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目光都不自覺地變?nèi)岷停骸澳闶侨A人？”

    董瓷說著一口流利的西語，

    在念出“天賜”時的發(fā)音卻很準(zhǔn)，連音調(diào)都在線上，

    自然瞞不過。

    她眨了眨眼，

    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他的五官，

    “讓我猜猜，

    你也是華人吧�！�

    少女的眼神若有若無地投來，

    裴賜臻感覺臉上有羽毛拂過，

    微微有些癢，不是臉癢，是心癢。

    他頓了頓，“我也是，你從哪里來？”

    “布宜諾斯艾利斯，

    你呢？”

    裴賜臻不能說自己從哪里來，

    卻不想騙對方，于是說出了他上一個待過的地方：“倫敦�！�

    硬邦邦的英腔。

    董瓷又多了幾分親切，華人，

    來自她同樣熟悉待過多年的地方，

    就像找到了某種放松的借口。

    “我知道這里有家不錯的小酒館……”

    “我們現(xiàn)在就去。”

    董瓷的話音未落，

    裴賜臻便打斷了她，

    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忽然整個人都轉(zhuǎn)過了身。

    董瓷身量輕盈，如同芭蕾走位般，

    一個旋轉(zhuǎn)，兩人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了方位。

    一前一后，近在咫尺。

    她一抬頭，甚至能觸到男人的下顎。

    董瓷下意識想掙脫，卻發(fā)現(xiàn)裴賜臻微微躬著身子，顯然在防備著什么，不由順著視線看去。

    從男人身后的玻璃裝飾里，隱約看到衣香鬢影的賓客中，有幾個牛高馬大的男人在宴會上四處張望著，仿佛在找著誰的蹤影。他們耳邊連著線，低聲說話，一看就不好惹的樣子。

    她壓低了聲音，說著中文：“你在躲誰？”

    裴賜臻的身材過分高大，即使躬身也很明顯，幸好今晚賓客多，舞池里人更多，光影昏暗。

    他平視著眼前的女孩，勾起唇：“你猜�！�

    原本有些突兀緊張的氣氛，在這磁性嗓音的調(diào)情中，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曖昧與迷離。

    董瓷微微湊近他，眼前是男人清晰的下頜線條，帶著笑音：“你這樣英俊，是特工也不奇怪。”

    吐氣如蘭。

    裴賜臻喉頭動了動，“我要是特工，你還敢和我喝一杯嗎？”

    “為什么不敢，可不是誰都有這種體驗電影的機會，你說呢？”

    董瓷桃花眼微微上挑，笑得明眸動人，若沒有一點定力，不小心就要被這笑容勾魂攝魄。

    裴賜臻頭一次發(fā)覺自己定力不夠。

    只想將這笑容禁錮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nèi)，不容旁人多看一眼，她的男朋友也不行。

    董瓷并沒有想和誰出去喝一杯，哪怕是這個特別的男人，最多只是想和他跳舞，跳一曲探那樣的身材，那樣的禁欲感，跳起探戈來一定很有意思。

    可當(dāng)他再一次邀請時，董瓷卻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一點也不像她，畢竟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即使她一點也不覺得陌生。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他們就這么逃離了晚宴，逃離了當(dāng)?shù)馗畸愄没实那f園，沒有了華麗吊燈，只有夜空中一輪彎月。外邊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裴賜臻單手解開扣子，脫下外套，極為自然地披在董瓷的頭上。

    不讓雨水侵襲到她。

    兩人舉著外套的一角，一大一小的手不自覺地牽在了一起，奔跑在雨夜下的街道。

    即使后來雨勢漸小，兩人的手也沒有放開，就這樣牽著手、冒著雨跑到附近路邊的小酒館里。

    或許是跑得太快，腳下又滑，董瓷趔趄著，差點沒站穩(wěn)，被身邊的男人穩(wěn)穩(wěn)拉了一把。

    “沒事吧？”

    “沒有�！�

    董瓷搖頭道謝，蹙了蹙眉。

    她裙擺下的腿沾了些雨水，水珠順流而下，滑進漂亮的高跟鞋里，粘粘黏黏，顯然不大舒服。

    裴賜臻看了一眼，將淋濕的外套折在手上，取出一塊手帕，單膝蹲下了身。

    男人寬大的手掌隔著真絲手帕印在少女的小腿足踝，擦去了將要滑下的水珠，一寸、一寸。

    親密得有些逾矩，他做起來理所當(dāng)然，動作很輕，明明動作略有些笨拙，卻溫柔又不容置疑。

    說不上冒犯，甚至像對待自己的珍藏，悉心保護。

    董瓷怔了怔，從足踝往上，仿佛泛起了一層漣漪，余波蕩漾在思緒里。

    裴賜臻站起身來，將手帕塞進口袋，“好些了么？”

    “嗯，嗯�！�

    董瓷有點沒回過神來，含糊地“嗯”了兩聲，等到裴賜臻頷首幫他開門，才想起要說“謝謝”。

    反應(yīng)遲鈍得不像她。

    南美的小酒館無處不在，一進去就可以看到吊在天花板上的火腿，還有窗戶邊的醬菜和奶酪。

    董瓷和裴賜臻過分正式的裝束和小酒館格格不入，幸好他們不是一個人。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頭，撞進了對方的視線里，有一兩秒的停頓，眼波縈繞，他們相視而笑。

    這對剛剛認(rèn)識的陌生人，在熱鬧嘈雜的小酒館里再沒有任何距離，一片帶著拉美口音的西語中，他們說著沒人會懂的中文，仿佛對某種暗號，格外生出了幾分默契。

    董瓷和裴賜臻，誰也不記得這晚說了什么，或許是這兒酒太烈，或許是這兒的音樂太有感覺。

    阿根廷人離不開空氣，更離不開著音樂和舞蹈。

    撩人的探戈名曲緩緩響起，從手風(fēng)琴簧片的震蕩中引出主旋律，小酒館里有人在翩翩起舞。

    董瓷只記得自己問他，“你會跳探戈嗎？”

    他說，“會一點�！�

    確實只會一點兒，男人的舞步很乏味。

    可是沒關(guān)系，有的男人本身就足夠撩人，即使站著一動不動，也冷淡矜貴，荷爾蒙無處不在。

    就像這個陌生人。

    董瓷引著裴賜臻跳了一曲阿根廷探戈，她一個轉(zhuǎn)身，他一個眼神，她一個腳步，他在前進中試探拉扯，她在后退中欲拒還迎……他們身體漸漸緊貼，交換著彼此的呼吸，傳遞著心跳。

    甚至嗅得到他臉頰和脖頸淡淡的汗水味道。

    昏暗的燈光下，地板上懶散地揚起了灰塵，空氣中混合著煙草和酒精氣味，還有孤獨與欲望。

    鼻子里有，舌尖上有，心里也有。

    優(yōu)雅、挑逗、欲語還休的曖昧、棋逢對手的酣暢，兩人重合的視線中，有些感覺在迅速發(fā)酵。

    董瓷隱隱體會到了導(dǎo)演說過的那種情緒，越來越濃郁，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

    博爾赫斯曾說，探戈是孤獨者的三分鐘愛情。

    這三分鐘里有多投入，現(xiàn)實生活中就必須有多抽離，然而有人不滿足于此，舞曲結(jié)束不肯停。

    裴賜臻深深地看著她，眼眸在朦朧的光線下顯得有幾分迷離。

    董瓷看向他按在自己手腕的手，力道不算重，可是也掙脫不開，“天賜，你應(yīng)該放開我了�！�

    裴賜臻傾身過去，高聳的鼻梁幾乎擦過她的耳尖，“可以不放嗎？”

    “為什么？”

    “我不知道，我心里有個聲音說不要放開，以后都不要放開�！�

    董瓷耳根微微發(fā)燙，完全想不到看似禁欲，疏離又有距離感的男人，在調(diào)情上卻不落下風(fēng)。

    換個同齡的女孩，恐怕早就臉紅心跳，浮想聯(lián)翩，說不出話來。她經(jīng)過的誘惑太多，雖不至于臉紅心跳得說不出話，卻也難免浮想聯(lián)翩，畢竟是她拿望遠鏡看了幾天的男人……

    由他口中說出的話，就像是毒蛇在引誘夏娃。

    摘下枝頭那顆禁果。

    多年后，裴賜臻卻覺得毒蛇是董瓷，他才是被引誘的亞當(dāng)，那一晚感覺對了，就什么都對了。

    “你對多少女孩說過這樣的話？”

    董瓷問了頂俗套的一句話，自然得到了頂俗套的一個回答：“至今為止，只有你。以后也是�！�

    堪稱標(biāo)準(zhǔn)答案。

    董瓷并不會信這些話，可是裴賜臻的聲音有種魔力，徐徐地鉆進她的耳朵里，在她耳道內(nèi)反復(fù)回蕩，讓人骨頭都有些發(fā)酥。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真是好聽極了。

    好聽得她又多了一個放縱的借口。

    董瓷好像懂得了情.欲是什么，就是現(xiàn)在，她想要和自己覺得最特別的那個男人發(fā)生點什么。

    裴賜臻卻并沒有想要發(fā)生點什么。

    或者說，他并不急于今晚，他覺得所有的一切才剛剛開始，兩人還有大把時光，哪怕他們都帶了幾分酒意，哪怕他難以自控，也在看過了時間之后，決定送女孩回家。

    繁星點點的街頭，裴賜臻攔下一臺車，拉開了車門，“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董瓷報出一個森林度假村的位置，就在這里的郊區(qū)附近，是她在雜志上看過最美的地方。

    如果不是流連泳池邊的風(fēng)景，她恐怕早已住進去。

    他們坐在老式出租車的后座，誰也沒有說話，帶著一絲酒后的微醺，隨著老車子搖搖晃晃。

    裴賜臻試探地伸出手，仿佛不經(jīng)意地觸碰著少女的手指，柔軟的，纖細的，一點點靠近。

    董瓷感覺到了，卻沒有移開。

    裴賜臻唇角不自覺上揚，仿佛受到了某種鼓勵，掌心如同攻城略地，漸漸覆蓋了她的全部。

    掌握在手，緩緩揉捏著，和之前點到即止的接觸截然不同。

    指腹的溫?zé)崤c輕柔，讓董瓷變得不再像她自己，她已經(jīng)記不起，今晚是第多少次不像她自己。

    仿佛走進了電影里的一幕，體會到了女主人公的心情。

    女人和男人之間的感覺，原來如此的微妙，不需要太多的語言，或者說，肢體也是一種語言。

    這種言傳身教，好過導(dǎo)演講戲的無數(shù)倍。

    出租車抵達度假村門口時，裴賜臻下車幫她拉開車門，一切就像是要道別的樣子，說著再見。

    董瓷饒有趣味地看著他，“不進去坐一坐？”

    “很晚了，你該累了。”

    裴賜臻將干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輕輕說了一聲：“，明天見�！�

    董瓷難以置信地看著裴賜臻，眼看他真揮手走了，忽然笑出了聲，覺得這個男人特別的可愛。

    她清脆地喊道：“你站住�！�

    裴賜臻疑惑地轉(zhuǎn)身，看著不遠處的少女，“怎么了？”

    董瓷沖他招手，笑得張揚燦爛：“你過來�！�

    裴賜臻還沒被人這樣召之即來過，可是她招了手，他的腳步就不受控制了，想要去到她身邊。

    “你……”

    他的問句才開口，就被女孩扶住了手臂，她踮起腳，終于夠上了男人的下巴，再再高一點。

    觸到了那薄薄的嘴唇。

    裴賜臻猝不及防，以至于當(dāng)董瓷的臉越靠越近的時候，也只是被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吸引。

    女孩嬌嫩的唇瓣輕輕貼住了他的唇，那么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卻瞬間產(chǎn)生了巨大的電流，點燃了人的占有欲。他嘗試自控過的占有欲，在這淺淺的一個吻中，潰不成軍。

    幾乎是眨眼之間，主動權(quán)便被對方掌握。

    董瓷還沒回過神，就被裴賜臻擁進了懷里，下一秒，他就加深了這個吻，粗暴又笨拙地嘗試。

    開啟她的唇瓣，就像開啟藏著珍珠的蚌殼，從貝齒到舌尖，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

    一切發(fā)生得那么快，那么突然，董瓷甚至忘了閉眼，接吻時是應(yīng)該閉眼吧，而不是像她這樣瞪大著，被吻到氣喘吁吁，才想起來要推開對方，掙扎求生。

    如果裴賜臻不想，董瓷無論如何也推不開他，可是他聽到懷里幾乎軟倒的女孩，一聲聲嗚咽。

    終于不舍地放開了她。

    暫時而已。

    裴賜臻用指腹摸了摸還帶著淡淡余溫的嘴唇，然后將手指放進了嘴里，仿佛品嘗著它的余味。

    眼神一反之前的紳士，帶著野蠻的侵略性。

    董瓷微微眨了眨眼睛，盡管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神色卻竭力鎮(zhèn)定，“你……咬疼我了�！�

    裴賜臻揉著她的頭發(fā)，語氣帶著不自覺的寵溺：“我下次輕一點�！�

    “……”

    董瓷有些想收回他可愛的那句話了，可是能找到一個讓她有感覺的男人，實在太過不容易。

    至少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還從未有過。

    而且，他們還這么契合，感覺這么的對。

    所以當(dāng)裴賜臻將她送到度假村門口，再次準(zhǔn)備離開時，董瓷拉住了他的衣角，羽睫濕潤，瞳仁漆黑，靜靜地看著裴賜臻，殷紅的唇瓣微微開合。

    盡管她什么也沒說，那自然流露出來的不舍與緊張瞬間擊中了裴賜臻的心臟，他知道，接下來不管她說什么，他都會答應(yīng)，即使說要天上的星星，恐怕他都會去搭梯子。

    然而她說的卻是：“天賜，留下來陪我。”

    裴賜臻呼吸一滯，沒有男人不想聽到這句話，可不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快到讓他感覺到憤怒與嫉妒。

    裴賜臻俯下身，臉部被隱藏在一片陰影之中，“這句話你對多少男人說過？”

    董瓷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周身變冷的氣息，又覺得他可愛了起來，唇邊帶了笑。

    將他的話，還給了他：“至今為止，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