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正襟危坐,
背部并未靠在椅背上,
直挺挺地。
“我們家車……讓你不舒服?”肖嬈靠在寬敞柔軟的真皮座椅內(nèi),
大大打了個哈欠。
“不是�!鄙旭Y往后靠靠,身體卻并未完全放松下來。
“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么我會來接高崢?”肖嬈心里一直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那就是尚馳其實介意高崢的存在。但是他這個人就是個悶葫蘆,
絕對不會直說。
“好奇�!边@個夜,心情起起伏伏,緊繃過后突然放松,
讓尚馳沒了繼續(xù)克制的力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
他開始對肖嬈好奇,越來越多細(xì)節(jié),他都想知道。
“我們家看起來家大業(yè)大,
在房城首屈一指,但其實這兩年受到的沖擊也很多�!奔易迨狡髽I(yè)的弊病,加上轉(zhuǎn)型困難,問題一連串出現(xiàn),比出現(xiàn)競爭對手還要破壞力十足。
尚馳每天都在遇見形形色色的客人,他們聊天的話題非常雜,其中不乏對本地經(jīng)濟的分析和吐糟,而肖家,自然也會被多次提及。
肖嬈說著,臉上表情嚴(yán)肅了很多,“所以說其實肖家現(xiàn)在的狀況不是很好,所以我爺爺打算尋求外部力量�!�
“用你換取利益?”尚馳的手猛然緊握,虎口上的皮膚連帶著水泡伸展。他尚未表現(xiàn)出疼,倒是肖嬈立刻將他的手托在手心,輕輕吹氣。
“目前還沒這么直接,畢竟我還未成年,只不過讓我討好高崢是很明確的�!毙频淖⒁饬Χ荚谏旭Y手上,她是真的很難過,這么漂亮的手,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任何疤痕。
這就是大家族的悲哀,好多時候享受便利,但同時要承擔(dān)身不由己。財富變?yōu)殍滂簦缑倒宓拇谭聪蛏L,刺入莖葉。
“可是你并沒有投其所好,你的家人……”尚馳感受著手下的那片溫?zé)�,肖嬈吹拂而來的氣帶著絲絲涼意。疼痛伴灼燒,在絲絲縷縷的安撫下,好了許多。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肖嬈抬起頭,眼眸在路燈下閃光,“我寧愿受罰,也不愿意用卑躬屈膝的方式換取根本得不到尊重的討好�!�
尚馳進入治療室處理傷口,肖嬈站在急診門口沒進去,等尚馳出來,肖嬈懷里抱著一個紙袋。
就近坐在醫(yī)院路旁的椅子上,肖嬈從紙袋里掏出一支又一支藥膏,“這個是緩解疼痛的,當(dāng)你特別疼的時候,少量輕敷�!�
“這個是傷口痊愈后涂的,祛疤痕。”
“這個是結(jié)痂的過程中緩解愈合癢的,每天三次。”
她每拿出一支,就仔細(xì)介紹用法,蹙著的眉頭就沒松開過。尚馳看著她認(rèn)真的神情,逐漸出了神,他沉浸在她所給出的守護中,漸漸連她到底說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馳,”肖嬈說完,將紙袋放進尚馳懷里,“藥膏你一定要用,我真的不希望你真的手落下疤�!�
尚馳回過神,匆匆點頭。
“我還有十分鐘就要回去了,在此期間,我們說點正事�!毙仆蝗粶惤�,和尚馳僅有一拳的距離。
“是不是有什么人或者事在影響著你對我的態(tài)度?”
肖嬈盯著尚馳的眸,格外執(zhí)拗。
尚馳并未回答,和她對望,兩個人看著彼此不帶眨眼,片刻后尚馳認(rèn)輸,點點頭。
“我思考過,也反思過,不管到底是因為什么,你不說我也不問�!毙闹械南敕ū挥∽C了,肖嬈反倒松了一口氣。
只要尚馳并不是真的討厭他,事情就還有余地。
“我不希望給你造成壓力,也會減少出現(xiàn)在你面前的頻率,可是阿馳,這不代表著要斷了聯(lián)系�!毙普f著,嘴角向下,她很介懷被排除在尚馳世界外的那種感覺。
“嬈嬈,”尚馳并未急著同意,他嘆了一口氣問,“你喜歡我什么?”
他一窮二白,甚至總處于負(fù)債狀態(tài),一天恨不得24小時都在工作。條件上滿足不了,陪伴上也做不到,他不懂,這樣的他為什么會受到肖嬈的青睞。
“阿馳,我不否認(rèn)經(jīng)濟條件是重要的,在這個高速發(fā)展的社會之中,連時間都是可以買的�!边@個理論老爺子強調(diào)過數(shù)次,而肖嬈對于部分內(nèi)容也是不反對的。
“無論是閃送還是外賣,都是用金錢節(jié)約時間。就像飛機頭等艙能夠先登機,私人飛機無需考慮客艙環(huán)境,這些都是錢帶來的。”
錢不是萬能,但不能否定的是,確實能解決很多問題。
“可同樣的,我一直認(rèn)為,一些人格上的閃光,遠(yuǎn)比錢要可靠、忠貞�!�
“你善良而有判斷力,你孝順而獨立,你骨子里不屈和堅韌,這些都是許多人所不具備,同樣不能靠金錢來衡量的�!边@些東西,支撐起了尚馳這個人,同樣,也是這些閃光不斷吸引著肖嬈。
“阿馳,我聽過一句話,無數(shù)次想告訴你:‘人生莫懼少時貧’。”
尚馳心里丁點兒的星火,因為這番毫無遮掩的告白被點燃。她用不容置喙的說辭,打破了尚馳心里最深最厚的那層自我保護機制。
他想起第一首能夠脫離曲譜彈出的完整鋼琴曲,想到第一次遠(yuǎn)行登上的高山之巔,想到太陽從地平線升起時的壯闊。
那些瞬間的心動都是真實而劇烈的,感官集中在獨特的美好之上,甚至?xí)簳r忘了自己。
而說出這句話的肖嬈,讓他再度感受到了那種壯闊和悸動。
“沒錯,我從來沒有覺得我們有什么不同,”尚馳眼中閃動,肖嬈再次點破了他心中所想,“我們是平等的�!�
十分鐘很快過去,肖嬈站起身,“阿馳,我一直很感謝,在我最糟糕的時候,你都會出現(xiàn)�!�
完全不給尚馳表達(dá)的機會,肖嬈帶著幾分狡黠離開,她要的是尚馳把這些話聽進去,而非一時激動下做出的回應(yīng)。
還有一點她沒有說,那就是她堅守這份喜歡的理由:她能感覺到,尚馳正向她靠近,一點點地,不間斷地。
五月,夏意兇猛,肖嬈換上夏季校服,白色半袖襯衫和格子百褶裙。這些日子,她忙著參賽,忙著學(xué)習(xí),累到完全沒時間去想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實現(xiàn)的喜歡。
這期間,她只在夏欣愉出院的時候去看過她一次,那次尚馳正工作,并沒有和他碰上面。此后好多次,她也專挑尚馳不在的時候去看方糖。
避開,是為了讓他想明白,也讓他變相體會一下故意不聯(lián)系的感覺。
“肖嬈,想什么呢?”肖嬈的同桌拿著水果進來,放了一個蘋果在她桌上。
“想打獵和收網(wǎng)�!彼Z焉不詳?shù)亟忉屃艘幌�,拿起蘋果啃了一口。耐心是獵人最重要的技能,她有預(yù)感,尚馳會主動來找她。
再來到肖嬈的學(xué)校,校門口繁花盛放,尚馳站在校門口。也許是巧合,他也穿著件白色半袖襯衫。他頭發(fā)又長了些,額前有了劉海,似有不便,他伸手將劉海往后撥了撥。
“阿馳?”
說不驚喜是假的,肖嬈沒想到她剛覺得差不多了,尚馳就來了。他膚色和上次見相比又深了,可好看的人不管什么樣都好看。
“來還你錢。”尚馳單肩背著書包,說著就要掏錢。
肖嬈連忙擺手,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你不知道財不外漏啊,這么多人,走,我們換個地方。”
尚馳見她神神秘秘,低聲笑了一下。
這路邊停的車,一輛賽過一輛貴,怎么會有人會看得上他這幾千塊。不過看看肖嬈白皙的皮膚,尚馳同意了,他舍不得她被曬到。
奶茶店裝修的堪比五星級酒店的餐廳,極簡線條設(shè)計讓尚馳不由多看了幾眼。眼看他要點單,肖嬈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手腕。
“我看看你的手。”
尚馳試著抽出,可肖嬈又加了一只手,耍賴般哼哼,“我就看看,關(guān)心關(guān)系,絕對不是在占你便宜。”
虎口處的疤痕在各種藥物的作用下,沒有那么嚴(yán)重了,只是幾百度的燙傷仍舊留下了要伴隨他一生的痕跡。疤痕周邊鼓起,皮膚凹凸不平。
肖嬈的鼻息打在尚馳手背上,他觸電般立刻抽回。
“喝什么,我給你買�!鄙旭Y不自然地轉(zhuǎn)移話題。
“請我杯奶茶就完事兒了?”肖嬈低頭掃碼下單,“怎么也要請我吃頓好的才行,畢竟,我可是你最大的債主�!�
尚馳頗為認(rèn)同的點點頭,拿出裝錢的信封,“那么債主,您要什么規(guī)格的飯菜當(dāng)利息呢?”
肖嬈支起一只手撐著臉,“你們家附近的那家酸菜魚,大份�!�
第31章
好想你31
“小氣鬼。”
奶茶裝在玻璃罐中,
經(jīng)由棉花糖和巧克力屑點綴透著股夢幻的少女感,尚馳猶豫了一下,到底接過,
他輕啜一口,
入口的絲滑并不甜膩。
“好喝吧?”早有預(yù)料般肖嬈依舊撐著臉,她下單的時候特意備注了微糖。
“嗯�!鄙旭Y點點頭,溫?zé)岬哪滩璨粻C口,喝過嘴里也不發(fā)酸。
“那酸菜魚?”肖嬈伸出一指點點尚馳的手背。
“魚,你有時間我們就能去,
只是你總是抓我的手,
難道這也是債主的權(quán)益之一?”尚馳學(xué)著肖嬈,
也撐著臉,他掛著淺笑看著她,反客為主,
抽出手指,
壓住肖嬈囂張的手指尖。
“如果你這么理解其實也不算錯,
只是僅限于我這一個債主,其他人可不行。”肖嬈故作鎮(zhèn)定,實則心猛然顫了顫,她這是被反撩了嗎?
“上次你說的話,
我好好考慮了一番。”收起玩樂,尚馳坐正身子。
“嬈嬈,我們談?wù)劇!?br />
午后艷陽穿過玻璃灑進來星星點點,
尚馳背后帶著些許光暈,
他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又暖融融。
“你說,這次換我聽�!敝髟走^太多次敞開心扉的對話,肖嬈趴在桌上,
歪著頭看尚馳。一上午的課程令她頭昏腦脹,昏昏欲睡。
“你對我的兩次告白,說實話,令我心動。”尚馳的雙手在膝蓋上輕輕搓了搓,輕咳一聲。
肖嬈看著他,點點頭,她早就知道,如果令尚馳討厭,他早就拒她于千里之外了。
“只是我不能因為被你偏愛就昏了頭,不清不楚就收下你的喜歡�!鄙旭Y也曾經(jīng)拋開客觀條件思考過,結(jié)論還是不行。
“為什么?”奶茶突然不香了,真對不起三位數(shù)的價格。
“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出現(xiàn)只是填補了你缺失的那份安全感。會不會只是正好對應(yīng)了你需要的,也就是說……”尚馳拿著吸管,說著說著低下頭去。
“也就是說,存在換任何人都可以的可能?”肖嬈實在忍不住了,抬頭打了個哈欠,眼里淚意升騰,透著股楚楚可憐。
“對�!鄙旭Y盯著那雙眸,心軟了。
“你覺得我可能誤認(rèn)了這份感情�!毙瓶偸悄苊靼咨旭Y在說什么,可有時候她又寧愿自己什么都聽不懂。過于直白的話帶著保護她的目的,只是說的過于清楚,就有些令人傷心了。
尚馳點頭。
“行,這個我們先放下不提,我需要思考,還有嗎?”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不想聽他說了,肖嬈拿起手機,在班群里控訴今日份奶茶的味道寡淡。
“還有就是,你出現(xiàn)讓我很欣喜,就算你突然不再喜歡我,也不會改變的這一份欣喜。”尚馳幾乎是鼓起了全身勇氣,才終于說出這句話。
欣然自喜,尚馳很感謝,所以哪怕他知道以肖嬈的聰慧她遲早能看出,還是想親口告訴她。
“你這個人總是讓人生氣不起來,”肖嬈放下手機,狠狠吸了一口奶茶,“我本來很不喜歡你把我看成糊涂蛋,可你緊接著又告訴我你很開心,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吃,不愧是你。”
撒嬌的語氣配合無可奈何的表情,尚馳見肖嬈如此,笑容弧度增大。
“肖嬈,你有沒有想過,等你上了大學(xué),會認(rèn)識更多更優(yōu)秀的人。到那時候,我就會因為過于普通,一點點從你的世界里褪色直到消失�!鄙旭Y其實并不愿意看到這樣的事發(fā)生,可卻避無可避。
“你怎么知道大學(xué)里會有更多更優(yōu)秀的人?”肖嬈關(guān)注的點出其不意,突然問出口,換得尚馳一時無話可應(yīng)對。
肖嬈見他又進入悶葫蘆狀態(tài),氣鼓鼓低下頭看正討論奶茶店的班群。她真的很不喜歡尚馳總是把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想。
“Q大建筑系,我曾經(jīng)是那里的學(xué)生�!鄙旭Y一開口,就吐露出他從未和別人說過的過往。
“建筑系最好的Q大?”顧不上生氣,肖嬈眼睛睜地格外大。
“對�!彼苍翘熘溩樱皇鞘朗聼o常。
“你會認(rèn)識更多優(yōu)秀的人,世界的格局升級,你不會再對我千篇一律甚至枯燥的生活感興趣,和我之間的話題也只會越來越少,這些我很確定�!本褪且驗樗纼�(yōu)秀的人有多么吸引人,才堅持著最后的克制。
“那你的數(shù)學(xué)是不是很好?”肖嬈徹底精神了,她坐直,眼里亮晶晶。
陷入沉思的尚馳:……
她到底關(guān)注點在哪里?
“我才不要你利息,但作為你的債主,也不能就讓你這么輕輕松松從我這里借了錢去。”肖嬈義正嚴(yán)辭地打開手機,翻開日歷給尚馳看。
“我每周這幾天都是數(shù)學(xué)輔導(dǎo)課,但是說實話,我和我的數(shù)學(xué)老師很合不來。”肖嬈很不喜歡對方的趨炎附勢,目的心過重令她反感。
“所以呢?”尚馳遲疑。
“所以換成我來找你補習(xí)。”肖嬈越發(fā)覺得這個提議可行,既能名正言順和尚馳相處,又能以輕松的方式面對最缺乏興趣的課程。
“我家……可能不方便�!鄙旭Y想起尚彥慶,放在桌子下的那只手緊握。
“去你工作地旁的快餐廳啊,”肖嬈沖尚馳伸出手,“那里寬敞明亮還能吃飯,學(xué)生眾多格外有學(xué)習(xí)氛圍。最重要的是,你幫我補習(xí)完,就能接著去「初醺」上班,很方便。”
尚馳看看肖嬈堅持伸出的手,到底還是點頭了,他握了上去,“合作愉快�!�
“尚馳,陪我喝完這杯奶茶你再走行嗎?”
“好。”
“尚馳?”
“恩?”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在校園里遇見該有多好。你是學(xué)霸型萬人迷冰山學(xué)長,我是富三代驕縱跋扈芭蕾小天才,然后一見面就是天雷勾地火,愛情之火熊熊燃燒……”
“嬈嬈……”
“恩?”
“走吧�!�
“小氣鬼,假想的機會都不給�!�
*
正式開始補習(xí)這天,尚馳先兌現(xiàn)酸菜魚的約定。六月初,老店外排了很多慕名前來的人。尚馳提前定了魚,從后廚端出,直接拿到家里。
肖嬈來到他家比約定時間早半個小時,尚馳用腳頂開家門,就見肖嬈正拿著玩具和方糖玩。
“小馳,鄰居阿姨叫媽媽去她家吃涼面,你們倆吃,”雖然喜歡肖嬈的緊,夏欣愉還是不打算打擾兩個孩子,“水池里有西瓜,記得切給嬈嬈吃�!�
夏欣愉前腳走,方糖后腳也跟著離開,屋子里只剩尚馳和肖嬈。
“吃飯吧�!鄙旭Y洗了手出來,頭發(fā)有些遮眼睛,他有些不耐煩,向上撥拉,只是柔順的頭發(fā)并不聽話,總是往下滑。
“來,債主為了體恤你買飯的辛苦,屈尊降貴為你固定一下劉海�!毙普f著,從自己耳側(cè)摘下blingbling的發(fā)卡,啪唧一下卡在尚馳額前。
“魚頭吃嗎?”肖嬈不敢吃辣,尚馳要的微辣,他放了一個盤子在肖嬈面前,沒有給她盛米飯。
“魚頭一人一半吧,也太大了�!毙茋L了口酸菜,酸爽的口感和夏天很配。
“真不吃米飯?”尚馳挑出魚肚子上的肉給肖嬈,見她被辣到直哈氣,遞自己的碗過去。
“鑒于你這么熱情,我就吃一口吧,就一口�!毙评钡奖亲由厦昂�,卻還是覺得酣暢淋漓,好久沒吃過軟糯糯的米飯了。
飯后,肖嬈抱著抱枕所在沙發(fā)里曬太陽,食困令她昏昏欲睡。尚馳在廚房切西瓜,哪怕開了窗,廚房里還是很熱。
“西瓜你要怎么吃?”尚馳透過廚房的窗看肖嬈,她如小獅子般蜷縮著,細(xì)白的腳丫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