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知道。”肖嬈點點頭，熱淚跟著翻滾，她知道就算被世界背叛，還是會有人予她真心。
楊老師哭的停不下來，她趴在輪椅扶手上，任由眼淚流淌。
沐老師手忙腳亂幫她擦眼淚，不輕不重說了句：“尚馳失蹤了�！�
“什么？”肖嬈大驚，，“是什么時候的事？”
“你出事當天�！鄙欣蠋焽@氣，“我找了他好久，還是一無所獲�！�
“不可能啊……”肖嬈不信，明明在那個夜里，尚馳告訴她他很好。
不對……
這時候再回憶尚馳的語氣，肖嬈這才察覺出那時沒有捕捉到的無助和絕望。無邊的失望侵入尚馳的聲音之中，雖然強打起精神，卻還是泄露出些許。
他很痛苦。
“都找了哪些地方？”肖嬈恨不得出去找尚馳，只是……她看看無法行動的腿，聲音哽咽。
“找了C城，當然也在房城找了，但是他真的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方糖到現(xiàn)在還寄存在沐老師家，如果不是小狗還在，沐老師都快產(chǎn)生出其實他身邊壓根沒有尚馳這么一號人的錯覺了。
肖嬈攥著裙擺試著找出些細致末梢，只是無論她怎么努力，都沒能從最后一通電話里找到什么。
“第三人民醫(yī)院你們?nèi)ミ^了嗎？”這是最后的希望，是尚馳和房城最后的關(guān)聯(lián)。肖嬈想到夏欣愉的身體，也許他們會和主治醫(yī)生聯(lián)系也說不定。
“你說的對，”沐老師曾經(jīng)陪著尚馳去過醫(yī)院，醫(yī)生他記得，“我去查。”
沐老師火急火燎地離開，把空間留給楊老師和肖嬈。她們倆一開始無話，只是安靜看著對方，眼淚無聲流淌，悲傷肆意妄為。
“嬈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楊老師的聲音啞的不像話，抽泣著停不下來。
“打算？”肖嬈移動輪椅拿來濕巾，抽出一張遞去，“可能要和你告別一下�！�
“是要去國外就診嗎？”楊老師胡亂擦擦，“我?guī)湍阏乙恍┽t(yī)生和資源�！�
看來她并不知道聯(lián)姻的事，肖嬈心里反倒輕松了些。有些不堪和丑惡，她不愿讓她知曉分毫。
“尚馳……你和尚馳怎么辦？”楊老師想到尚馳的家庭條件，不由嘆氣。她哪里不知道肖嬈一直以來的期待，無非就是等十八歲能理直氣壯站在他身邊。
“我這個樣子，并不想見他。”肖嬈彎起嘴角，笑比哭還難看，“我驕傲慣了，現(xiàn)在卻只能依賴輪椅，不怕你笑我，我不敢見他，怕他可憐我。”
他可以只把她當朋友，甚至不喜歡她，這些肖嬈都能接受。
可她唯一不想面對的，就是尚馳對她露出可憐的神情和目光。
她不需要。
“也有可能他不會……”寧折不彎才是肖嬈，楊老師心疼她。
“就讓他的記憶停留在我最美好的時候，也挺不錯的。”肖嬈搖搖頭，到底拒絕了。
“但說實話，其實我很想見他，很想很想�！�
楊老師離開后，肖嬈偷偷拿出手機，他給尚馳打電話，依舊是關(guān)機。
原來人和人之間的聯(lián)系是這么脆弱，一旦關(guān)了手機，停止社交軟件的應(yīng)用，就很難知道對方在哪里了。
肖嬈無力垂下拿著手機的手，她轉(zhuǎn)向床頭，年歷上八月一號上畫了一個圈。
沒幾天了。
尚泓之后都會時不時偷偷來看尚馳，她會帶一些東西，順便告訴尚馳正發(fā)生的事。
“宗族里的長輩們都在逼著尚彥慶確立繼承人人選，如果他不選，長輩們有意從家族里的小輩里挑選幾個�！�
尚泓說著看尚馳一眼，他沒吃多少東西。
“所以這就是尚彥慶找我回來的原因嗎？”尚馳嗤笑一聲。
尚彥慶的婚生子除了尚馳就只有尚泓，也就是說，在隱藏尚馳身份的前提下，對外他沒有兒子。說起來也是可笑，這都21世紀了，宗族里卻還在堅持重男輕女那一套。
沒有男孩兒，直接等于沒有繼承人。
“你要什么？”尚馳正色。
尚泓看起來柔弱，時不時咳嗽兩聲多病體弱，但尚馳能看出，她眼里的野心一點不弱。
“尚家。”尚泓沒有躲避尚馳的打量，開門見山，“我要讓尚彥慶包括其他尚家人知道，女孩子也能決定他們的未來�！�
“那你呢，為什么不回來？”尚泓很喜歡尚馳的直截了當，她從小就知道這個哥哥，他才華橫溢，天賦卓絕，就是過于倔強，寧愿顛沛流離也不愿低頭。
尚馳沒有說話，他并不信任一個和他可能存在競爭關(guān)系的陌生人。
“從那個男人手里拿走一切，用你的隱忍和蟄伏讓他為自己的自私自利付出代價，這不才是最好的報復(fù)？”
尚泓說完，端著杯子離開，她在賭，賭尚馳能否借她力量。
*
八月伊始，到了肖老爺子帶著肖嬈去李家登門道歉的日子。
一早，肖嬈就被層層環(huán)繞，如人偶般換上洋裝，搭配精致的發(fā)型。
同時，小護士突然無故被辭退，肖家多給了她半年的工資，讓她立刻離開。
小護士問不出理由，滿滿委屈，收拾東西的時候，特意走到肖嬈身邊，“肖小姐，有沒有需要我?guī)湍阕龅氖�？�?br />
這個問題她曾無數(shù)次問過，不厭其煩。
肖嬈指指床頭柜，低聲說：“那里有一串鑰匙，我告訴你一個號碼，如果你方便，能幫我試著給這個號碼打電話嗎？”
“幫我告訴電話的主人，謝謝他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再見�！�
一切收拾妥當，肖嬈和肖老爺子坐車從山頂向山下行駛。老爺子不放心，又交代了句：“到李家收起你的脾氣�！�
肖嬈看著窗外，并沒有做出回應(yīng)。她的目光不斷搜尋著，似在等待什么。
車子行駛到山腳，卻被橫停的出租車攔住去路。司機打喇叭，可車并沒有挪開分毫。
老爺子看看時間，示意司機去說說，車門還沒打開，就見一個人從出租車里走出。
身形高大的青年穿著舊西裝，衣服明顯小了，緊緊裹在他身上。褲腳短出一截，露出棉襪，說不出的滑稽。
青年有著西方人的俊朗，低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梁，這些讓人無暇顧及他穿著上的窘迫。最為奇特的，在于他有一雙東方人的瞳孔：栗棕色。
那青年掛著淡笑走到窗邊，彎下腰敲敲窗：“肖老爺子嗎？”
肖嬈隔著窗看青年，唇角和他勾出同樣的淺淡笑意。
他來了。
第47章
好想你47
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一無所有……
高大的身影遮住陽光，
問了句便掛著淡笑等著，不催不惱。
老爺子面色愕然，眉頭緊皺。司機沒有接到授意，
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場面僵持。
肖嬈看好戲般作壁上觀，臉上沒顯露出任何波動，她對于來人也并不熟悉。這搭上最后希望的唯一的退路是否可靠她并不清楚，但來人絕對不簡單。他看似隨意，實則強硬，
輕輕松松擋住老爺子的車，
令他挪動不了分毫。
老爺子最終降下車窗，
言語冷淡地問：“有何貴干？”
“我呢也沒什么大事兒，只是想和肖老爺子聊聊舊事�！鼻嗄暾f著轉(zhuǎn)而看向肖嬈。
他側(cè)著頭，濃密的睫毛眨呀眨，
笑意滿滿，
“不叫人嗎？”
深邃的輪廓一點點和母親的重合，
回憶沖擊而來，敲打心口最脆弱的部位。
肖嬈嘴巴動動，緩緩道出一個相當陌生的稱謂，疊字在嘴里打了一個轉(zhuǎn)，
說出時格外不自然：“舅舅�！�
青年滿意點點頭，朗笑間傷楚一閃而過。
老爺子回應(yīng)的相當不客氣，“有什么事一周后再來吧�！�
青年無所謂的點點頭，
“如您所愿�！�
司機剛想開車，
就聽青年語調(diào)輕松地追加一句：“啊，一件事差點忘了說，一個小時后，
一些往事會陸陸續(xù)續(xù)在網(wǎng)上進行爆料，每一個小時多一些部分內(nèi)容，如果您覺得這些都是子虛烏有、傷及不到肖家，我自然也是無所謂的�！�
青年說完退后一步，明明是親戚卻遭到如陌生人般的冷遇，卻全然沒有惹他不快。
這話說出輕松，實則殺傷力十足，老爺子不得不讓步，“上車！”
他面色陰沉的不像話，對這突然出現(xiàn)的人敵意十足。
車子載著肖嬈去而復(fù)返，老爺子清退所有人，獨自喝青年上樓。他甚至沒讓人準備待客的茶點，相當敷衍。
上次見到舅舅，是在洛夢辭的葬禮上，他穿著和今天一樣的舊西裝。彼時，肖嬈對眼里掛著眼淚的男子是怎么都親近不起來，甚至一直在怪他。
可現(xiàn)在她卻選他作為逃離的退路，這到底是對是錯？
肖嬈恍然間，樓上的談話已經(jīng)開始。青年人收斂只在肖嬈面前展露的笑容，面色冷峻。
“四年未見，您蒼老了不少�！钡情T后的第一句，洛乘舟說的相當不客氣。
“你有什么意圖？”老爺子對和洛夢辭有關(guān)的所有都很沒有耐心，那是挑戰(zhàn)他權(quán)威的存在，單是想起，就帶出強烈不喜。
“意圖很簡單，歸還我的珍寶�！鼻嗄晏统鲆化B照片和一個U盤，直接放在桌上，他連解釋都懶得進行。
如果不是怕影響他在外甥女心里的形象，他才不會裝出一副和顏悅色。
從沒有人敢用這種態(tài)度對自己，肖老爺子拿起照片的同時按下內(nèi)線，只是電話還沒接通，他的手卻在看到照片內(nèi)容時抖了抖。
“慢慢看�！甭宄酥垡矝]有耐心，他獨自下樓，走到肖嬈面前蹲下身。
肖嬈眼角紅著，沒說話。
“嬈嬈，為什么哭？”
他半蹲著，膝蓋靠在地上，從口袋拿出手帕，給肖嬈擦眼淚。
“當時，為什么不和我走？”
洛乘舟語氣溫和，看著肖嬈的腿，凌厲一閃而過。
“為什么在媽媽生病的時候沒有出現(xiàn)？”這是橫亙在肖嬈心里的刺，一根連著一根。
“為什么在媽媽需要幫助的時候不出現(xiàn)？”
肖嬈想起病中的媽媽，她離開的是那么孤獨，期間從沒有她的家人來探病。
“嬈嬈，當年是你媽媽為了嫁給你爸爸拋棄了我們所有人……”
洛乘舟直到現(xiàn)在還在怪洛夢辭的決絕，她為了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放棄了整個López
家族。
她早已做出了選擇，所以失去了來自于娘家的全部助力。
“然后呢？”同樣的話，洛夢辭在病中說過，肖嬈那時候不理解，現(xiàn)在才終于明白。如果這是洛夢辭的選擇，那她沒有任何能代替洛夢辭責(zé)怪的立場。
“后來沒能及時來到你和你媽媽面前，是舅舅能力不足。”洛乘舟眼神一暗，神色狠絕。
“不過曾經(jīng)讓舅舅抱憾終身的人，后來都沒能再阻礙我做任何決定。”
他袖口磨損，西裝上沒有任何裝飾，皮鞋雖然保養(yǎng)得當，但能看出來年頭。明明是最窮酸的著裝，卻遮掩不住他與生俱來的貴氣。
“那你呢？為什么不早早向我發(fā)出求救訊號�！甭宄酥圻@些年雖然沒有來找過肖嬈，但對于她的情況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倔強，和他死去的姐姐一模一樣，不到魚死網(wǎng)破，絕對不會向其他人求助。
“我以為我可以逃離這里�！泵鎸χ蛬寢尭叨认嗨频奈骞�，肖嬈不覺放下敵意。
“你和你媽媽，都是傻瓜�！�
“所以，這次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嗎？就算我給不了你錦衣玉食�！甭宄酥勖虼剑瑤С鰩追朱�。
“愿意�！毙圃诰司松砩峡闯鰩追致鍓艮o的習(xí)慣，她完全無法抵御。
“好！”洛乘舟有些激動，從口袋摸出一只耳機，“走之前讓舅舅告訴你，肖家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
下一刻，老爺子的秘書匆匆從門外走進來，他身后跟著奉上茶點的工作人員，“洛先生，老爺子請您上去�！�
洛乘舟上去，面對面坐在肖老爺子面前，不知不覺間局勢發(fā)生變化。
“你到底要什么？”肖老爺子看不懂面前這個名不經(jīng)傳的青年，只是面對竟生出幾分不寒而栗。
“我要聊的事，隨便拿出一件，就能讓艱難求存的肖家雪上加霜�！�
“比如肖遠海先生婚內(nèi)出軌，再比如您曾經(jīng)的特助蘭瓊女士攜肚上位�！�
這兩句話一字不落的傳進肖嬈耳中，片刻迷茫后，她不由呼吸急促。肖嬈攥住衣服前襟，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錯雜和無措令她產(chǎn)生出想吐的感覺，眼淚無聲掉落。
她以為肖遠海是因為爺爺?shù)谋破炔旁谄拮舆^世不到一年娶了別人。
她以為無辜的弟弟是早產(chǎn)的愛情結(jié)晶，誰知道竟然是在婚姻關(guān)系尚未確立時就有了。
她把對親情的唯一寄托放在了肖遠海身上，誰知道他竟然早早就背叛了媽媽。
一想到這些欺騙和背叛，肖嬈四肢冰涼如置寒冬。
“不過我今天不是來算賬的，”洛乘舟抽出幾份文件，“把肖嬈的監(jiān)護權(quán)給我，我就停止爆料�！�
正說著，老爺子的秘書匆忙和老爺子耳語幾句。網(wǎng)上已經(jīng)開始了第一波攻勢，不少營銷號同時放出一張照片，是肖遠海和神秘女子擁吻。女子的大衣款式是那一年的當季新品，如果要扒，線索很多。
“我可以給你錢。”肖嬈還有更重要的用處，老爺子不愿就這么松手。
“是嗎？”洛乘舟，無所謂的反問一句，“給我一個億？”
這個數(shù)字聽起隨意，可不知哪里觸及到老爺子，他慌張間竟然沒能擰開鋼筆。
看都不看文件，老爺子在每一個需要簽名的地方寫下自己的名字，用力到筆尖劃破紙張。
“從今天起，肖家沒有肖嬈，她一旦離開就和肖家沒有關(guān)系，默認她放棄繼承權(quán)�！毙だ蠣斪訌膩聿蛔鎏澅镜馁I賣，說這話的同時，他讓秘書叫來法律顧問。
“隨意�！甭宄酥蹧]有問肖嬈，就幫她做了決定。
他走下樓把監(jiān)護權(quán)文件遞給肖嬈，“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一無所有�！�
肖嬈面色蒼白，澄凈的眸溫情不再，“無所謂了�！�
蘭瓊等人匆忙從外歸來，他們剛到大宅，就見衣著寒酸的青年推著肖嬈的輪椅從大宅走出。肖嬈手上提著一個牛皮紙袋，沒有帶其他東西。
他們視蘭瓊和趙婧雪還有其他宗族成員如無物，頂著烈陽一步步順著山路向下。
冬款的西裝對于夏天來說過厚，洛乘舟沒走多遠便后背濕透，可他絲毫不覺得累，始終笑著。
“肖嬈，其實我很不喜歡你的姓氏，洛佩茲才是你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