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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劉巧娥奇道:“你都已經(jīng)是玉清棄徒還給他們說話?”

    慕道瑛一時默然,須臾才道:“他們也是我?guī)煹軒熋茫蚁M夏改芤娨娝麄�。�?br />
    這是他存了自己的私心了。

    劉巧娥剛剛還惱他心思深,此時心跳又漏跳了幾拍。

    她暗罵自己不爭氣,慕道瑛三言兩語,撒個空鉤,她還忍不住張嘴就咬。

    可最終,她還是去了。

    奇怪的是,饒是她已經(jīng)見過了無數(shù)大場面,跟他秦仙都,羅那吉都能你來我往,毫不相讓。

    赴這一場小宴竟也覺得緊張。

    難道當(dāng)真是因慕道瑛那句,“希望她能見他們嗎”?

    劉巧娥不太自在地扶了一下鬢角的梔子花。

    這場小宴設(shè)在客棧后院,彼時月上中天,夜涼如水,灑落了一地清輝。

    等她跟慕道瑛聯(lián)袂而來時,趙言歌已帶著張素心,吳云華等等候多時。

    劉巧娥的腳步有一瞬的遲疑。

    慕道瑛瞧了她一眼,主動牽起她的手,

    “老母,我自幼便在玉清長大,玉清便是因我第二個家,師弟師妹們雖然魯莽幼稚,卻都是我的家人。”

    她就是因為這個才緊張的!她怒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家上門的媳婦!說恁多!”

    慕道瑛拉著她的手跟她比肩,讓她總覺得像新媳婦初上門一般,渾身的不自在。

    她一雙杏眼圓睜,眼瞳如水,面色紅如花瓣。

    慕道瑛心口漏跳了好幾拍,喉口微癢。定了定心神,才竭力風(fēng)輕云淡道,“那也是公主出降了。”

    他可不是單單說好話來哄她,她若是新婦子,的確沒哪個不長眼睛的真給她臉色看。

    這時,兩人已走到眾人面前。

    玉清觀弟子都忙向她行禮。

    雖說前次跟合歡宮鬧得不愉快了些,但那也是他們弟子之間彼此爭風(fēng)。

    都是一宮掌教,劉巧娥的地位在他們眼里不亞于自家清虛掌門。

    背后牢騷幾句,真當(dāng)面碰上,誰敢造次。

    若幸得指點,更是誠惶誠恐,三生有幸了。

    趙言歌對上劉巧娥,心里也有點發(fā)憷,忙壓著張素心,吳云華出來跟劉巧娥道謝。

    “都是這兩個孩子不懂事�!�

    “老母大人有大量,救他們性命,還不謝謝老母?”

    張素心,吳云華都甕聲甕氣,訥訥,“多謝老母�!�

    慕道瑛從旁淡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老母不會怪罪于你們�!�

    劉巧娥冷笑,自己還沒刁難這就護(hù)上犢子了?

    眾人依序落座。

    主位自然是屬于劉巧娥的,趙言歌跟慕道瑛陪在下首。

    劉巧娥清楚地能感覺到席上時不時投來的目光。

    一個個跟小耗子似的,看一眼,又飛快移開,再看一眼,生怕她覺察。

    眾人起初還有些放不開,但趙言歌性子頗有些豪邁俠氣,有他熱場,酒過三巡之后,眾人也都漸漸松開了手腳。

    甚至有點過于放開了。

    劉巧娥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這個漲紅臉的玉清男弟子,“你說什么?”

    修士基本就沒長得太丑的,這男弟子生得俊俏,更勝在年輕,嫩秧秧的,像出生的新筍小竹,有著少年的清瘦嶙峋。

    此刻,他挺直了脊背,中氣十足地大聲道:“在下祝思玉,敬老母一杯酒!”

    說完,看見劉巧娥那張臉,又有些羞澀,眼神閃躲。

    此時幾杯酒下肚,面浮薄紅,沖淡了她那瘦冷幽艷的氣質(zhì),如撥霧看花。看到了一朵山茶。

    劉巧娥是嬌小身材,短圓臉,杏眼,眉眼有幾分天真嬌憨,小矜矜,俏楚楚,不像一派之掌,竟像是同齡師妹。

    也無怪乎傳言她群下之臣眾多,入幕之賓無數(shù)。

    慕道瑛面色有點不好,到底沒攔。

    見劉巧娥當(dāng)真喝下他這杯酒,男弟子回到位子上時人還是暈乎乎的。

    “你瘋啦?”身邊的師姐低吼,“就你小子平常浮浪,連老母也敢招惹?”

    男弟子委屈:“那慕師兄不也做了老母入幕之賓,我不過敬杯酒�!�

    咦,不過,他迷迷糊糊走下來時怎么覺得慕師兄的臉色有點難看?

    說到慕道瑛,身邊幾個師兄弟師姐妹也有點訝惑不解。

    他們一直以為慕師兄是受了強迫,不是日日以淚洗面,也是臥薪嘗膽,隱忍堅持。

    可上首的青年,眉眼清雋,和暢如風(fēng),不斷幫劉巧娥擋敬酒。

    哪里有半點痛苦隱忍的模樣呢?

    那師姐握著酒杯,搖頭嘆氣:“唉,男人�!�

    有那男弟子開了個頭,不斷有大著膽子的玉清弟子過來敬酒。慕道瑛情知劉巧娥酒量不好,便一直從旁幫她擋著。

    可很快,慕道瑛便覺察到,劉巧娥似乎并不反感玉清觀弟子的親昵,甚至冒犯。

    她矜持地昂著頭,內(nèi)心似乎是享受的。

    他怔了一下,漸漸地,便松開手,不怎么攔酒了。

    不管怎么說,能跟一派之掌同桌而飲,無疑是振奮人心的。

    又一巡下來,不少弟子乘著微醺的酒意,舞劍高歌,彈琴長嘯。

    劉巧娥望著他們,雖不能下場跟他們同樂,心情去也難免受其感染,感奮激揚。

    這一切是夢嗎?

    就算她已經(jīng)做到了跟秦仙都推杯換盞。

    可玉清觀是不同的。

    那個盛夏,樹下那一行行穿著白衣的,神仙般的人影。

    他們只是尋常談笑,便好似天音飛落。一舉一動,蘊著數(shù)不盡的優(yōu)雅風(fēng)流。

    她曾去過一次春臺問道,正是慕道瑛奪魁的那一屆,她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慕道瑛,趙言歌,沈澄因三人,陽光下的三人,像三顆光芒璀璨的寶石,仿佛全天下的驕傲榮光都畢集于身,她羨慕他們年少意氣,若能跟他們仗劍共飲——

    “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肝膽洞,毛發(fā)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有人扶著琴,唱起歌來,趙言歌也喝醉了,紅著臉彈鋏作伴。

    她看向身邊青年,他靜靜端坐在月色下,月光為他如玉的雋秀容顏濛著淡淡微光。

    這便是他的世界嗎?

    她的成功,其實多少也是機緣巧合所致,更跟……那個人脫不開關(guān)系。

    她幾乎是被拔苗助長的,以極快的方式迅速從底層爬到了一宮主位,她向往慕道瑛,也連同向往他的一切,向往他那三五好友,仗劍風(fēng)流的日子,惜自己未親身經(jīng)歷。

    慕道瑛見她目光望向那彈琴的玉清觀弟子,當(dāng)她感興趣,“我曾見浮花殿中有張琴,老母對此道有意嗎?”

    劉巧娥卻不知為何突然變了臉色,語氣激烈道:“我不會彈琴�!�

    慕道瑛怔了一下,不意她神情竟如此激烈,仿佛觸及舊傷隱痛,“抱歉,是瑛失言。”

    劉巧娥是個神秘的女子。相處越多,她身上的謎團便越多。從前,他無心自然無意探究,可如今時移世易。

    她……的過去到底是什么樣的?為何在浮花殿中搜集那樣多的書卻從來不看,為何藏琴不彈,為何念到“關(guān)雎”變了臉色。

    他心里涌生出強烈的窺探欲。她的一切如隔重重迷霧,他想要了解她的,她的一切,他想要更多,更多。

    這時,劉巧娥似乎也自知失態(tài),神色稍緩,話鋒一轉(zhuǎn),“聽說抱香仙子沈澄因擅簫。”

    慕道瑛繃緊了脊背。

    劉巧娥低聲道:“你琴藝名聞當(dāng)世。你二人琴簫共鳴,好不逍遙。”

    慕道瑛毛發(fā)悚然,扭過臉認(rèn)真道:“絕無此事�!�

    “其實我也不是全不會彈,可我這點微末技藝,如何能入得了慣聽了仙樂的慕道長之耳?”

    慕道瑛聽她嗓音酸溜溜的,竟忍不住笑了。

    他平日沉默自持,難得一笑。

    而今,微微掀起唇角,此一笑,如玉宇春熙,千山雪晴,山凈花明,說不出的風(fēng)流俊逸。

    劉巧娥看得有些呆住了,回過神又有些羞惱。

    她吃醋,他應(yīng)該很得意吧?

    不肯讓他快活,她又附耳道:“你猜猜我僅會彈的是哪一首?”

    慕道瑛:“是哪首?”

    劉巧娥摸他烏墨鬢角,一邊摸,一邊在他耳邊小聲唱。

    留意這邊動靜的玉清觀弟子,突然發(fā)現(xiàn)自家慕師兄的臉突然紅了。

    “伸手摸姐面邊絲,烏云飛了半天邊�!�

    慕道瑛雪白面皮微微泛紅,窘得坐立難安,想不到劉巧娥,所說的是這……這等淫詞艷曲。

    她的小手摸到他大腿,呼吸溫?zé)岬卦谒洗捣�,“伸手摸姐大腿兒,好像冬被大里眠�!?br />
    慕道瑛忽覺口干舌燥,被她摸過的地方如點火一般,他尷尬地端起杯酒,掩飾性地喝了一口。

    劉巧娥又唱:

    “伸手摸姐小腳兒,小腳尖匕上郎肩�!�

    “噗——”下一秒,他嘴角抽搐地噴出好大一口酒來。

    “你還想聽嗎?”她作勢又要唱。

    “不……”慕道瑛掙扎。

    她摸他通紅的耳尖:“真不想聽?”

    “老母!”垂纓佩玉,規(guī)行矩步的慕仙長何時聽過這種淫詞浪曲。終于臉紅到了脖子根,清澈的眼里如汪了水,窘迫地?fù)媪瞬璞?br />
    “你在想什么?”她非但沒收斂,還變本加厲,趴在他肩頭問。

    慕道瑛臉更紅了,他雖是童男子,可并不妨礙他愛看話本,一向富于想象,一閉上眼,滿腦子便是那雪白的小腳掛在郎肩悠悠蕩蕩……

    這一想,便有些剎不住車,心旌搖動,熱氣直沖下腹。

    眾目睽睽之下,慕道瑛繃緊了骨頭,默默扶額,不敢再多想。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摸索,握住她手,輕輕捏她掌心,“老母,饒了我�!�

    男人溫雅的嗓音,軟軟求饒,劉巧娥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還是很吃這一套的。

    怕真將他逼急跳墻,她這才勉為其難饒他一次。

    宴會一直到月落西廂,雞鳴五更方歇。

    慕道瑛送劉巧娥回房時,她已隱隱有些醉了。

    一身酒氣的醉鬼并不老實,不肯上床。

    任憑慕道瑛如何苦口婆心,好言相勸,仍然耍賴,還說著什么,“慕道長人面獸心,把本座拐帶上床,意欲何為”云云。

    慕道瑛起初還語重心長哄她:“老母,時間不早了,安歇罷。”

    到后來,他越聽越不像話,生怕她又要作怪,眼疾手快地丟了個清潔咒,將人打橫抱起,丟到榻上。

    他一氣呵成的動作,倒是震僵了劉巧娥的舌頭。

    她震驚地瞅瞅他,不敢想象他竟如此霸道。

    少女時期,那被他抱起就往床上丟的幻想成真,她心跳如擂,雙頰陡然暈紅了。

    呀。她露出極其不好意思的,少女羞澀。

    慕道瑛脊背發(fā)寒:“……”她為什么臉紅?

    劉巧娥羞澀得緊,又把自己往被子里埋。

    其架勢,慕道瑛當(dāng)真怕她把自己悶死,勸她又不肯出來。

    最后還是得他自己上手把人刨出來。

    “躺下�!蹦降犁崧暤�,漆黑清澈的眼直直凝望著她,如幽深的夜,給人以莫大壓迫感。

    她猶豫了一下,躺了下來,一臉期待看他。

    他這才隱約覺察到,她似乎吃硬不吃軟,喜歡他……迫她?

    但有時又吃軟不吃硬……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故作姿態(tài),試探性地淡淡威脅道:“不許動�!�

    她果不再動了。

    他這才松了口氣,替她蓋上了被,掖了掖被角。

    凝望著被褥間露出的那個黑鴉鴉的腦袋,慕道瑛心中一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夜風(fēng)從窗外散入室內(nèi),慕道瑛發(fā)熱的面頰被風(fēng)一吹,冷卻下來,他望著她嬌憨睡顏,又想起她那幾句唱詞。

    他心中一凜,再無臉紅心跳,只忍不住想,

    她是何時學(xué)會的呢?

    從拜入合歡宮,到成為一宮之掌,她……一定很不容易吧。

    據(jù)說前任老宮主外表文雅,性情暴虐。

    回想那唱詞,他再也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情思了。

    他只想到,以前的她,說不定便要被逼著唱這些淫詞艷曲,陪酒賣笑,這詞唱的是男人血脈僨張,情欲橫生,卻是她血淋淋的痛苦。

    還有他跟趙言歌的那個約定……

    慕道瑛目光一沉。

    如果有可能,他絕不想騙她。

    只是之前直言問她一線牽已經(jīng)失敗。

    他想到這里,目光不自覺落她腰間的儲物囊。

    他知道,一線牽的解藥便在這儲物袋中,他曾看到過,她將解藥放入其中。他甚至還留意過這表面附著的封印,并不多高深�;蛟S是她不通陣法,又或許是自信無人能近她的身,亦或許這里面沒什么太重要的東西。他推敲了幾日,便尋得了解法。

    她閉著眼,睡得很香沉。

    慕道瑛細(xì)細(xì)觀她神情,試探著去觸碰那儲物袋,孰料,指尖還未觸及,她便突然囈語著翻了個身。

    慕道瑛沉默了半晌,收回了手,出了內(nèi)室,走到后院里吹了吹夜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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