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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掌舵者也要有仁德慈心。這樣子手下人才會死心塌地。

    宋家在鹽幫被剿前,得到提醒,提前數(shù)月做安排。留在上陵府的事業(yè)如日中天,但宋威放話,從上至下,都沒為手頭的鹽與錢銀猶豫。

    散就散得干凈徹底,不留痕跡。

    現(xiàn)在宋家到了豐州縣落戶安家,寫信給往日共事的弟兄們,能來的都來了。

    有這種號召力,一時的敗落又有何可懼?

    同理,他們能做到這一步,又怎會為個人的蠅頭小利,損壞集體的大利益?哪個兄弟能容忍?

    他們會互為監(jiān)督者。

    徐誠張張嘴,無話可說。

    他以前就很好奇,那樣子的鹽幫,是怎么管理的。

    每一回接觸的人都不一樣,暗號一串串的。

    他甚至還看見過,前一天還在給別人家接頭的漢子,隔一天就成了宋家的聯(lián)絡(luò)人。

    宋家的聯(lián)絡(luò)人,也會幫別人家接頭。

    鹽幫的事,他盡量少問,后來也沒學(xué)成鹽務(wù),直到今天宋原把話說開,他才知道其中關(guān)竅。

    身在集體之中,他們個人的身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們各有“職務(wù)”,領(lǐng)差辦事就好了。

    就像做一盤子菜,油鹽醬料都要做佐,才能讓主菜滋味鮮美。

    他們今天當(dāng)油,明天當(dāng)鹽,都沒關(guān)系。辦好分內(nèi)事就夠了。

    徐誠看向林庚,把這個很專業(yè)的問題拋給他,也給宋原一個機(jī)會。

    林庚點頭,很是贊許。

    “很不錯,但糖廠沒有生死危機(jī),即使拿完整的流程類比,從原料加工這一塊兒開始操作,又怎么能讓這些散亂的人擰成一股繩呢?”

    林庚與皇室成員最大的區(qū)別是,他生于皇城,養(yǎng)在天子膝下,卻來到了民間。

    市井百姓他見過,鄉(xiāng)村村民他也見過。他跟大官小吏打交道,也跟鄉(xiāng)紳富豪打交道。和才子佳人聊天,也看過小院里截然不同的人性。

    就像他回他爹的那句話一樣,世人很忙,生存之外,還有自家一攤子事要忙活,哪有空笑話他們這些玩弄權(quán)術(shù)的人?

    那他們來糖廠,就是為了掙錢養(yǎng)家,又怎會顧你講的大道理?

    什么集體,什么一家,能把他們的錢財都放在一個錢袋子里花么?

    如果可以,老板先做榜樣。

    當(dāng)然,林庚并非故意挑刺,他只是提出一個可能性。

    因為他手下的將士,也是這樣子管的。而將士的紀(jì)律性,是長期培養(yǎng),在同一個環(huán)境下,自然塑造而成�;丶乙惶�,就能打回原形。

    從這方面來說,也符合宋原說的,聚是“某某人”,分是千戶百姓。

    宋原輕輕搖頭:“當(dāng)然不能直接跟他們講道理,一群吃了上頓沒下頓,掙點小錢都要攢著,捏在手里不敢花的人,跟他們談理想、談長遠(yuǎn),那都是狗屁,說出來讓人笑掉大牙。要給他們大白饅頭,要讓他們吃大肉包子。想吃這碗飯,就得聽話照做。服從性是需要培養(yǎng)的,也是需要篩選的�!�

    徐誠眼睛一亮。

    是了,糖廠現(xiàn)在的招工待遇好,但在裁員方面,相對寬松。

    江知與在信件里簡要提過農(nóng)莊那邊的變故,他記在心里了。

    這便說到了。正是因為太過良善,才鎮(zhèn)不住場子。

    也正是因為得到的太輕易,各處都有人情,規(guī)矩反而延后,才會有這樣那樣的疏漏。

    這就是宋原說的,不能按照這個管理方式來。

    他依然看向林庚。

    在大事上,他不會貿(mào)然開口,多嘴多舌,影響林庚的判斷。

    林庚垂眸思索,過了會兒才含笑點頭:“很不錯的想法。你來都來了,就留下幫忙吧,以嘉源省的分廠為試點,我看看你本事�!�

    也是給徐誠減負(fù)。

    徐誠懷孩子了,林庚不想他太辛苦。這個時候不遠(yuǎn)百里跑來的宋原,就是送上門的好幫手。

    林庚連勸住徐誠的話都準(zhǔn)備好了。

    “你不是一直想學(xué)鹽務(wù)嗎?正好,宋兄弟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不比他爹差。你跟著他學(xué)也一樣�!�

    徐誠張張嘴巴,忍住了誘惑,問宋原:“你急著回家嗎?你這都分家了,嫂子帶著兩個孩子顧得過來嗎?”

    宋原入伙糖廠,是要爭取機(jī)會的。

    機(jī)會不論早晚,到手就要抓住。

    他點頭:“顧得過來。我們分家,但沒有分宅子,還是住一塊兒的。”

    他今天才到,人都沒歇息,跟人深談這么久,也該累了。

    不用另找地方安置,就在府上收拾客房休息。

    等宋原去了客院,徐誠才急著問林庚一個答案:“你看宋表哥怎么樣?”

    林庚點頭:“很好,先到糖廠過渡一下,我后面會把他調(diào)走。”

    徐誠:???

    他瞪大眼睛:“糖廠才幾個人,你都惦記!”

    林庚笑著把桌上信件推到徐誠手邊:“你看看謝敬之的信,我該給他取個外號,就叫他‘點金手’好了。鬼點子真多�!�

    徐誠展信看,嘴里沒松懈:“那跟你要挖我墻角有什么關(guān)系?”

    林庚嘆氣:“關(guān)系很大。他發(fā)力太猛,我得配合著來�!�

    養(yǎng)兵是個無底洞,再多的錢糧砸進(jìn)來,也只是聽個響。

    一旦后力不足,便前功盡棄,一無所有。

    這一頭的大窟窿需要持續(xù)加碼,能掙錢的生意,他就不能放過。

    做生意需要人手,要人才。

    這些人哪里來?他只能一點點啟動他潛藏的暗線。

    這些都是新皇掘地三尺也想找出來的人。

    林庚無奈道:“以后都不會缺人了,你們也不用再為人才的事著急上火了�!�

    徐誠還在看信,看得嘴巴逐漸變圓。

    制造玻璃,也就是琉璃!

    人工養(yǎng)殖珍珠,珍珠都能人工養(yǎng)殖嗎!?

    這兩樣的對比之下,黃家的布料生意、白家的地標(biāo)建筑,都顯得不那么出挑。

    后邊還有一個讓徐誠久久不能平靜的消息。

    孟培德,孟大儒,已經(jīng)寫信給他的學(xué)生們,屆時,豐州縣會迎來大批的能人志士。

    謝星珩要把他們培養(yǎng)成“扶農(nóng)”人才,根據(jù)農(nóng)業(yè)特點,以后發(fā)配到地方上,對當(dāng)?shù)剞r(nóng)民進(jìn)行扶持,幫助當(dāng)?shù)匕傩彰撠氈赂弧?br />
    最后,謝星珩在信件上做了說明。

    琉璃燒制法子和珍珠養(yǎng)殖法子,他給出來,隨林庚怎么安排,江家不沾邊,不占股。這算“國家作坊”,算他為百姓做一點事。

    徐誠看到這里,忍不住皺眉。

    “他這是什么意思?”

    這又不是鐵,沒有必要把自家撇出去。

    林庚歪靠在椅子上,語調(diào)悠悠:“他是個聰明人。豐州縣本地的生意,是家族產(chǎn)業(yè),是江家根基,普通商人做普通生意,無關(guān)緊要。

    “津口縣的果醬廠,名義上是江家的,但我們都明白,這是他們給江致微的產(chǎn)業(yè),遲早會交接。所以果醬、果漿出貨,自家廠子左手倒右手,依然賬目明晰�!�

    林庚看向徐誠,與他對視:“但皮料生意,是他們家往權(quán)貴圈子靠近的第一步。這是不可退讓的。同時,他們也不能貪多,皮料已經(jīng)足以讓江家拿到入場資格,再貪多,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徐誠冷不丁打了個激靈,還沒想到那一處:“什么殺身之禍,誰要?dú)⑺麄儯俊?br />
    林庚指指自己:“我,謝敬之怕我動手殺功臣�!�

    徐誠聽到這里,就放松了下來。

    男人之間的交情,真是奇怪。

    “那你怎么辦?真的不給江家分嗎?”

    林庚點頭:“不分。他押寶了,買定離手。”

    成敗在此一博。

    徐誠聽出他意思,又把信件看了一回,不再幫著勸。

    朝局大事,他還沒學(xué)通透。這兩個都是頂頂聰明的人,他們有了默契,多嘴勸說,還會弄巧成拙。

    徐誠給他看“便宜大碗”的樣品,問他:“你看這個包裝能在南地推廣開嗎?”

    林庚接過去看,說:“可以。哪有百姓能拒絕送碗的誘惑。

    ”

    這事不用徐誠去跑,林庚叫個人,把樣品送到磚瓦窯,讓他們照著樣式來。先定五千個碗。

    徐誠有銷售策略。

    百姓們拿到果干的錢以后,就搞一場“豐收”活動。

    津口縣的百姓一輩子都吃不了幾回糖果,他可以搞個優(yōu)惠點的活動,讓他們嘗嘗鮮。

    無需太高的價位,既能有糖,也能有碗。

    他還想做雙喜糖盒,百姓家有了錢,就愛辦喜事,抓緊把家里孩子的婚事解決。都是買糖,喜糖更應(yīng)景。

    但這個時節(jié),全縣都找不出幾個閑人。

    磚瓦窯接這個單子,還是因為他們是縣里重點扶持的對象,一切優(yōu)先磚瓦窯的生意。忙起來縣里會抽調(diào)人手,幫忙給他們摘果子,做果干。

    徐誠想了想,只好去找印些雙喜字樣,貼在大碗肚上,也喜氣好看。還實用!

    其他樣式,津口縣不考慮。

    沒有人手,也沒有本事。等糖運(yùn)到豐州縣,再從豐州縣分裝,轉(zhuǎn)而售賣。

    今年的果干制作時間和去年一樣,三蒸三曬的時長在這里,誰也快不了。

    因南地縣城的生意都談妥了,他們也有果干送來售賣。才開始制作第一年,沒有那么多商人吃得下。

    果干送來,雙方都有賭的成分。

    為了更快的回籠資金,把貨款結(jié)算給百姓們,也是趕著季節(jié)清貨,林庚調(diào)用了衛(wèi)所的兵卒,讓他們充當(dāng)運(yùn)貨的護(hù)衛(wèi),每一隊都有個“生意人”領(lǐng)著。

    有些是豐州來的,有些是去豐州縣學(xué)習(xí)過的當(dāng)?shù)厝恕?br />
    他們出貨之外,去年來這里的果商們,照著去年的進(jìn)貨方式,帶來了更多的商人進(jìn)貨。

    從六月下旬開始,津口縣進(jìn)出的車輛就連綿不絕。

    果干要賣出南地,別地又沒有這么多果干,消息也沒傳來。車輛過境時,附近府縣的人都看呆了。部分縣官還誤以為津口縣的“土皇帝”們終于造反了,還跑去衛(wèi)所,要人守城防衛(wèi)。

    得知只是售賣果干的車隊后,大家又是笑,又是不敢置信。

    去年時,果干在附近府縣售賣過,有些百姓還記得。

    但那時才多少貨?今年這是果干成災(zāi)了吧。

    送貨的車隊,沒有必須在哪一站�?康囊�。

    他們可以沿路出貨,出了貨,再回津口縣拉貨。

    更南邊的府縣,所出果干,需要他們送到津口縣來,否則就要再等一等。

    林庚在南地勢力龐大,但不敢一次調(diào)動太多衛(wèi)所的士兵來幫忙。

    地廣人稀的地方,做大事可以,調(diào)兵是藏不住的。

    津口縣的送貨隊伍,都是多地少量的調(diào)動,還都在外頭跑動,不顯眼。

    要是南地各處連成一條線,那完了。今年的果干也不用賣了。

    為此,他又想了法子。以村落為集體,每一個村子,都要選出勞動力過剩的家庭,最低出一個人,當(dāng)運(yùn)輸隊成員。

    家里人多地少的,可以到運(yùn)輸隊來掙錢。

    運(yùn)輸隊的工錢,各家平攤。算下來,一家最高出三十文。

    果干運(yùn)出來賣掉,兩斤回本。

    這樣子操作下來,才讓車隊做到了連綿不絕。

    等這隊人走近了,當(dāng)?shù)厝瞬艜l(fā)現(xiàn),并非是車隊連綿不絕,更南邊的城市,根本沒有那么多的牛馬。

    他們用雙肩來抗,用雙腳來走。他們一步步,帶著家鄉(xiāng)的希望,在熾烈日光的炙烤中,來到了津口縣。

    徐誠看著他們瘦黑的身體,雙眼水汽蒙蒙。

    世間窮苦人,莫過于百姓。

    他跟林庚商量:“這個季節(jié)苦芽茶多,我讓人煮些苦芽茶吧?白水喝著沒滋味�?嘌窟解暑去熱。倉房里糧食多,看著做些糙面餅子,來的人都喝口茶,吃個餅子,也好續(xù)續(xù)體力。”

    林庚側(cè)目看他:“這件事會持續(xù)幾個月,餅子能吃掉你百石糧�!�

    徐誠算了筆帳,糧食對百姓來說,價格不低。多數(shù)都是吃糙面陳米。但對他而言,還好。

    馬上要豐收了,糧價上不去。

    “嗯,買得起�!�

    果漿賒個賬,等水果糖賣了,再還錢。

    林庚搖搖頭:“不用買,倉房里有,就從倉房里拿吧�!�

    徐誠也側(cè)目:“��?那不是你的軍糧嗎?我是說,我先做餅子,跟著買新糧還回來�!�

    “什么你的我的,民為貴,先吃著吧。軍糧我會再買�!绷指f。

    徐誠笑起來:“哦,不分你的我的,但我買新糧不行,你買就行?”

    林庚說他嘴貧,然后道:“戰(zhàn)時不動軍糧,荒年不動賑災(zāi)糧�,F(xiàn)在兩不沾,只能我們出錢了。”

    為心中的憐憫。

    徐誠抓住他手。

    他還不知道嫁給權(quán)貴之人,做個世子夫郎要做什么,林庚從來沒要求他必須做什么。

    他之前跟江知與說,他只要對得起百姓就好。

    現(xiàn)在也堅定這點。

    不止是他想明白了,也是他看過不眼。

    他想,若能讓治下百姓都能吃飽穿暖,也不枉他“飛上枝頭”一場了。

    第139章

    補(bǔ)更章節(jié)

    果干的銷售從六月下旬開始,但一直持續(xù)到七月底,才有第一批貨送來豐州縣。

    帶貨回來的人都樂得牙不見眼,開口都是“生意非�;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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