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劉巧娥對待慕道瑛的態(tài)度，很有幾分親昵。
這種親昵還不太像是對個玩物的態(tài)度，更有點少女對待戀人一般的依賴。
這是正常對待男寵的態(tài)度嗎？
還沒等他想明白，一眨眼的功夫，永寧城便已在腳下。
這座巨大的城池，修建在宿霧山的山腳。
宿霧山延亙數(shù)千里，山腹中藏著一條巨大的礦脈。
這條靈脈一直以來都是由三大家牢牢把持。三大家雇了人夜以繼日地在山中挖掘，也由此催生出了無數(shù)相關(guān)的行業(yè)，永寧城因此而繁榮興盛。
“但這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币粋�中年男人苦笑著嘆了口氣。
這人姓徐，是永寧城中的向?qū)�，一直替仙盟做事�?br />
徐向?qū)б贿呑咴谇�，一邊給劉巧娥等人解釋說：“這些年來城里不太平，地動天災(zāi)——小心！”
話音剛落，他一行人腳下大地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地縫！
地動來得如此突然。劉巧娥跟慕道瑛正巧就站在地裂之上。
地裂剎那，劉巧娥下意識將慕道瑛推出縫隙！而她自己則腳下一空，墜入萬丈深淵之下！
慕道瑛沒想到劉巧娥竟會舍命相護(hù)，他踉蹌了一下，變了臉色，想都沒想，回身便要跟著跳下。
劉巧娥當(dāng)然是不需他救的，一催遁光，便又止住了下墜的趨勢，騰空而起。
慕道瑛見狀，伸手便要來攙扶，可她雙腳剛落到地面，裂縫中忽然傳來一聲嘯叫，一道巨大的黑影飛快地從地底深處疾掠而上，朝她背心襲來！
這一幕正巧落在慕道瑛眼底。黑影來勢太快，一剎那的功夫，他心底已將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他是個合格的劍修，瞬息之間，便能對比出敵我雙方差距。
他傷重不愈，縱使出招也難減黑影攻勢。
他無暇多想，一個飛身，替劉巧娥擋住了近乎致命的一擊！
背心一熱，一陣劇痛傳來，鮮血滾滾而下！
慕道瑛被這一擊帶得身子失去平衡，晃了晃，倒向了一邊。
“慕道瑛！”劉巧娥面色大變，忙伸臂接住他。
這黑影飛出地裂，大叫了一聲，扇動肉翅便往天空飛去。
“我沒事�！蹦降犁�-息了一聲。抬頭望向那道黑影。
日光下，那道黑影終于暴露出真面目。
竟是他們那日在飛宮上遇到的怪鳥。
只不過這一只比他們當(dāng)日所見更要大上數(shù)倍不止。
“還想跑？”劉巧娥咬牙喃喃，一朵蓮花自她頂門飛出，蓮花一開一合，已將那怪鳥牢牢咬住，困鎖在蓮蕊之中。
這時，宋妙菱，賴永樂等人的攻擊也從四面八方殺到。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實在太快�？斓骄瓦B宋妙菱，賴永樂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回過神，眾人見慕道瑛鮮血淋漓，都震驚：
“寧瑕！”“老母！”“慕師兄！”“不要緊吧？！”
“我沒事�！蹦降犁蛄嗣虼�，執(zhí)拗道。
“傷成這樣了，又怎會沒事？”賴永樂快步上前，將他背心破爛的布條扯開。
一見背后傷勢，倒吸了口涼氣。
那背心殘留一道血淋淋的爪痕，可見剛剛那一抓鉤扯出了他背上絕大多數(shù)的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暴露在眾人眼底。
“快！”劉巧娥面色微變，一個打橫將慕道瑛抱起。
慕道瑛驚了一下，微弱掙扎，“不……”
這掙扎，自然是沒被劉巧娥放在眼底的。
慕道瑛僵了一下，眾目睽睽之下，自暴自棄地輕輕闔上眼睫，任由劉巧娥抱他行動。
—
等一行人匆匆將慕道瑛安頓在城內(nèi)客棧時，天色已近日暮。
原本眾人計劃是由徐向?qū)ьI(lǐng)著在城內(nèi)逛上一圈，但因為剛剛出現(xiàn)了地動，屋舍傾頹，死了不少人，目下，永寧城里正亂成一團(tuán)。
長老們便拍板，讓大家伙暫行修整一日，待明日再去城中走訪調(diào)查也不遲。
慕道瑛受傷，眾人都來探望。
他雖然秉性溫柔，卻是個不肯輕易示弱于人的倔強(qiáng)性子。
眾人好意，他不好拂卻，但大家來來去去，一連接待下來，慕道瑛靠著榻，面色都有些泛白。
劉巧娥看了他一眼，確定他沒性命之危后，便被宋妙菱，賴永樂叫走議事去了。
而今，閑人散去，屋里只剩下趙言歌，沈澄因等人。
趙言歌見慕道瑛氣色不好，仍強(qiáng)打起精神接待，也不好叨擾他，慰問了幾句，便匆匆拉著憂心忡忡的沈澄因出了門。
“寧瑕他竟然——”沈澄因有些怔然失神。
趙言歌心里也一沉。
比起慕道瑛救人，他更驚訝的是劉巧娥！
方才情況太緊急，他們一時間都未曾反應(yīng)過來，過后趙言歌才咂摸出不對勁。
地裂之時，劉巧娥竟推開了慕道瑛自己落入了地縫！
無垢老母這樣的人竟也會舍身救人嗎？
聯(lián)想到慕道瑛受傷之后，劉巧娥激烈的反應(yīng)——
那一直困擾他心中已久的問題似乎終于有了答案。
無垢老母她……是不是喜歡寧瑕？
這里的喜歡當(dāng)然不是上位者對佞幸的喜愛，而是指，男女之間的真情。
“我懷疑�！壁w言歌關(guān)緊門，叫了沈澄因走到一邊，語氣凝重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老母喜歡寧瑕�！�
沈澄因吃了一驚，但也僅僅只是吃了一驚罷了。
她是女子，又暗暗傾慕慕道瑛多時了，對這些的感知比對趙言歌更加敏銳。
“實不相瞞，我也有這種猜測，只怕是我自己多想了，不敢多說。”沈澄因委婉道。
趙言歌嘆了口氣：“人下意識地動作騙不了人，她若不喜歡寧瑕，又怎會舍身救他！”
沈澄因沉默了好一會兒，淡淡道，“可是寧瑕也救了她�！�
趙言歌擺手道：“那不一樣。寧瑕的個性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今日但凡是誰站在那兒，他都會救！他這人，就是個濫好人的呆子罷了！”
沈澄因默默聽著，不由微笑起來，“是，他的確是個好人，君子�！�
趙言歌道：“我擔(dān)心的便是這。老母她喜歡寧瑕，既有好處也有壞處�！�
“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最容易失去理智�！�
沈澄因不服道：“你們男人難道不會色令智昏嗎？”
趙言歌：“我指的又不是這個！我是說，咱們不一直想幫寧瑕擺脫無垢老母嗎？”
他壓低了嗓音，沈澄因傾身附耳。
“若咱們能說服寧瑕，叫他哄哄老母，取得老母信任，到時逃跑就方便了�！�
沈澄因一愣，既覺得有理，又下意識覺得不好，“這豈非是欺騙女子的感情？”
趙言歌是個浪蕩的，素來不羈慣了，“老母又豈是尋常女人？你想想她宮里多少男寵？就算喜歡寧瑕，估計也就這一陣的熱情，過個三五年，還不拋之腦后了？但咱們可得抓緊她這一時的熱情。”
沈澄因搖搖頭：“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寧瑕會同意嗎？他現(xiàn)在，甚至都不肯跟咱們多說幾句話�！�
最重要的是，博得無垢老母信任這件事——沈澄因不是圣人，心里隱隱覺得不舒服，沒有哪個女子樂見自己的心上人去哄別的女人歡心的。
趙言歌嘆息：“你擔(dān)心的也正是我擔(dān)心的�！彼约赫f著說著，也沒了信心，“唉，這也是我一時胡思亂想……能不能行也未可知呢。”
第30章
劉巧娥喜歡他？
原本，
這事便也就這樣擱置在趙言歌的心底了。
接下來兩日，慕道瑛因為傷重都出不得客棧。
怪鳥造成的傷口，魔氣四溢，
魔氣腐蝕血肉，
縱有修真界的靈藥，
也要靜養(yǎng)些許時日才能慢慢養(yǎng)好的。
慕道瑛養(yǎng)傷的時候，
趙言歌跟著劉巧娥，
宋妙菱，狄沖等人去了永寧城走訪探查了一圈。
徐向?qū)дf，這地動二十年前便出現(xiàn)過了，
只是不太頻繁，規(guī)模也較小。直到近幾年才頻頻地震。
有時候人走著走著，好端端的一塊地面便塌陷了下去，
時不時還有些怪鳥魔獸從地底躥出，傷人性命。
“天數(shù)流轉(zhuǎn)，魔門將興�！彼蚊盍鈹Q眉，凝重道，“永寧城并非孤例。這些年來各地的洪澇、干旱、蝗災(zāi)、日食等天災(zāi)異像也見多了�！�
天數(shù)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
清濁陰陽流轉(zhuǎn)。
清氣盛時，自然是五谷豐登，百姓安寧。
濁氣盛時，兵燹戰(zhàn)火，自然災(zāi)害，
便都接踵而至。
賴永樂道：“是這個道理，游劍閣附近那幾個城鎮(zhèn)也都報了有妖魔作亂。小沈前段時日一直在忙于帶隊鎮(zhèn)壓�！�
狄沖性烈，
冷笑一聲，“這些妖魔，
之前縮頭縮尾，如今竟敢猖獗至此！”
賴永樂嘆道：“想來也跟羅那吉有關(guān)，此人這些年來一直忙著將分裂已久的魔門八宗重新整合，再興魔域�！�
趙言歌知道，他口中的羅那吉到底是何人。
魔域在魔祖姜重冥統(tǒng)治時期，曾經(jīng)也是鐵板一塊的大一統(tǒng)王朝。
后來，姜重冥為圣君姜文昭所擊敗，卻因他修煉的功法太過獨特，無法取他性命，只能靠封印慢慢煉化，姜重冥既敗，魔域也隨之分裂。
而今，魔域之中最具勢力的宗派總共有八個，分別為苦蘊(yùn)三宗，肉身三宗，以及惡業(yè)宗，火宅宗。
其中，惡業(yè)宗繼承了姜王朝絕大部分的遺產(chǎn)，為魔域之最強(qiáng)宗門。
羅那吉便是惡業(yè)宗的話事人，近乎于仙盟盟主秦仙都的地位。
羅那吉野心勃勃，據(jù)說這些年來，一直企圖重新統(tǒng)一魔域，解開姜重冥的封印，迎接魔皇歸位，讓整個天下都變成魔的天下。
據(jù)傳合歡宗之前一直跟魔門不清不楚，雖說劉巧娥將黑鍋都推到戚湄的頭上。但個中真相，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趙言歌忍不住看了劉巧娥一眼。
狄沖又冷笑道：“仙盟這些年來爭斗不休，不思合作也罷。竟還出了個通敵的靈元！”
此言一出，宋妙菱跟趙言歌都微微變了臉色。
趙言歌是因為靈元出身玉清。
而宋妙菱，則聽出來狄沖的意有所指。
仙盟三大家內(nèi)部并不和平，三股勢力一直暗中角逐，爭奪魁首之位。
目下，是以玉清觀為首，太和宗次之，游劍閣居末。
太和宗不甘心屈居第二，這些年來一直明里暗里挑戰(zhàn)玉清觀。
游劍閣因為現(xiàn)任盟主秦仙都出身本門，倒也不著急，穩(wěn)穩(wěn)地隔山觀虎斗。
至于云山宋氏。云山宋氏這些年來自恃實力，卯足了勁兒一直想擠進(jìn)三大家之中，將“三大家”變成“四大家”。為此抱上了玉清觀的大腿，也因此跟太和宗之間鬧得不太愉快。
而今，合歡宗又橫空出世。
趙言歌很想知道劉巧娥的態(tài)度。
他忍不住望向劉巧娥。
劉巧娥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幾家明里暗里爭斗不勝其擾，只問出了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若是見到了靈元，諸位打算怎么做？”
狄沖冷笑道：“通敵叛盟之人，自然就地殺滅！”
趙言歌心里咯噔一聲。
賴永樂樂了，照樣笑瞇瞇和稀泥：“年紀(jì)輕輕的，恁大的火氣，老母跟宋長老怎么看？”
劉巧娥看向宋妙菱，宋妙菱斟酌道：“能捉活口自然是最好的，但他如今跟魔門勾結(jié)，心性未嘗不會發(fā)生變化，若他拘捕傷人——各位還是以保證自身安全為要吧�！�
這話說得十分委婉了，趙言歌心里卻咯噔一聲。宋妙菱這話豈不是說必要時也能殺人嗎？！
賴永樂捋著胡須點了點頭，明顯也是認(rèn)可的。
劉巧娥冷冷道：“我沒意見�！�
于是，這個處置方案便暫時定了下來。
不能再拖了！
回去的當(dāng)晚趙言歌便敲響了慕道瑛的房門，打算問他個究竟。
當(dāng)他將眾人的討論方案告訴他之后，慕道瑛沉默了半晌，久久不語。
“寧瑕�！壁w言歌道，“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靈元長老殞命——”
太古怪了。趙言歌皺眉，他懷疑仙盟根本就是存著找到返魂燈，殺人滅口的想法。
之前瞿雅庭也曾委婉跟他表達(dá)過仙盟想殺人滅口的意思。清虛掌教因為掌門之爭可不太樂見靈元活命。
什么能捉活口自然最好，不過是包裹真實目的的糖衣。
靈元子雖是慕道瑛的師尊，但他生性疏朗，包括趙言歌在內(nèi)的底下玉清弟子都愛戴。
“縱使長老真的跟魔門勾結(jié)�！壁w言歌低聲道，“那也要審個明白。”
“你想我如何做？”慕道瑛隔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我也不知道。”趙言歌搖搖頭，“我只是來跟你提個醒。”
“詠章�！蹦降犁嵵氐�，“多謝你�！�
“說真的，你真沒想過要跑嗎？”趙言歌舊事重提，“我……我實在看不得她折辱你�！�
慕道瑛沒答話，他當(dāng)然也擔(dān)心師尊……只是一線牽在身，他與劉巧娥之間修為差距太大，現(xiàn)在要跑未免太過莽撞，還需從長計議。
他定定心神，懇聲道，“修煉不過是‘忍辱為先，柔弱為本，清靜為基，長生為務(wù)’，目下這些我還忍得過去，詠章，多謝你，你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
趙言歌有點失望，也知曉一時勸他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