gè)人過來,都進(jìn)去,萬一有事,就出不來了。

    正猶豫,男人喊了一聲:“老孫,有人找!”

    老孫頭從里面出來了。

    比江知與記憶中的樣子更加蒼老,頭發(fā)稀疏斑白,臉上溝壑深,眼神渾濁不清。

    他眼睛不好了,江知與自報(bào)家門,他才想起來是誰,非常熱情的邀江知與進(jìn)屋坐。

    守倉庫的人,夜里要睡在倉庫,庫房門口有他們的小窩。

    江知與剛進(jìn)去,何義歸就被門口坐著的男人攔在了外頭。

    他倆同時(shí)擺出要攻擊的架勢。

    倉庫里燃起一星火,點(diǎn)燃了煤油燈,把里面這片黑暗照得清晰。

    倉庫里還有四個(gè)中年男人,穿著武師常服,身上煞氣凌厲。不是好惹的人。

    最左邊的男人從懷里掏出一枚令牌,一晃即過。

    江知與看見上面有魚龍紋。

    是官。

    他放松了些,回頭叫何義歸別動:“你在外頭等著�!�

    那男人收了令牌,笑道:“好膽魄。果然虎父無犬子�!�

    江知與沒吭聲。

    男人起身,走到正中擺著的方桌邊,拿了一封蓋了火漆的信件。

    “這是程道長的密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須將此信送到廣平王府。”

    沒有送到會怎樣,無需多言。

    江知與聽見“程道長”跟“廣平王府”,心口發(fā)緊。

    難怪程道長愿意給回禮,提供幫助。原來是為這次的差事,提前給的報(bào)酬。

    貴人給的差事,他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

    上次父親帶那么多厲害鏢師,九死一生才回到家。

    這次他能從京都抽調(diào)人手,情況差不多。

    返鄉(xiāng)是跟小謝一起,小謝怎么辦?

    兩頭不能分開,一旦分開,就必然有一方是活靶子。

    要搶信的人,不會放過任何可能。

    江知與心念急轉(zhuǎn),問道:“有期限嗎?”

    倉庫里幾個(gè)男人對視一眼,搖頭幅度很小。

    遞信那位說:“年底前�!�

    江知與靈光一閃,會過意了。

    圣上今年五十九歲,年底之前送到,是為了明年的誕辰?

    他應(yīng)下,決定回家找小謝商量下,看怎么做合適。

    同時(shí)心里也泛起濃郁的寒意。

    他們家藏匿在暗處的聯(lián)絡(luò)點(diǎn),早就被程道長的人察覺。

    甚至算到了他會來,提前在這里等著他。

    商戶的力量,就真的如此微小嗎?

    江知與小口吸氣,問還有沒有別的囑托。

    他們回話快:“你們離京前,要問候程道長�!�

    給他離開的信號。

    程道長不一定會回復(fù)。

    江知與應(yīng)下。

    他們又說了一句讓他渾身發(fā)冷的話:“你想要的消息,老孫會幫你打聽�!�

    老孫望著江知與和善笑笑。

    他臉上的褶子,在燭光的照耀下,明暗交錯,像某種詭異的符文。

    江知與規(guī)矩行禮,把信放在懷里,跟何義歸就近賣了驢子,東繞西拐,一路改過數(shù)次行裝,又作書生樣,叫了轎子,定位到君子坊。

    這邊人多熱鬧,進(jìn)來轉(zhuǎn)一圈,就淹沒在人潮里。

    到家天已黑透。

    江知與看見鏢局外邊,謝星珩跟何書文在等,兩人張望路口方向,神色焦急又憂慮。

    “小謝!阿文叔!”江知與喊了聲。

    謝星珩跟何書文都朝這邊走來,圍著江知與跟何義歸看,見他們?nèi)毴驳�,臉色才松緩下來,進(jìn)屋吃飯。

    小廝端來兩盆熱水,給他們擦臉洗手。

    江知與路上吩咐過何義歸,此次是官家的鏢,他會親自跟何鏢頭談,要他管好嘴巴。

    席間,何義歸半個(gè)字沒透露,數(shù)次張嘴,都被江知與一個(gè)眼風(fēng)掃回。

    謝星珩坐旁邊看著,心說:不得了,他家小魚越來越有威嚴(yán)了。

    飯后回房,他又故意揶揄:“一頓飯吃完了,你都沒給我一個(gè)眉來眼去的機(jī)會�!�

    江知與看見他,心里很是安定,聽了就朝他眨眼。

    拋媚眼需要天分。

    小魚美貌有余,狐媚不足。

    是很乖、很“正宮”的氣質(zhì)。

    謝星珩給他做了個(gè)示范,江知與受不了:“你怎么連這個(gè)都會?”

    “當(dāng)然是因?yàn)槲矣刑旆帧!敝x星珩頗為驕傲。

    進(jìn)了房間,暫不要熱水,謝星珩把江知與摁桌邊坐下,關(guān)上門,才來教訓(xùn)他。

    “你要出門做這么危險(xiǎn)的事,怎么不告訴我?”

    “你記得徐誠那事吧?外面人又多又亂,他在豐州都差點(diǎn)出事,你在京城還敢亂走,膽子這么肥?”

    江知與眼睛一下提溜圓了,桃花眼里露出后怕跟委屈。

    “這次都是熟人,我沒想到會出事……”

    謝星珩:?

    “什么?真出事了?”

    他看江知與安然無恙的回來,只當(dāng)是京城地界大。竟然真的出事了。

    謝星珩立刻湊近,把他細(xì)細(xì)打量。

    江知與往后躲了躲,說:“有驚無險(xiǎn),是程道長有委托……”

    謝星珩:“麻煩在后頭�!�

    江知與:“……”猜真準(zhǔn)。

    他什么時(shí)候才能跟小謝一樣厲害。

    他從懷里摸出信件,原原本本講了。

    臨別的禮,江知與已經(jīng)備好,到日子直接送過去就行。

    老孫的消息,他不敢要了。

    謝星珩拿著信封,湊眼前看,又高高舉起仰著頭,更對著燭火透光看。

    他說:“他給的消息我們一定要拿,這是買命錢。”

    不拿就虧了。

    謝星珩把信放桌上,從考籃里摸出一把裁紙刀。

    裁紙刀是新得的,何鏢頭夫夫送他的賀禮,象牙制品,薄薄一片。

    他拿過來,對著信封比劃。

    江知與呆了一瞬,眼睛都瞪大了。

    “小謝,你要做什么?”

    謝星珩放下裁紙刀,拿銅剪剪燭芯,再拿只茶杯,敲掉杯底,放在燭火上方聚火。

    弄完這一步,他在屋里找半天,沒有合適的載體。

    “我想把信拆了看看,小魚,你的小銅鏡呢?”

    江知與:“……”

    他怕得很,腳比腦子快,挪步到鏡臺邊,把他的兩面銅鏡都拿了回來,才吞咽口水,跟謝星珩說:“我覺得這樣不好……”

    兩面銅鏡,一面背后有繁復(fù)的鏤空花樣,一面是“光板”。

    謝星珩取用了光板銅鏡。

    搞完以后,他盯著火漆看看,又去找了根蠟燭來,把沒底的茶杯取下,用完好的茶杯,放在燭火上吊著,煮蠟片。

    他跟江知與說:“我總要知道我們的腦袋是為什么掉的吧?”

    他心里惱火得很。

    他們家招誰惹誰了。

    一個(gè)個(gè)的,沒完沒了。

    過高的權(quán)勢,無法反抗,只能苦中作樂,安慰自己,富貴險(xiǎn)中求。

    這次信件送成,王府跟程道長兩頭的關(guān)系都搭上線了。

    謝星珩一心二用,觀察著蠟燭片融化的過程,默數(shù)計(jì)時(shí)。

    蠟汁熬好,江知與給他拿來了信封。

    他小心在封口處澆上蠟汁,然后靜等凝固。

    謝星珩還很有儀式感的在上蓋了個(gè)章。

    他的印章無字,上面只留下了方口印子。

    江知與越發(fā)緊張。

    他還沒干過這種事。

    謝星珩問他要不要玩:“我們這封試驗(yàn)品,就給你開?”

    江知與點(diǎn)點(diǎn)頭,拿起裁紙刀,等著謝星珩教他。

    干透的蠟汁把信封封口,邊緣牢固。

    謝星珩重新架好沒底的茶杯,用銅鏡隔著火。

    這一步正經(jīng)來說,用茶杯底座也能完成,他怕受熱不均,影響效果,替換了更加大的金屬平面。

    未免留下炙烤的黑痕,銅鏡上再隔兩張紙。

    他讓江知與把試驗(yàn)信封放上去。

    江知與照辦了。

    謝星珩指腹放在銅鏡邊緣,江知與學(xué)著他,也把手指搭在邊上。

    夫夫倆感受著下方的溫度一點(diǎn)點(diǎn)升起,這場景很像孵小雞的試溫。

    江知與沒忍住笑。

    謝星珩側(cè)目看:“不怕了?”

    江知與另一手握緊裁紙刀,輕聲道:“有點(diǎn)怕,有你陪著我,我又不是很害怕。”

    被老婆依靠的感覺,非常美妙。

    謝星珩心里飄飄然,這糟心的爛事,也品出了幾分甜味。

    “以后我們寫信,也這樣蓋章�!�

    “好�!�

    江知與應(yīng)聲,聽指示,把信封取下,用裁紙刀沿著蠟塊小心翼翼的裁。

    微微軟化的蠟塊脫了紙,整體形狀未變,從下方伸進(jìn)去的薄薄裁紙刀近乎無痕,完美揭開了信封。

    江知與狂喜。

    “小謝,真的行!”

    謝星珩側(cè)過臉,江知與秒懂,湊過去親他一下。

    又一次等蠟塊冷卻,模擬真實(shí)看信時(shí)長,再次把信封跟蠟塊放上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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