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天的酒席是三個舅媽和二姨媽幫忙做的，顧家兄妹打下手。大伯母徐春梅來轉(zhuǎn)了一圈，然后說自己要去照顧婆婆，溜得賊快。

    三姨本來想來，被趙玉發(fā)阻止。你一個寡婦，妹夫是鰥夫，你還是不要去了，反正你們兩家以前也不怎么走動。

    姚紅梅在廚房摸摸顧小曼的頭：“我們小曼以后就是家里的大人了。”

    顧小曼笑道：“舅媽，我小舅今天怎么見了我就跑。”

    姚紅梅咳嗽一聲后道：“你小舅的賬還沒回來呢，暫時還不上你的錢，沒臉見你。”

    顧小曼小聲問道：“是貨沒法脫手嗎？”

    姚紅梅的聲音也放低：“他進了不少貨呢，只是最近一陣子抓的又嚴起來，吳大炮差點被抓走，他們兩個暫時不敢放開了搞。供銷社那里的東西也多，好多也開始不要票，一時半會兒不好回本�！�

    顧小曼鼓勵她：“舅媽，你回去后告訴我小舅，不要急，再等一等，以后就會徹底放開的。閔校長告訴我的，他在省城呢�！�

    姚紅梅一喜：“真的嗎？”

    顧小曼點頭：“假不了，讓我小舅撐住了，不要放棄。我家里的錢不著急還，一定要穩(wěn)住�！�

    姚紅梅唉了一聲：“這回多虧了小曼你，旁人都不肯信你小舅�！�

    等吃過了飯，大房夫妻兩個陰著臉離開。

    只有大堂兄顧景財很客氣跟堂妹道別：“小曼，好好考試啊。”

    第43章

    煙幕彈

    顧景財早就跟父母說過，堂妹如果能考上，她的工作是無法轉(zhuǎn)給弟弟景田的。

    人家廠里招的是有學問的職工子弟，不是讓你們隨意轉(zhuǎn)讓名額。

    偏父母不信，非要做夢。

    顧景財并不希望弟弟離開，他希望弟弟留在村里種田，順帶贍養(yǎng)父母，他只需要給點錢就好。

    顧小曼豈能不知他的想法，心里哂笑，人啊，永遠都是屁股決定大腦。

    對顧景財來說，他更傾向于堂妹和叔叔去廠里，這樣他在廠里多兩個親戚。弟弟留在村里，他就永遠高弟弟一頭，而且不用操心父母養(yǎng)老的事兒。

    最重要的是，他是工，弟弟是農(nóng)，將來他在大房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

    “大哥快去吧，我會好好考的。”

    顧景財不顧父母和祖父的臉色，公然支持堂妹。

    顧小曼覺得很有意思，不管多么牢固的家庭，一旦牽扯到利益，若是利益分配不均，很快就會出現(xiàn)矛盾。

    現(xiàn)在賭鬼爹被她的養(yǎng)老胡蘿卜吊起來，最近略有收斂，若是將來哪里不如他的意，他肯定又會鬧起來。

    她要做兩手打算，一是自己努力找工作，一是努力支持小舅。她覺得以小舅的闖勁兒，就算這次困難，早晚還會起來。

    等她考上學校，她每個月就有糧食供應，家里剩下的糧食夠兄長吃。兄長可以種田、養(yǎng)豬，他完全可以自己養(yǎng)活自己。

    考上學校，這是第一步！

    等事情忙完，顧小曼立刻把許硯秋捉過來學習。

    要是能把許硯秋帶出去，等她外出上學，許家人就會幫忙照看兄長。

    不然她真不放心把他一個人丟在家里。

    燒過了母親的新靈，顧小曼開始全封閉式復習。整個春節(jié)，她不走親戚不串門，把許硯秋壓在家里頭懸梁錐刺股。

    許家全方位支持，顧景元跟著父親去走親戚，什么活兒都不讓妹妹干。

    緊張的氣氛一直延續(xù)到元宵節(jié)之后。

    正月二十二的上午，所有報名的職工子弟集體乘坐廠車去市里參加考試。

    顧小曼仍舊穿著那身灰撲撲的衣裳，她旁邊就坐著許硯秋。

    一共有四十多個子弟報名，年齡在15-20歲之間。

    意外的是，除了顧小曼，還有另外一個女生。

    顧小曼一眼認了出來，她就是金莊大隊支書金山的女兒金燕。

    顧小曼很奇怪，小聲問許硯秋：“金書記家的田地沒有被征收，他也不是廠里職工，為什么金燕可以去參加考試？”

    許硯秋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聽我爸說，金燕的戶口轉(zhuǎn)到她一個表大爺家里去了，她表大爺去年進廠了，她表大爺家里幾個孩子都超過了20歲�！�

    顧小曼哦一聲，果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看來這里頭絕對不止金燕一個轉(zhuǎn)戶口的，難怪廠里一直壓著消息不放。一旦放出來，時間越久，動手腳的人越多。

    顧小曼沒有再多問。

    金燕一眼認出許硯秋，笑著打招呼：“硯秋�！�

    許硯秋很懂禮貌：“金燕姐。”

    金燕屬虎的，今年十八歲。

    金燕笑著看過來：“這是小曼嗎？”

    許硯秋點頭：“是我鄰居，顧小曼�！�

    金燕笑得十分溫和：“小曼你好，這車上就我們兩個女生呢。”

    顧小曼也很客氣：“金燕姐好。”

    金燕往這邊擠了過來，許硯秋忙讓出自己的座位：“金燕姐，你坐�！�

    金燕忙擺手：“硯秋你坐，我跟你們說說話�！�

    許硯秋再次道：“金燕姐你坐，我沒事的。”

    金燕只得坐下：“謝謝硯秋。”她剛才上車不好意思搶座位，故而沒有座位。

    顧小曼才不客氣，搶座位兇得很，不光搶到了最好的座位，還給許硯秋也搶了一個。

    “小曼，我聽說你和硯秋一直在家里學習呢。”

    顧小曼笑道：“金燕姐，我們就是閑著沒事兒的時候看看書。”

    “你們都看什么書呀？”

    “初中課本，還有閔校長給我的一些專業(yè)書�！�

    “我聽說上回鎮(zhèn)上開工儀式，你答題得了一等獎呢。小曼你真厲害，以后我有不懂的，你能教教我嗎？”金燕看起來很溫柔，但一點不怯場。

    顧小曼笑了笑：“金燕姐，不存在教不教的，我們一起學習�！�

    金燕高興起來：“就我們兩個女生，以后我們相互照應好不好？”

    顧小曼聽了出來，金燕對這次考試勢在必得。她心里清楚，這必定是金書記在后面使了力氣。

    金家是金莊大隊第一大族，親朋故舊遍布整個龍湖鎮(zhèn)。偏偏金書記命不好，沒趕上征地。他家其余兒女年齡都大了，只有這一個女兒低于20歲。

    “好啊，我出門少，還請金燕姐多照顧我呢。”

    金燕笑得十分大方：“我爸和許叔之前是同事，你和硯秋是鄰居，那我們自然也是好朋友呢。”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市里。

    廠里新成立了教育科，一個干事帶著大家順利到達考場，大家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考試共考兩天，完全按照中考的考試科目設(shè)置，但增加了一科，與專業(yè)相關(guān)的知識。

    顧小曼考得很輕松，題目太簡單了。但她也不敢大意，這些考生里頭有門路的那么多，她甚至懷疑有人提前看到了題目。

    她必須名次靠前，不然人家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刷了她一個賭鬼的女兒。

    考試的地方管飯，當天晚上還提供免費住宿。

    整整兩天，考試終于結(jié)束，顧小曼一身輕松地離開考場。

    一坐上返程車，顧小曼拉著許硯秋對答案。

    許硯秋錯了一些，整體還可以，其余考生紛紛湊了過來。

    金燕十分吃驚：“小曼，你居然都答出來了？”

    顧小曼故意道：“金燕姐，題都很簡單呀。”

    說到這里，她用鞋尖輕輕碰了碰許硯秋的鞋尖。

    許硯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應過來：“是呢金燕姐，小曼已經(jīng)把高中課程都自學完了。如果不是這回招考，她都準備去直接參加高考。小曼寫高中試卷都能得很多分，這些題對她來說太簡單了�！�

    車上的考生都驚嘆起來。

    “顧小曼，那你是穩(wěn)的了�！�

    顧小曼謙虛道：“小秋考的也很不錯呢，沒白費這幾個月的心思�！�

    許硯秋配合道：“辛虧你一直抓著我學習，不然我光想著玩了�！�

    旁邊有個考生喪氣道：“考試通知年前才出來，不然我也早點學習。誒，許硯秋，你們怎么那么早就開始預習啊，難道提前得到消息？”

    第44章

    考上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許硯秋想起之前謝云舟去過顧家莊的事情，很平靜回道：“小曼從前幾年開始就一直在堅持學習，都是閔校長教的，那時候誰也不曉得龍湖鎮(zhèn)會建電廠。小曼愛學習，愛看書，我們顧家莊的人都知道。”

    教育科那位干事的眼神閃了閃。

    這丫頭風頭這么盛，怕是誰都頂不了她的名額。

    考試成績差的，被換掉太容易了。這種拔尖的，目標太強，沒法換。

    金燕也插了一句：“上回我爸去許隊長家里送閔校長，回來就跟我說呢，讓我跟你們兩個多學學。閔校長說你特別會讀書。”

    顧小曼放過了煙幕彈，開始轉(zhuǎn)移話題，跟金燕聊村里的事情。

    約莫四十分鐘后，到了鎮(zhèn)上。趕得巧，顧耀堂一群人剛下班。

    兩路人并做一起走。

    金燕很有禮貌地跟許德貴等人打招呼，許德貴對她很和藹。

    顧小曼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生活區(qū)，問許德貴：“許大伯，生活區(qū)蓋好后會給你們分房子嗎？”

    許德貴笑了一聲：“這我真不曉得，后面還要招很多人呢。占地招工、別的廠調(diào)來的，今年還會面對社會招有高中文憑的人，后面還要從學校招學生，什么中專生、技校生，甚至還會有大學生�！�

    顧小曼接話道：“大學生肯定升的快一些�！�

    “那肯定的，那些廠長副廠長什么的，以前都是大學生。像我這樣只認識幾個字的，撐死也就干到個小班長�！�

    顧耀堂不想聽他啰嗦，直接問道：“小曼，考的怎么樣啊？”

    顧小曼回答的比較謹慎：“爸，我盡了全力，具體成績還得等人家改完卷子后才曉得。”

    顧耀堂甩包袱甩得極快：“既然考完了，家里的事情就交給你吧�！�

    顧小曼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許德貴打破沉默：“小曼，你家里抓不抓豬仔�。俊�

    顧小曼點頭：“要抓的，許大伯你在哪里抓？給我?guī)б粋�唄，錢我都準備好了�！�

    “行，回頭大春去的時候，你和你哥一起跟著去�！�

    伯侄兩個一邊走一邊說些家長里短，許德貴心里有些難受，這么會過日子的丫頭，要是以后能到他家里，那該多好啊。

    偏顧耀堂這個賭棍要招女婿！

    他家里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要是把兒子送去當女婿，別人都要罵他！

    唉~

    許德貴心里嘆氣，看了兒子一眼，越看心里越發(fā)愁。那天兒子不在，他回去后把顧家的計劃藏在心里，一個字不敢提，怕影響兒子考試。

    顧小曼回到家里后將自己放松下來。正月間無事，天還冷的很，她要么在家里烤火做針線，要么跟兄長一起玩。

    顧耀堂個賭棍又開始不著家，每天晚上吃了飯碗一扔就跑。

    顧小曼不管他，每個月到點收他的工資和票。

    過了幾天，顧小曼帶著兄長，跟許墨春一起去抓了頭小豬回來養(yǎng)。

    小豬剛適應家里環(huán)境，考試成績出來了！

    顧耀堂那天下班就往家跑，興沖沖的。

    “小曼，小曼！”

    顧小曼正坐在屋里做針線呢，聞聲從屋里走了出來：“爸回來了，今天下班怪早�！�

    “我跟班長請假，提前走了一會兒。你這丫頭果然不錯，居然考了第一名！”

    顧小曼忍不住笑起來：“真的假的�。堪帜阋郧敖�(jīng)常騙我媽，你可別騙我�！�

    顧耀堂一噎：“放屁，這種大事兒老子能隨便扯謊？”

    顧小曼也高興起來：“爸，第一名應該不會被刷掉了吧？”

    顧耀堂把腰桿子一挺：“誰敢把你刷掉，我把他頭打爛！老子在金莊這么多年，難道是白混的！”

    旁邊顧景元高興地抓住妹妹的袖子，將她扯過去跟他說話。

    “小曼，你真厲害！”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夸獎妹妹。

    顧小曼笑道：“你也很厲害，把家里照顧的很好�！�

    顧耀堂心里盤算起來，聽說以后廠里會招很多外地的學生。中專生、技校生甚至大學生，大多都是還是外地的男孩子。

    到時候給女兒招個外地的，對方父母不可能過來，那他就白撿個大兒子！

    顧耀堂頓時看女兒順眼起來，女兒有了城市戶口，以后他在賭桌上都能更硬氣兩分！

    以前他沒少被人腌臜，說他老了沒人養(yǎng)，死了沒人埋！

    呸，讓你們笑話老子！老子以后有外地的大學生女婿養(yǎng)老！

    顧小曼打斷他的思緒：“爸，小秋考上了沒？”

    “好像考上了，我沒問，就聽說你是第一名�！�

    顧小曼真是服了這個爛賭鬼，許家對家里幫助那么多，他對人家孩子有沒有考上一點不在意。

    “哥，你跟我去隔壁看看�！�

    顧耀堂不管這些事，見兒女都去了隔壁，他也轉(zhuǎn)身離開家。

    他要去找他的賭友們炫耀，他顧耀堂站起來了！

    他以后有人養(yǎng)老！還是有工作和城市戶口的人！比你們家里的孩子強多了！

    顧小曼到隔壁的時候，明顯感受到許家的喜氣。

    她心里落定下來，進門就笑：“小秋，恭喜你�！�

    許硯秋見她面含微笑含在門口，笑容如花、眼眸似星，想起這些年的朝夕相處，他的心跳快了起來。

    很快，他又能跟她一起去上學，在一個班里，他的心里歡喜起來。

    許墨春見弟弟站在那里發(fā)傻，接過話題：“小曼你真厲害，考了第一名！小秋只考了第八名。”

    顧小曼笑著回道：“都是閔校長教的好，我爸急慌慌地回來，還沒問清楚什么時候開學呢，還需不需要什么手續(xù)，需要準備什么，我一概不知�！�

    許硯秋回過神來，忙回道：“小曼，你別擔心，回頭我爸打聽清楚了我再去告訴你。”

    許臘梅給顧小曼搬凳子：“小曼姐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