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江家鏢局好久沒開張，年前來一波，備受關(guān)注。

    幾抬箱子進(jìn)一趟鏢局，再抬出來，就都掛上了大紅花，木擔(dān)上也都系著紅絲帶。

    不是聘禮，就是嫁妝。

    都在猜是誰家的喜事，這一抬抬的禮，就都送到了江府上。

    江知與穿戴打扮好，來了個人跟謝星珩耳語幾句，就被拉回房間，重新?lián)Q衣。

    一身青色衣袍，被換成了紅的。暗紅織金緞，是商戶能穿的最高價位的錦緞，不帶繡樣。頭繩都換上紅絲帶。披風(fēng)也換了，配青衣的黑披風(fēng)，換成好喜慶的紅色，兜帽戴上，整個人紅彤彤的。

    江知與低頭看：“你怎么不把我的靴子也換成紅色？”

    謝星珩倒是想，這不是沒有嘛。

    紅艷艷出門，江知與心有所感，怕期待落空，不敢問。

    等大門開了，外面的奏樂班子立馬吹吹打打。

    謝星珩說過，會讓這份嫁妝，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江家。

    嫁妝單子，就明明白白的唱名。

    那些是江承海跟宋明暉一樣樣攢起來的東西，一年年的增添，才有這般規(guī)模。

    江知與每件都記得，典當(dāng)前的清點，他細(xì)細(xì)看過、核對過。

    每唱名一件，他心里都有相應(yīng)的年份浮現(xiàn)。

    某年某月所得。

    某年某月典當(dāng)。

    如今再加一筆，佑平三十二年，冬，十二月二十八，盡數(shù)贖回。

    小謝沒有爽約。

    他真的把嫁妝都贖回來了。

    第62章

    補(bǔ)更章節(jié)

    去農(nóng)莊的馬車上，江知與抱著他的青玉酒壺，眼里滿是能讓人沉醉的濃濃情意。

    夫夫倆挨著坐，謝星珩愛摟他的腰，到今天，江知與懷孕兩個月有余，腹部不顯。

    出行穿得更多，整體臃腫。因清瘦，謝星珩還是能環(huán)住他的腰。

    江知與看看青玉壺，又看看謝星珩，桃花眼彎彎柔柔。

    他還單手摸摸眼睛下方的皮膚，也瞇著眼睛摸摸睫毛，驚訝起來，笑意也在臉上揚著。

    他說：“小謝，我居然沒有哭�！�

    謝星珩故作驚訝，盯著他左看右看，“哇”一聲，此起彼伏：“真的誒，我家小魚竟然不是小哭包了！”

    江知與在他懷里扭了扭，臉頰鼓著，耍個小性子，唇角依然上揚。是真的開心。

    他以為要到年后，一件件慢慢贖回來的。

    家里公賬上的銀子，謝星珩沒有取用。

    江知與問他哪里來的錢：“借的嗎？”

    謝星珩點點頭：“算是�！�

    然后告訴他，跟上水白家合作的事。

    江知與親親他臉。

    “真厲害！”

    江知與知道謝星珩愛聽什么，追著他一頓彩虹屁伺候，又是喊哥哥，又是依著他叫老攻，把謝星珩都吹飄了，露出傻里傻氣的神色。

    來農(nóng)莊的隊伍很長，他們帶了戲班子和舞獅隊來。

    年底的福利，食品類別的，已由陳管事代為發(fā)放，交給各廠負(fù)責(zé)人領(lǐng)取，務(wù)工的人，都有份。

    早前承諾過的年節(jié)獎金，莊上的人沒敢問。

    現(xiàn)在的日子都是極好，也都知道江家今年遭了禍，廠里的貨還沒開始售賣，不敢要獎金。

    但承諾過，理解歸理解，心里總有個念想。

    大集趕完，各家年貨收拾妥當(dāng)，扎堆聊閑時，話題總會往這頭帶一句。

    小東家要來農(nóng)莊的消息傳出，好多人都在莊子口翹首以盼。

    才看見馬車，他們就好大一聲歡呼。

    江知與提前說過，到了地方，可以先奏樂，怎么喜慶怎么來。

    大過年的，各處都熱鬧。京都的緊張局勢影響不到小小縣城。

    這般奏樂，人群被樂曲感染，江知與掀開車簾看一眼，見到的都是一張張樸實笑臉。

    進(jìn)莊子的路很干凈，閑下來的男人們自發(fā)組隊，一天鏟幾次雪。

    江知與跟謝星珩下馬車步行，走過一段路，發(fā)現(xiàn)上面鋪了好多小石子。

    農(nóng)莊田地多，道路泥濘，莊上農(nóng)戶在云臺山里開采了些石頭，又費勁砸了，用來鋪路。

    材料有限，窄窄一條，正好送東家到宅院。

    真是有心了。

    到了農(nóng)莊，謝星珩就不搶江知與的風(fēng)頭，在旁邊緊跟著扶他，至多和人打招呼，多的話不講。

    他們在宅院前停下，陳管事過來回話，說戲臺子都搭好了，看江知與在哪邊發(fā)錢。

    戲臺子那里大，能容下更多的人，江知與要去那里。

    發(fā)錢是個很振奮人心的事，今年試產(chǎn)的豆油、醬油，都已見成效，來年會增產(chǎn)，春黃豆早早規(guī)劃下來，也安排人早早發(fā)酵肥料，到時一并用。會再根據(jù)黃豆產(chǎn)量，決定各廠生產(chǎn)目標(biāo)，再定招工人數(shù)。

    這個消息一出來，下面人都很激動。

    要好好種地，多多產(chǎn)黃豆，才能提供更多的崗位！

    餅子畫完，辛苦的話慰問兩句，江知與就讓人抬了三只大木箱過來，揭開一看，中間是白花花的銀子，兩邊是黃燦燦的銅板。

    本地佃戶過年時，會去縣上玩，有些人見過鏢局的發(fā)錢文化。他們紛紛科普，議論聲里，驚呼連連。

    陳管事叫來兩個大嗓門漢子，幫江知與喊話。

    叫一個名字上來一個人，還大聲唱數(shù)額，下邊有人附和喊道：“誰家的xx喲！這么會掙錢！”

    抓銅板能抓好多，銀子捏手里就那么一丟丟。

    領(lǐng)錢的時候，下邊的人都在喊“抓銅錢！抓銅錢！”

    銅錢又多又亮，沉甸甸一袋子提著，多闊氣！

    這一抓錢，各家各戶的貧富情況也凸顯了出來。

    有的人家里攢了銀子，手頭有余銀，這時不顧呼喊，銀子再少，拿的也是銀子——好存放！

    有的人家還沒攢下幾分錢，就拿的銅錢。敞亮實在，用起來也方便。

    江知與新做的銀子樣式，是一顆顆的銀豆豆，每顆一錢，略有誤差，多一點的就算了，少一點的就拿銅錢補(bǔ)。

    農(nóng)莊產(chǎn)業(yè)跟豆子息息相關(guān)，這銀豆子拿手里，再輕，也讓人心里踏實。

    有人拿了銀豆子下去，帶動了更多人選銀豆豆。

    發(fā)錢的喜事，不拘形式。

    他們樂意“雙拼”，江知與也沒意見。

    順口又畫個餅子：“以后我們都能掙到金豆子！”

    謝星珩在旁看著，發(fā)現(xiàn)他家小魚還挺適合這種大場面的。很颯很有精神。

    他記得農(nóng)莊剛接管楓江百姓那陣，小魚還得板著臉裝成熟，與人保持距離，來鞏固威嚴(yán)。

    短短數(shù)月，他能自在的跟人講事情。動靜皆宜，滿面笑意，卻沒人說他太過稚嫩，撐不住場面。

    讓人敬愛，也讓人親近。

    發(fā)錢大會結(jié)束，余下還有小半箱銅錢。江知與掃一眼，心里有數(shù)，最多五兩銀子。

    農(nóng)莊上留下了三十個失孤孩童，江知與讓陳管事找個由頭，把余下的銅錢分給那些孩子，要私下送去。

    人多的地方就有紛爭，整體淳樸，不代表個體高潔。

    小孩扎堆玩鬧時，會有爭搶行為。這份銀子，給失孤孩童留著，平時想要又得不到的小玩意兒、零食，他們能自己買一份。過個好年。

    交代完畢，江知與帶著夫君退場，把場地讓給舞獅隊，氣氛整個的熱鬧起來，再接上戲班子唱戲。

    戲班子是二房養(yǎng)的那個，現(xiàn)在只給工錢，沒有中間商白掙一筆，請來很便宜，江知與留他們在這里唱兩天，年三十再回城。

    他們夫夫倆從后邊繞回宅院，簡單休整，江知與興頭正濃，喝一碗熱茶潤喉，就要出去玩。

    雪橇的形式，讓江知與很嫌棄，坐上面像個貨物。

    謝星珩給他做示范，他看著夫君被騾子拉走。騾子跑起來，比他滑雪快，便跟著一起上去坐。

    視線低矮，移速又快，江知與戴著厚厚的手套，抓著身前扶手，冷風(fēng)拂面，還有飛雪濺到他臉上，讓他不敢張嘴，眼睛也瞇著。

    謝星珩戳他腰，他穿得厚，不為所動。

    謝星珩先笑為敬，用笑聲傳染他，讓他也跟著大笑起來。

    農(nóng)莊廣闊，雪上飛奔著，回聲傳出好遠(yuǎn)好遠(yuǎn)。

    千畝農(nóng)莊，占地之廣，非兩只小騾子能跑完的。

    本次滑行目的地，是他們今天的打獵地點。

    簡單、簡陋，兔子跟雞又沒綁起來，跑了好多。

    只有少數(shù)呆雞呆兔子，凍傻了，站雪地上瞇眼睛。不用狩獵，小心一點走過去，把它們拎起來，才見了一點反抗。

    狩獵計劃失敗。

    江知與玩過就算了，他也緊張肚子里的寶寶，歇息一會兒，跟謝星珩把目之所及的雞跟兔子抓了，就趕著騾子，坐著雪橇，轉(zhuǎn)道去雞場，看看王管家。

    雞場里都是老熟人，得了自由身，見了老東家，都要拜一拜，不行跪禮，腰背也都彎得厲害。

    他們正在炒栗子，舍不得用糖，抓了一把鹽來炒。

    江知與跟謝星珩過來，蹭了一頓鹽炒栗子跟蜂蜜水，問他們在這里習(xí)不習(xí)慣。

    他們開始都不習(xí)慣，換了環(huán)境，也換了差事，每天睜眼，都茫茫然。

    還好有人管理，各人做什么事，都有章程。習(xí)慣以后，也都還好。

    王管家有事想跟兩個小東家說，是來巧的親事。

    他對來喜滿意，但親事是婉拒的。

    來喜進(jìn)府早，也是王管家看著長大的孩子。從前不懂事，后邊改了，人機(jī)靈，沒壞心思，也忠誠。就是在府上當(dāng)差，跟農(nóng)莊離得遠(yuǎn)。這倆孩子成親了，同在豐州，都是聚少離多。

    他就這么一個獨哥兒，遠(yuǎn)了他擔(dān)心、舍不得。也沒法看著孩子婚后“守活寡”。

    江知與記下了：“我不會強(qiáng)配親事的�！�

    謝星珩捧茶喝一口，同樣點頭。王管家這才放心，給他們拿了好多生栗子，讓他們帶回家吃。

    都是山里的野板栗，農(nóng)閑之后，很多人結(jié)伴去山里。

    男人們砍柴，為過冬做準(zhǔn)備。女人夫郎們，帶著小孩子，趁著大雪沒來，沿山路走，能吃的都撿回來了。

    別的不好保存，板栗留到現(xiàn)在，還有好多。

    院外凍著凍梨，來巧端來了一盆。

    江知與知道懷孕以后，就不敢吃冰的，看見凍梨十分嘴饞，謝星珩跟他合分一個，他吃得滿足又甜蜜。

    夫夫倆只在農(nóng)莊逗留一天，次日清早就回縣里，人走到農(nóng)莊外邊了，江玉昭跟江致高硬著頭皮來請，叫他們一家回祠堂祭祖。

    江知與掀開車簾，看他們兩個眼底發(fā)青，態(tài)度不變：“十月里通知過的，我家不再是江家氏族的人。你們回去吧，再來也沒意思�！�

    江玉昭跟江致高互相看一眼，江致高年長一些，城府深，族里讓他問的事，他不好不應(yīng)。但江知與這一脈從族里分出去，那就是他東家，直接質(zhì)問，更不合適。

    他就寫了張條子，上面都是族親們想問的問題。

    是不是跟三房鬧矛盾了；是不是三房幫著二房，不帶著大房的贅婿……

    他們拉偏架來勸和的話，江致高沒有寫。

    又不是小孩子，三言兩語勸一勸就好了。

    江知與不接，淡淡道：“爺爺奶奶簽了斷親書，把我爹分出來了。我跟我爹爹、我夫君，都沒有上族譜，我爹分出來，我們一家都跟你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這件事僅此一次，你們再從中傳話，我們就不再是合作關(guān)系，往后拿錢辦差。再有二次，那我這里留不得你們�！�

    兩人先被“斷親書”震到，又被江知與平淡決絕的話說得心頭發(fā)怵。

    有陣子沒見，江知與不再是從前那個總帶著和善笑意的軟團(tuán)子了。

    他們讓開路，望著馬車走遠(yuǎn)，又一次互相對視，只有沉默。

    今年有三十，回家沐浴晾頭發(fā)，靜待新年。

    冬季頭發(fā)難干，都圍著銅盆坐。

    謝星珩把頭發(fā)剪短了些，扎不了馬尾辮，出門盤成個球，發(fā)冠一扣，誰也看不出來。

    給江知與剪，就把頭發(fā)打薄了一些，整體長度不變，養(yǎng)一個冬天，頭發(fā)就都出來了。

    謝星珩打薄的技術(shù)不好，下面剪得像狗啃的一樣，幸好可以扎起來，遮一遮。

    這番操作，頭發(fā)干得更快。

    今天好好歇息，年三十吃年夜飯，還要守夜。

    到年三十，江知與叫個人去徐家問問，看徐誠有沒有來信。

    徐誠辦事妥帖，也是孝順孩子，過年不回家，該跟家里說一聲。

    之前都寄信了，有機(jī)會講的。

    徐家沒有信，穆彩鳳心里著急，年節(jié)里發(fā)了幾次脾氣。

    又因兒子徐武老實，討的夫郎也跟著老實，兩個呆子湊一窩，沒個機(jī)靈樣，眼里要么沒活，要么幫倒忙，男人還成天惦記著往許家跑，孫兒都是她帶。往年有徐誠幫著點，一切都好，今年真是處處不順，家里幾個小廝也犯起了蠢，叫她好生氣。

    生氣也得熬時辰。到黃昏時分，各家對聯(lián)一貼，就不興上門拜訪，要等新年來。

    城門也要比平常關(guān)門早，正貼對聯(lián)的時候，關(guān)門鼓就敲響了。

    徐誠跟穆玄武就在這個時辰進(jìn)城的。兄弟倆拔足狂奔，都穿著獸皮衣裳，徐誠戴的帽子，竟然還是只老虎皮帽，正腦袋的皮，眉心的“王”字紋都在，好生威風(fēng)。

    他倆進(jìn)城不歇，趕著貼完對聯(lián)前，一個進(jìn)了徐家，一個進(jìn)了江府。報平安的報平安，匯報情況的匯報情況。

    徐誠出去四個多月，回來趕上年節(jié)，江知與拉著他細(xì)細(xì)打量，看他無傷無痛，就問：“事情急嗎？不急的話你先回家，我們明天再說？”

    徐誠也顧念家里，給了一封信，長話短說：“上陵府那邊還好，可我們一路回來，感覺很不對勁，路上人很多，都是同一個方向。我跟表哥換了路，怎么換都能碰到人。進(jìn)城之前，還有些人跟我們一路�！�

    他們只好裝作與這些怪人也是一路人，才保得平安。

    江承海跟宋明暉聽說他回來了，也到前廳里來。

    聽他說完，結(jié)合之前的信息，心上都沉了沉。

    這些難道也是兵？

    希望京都的事，不會牽連到豐州這個小縣城。

    晚上守夜，一家人圍著爐子，燒一壺?zé)岵�，又在邊上烤著花生、瓜子、板栗，還有油炸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