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個保鏢跟在她身后,她像個犯人一般,上了喬帆的車。
前往葉家的路,就像是趕往行刑的前路。
喬予太明白,這次去葉家道歉,要承受怎樣的結果。
外面下雨了。
車窗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喬帆還在不停地囑咐:“待會兒到了葉家,你態(tài)度好點,別擺著那副死人臉。”
喬予情緒麻木,不做聲。
喬帆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穿著和她蒼白的臉色,眼底都是不滿:“怎么穿的這么隨便?妝也不化,你這樣,拿什么資本讓葉公子看上你?”
喬予冷笑:“他看不上我才好呢�!�
前面開車的趙文博提議:“州長,不如先去專柜給大小姐挑一身衣服。”
“行吧,也只能讓葉家等等了�!�
到了奢侈品店的成衣專柜,喬予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被他們隨意擺布。
很快,喬予變成了外人眼里那個光鮮亮麗的喬家大小姐。
美則美矣,卻毫無生氣。
喬帆這回滿意了,“這才像點樣子,走吧!”
他似乎很自信,覺得這樣精心打扮過的喬予,一定會讓葉承澤另眼相看。
……
南初開車將相思送去了最近的醫(yī)院。
“醫(yī)生,孩子怎么樣?”
“受了一些驚嚇,再加上她心臟不太好,所以昏迷了過去,不過沒什么大礙,掛點葡萄糖,再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不過孩子心臟上動脈導管未閉的問題,還是要盡快做手術,早做早恢復嘛!”
南初這才恍然。
難怪這陣子,喬予一直找兼職賣唱,原來是為了給小相思攢手術費。
“好,謝謝醫(yī)生�!�
等醫(yī)生走了,病床上的小相思也醒了,她拉了拉南初的手,氣息虛弱:“干媽,我媽媽呢?”
“你媽媽啊,她有點事,不過很快就會回來了。”
小相思搖搖頭,不信,“干媽,你能不能搬救兵去救我媽媽?外公太壞了,我怕他們會欺負媽媽�!�
是啊,喬帆那么壞,葉承澤更不是什么好東西。
南初拍拍孩子的小手,“你先休息,我去外面打個電話,相思,你不用擔心,干媽這就去找人救你媽媽�!�
小相思這才乖巧的點點小下巴,“謝謝干媽�!�
南初關上病房門,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給江嶼川打個電話。
薄寒時現在這么恨喬予,八成是不會管喬予死活了。
不過那個江嶼川,還有點人性。
“喂,江嶼川,喬予被她爸壓去給葉家道歉了,上次喬予砸了葉承澤的腦袋,這次喬予主動送上門,葉承澤是不會放過她的。”
電話那邊的江嶼川,正在開車。
“我妹妹今天剛回帝都,我剛從機場接了她,正準備回家。喬予那邊,我恐怕……”
南初怕他見死不救,立馬說:“我也是沒辦法了,才給你打電話,喬予沒幾個朋友,薄寒時現在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根本不管喬予死活。喬予在葉承澤手里,輕則失身,重則沒命,現在只有你有能力從葉家把喬予救回來�!�
輕則失身,重則沒命。
南初故意把話說的重了點。
江嶼川不免有幾分擔心,“知道了,我馬上開車趕去西洲�!�
“那就太好了,你可快點兒啊!”
“嗯,知道了�!�
江嶼川掛掉電話后,看向坐在副駕駛上的妹妹江晚,抱歉一笑:“晚晚,我有點事要去處理,你要不自己先打車回家?”
江晚撇唇,“哥,今天是我回國第一天哎!而且現在外面那么大的雨,你竟然忍心讓我自己打車回家!”
“我給你報銷,行不行?”江嶼川目光懇求的看著妹妹。
江晚心思伶俐,她朝江嶼川俏皮的眨眨眼,“哥,我剛才聽到了喬予的名字,她不是寒時哥的前女友嗎?她的事,怎么讓你去處理?”
江嶼川頓了幾秒,“她的確是寒時的前女友,可你別忘了,喬予也是我學妹啊。”
“學妹而已,哥,你不會是想……挖寒時哥的墻角吧?每次遇到喬予的事情,你都那么積極!”
“好了,別瞎說了,你快下車吧,喬予那邊是真的有點急事�!�
“你不送我回家,我打電話讓寒時哥來接我!”
江嶼川來不及阻止,江晚就已經撥通了薄寒時的電話。
“喂,寒時哥,我晚晚啊,你現在能不能來廣發(fā)路接我��?”
“你哥呢?”
江晚似笑非笑的看著江嶼川,對電話那邊的薄寒時說:“我哥啊……他說他要去處理喬予的事情!”
第18章
“晚晚!別鬧了!”
江嶼川一把搶過江晚的手機,解釋道:“寒時,你別聽晚晚亂說,她在開玩笑呢,我……”
可顯然,江嶼川騙不過薄寒時。
“我不是說過,喬予的事情,你不準再插手。老江,現在連我的話,你也當耳旁風,是嗎?”
薄寒時的聲音,冷漠且強硬。
江嶼川聽出了這話的意思,若這次他非要去,薄寒時怕是會動怒,更甚至,會影響到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可江嶼川終究是擔心,忍不住替喬予說話:“寒時,喬予去葉家道歉了,上次她上了你的車才逃過一劫,這一次,我們若是不去救她,她是羊入虎口��!”
可薄寒時,比他想的還要絕情。
“那是她的事,與我無關,更與你無關�!�
話落,不等江嶼川再多說什么,薄寒時已經掛掉電話。
一旁的江晚絲毫不意外:“看吧,寒時哥是不會讓你去救那個女人的!哥,你別忘了,六年前,喬予可是親手把寒時哥送進去!你幫喬予,就等于跟寒時哥作對!”
江嶼川有些心煩,“晚晚,你真是胡鬧!”
那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我怎么會是胡鬧呢,哥,你平時那么聰明,怎么每次在喬予的事情上就犯糊涂呢!寒時哥那么恨喬予,你敢去救喬予,就等于踩在寒時哥臉上任意妄為!哥,你不能去!誰都可以去,但唯獨你,你是寒時哥最親近的兄弟,你不能去!”
江晚說的并不是全無道理。
若是他違抗薄寒時的命令去救喬予,那以后,他和寒時之間,一定會有化不開的芥蒂。
喬予是薄寒時的心病,更是不能觸碰的逆鱗。
可一想起喬予可能會面臨的遭遇……江嶼川一時犯了難。
……
葉家。
喬予站在璀璨的水晶燈下,像個商品一般被葉家人挑選,從上到下的打量。
葉母目光里,難掩那抹嫌棄:“老喬,本來咱們兩家聯姻呢,是我和老葉主動提起的,也是我們都同意的一門親事�?僧斈辏瑔逃韪鷤野小子跑了,這事兒鬧的西洲人盡皆知。我們葉家在西洲,也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我對喬予倒是滿意,可是這悠悠眾口,你說,讓我們葉家的臉,往哪兒擱�。俊�
葉母唱紅臉,葉父便跟著唱白臉:“年輕人犯糊涂,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喬,我看咱們兩家結秦晉之好,是可喜可賀的喜事。予予這么漂亮,配我們家臭小子,綽綽有余!”
喬帆正想松口氣。
葉承澤已經開始刁難:“爸,您兒子的頭,可是被她砸的到現在還沒好清,我今天還頭暈的很吶!這要傳出去,我多丟人?那天,喬予可是當著甲方的面兒說,是她拒絕了葉家的提親!現在又算怎么回事兒,被退親后,我們葉家又上趕著求親?這輩子我就沒那么丟人過!”
一聽這話,喬帆抬手就一個巴掌扇在喬予臉上:“逆女!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何時輪到你自己做主!還不趕緊給葉公子道歉!”
葉母笑了笑,“老喬,別那么大火氣嘛,予予還是懂事的,犯了錯,今天就連忙來道歉了。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喬帆立刻催促:“予予,還不道歉?”
喬予站在那兒,眼眸微垂,始終沉默,像個啞巴。
葉承澤報復心很強,“喬叔叔,看來你們喬家,也不是太想跟葉家結親,這么沒有誠意!”
“喬予這孩子就是犟了點,她在家跟我說了,她知錯了……”
葉承澤邪笑一聲,“知錯?我怎么沒看出來啊。令愛把我的頭砸成這樣,我可是去醫(yī)院查了,重度腦震蕩,搞不好還有后遺癥,憑醫(yī)院的證明,我可以告她故意傷害罪了!”
喬帆臉色難堪下來,他低聲警告喬予:“你難道想去坐牢不成?喬予,你別忘了,那個小野種還需要你養(yǎng)活,你要是今天不把這門親事定下來,葉家告你去坐牢,可別怪我不管你!”
想起相思,喬予濃密的睫毛一抖……
她咽了咽干澀的喉嚨,緩緩開口:“葉少想要我怎樣道歉?”
葉承澤輕笑:“既然喬大小姐開口了,那我也不為難你。很簡單,你們剛才開車進來的時候,應該看見了葉家別墅旁邊靠著山吧,葉家在山上修了一座寺廟,你從樓梯上爬上去,一步一叩頭,告訴佛,你錯了�!�
喬予臉色煞白。
喬帆顯得有些為難,卻還是同意了:“若葉少執(zhí)意如此,那也沒有辦法了,予予,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聽話,是要付出代價的。你這孩子,就是倔強!”
喬帆的助理趙文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輕聲提醒道,“州長,外面下著大雨呢�!�
喬帆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下著大雨,更能突顯她的誠意,她犯的錯,要自己承擔!”
……
SY集團。
偌大的落地窗外,雷電轟鳴。
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瞬間破碎。
那雨珠,不知怎的,就讓薄寒時想起喬予的眼淚。
也是這樣,孜孜不倦。
令他心煩。
徐正端著一杯咖啡進來,看見薄寒時眉頭皺著,似是有煩心事。
但待會兒,還有一場重要的董事會。
“薄爺,要推遲會議嗎?”
“不用,照舊�!�
“好�!�
徐正退出去后,薄寒時目光掃到書桌上那本畫本。
他有些疲憊的坐到沙發(fā)上,長指無意識的翻著那本被撕壞的畫本。
畫本里,一頁一頁,全是他的樣子。
他伏案認真工作的樣子,他專注凝視她的樣子,他吻她的樣子……
這是喬予當初親手畫的簡筆畫,在他們決裂的那一天,他親手把這畫本撕碎了。
后來,在獄中,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概是無聊吧,竟然將這些碎片,一點一點黏了回來。
可破鏡就是破鏡,就算再怎么努力的黏在一起,依舊掩蓋不掉那些破碎的痕跡。
男人的指腹,摩挲著那些撕碎的裂痕,粘在上面的膠帶有些割手。
就像是喬予,總是會刺到他。
無論葉承澤怎么刁難她,都是她應得的報應,不是嗎?
第19章
喬予走向傾盆大雨里。
沒一會兒,全身上下濕透。
她身上還穿著禮服和高跟鞋,眼下,高跟鞋成了累贅。
她將腳上的高跟鞋踢掉,噗通一聲,跪在了大雨泥濘中。
葉承澤就坐在自家別墅的二樓露臺上,喝著冰鎮(zhèn)的香檳,俯瞰這一切。
一步一叩頭,就這樣磕上山頂。
堅硬崎嶇的石頭臺階,磨破喬予的雙膝,腳底,手心,額頭。
可葉承澤卻覺得不夠,他起身,雙臂撐著露臺的白色欄桿,看戲一般:“喬大小姐,你只磕頭,不道歉,佛怎么聽得到?還是,你根本不服?”
喬予起身,攀一階臺階,跪下。
她臉上冷的沒有任何情緒,她說:“我錯了�!�
她錯了,錯在六年前,背叛薄寒時。
葉承澤笑,手掌擺在耳朵邊,側頭戲謔:“什么?喬大小姐,大聲一點!我聽不到,佛更聽不到!”
“我錯了�!�
她錯了,錯在,讓薄寒時遭受三年的無妄之災。
“再大聲一點!”
“我錯了!”
她錯了,錯在不聽喬帆的話,離經叛道的追求所愛之人。
“你頭磕的太輕了,佛怎么看得出你的誠意?”
喬予喉嚨滾了滾。
她起身,重重的跪下去,“我錯了!”
她錯了,錯在……和薄寒時相愛。
額頭,用力的磕在石頭臺階上。
鮮血,融入雨水中,泛出一抹淡淡的紅色,很快被大雨沖刷干凈。
不知爬了多少臺階,磕了多少頭,額頭上的鮮血,混著雨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將喬予的視線模糊。
一抹白色身影,在臺階之上,搖搖欲墜……
站起,跪下,叩頭。
一遍又一遍的說,她錯了。
她的體力快要耗盡,嗓子也啞了,她跪在大雨中,雙眼紅透。
她囁嚅著嘴唇說:“薄寒時,我錯了……對不起……”
薄寒時說,他在獄中1095天,每一天,都在茍延殘喘的活著。
喬予忘了告訴他,這六年來,2190天,每一天,她都像是在油鍋中煎熬。
她快卑微到塵埃里,可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把這份債還清。
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薄寒時能給她一個痛快,給她一刀,兩刀,三刀……直至他解恨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