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謝星珩說:“是錢糧的事�!�
常如玉目光一凝,放下茶杯,眼神審視謝星珩,笑道:“我以為你想到兵部任職�!�
謝星珩不會主動去兵部,被安排到兵部,也會努力調出來。
他是生在和平年代的人,不懂兵法戰(zhàn)術。打仗跟玩心眼不一樣,一個失誤,能害萬千性命,他擔當不起。
謝星珩搖頭,繼續(xù)說:“是錢糧的事,現有一個錢糧生意,須得常大人行個方便,讓采買糧米的兄弟們別被人扣了貨物又押了人,這事辦成……”
常如玉聽到這里,就抬手打斷他的話。
“你們去哪里采買?”
謝星珩說:“利州�!�
利州府,向坤的老家。
向家商號主營棉布和米糧,其中又以米糧為最。
凡是大糧商,背后必然有官府勢力。
向坤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坐了十六年,老家的勢力可謂根深蒂固,難以動搖。
在朝當官多年的人,都知道吏部的爛事。
常如玉說:“你這不是錢糧生意,是一時意氣。向家的勢力遠不是你表面看見的這點,與他硬碰,你寒窗十年的功夫都白費了。“
謝星珩起身作揖:“所以才需要大人幫扶一把。”
他一躬身,久久未起。
常如玉搖搖頭:“姓沈的老狐貍還說你找我有好事,這算哪門子的好事?”
謝星珩便跟他說這件事會怎樣變成好事。
“國有作坊”的概念提出來,常如玉就來了興趣。
朝廷抄家多,但商鋪、作坊、宅院等實體產業(yè),很難變成生錢的東西。
莊子還能并成皇莊,無非是請人種種地。
但皇家人,哪好下場經商,做這滿身銅臭的事?
是以,所收商鋪、作坊,都會轉到戶部。
商鋪會留存,能收租子用。往后也能賞賜用。
作坊多是掛到牙行,價高者得。朝廷官員多有默契,一般情況下都內定了。少數極為晦氣的玩意兒才沒人要,流入民間,給普通商人競價。
若把它變成國有作坊,這些原來會流入某家的財富,就會匯聚到國庫。
一家是不多,十家百家呢?
這些當然不能全靠抄家所得,朝廷也能開辦。
把皇商的隊伍擴大些�;噬逃泄俾殻谒麄冎�,或者之下,另設部門,去管那些作坊、商鋪。
而天子想養(yǎng)兵了,這些錢財,必然會先流向軍屯。對常家是有利的。
眼下就差一個契機。
契機可以是別人家,甚至朝廷直接開個鋪子。但與向家的產業(yè)相比,威懾力大大削弱。
在開辦之初,就會有貪腐之風壓過。開再多,也無法解燃眉之急。
常如玉垂眸,把沈欽言的信件拆了,里頭沒什么信息,只說謝星珩能說服他,這事就答應。不能說服他,這點本事,便不值得去惹一身騷。
常如玉起身,帶謝星珩去書房深談。
他沒有哪家不能動的概念,當官嘛,不是你動我,就是我動你。
向家撞上來了,那便砍了。
到了書房,常如玉就把信件給謝星珩看。
謝星珩早看過了,這會兒還裝模作樣又看一遍。
看完以后,他就不裝模作樣了。
他給常如玉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常大人聽說過‘糖王’嗎?糧食也一樣,可以有‘糧王’�!�
糧倉遍地開花,取調如臂使。
糖廠先例在前頭,“糧王”不過是復刻糖廠的成功模式罷了。
常如玉問:“糖廠的陣仗,是你弄出來的?”
謝星珩搖頭:“不,我夫郎弄出來的,我只提供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在開業(yè)的時候助力過,寫信給同年們宣傳過�!�
常如玉挑眉:“你夫郎?你的意思是,這件事要給你夫郎辦?”
謝星珩沒把話說死:“如果常大人能出人,我們也可以不插手�!�
常如玉亦不接話:“不是你去辦嗎?”
謝星珩抬眸看他,眼神里滿是清澈的“莫名其妙”與“理所應當”。
“我還在翰林院編書,哪有空去?這件事,誰有能耐,誰有空閑,就誰去�!�
常如玉激他:“那就讓你夫郎去�!�
謝星珩點頭:“可以啊�!�
常如玉看了他半晌,皺眉道:“你怎么能躲在你夫郎后頭?說這么多話,什么都安排好了,你不去,反叫他到前頭沖鋒陷陣,你算什么男人?”
謝星珩依然莫名其妙:“大人,我是贅婿,我家是夫郎主外,他有本事養(yǎng)家,幫我出氣,這怎么了嗎?”
常如玉:“……”
還怎么了嗎?
怎么有臉問啊。
誰家贅婿做成這樣。
謝星珩偷換概念,嘗試跟他拉近關系:“這很好理解的,就像常夫人嫁給您,你也不會讓她冒險奔波是不是?我這也一樣,我夫郎有本事,我入贅得好,我就可以安逸點�!�
常如玉:“……”
常如玉深吸一口氣,讓謝星珩回去。
“不必說了,這般重要的事,你當兒戲,那便算了�!�
謝星珩點點頭,問:“如果我們有了您滿意的進度,您會出手嗎?”
常如玉對謝星珩的厚臉皮表示驚訝,他擺手:“看情況�!�
謝星珩這便告辭離開。
他離開常家后,常如玉還在書房坐了好一會兒,然后去后院里找他夫人,讓她隨便找個由頭,約些后宅的夫郎夫人們來玩。
“須得把謝敬之的夫郎請到,你們跟他聊聊糖鋪糖廠的事,看看他有沒有本事�!�
常夫人知道早上有個姓謝的大人來家里拜訪,沒想到常如玉還要打聽謝家夫郎,不由奇了。
“怎么回事?”
常如玉搖頭:“一點公事,他們跟顧家交好,你發(fā)帖子時,從顧家入手。”
常夫人應下,想著顧家糖鋪在搞“小福星”活動,便以此為由,約人來聊聊,看各家小孩要不要去湊熱鬧。
常家寫請柬時,謝星珩回到家里,急忙忙找到江知與,讓他做好準備。
“有一場考驗要來了。”
江知與知道是向家的事,問:“什么考驗?”
謝星珩心緒難平,坐下后又起身,來回踱步,腦中思緒萬千,眉頭擰起又松開,最后在江知與擔憂的眼神里,雙眸發(fā)亮的跟他說:“可上青云的機會!”
這是意料之外的發(fā)展。
原來是常如玉答應做他們背后的靠山,只在采購糧米時,有個名頭,好鎮(zhèn)住向家的人,讓沖突從官壓商,變成官對官的平級較量。
在經商一事上,謝星珩有把握搞死向家。
但常如玉可能是帶兵過的原因,沒有文官的“含糊”。這件沒有入系統(tǒng)、走朝堂流程的事,任誰去辦都沒關系,他看結果就行。他偏不,他要知道具體的人員,知道負責人。還要看這個負責人的本事。
行軍打仗的人,有這個謹慎是正常的。
他們要為將士的生命負責,斷不能用錯人、走錯路。
文官的容錯率就相對高一些,尤其是這種沒走明路的事。
附和一句,答應就答應了。反正沒有文書。
成事了,功勞有他一半。沒辦成,此事與他無關。后果由謝星珩跟江知與承擔。
這件事辦成,在“糧王”的塑造上,他們會需要江知與出謀劃策。
糧王需要足夠的糧倉來撐臺面,擴名聲,一間間的糧倉都會成為“國有作坊”。
國有作坊的管理人,會是官員。
例如織造局。
江知與聽了,心臟跳得很快。
“嗯,他們不一定需要我出謀劃策……”
謝星珩說:“沒關系。這只是一個機會,你能接住就好。他們什么時候找你,都無所謂,重要的是這個機會要接住�!�
有多大本事,辦多大的事。
從前沒有“糖王”,江知與跟徐誠合作糖廠以后,便有了。
朝廷從前沒有“糧王”,難道他們這些滿腦子利益分割幾何的人,還能憑空造王嗎?
一件事,尤其是朝廷的事,辦事的人和上級官員的利益是不沖突的。
一個皇商的名頭給下來又如何?這對他們的烏紗帽友好,他們就會干。
“糧王需要足夠多的糧食。他們一層層的分利,天下田地都種滿糧食,糧倉也是空的。所以他們必須有一個能辦實事的人,先把這個功勞打下來,大家再來分利。而這件事,他們最初肯定不會舍得外放。我們耐心等著,他們找來,你便成了。我們不管他們怎么分功,我會助你上青云�!�
鋪墊數年,糖廠這顆“基石”穩(wěn)穩(wěn)筑高臺,讓江知與有了被考驗的機會。
否則,純粹以后宅夫郎的身份,這件事想也別想。
江知與理解了謝星珩的心情,他也坐不住了,在屋里來回踱步。
屋里悶熱,他們又到廊下轉圈圈。
各處家仆都朝這里投來了視線。
江知與記起家中沒有幾個可信之人,強迫自己平復心情,原地站著深呼吸,就近靠在了廊柱上。
謝星珩跟他一起停下腳步,站他面前,拿帕子給他擦腦門上的汗。
“瞧你緊張的。”
江知與眼睛都比平時大了,為著快點平復呼吸,他嘴巴也微微張著。
是熱,也是氣色好,他膚色透粉,紅唇艷艷。
他跟謝星珩說:“我、我以為還要好多年……”
他也已經努力了好多年。
謝星珩捏他耳朵:“嗯,對,也許還要很多年�!�
但江知與的心情依然難以平復,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這是他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那條路已經出現了,就在他腳下。
從前走著,他總感覺不踏實。
他也想追著謝星珩,與他并肩。
夫夫倆一起,做什么都有個依靠。
尤其是那抬驕子轎,江知與憤怒又無力。
他感覺好奇怪。
看不見路時,他做事踏實,一步步走得穩(wěn)當。
現在看見希望了,反而在激動之余,有點怯怯的。
說不清害怕什么。
謝星珩捧著他臉,在他唇上啄了下。
江知與臉頰升溫,立時紅透了。
他飛快左右張望,好幾個悄悄望著這邊的家仆,都若無其事的垂下腦袋。
江知與輕輕謝星珩一下:“你別在外面親我�!�
他說話軟綿綿的,謝星珩不聽。
“為什么?屋里好熱,我就想在這里親你,又有風吹,又不被太陽曬�!�
謝星珩還夸他:“你不知道你現在多好看,我要能忍著,就是不尊重你了。”
江知與喜歡被他夸,手還抵在他胸前,不讓他親。
謝星珩只好讓他捏捏。
成親多年,夫夫倆熟透了,捏什么,不言而喻。
江知與羞惱,在他胸口捏一把,側身跑開了。
家里有瓜果,是農莊那邊送來的。
江知與切了個西瓜解暑,打開以后,瓜瓤不夠紅,瓜子也多,甜味也淡。好生沒趣。
謝星珩看他臉頰鼓著,搖頭失笑:“我給你做西瓜涼糕吃?”
這東西跟涼粉差不多的步驟,操作簡單,把西瓜切塊榨汁,再加淀粉、糖,煮開到濃稠,就能倒到模具里,晾涼就能吃了。
江知與看看日頭,又去拿了兩個西瓜,過來切了,壓出汁水,又過濾。
謝星珩就在院子里生爐子架鍋,就在外頭做。
流程就那么幾步,弄完以后,為了加速晾涼,他倆擺了冰盆。
等能吃時,江知與切了幾盒帶上,又把謝星珩煮的奶茶裝了十只竹筒。夫夫倆一起去接寶寶下學,順道把這些吃的喝的給顧家的孩子們嘗嘗。
這個季節(jié)出門很難受,坐馬車、坐轎子都嫌太悶。走路又熱。
謝星珩開始想念共享單車、共享電瓶車,也就記掛著林庚的自行車進度。
弄來以后,他先弄兩輛大的,他跟小魚出門方便。
京城的街道,不讓跑馬。
但百姓經常能見到一些在街上騎馬的人,這些多是背景過硬的紈绔子弟。
上面不管,是個小事。
上面要是計較了,高低也得去牢里改造改造。
向家的小輩就喜歡騎馬在街頭跑,以驚嚇百姓為樂。
街上走著,江知與摸摸心口,他的心跳已經緩過來了。
距離談“青云路”的事,也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他突然說:“我不怕了,我不管結果,我盡力辦好事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