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床上竟橫臥個女人!
肌瑩骨潤,體態(tài)婀娜,烏發(fā)披散,臉龐純真嫵媚,
那是張跟劉巧娥如出一轍的眉眼。
慕道瑛怔住了,仿佛被人當(dāng)頭敲了一悶棍,
兩耳嗡嗡作響。
他的指尖還扶著床帳,他想,
他應(yīng)該馬上閉眼轉(zhuǎn)身,退出去,伏地請罪。
可夢中的劉巧娥卻并未白日里的囂狂霸道,她圓臉如月,星眸燦瑩,憨笑喊他:“寧瑕。”
理智告訴慕道瑛,自己真的應(yīng)當(dāng)走了,可不知為何,他竟移不開眼。
只這一愣神的功夫,便又天旋地轉(zhuǎn)。
被翻紅浪,依稀兩道交1纏人影。窄羅衫子薄羅裙交織著縹色道袍。
倉促變化的景像,令他一時間也有些迷糊。瞧見那道袍,慕道瑛雙眉微軒,有些不滿,這究竟哪個道人,竟如此狂悖輕薄,連道袍也不及脫了,這般玷污道門門楣?
那道人年歲也不大,赤著白皙的肌膚,伏著細(xì)腰薄背,濕漉漉的烏發(fā)順著脊柱線蜿蜒散落隨聳1動起伏。
因側(cè)著臉,慕道瑛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瞧見他不斷繃緊的肌肉,汗?jié)窳说哪W,他低低喘1息,腰肢狂擺,骨節(jié)分明的指錮著女人柔軟的腰身。顯出極為動容沉醉,他俯身輕哄著身下的女子,迫她抬起臉,目光正對他。女子云鬢散亂,星眸含淚。
正是劉巧娥。
慕道瑛微變了臉色,嘴里仿佛吞了顆黃連,漫開一陣酸澀苦意,大腦紛紛亂亂,驚疑不定想:她怎會在此,又怎會跟這個青年道子廝混在一處?這道子究竟是何人?
他一驚之下微生出些許慍怒,大腦也燒成了漿糊,糊里糊涂就想上手將二人分開。
那青年道子柔柔地哄她,與她耳鬢廝磨,深深淺淺。這時,他終于抬起臉來。
慕道瑛強忍心里幾分凄苦,瞧見他長眉墨鬢,修鼻薄唇。
可就在他對上他的目光的剎那。
他駭然從睡夢中驚醒了。
那是他的臉!
做了這樣一個可怖的噩夢,慕道瑛驚容未定,心如擂鼓,冷汗涔涔。抬起的手指酸軟。
動了一下身子,忽覺身上又黏又膩。他怔了一下,提起衣擺,眼睜睜瞧見道袍濡濕了大團,慕道瑛猝然蒼白了面色,霎時如五雷轟頂,舌根苦澀。
除少年童男時讀到那水上洛神,曾有過點人之常情的綺思之外,自修道以來,他意念堅定,從未有過夢中遺1精。
怎會如此?慕道瑛兩耳猶如大鐘交響一般,心亂如麻。
難道,難道——
他倏地想起昨日那個吻,
那個動情,他合上眼,他也無法招架的吻。
他被她親得意亂情迷,像個笨拙的學(xué)不會呼吸的孩子,漲紅著臉憋著一團氣,直被她親暈過去。
今天這個夢,難道是那個芳吻的殘魂嗎?
慕道瑛蒼白的面色登時洇兩團薄紅,不過只略略想起,便又意念搖動,心亂如麻。
慌亂,窘迫,不安,還有那細(xì)微的,驚心動魄的悸動,都混雜在一起,令他茫然而驚懼。
慕道瑛微微合上眼,不敢相信事情怎會發(fā)展至此,一切仿佛都亂了套。
明明只一開始只是為了博得她信任,才多番曲意柔順——
之后,便多了一絲愧疚。
愧疚是種極其奇妙的心情,因這愧疚便極易生出一絲憐惜,而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生出憐惜,便幾離愛不遠了。
一退再退,本求脫身,卻無意作繭自縛。
夢中水鳥依稀眼前。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慕道瑛不敢再想,匆匆打定精神,翻身下了榻,重新?lián)Q了件干爽的衣物,又掬了捧水洗了把臉,狂跳的心口這才一點點平息下來。
這時,趙言歌跟沈澄因忽然又來找他了。
慕道瑛不敢疏忽,四下打開窗通了風(fēng),這才迎了兩人入內(nèi)。
趙言歌一進門就問:“寧瑕,他們已經(jīng)查到宿霧山了,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到底怎么做?慕道瑛給二人倒了茶,自己捧了茶杯默默地想,他如今都念著那可怕的夢境,只怕被趙、沈二人瞧出蹊蹺來,哪里還有心思去想宿霧山的事?
趙言歌凝視著他,青年微微蹙眉,烏發(fā)微有些凌亂汗?jié)瘢┌椎拿嫫し褐一ㄉ珴�,眼波滟滟如水�?br />
沈澄因倏道:“寧瑕,你生病了?”
慕道瑛心口一跳,緩緩合上眼,眼睫顫動,竟露出幾分含羞忍恥到極點的決絕痛楚。
“我……”他語氣有點僵硬,吐字也有點遲緩,“且容我再想想�!�
趙言歌跟沈澄因交換了個視線,退了出去。
慕道瑛指尖撫著杯壁,昨日混亂的回憶一點點歸位。
他做了這樣的夢,他冒犯了劉巧娥。
按理來說,他如今是她明面上的男寵,
侍奉枕榻是天經(jīng)地義。
可夢中那強烈的渴慕,低吟輕哄地強迫,卻算不得假。
這是無法忍受的主動冒犯,是對自己道心的背棄。
想到那個夢,想起夢中自己孟浪行徑,慕道瑛抿了抿唇角,終于無法自欺欺人。
師尊下落不明,宿霧山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如今劉巧娥等人已經(jīng)查到了宿霧山,他又生出這樣難以啟齒的感情,他到底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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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巧娥覺察出了慕道瑛的魂不守舍。
這已經(jīng)是他在她面前第五次走神了。
劉巧娥看著他提壺注茶,漫出來的茶水,面露不虞之色,“你今天到底在想什么?”
“抱歉�!蹦降犁苏�,瞥見手底下的亂象,忙放下茶壺,拿起桌布擦了擦。
經(jīng)她點撥,他倒是不走神了,但目光卻從虛空中的某一點,落在了她的臉上,頻頻抬眼瞧她眉眼口鼻。
慕道瑛那認(rèn)真的,仿佛要把她瞧出朵花來的架勢,令劉巧娥面紅心跳,忍無可忍。
“親我�!彼U氣指使。
慕道瑛一驚,下意識搖頭拒絕。
劉巧娥撂了手中公文,冷笑著走過去勾他脖子,“昨天你可不是這樣的,怎么,下了床就不認(rèn)賬了?”
這話實在有些荒唐了。
她渾身軟得仿佛團面,鬢角的茉莉花香氣撲鼻濃烈,對他而言是種難言的刺激,慕道瑛忍了一下,抬手輕輕推開她。
劉巧娥變了臉色,嗓音也變了調(diào),“你后悔了?!”
這一上午慕道瑛都如墜夢中,迷茫昏沉,所作所為皆遵循身體的本能,被她尖銳的嗓音喚回神志,慕道瑛對上她因羞憤而起伏顫抖的臉。
“我……”他有些吃驚,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也有些后悔。
無奈之下,只得閉上眼,視死如歸般地攬她入懷,在她唇角啄吻一下。
一回生二回熟。
如今只是這樣安撫般的啄吻,慕道瑛已駕輕就熟,畢竟夢中他已將她吻過千萬遍,道心早已破碎成渣,當(dāng)初立誓不問風(fēng)月,以身合大道,倘若這世上真有雷部將軍,也合該叫雷殛了他了。
此時再故作姿態(tài)未免虛偽造作。
慕道瑛沒有睜眼,只閉著眼,任由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嗅聞她鬢角花香。
他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早已習(xí)慣,也貪慕著這耳鬢廝磨的溫暖親昵。
他一直堅信從善如登,從惡如崩的道理,如今想來,人之墮落竟當(dāng)真只在剎那間,便如山洪奔瀉而下。無關(guān)乎呂祖曾有“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幾句。
“老母……”他貼著她的臉,低聲說,“老母可能答應(yīng)瑛一個請求?”
劉巧娥原本很高興,聽聞又警惕起來。
她可不是什么被心上人稍微哄一下就暈頭轉(zhuǎn)向的女孩子。
她警惕地皺了皺鼻子,“你先說,我再答應(yīng)你�!�
慕道瑛睜開眼,見她皺著兩條秀眉,兩眼閃爍狡黠精光,竟未感到不悅,無奈只覺幾分可愛。
他遲疑了一下,又側(cè)臉啄了一下她唇角。
是個狡猾的安撫。
然后,他再抬起眼,用那雙明澄如水,寂寞溫柔的眼,將她包裹。
“老母�!彼讣廨p輕撫摸她臉頰,低聲誘哄,“替我解開一線牽可好?”
她膽大心細(xì),已經(jīng)查到宿霧山。
他無法跟劉巧娥坦言師尊留下的訊息,因為他不可能拿師尊性命孤注一擲。
可他的確也對她生出了情誼。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不想騙她。
縱使知道,這可能性太低微,他也想試試。
可他低估了劉巧娥對他的在意。
對劉巧娥而言,她便像是小孩子好不容易從其他人手里搶來了自己喜愛已久的娃娃,牢牢抱在懷里,滿腹警惕,左右張望,生怕別人來搶!
縱使那娃娃一遍遍地說,自己不喜歡別人。一遍遍地親她,哄她,縱使那娃娃心里已對她生出了淡淡情誼了。
“你想逃跑不是?!”他話一出口,劉巧娥渾身發(fā)冷,怒目瞪他!
慕道瑛一怔,暗道不妙,還是他行之過急了。
他覷她神色,忙低聲下氣地認(rèn)錯,“瑛并非此意�!�
“我警告你別想跑。”那股高興已經(jīng)了無影蹤,她心底發(fā)寒,取而代之的是更刻骨的恨意。
她痛恨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卑鄙的,手段百出的騙子,眼里閃爍著厭惡。
慕道瑛沒想到有朝一日,她厭惡的目光,竟會令他心頭慌張,他抓她的手想要哄她。
劉巧娥卻冷冷地一把推開他,“不過是個玩物,婊1子,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天上的仙女了?”
慕道瑛留她不住,懷里空落落,只能眼睜睜看她離去。回想她方才刻薄言辭,他面色蒼白。
卻不是因為她言語里對他露骨的羞辱,而是那“玩物”二字,令他心下泛起針刺般的微痛。
劉巧娥的話算不得假,他的確算她玩物,像他這樣的玩物,她還有許多。
他閉上眼,忍不住又想到今晨的夢。
程洵,何川等人也算嗎?他們早已跟她如夢里般成事了嗎?
那之前被他并不在意的事情,此時竟如鬼魅游魂一般驚起,纏身。他克制不住地在心里反復(fù)叩問,想象,隨后感到心頭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驚痛,它的名字或叫嫉妒。
第37章
慕道長人面獸心,意欲何為
慕道瑛有些痛恨自己這豐富的想象力了。
也恨自己素日里看了太多亂七八糟的話本,
越壓著自己不要多想,就越容易自虐般地想出她跟許多不同男子糾纏的香艷畫面。
心簡直像被刀扎過千遍萬遍之后,又被泡在了一汪苦水里。酸澀得慕道瑛心里咕嘟咕嘟直冒泡。
劉巧娥的好心情也被慕道瑛毀于一旦。
慕道瑛也自知失言,
想哄她,
又不敢觸她霉頭,
反弄巧成拙。
正憂心忡忡,
凄苦酸澀間,
趙言歌去而復(fù)返。
慕道瑛微訝見他身后跟著的那一串尾巴,“張師妹?吳師弟?”
趙言歌道:“我才聽他倆說,老母方才救他們一命!這便帶他二人登門道謝來了。”他探頭張望,
“……咦?老母不在嗎?”
張素心跟吳云華紅著臉,蔫頭耷腦。
慕道瑛抿了抿唇,心中苦澀,
“她……”
趙言歌:“你們又吵架了?”
慕道瑛一怔,“你怎知?”
趙言歌反勸他:“唉,我心里也有些過意不去�!�
當(dāng)著師弟師妹的面,話不盡意。但兩人都明白,慕道瑛沉默。
趙言歌道:“實不相瞞,
我今日過來,是請老母賞光赴咱們玉清觀的謝恩宴的。她救了素心跟楚云�!�
兩個小孩子愁眉苦臉,頭垂得更低了。
“之前,”吳云華訥訥地開了口,“之前是咱們年紀(jì)小,
不懂事,多有不敬,
冒犯了老母。”
慕道瑛寬慰道:“老母又怎會跟你們計較,放心,
我會轉(zhuǎn)達�!�
三人走后,慕道瑛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跟其他合歡宗弟子問清楚了劉巧娥的所在。
她正在跟宋妙菱,賴永樂等人議事。
既然線索指向了宿霧山,明日仙盟打算去宿霧山一趟,之所以沒當(dāng)天動身,是因不少小輩弟子在昨日一役中受傷,給他們修整一日。
慕道瑛思及那似乎沖他而來的食骨宗刺客,想了想,到底未曾開口。
只在外行了一禮,求見劉巧娥。
劉巧娥見他,仍未給他好臉色,揚言說不去。
“你叫我去我便去嗎?”
慕道瑛勸她:“詠、趙道友也是誠心,玉清觀他們都感激你救了師弟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