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魏從戈轉頭,看向拓跋啟的眼睛凝著一道銳利的憤怒與恨意。
第161章
何須問
這樣一耽誤,佑春已經馭馬走遠了。
微
博無
償:
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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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下
吧
魏從戈的情緒全都嫁禍給拓跋啟,他凝眉怒罵:“你還說你鐘情于她,我看你是把誰都騙了包括你自己。你看你有半點在意的樣子嗎?你連問都不問一句,還讓我算了。你有什么資格讓我算了?你如此懦弱,有什么資格指揮別人,表兄!”
他已經許久沒有叫過他這個稱呼,只有幼時被父親指導著叫過。后來長大再見,魏從戈就沒有再叫過。當時是因為彼此的關系有比血緣更重要的紐帶。他是親王,是造反的同僚,是大業(yè)的謀士。
后來更微妙,因為兩人在感情上有相同的經歷。
而此刻,這個稱呼充滿諷刺的意味。魏從戈覺得拓跋啟不是個男人,沒有擔當也沒有信念。嘴里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有多在意又春,結果人就在面前,而他根本不爭取。
面對魏從戈的憤怒,拓跋啟云淡風輕的一句話反而有比他重十倍百倍的力量。
“既然你認定了她是,那她就是,何須她同意。”他如此說。
魏從戈壓低的眉眼驀地放松,而后緩緩恢復,甚至微怔。
是啊!他都篤定她就是,還有什么必要爭來爭去,她不承認那就不承認,難道她不認,就能改變這件事的事實嗎?
不亂她是精怪,長生不老也好,肉死人生白骨也罷。亦或是她有什么奇遇,有仙人相助。總歸世間絕無可能有三個人有著完全相同的身子和相同讀音的名字,這太不可思議了。
魏從戈恍然大悟,他重新看向拓跋啟。沒有情緒的蒙蔽,他這才發(fā)現(xiàn)了拓跋啟其實有比他不低的瘋狂。
他才是最瘋的那一個。他不管對方說什么,自顧自認定結果。并且,魏從戈隱約能感覺到,拓跋啟絕對會做些什么,就像他在謀逆大業(yè)中做的那些事。
悶聲不響的人才能干大事,拓跋啟就是那種人,他只是表面看上去風光霽月,實則內心狠毒縝密,甚至為了達成目的不惜性命。
曾經他在那樣的處境下都想弒君謀反,現(xiàn)在,他已經做下決定,要跟皇帝,跟自己的親侄搶人。
魏從戈突然覺得他剛才沒發(fā)揮好,完全被自己繞進去了。他不該給幼春找借口,應該說“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消除了疤痕,你就是她”。拿出他十年前的霸道。
可惜,他的脾性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有些被磨平了。不過只是對她而言的。
暗悔過后,魏從戈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把追著幼春跑了的四只狗叫回來。
看它們四個往回跑還頻頻回頭,魏從戈喝一聲:“傻狗,急什么,會有機會親熱她的�!�
叫回狗以后,魏從戈本來拽韁繩想跟拓跋啟一同并肩走,再商量幾句。但他轉念一想,又換了另一個方向,自顧自地走了。
從前不知道幕后真相時,兩人曾零零散散交換過孤家寡人的心情。都知道對方和失蹤的那名女子情深意切,恩愛兩不疑。
如今一經證實,知道三個人是同一個,那往后肯定都要找回她,豈不成了情敵?一想到這回事,再看對方的臉,魏從戈就覺得膈應。
沒想到,自己擱在心尖兒上的女人,原來不止他一個。想到有人從前擁有過她,以后還要跟他爭,就想讓人立刻從這世間消失。
哪里還有一起馭馬而行談心換計的心情?
拓跋啟這邊,就更不想搭理魏從戈了。
他確定釉春就是又春,也一定要找她回到自己身邊。他接受她換身份游戲人間的事實,但無法接受,她曾經為魏從戈擋過致命一擊,險些喪命。
更無法接受,她為了能留在拓跋危身邊,眼神與語言變得那樣冷漠無情。
每當她漠視他,每當她用和又春一樣的聲音,口中卻說著冷冰冰的話,拓跋啟都想將她再次關起來,拷上腳拷,永遠鎖在他身邊。
他有的是手段逼她承認自己的身份。
十六年,從前一日又一日地熬過來,總覺得時光無情得漫長又折磨。
拓跋啟略掀眼簾看天,見碧空如洗,此刻,又覺得十六年其實很短暫。因為回想起來,幾乎沒什么能令他記得的內容。他記憶最清晰的,依然是她在身邊的日子。
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哭泣、顫抖與紅著眼眶的滿足,都在日復一日的思念中越來越清晰,以至于纖毫畢現(xiàn)。
因此,拓跋啟幾乎沒有什么猜測與懷疑的歷程,因為他記得她皺眉的弧度,記得她發(fā)絲的重量。
遠遠的,清風拂起她的鬢發(fā),她疏離皺眉漠視他們,不想沾染。盡管從沒見過又春這樣,但他確信。
她就是她。
不論她承認與否。
第162章
有區(qū)別
佑春摸了摸已經系好的領口,衣料下光滑無暇的肌膚是小仙童為她修復后的結果。小仙童負責保護她的肉身在人間的安危,包括性命和傷痕,都可以通過法術治愈。
從前不知道會與魏從戈重逢,現(xiàn)在想來,也幸好她可以不用留傷。不然鐵證如山,他更不會罷休。事情鬧大了,對她太不利。
五名女眷見她過來,都略顯緊張,整理了心情和表情迎她。
佑春主動安撫:“沒事,王爺和侯爺只是有幾句話與本宮說,你們無需害怕�!�
幾人見她情緒平穩(wěn),又如此坦蕩,便都安心了。是了,不過是說幾句話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佑春走遠了都沒見有人糾纏,以為魏從戈已經被說服,這件事可以暫時告一段落,能安生了。
可她跑馬打兔子,始終惴惴然不得心安。尤其是剛才一時情急,沒能注意到拓跋啟的反應。但臨走時不經意掃過他的眼睛,那剎那的對視,歷久越發(fā)彌新,令她愈發(fā)憂心。
他平淡得不對勁。
佑春想起聽說這些年拓跋啟的經歷,他同樣等了她很多年,功成后身未退,但淡泊不問事,外人輕易見不到他。
十六年后的拓跋啟,比從前她陪伴過的那個人沉穩(wěn)了很多,但也更加封閉了。不過他的情緒變化雖大,人的變化卻不多。如今他就像落了雪的翠竹。一派高潔之姿,拒人近觀,難以捉摸。
他是個謹慎的人,佑春自我勸慰,或許以拓跋啟的性格,他根本不會信世上會有如此離奇的事,所以他還勸魏從戈不要糾纏。
真是這樣的話就好了。
后來一行六人沒什么心情騎馬游玩了,打了兩只兔子來好向太后交差,就回到了安營休息等候的地方。
在平坦草原布置的這片觀景休息的營區(qū),白天有寬棚遮陽,到了夜里,中間的場地會燃起篝火,烤制皇帝與臣子白日打來的獵物,觀歌舞吃烤肉。
佑春回到姜太后身邊后,沒有看到拓跋啟和魏從戈,他們沒有跟回來。同時也沒有任何異常。
到了下午,大概距離早上皇帝開獵出行過去三個時辰后,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回來。一大群男人騎著高頭大馬,彎弓羽箭,歸來時馬背上背著猛獸飛禽,滿載而歸。
遠遠看著,拓跋危回來時最明顯,前后陣型鋪開十幾匹馬,四五人共抬著一只斑豹、羚羊,還有野豬等。
看到是拓跋危回來,佑春立即站了起來,同太后征求過后,騎馬前去迎。她并非是想他了,只是今天在林子里跟其他人說過話,她擔心有拓跋危的眼線看到之類的,故而先湊上去觀察是否有異。
遠遠地看到一襲紅衣騎裝的英姿朝這方向靠近,拓跋危松了韁繩加速。于馬背上遙相望的感覺與在宮里,與平時都大不一樣。
沒有枷鎖,弱化身份階級隨心相處之后,感覺從身到心都一派輕松灑脫。
再者,她是不同的,她與世俗的許多人都不同。這里仿佛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她笑得明媚,肆意跑馬,就像草原上一只矯健優(yōu)美的鹿,靈動與純真難能可貴。
拓跋危慢下來,停在原地看她靠近。
“陛下!”釉春朝他揮手,彎彎的眉高挑著,全世間的顏色都凝聚在她一雙熠熠生輝的眸中。
拓跋危不知道,有些人在心虛的時候反而更會主動,更親人。他以為釉春只是想他了。
美麗的誤會促成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佑春靠近以后,馭馬調轉頭身,錯開半步伴在拓跋危身邊和他齊頭并進。她問著拓跋危去打獵時的趣事,和他一直說著話,悄悄觀察拓跋危的臉色和言語,斷定他不知道今天的事,也就放心了。
她管不了別人會不會告狀,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沒可能,因此還得再小心些,安穩(wěn)度過今天就能安心了。
拓跋�?雌饋硇那椴诲e,不僅打了很多獵物,還有一只斑豹,皮毛很美,拓跋危還說要取了皮賜給她當墊子。
對于宮里的人來說,能得到皇帝狩獵的賞賜是無上的榮耀,佑春自然高高興興地千恩萬謝。
一皇一妃并肩相談甚歡,遠處也駕馬歸來,分散兩地的男人遙望人群的中心,臉色都是如出一轍的不悅。
不論信不信,又或是拓跋啟和魏從戈二人有什么樣的打算,看到之前對他們還冷漠無情的她,在拓跋危身邊明媚溫柔,都有種自家紅杏偷越出墻的憋屈。
并且這還不是偷,是光明正大。
在這般場景下,又讓人不由得生了新的念頭。是不是從前自己待她哪里不好,讓人受了委屈,所以她才毫不留戀,投奔他人。
之所以假裝失蹤,只是因為不想得罪位高權重的人。
第163章
追妻難
尤其是拓跋啟。
這些年,他也曾懊悔過,在擁有她的短暫日子里,還曾經那樣為難她。如果由此導致她不情愿,不想待在他身邊,尋了機會逃離他的權勢與掌控,另覓良人,也情有可原。
畢竟她只是獨身一人的弱女子,他雖是空頭親王,想拿捏她也無需費力。她唯有虛與委蛇,再伺機逃離。
拓跋啟慢悠悠隨著馬自由前行,想著過往那些事,不知不覺隨人流匯入了一起,最終停在清點獵物的空場中。所有人都圍著皇帝與他的寵妃,場面一片熱鬧。
拓跋啟就像不慎走失在不屬于他的場合,與周遭格格不入。
此時,拓跋危正巧檢閱完一名勛貴子弟的獵物,略略掃視,捕捉到了融入不了狩獵活動的大將軍和親王二人。他皇叔就不提了,每年都這副隨時要離世的模樣,有時候秋獵甚至不來。
但魏從戈的反常是獨一份的。他是曾經還獵過熊的佼佼者,每年所得獵物都名列前茅,突然空手而歸,實在惹人注意。
看到他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拓跋危當即想到晌午祭天臺前虎視眈眈的出格眼神,怒從膽邊生。
“魏侯,你的獵物呢?”拓跋危忽然發(fā)問。他略高的聲音與之前微妙不同,早習慣小心伴君的各位臣子侍衛(wèi)全都立即噤聲。
場合一安靜,大人物的爭端立即無所遁形。
佑春也不受控制得看向被皇帝點名的魏從戈,她就在拓跋危身邊,一舉一動都逃不開他的注意,她的言行舉止必須符合正常人的反應。
魏從戈所在的位置就在正對拓跋危和佑春兩人相同朝向的不遠處。
被拓跋危點名發(fā)問沒法引起他的波瀾,他視線第一的反應,源自于本能地看向皇帝的妃子。
自從受拓跋啟點撥,強行把她當作自己的人后,魏從戈看這位嘉妃娘娘,有了全新的心境。
看她強行裝跟自己不認識,看他的眼神像看一條狗,忽然就覺得事情有趣了起來。她要裝,他就陪她一起玩。畢竟是他自己把人弄丟的,為了心上人吃點苦頭不值得一提。
很快,魏從戈就轉為看向拓跋危,沒有一直盯著幼春看。為了能讓她回心轉意,他不能一昧擅自孤行,害了她的處境。拓跋危那種脾性,他會害了她的。
魏從戈開口答話:“回陛下,今年微臣身子不適,就不硬撐了,好東西留給青年才俊去獵吧�!�
拓跋危看他滿口胡謅,眼神鋒利,冷笑道:“既然魏侯身體抱恙,不堪重任,那就把隅關以西的兵權交回,由姚江軍接任。”
哪怕人群刻意忍著不敢有太大反應,還是發(fā)出一片倒吸氣的驚訝之聲。
明明在言笑之間,談的卻是此等重量的國家大事,并且場面還是君主削除有從龍之功的開國武侯的兵權。仿佛忽的一下,正片天猶如千斤頂壓在了無辜人的頭上,令人心頭大撼,驚恐卻不敢外發(fā)。
并且人人都提心吊膽,害怕演變勢頭變得危險。
沒想到魏從戈像答應吃飯那樣輕松:“好�!�
他的視線快速掠過幼春,讓她看到,他身子不好,又遭削權的英雄遲暮,掙兩分可憐。
或許從前是他太剛強,不懂女人心�?此缃袢雽m當了妃子,恐怕人家根本不想跟他閑云野鶴,喜歡身份、地位,喜歡榮華富貴,穿漂亮衣裳,戴名貴首飾。
像她這樣的絕色女子,本就應該被悉心妝點,供在金屋中。
魏從戈想通這點后,心情有了很大改觀,不再執(zhí)著于人為什么不與他相認。算是有了極大進步。
如果她愿意回來,他也愿意了解她想要什么,給她想要的,而不是強迫她事事都配合他的意愿。
在其他人看來,皇帝和景陽侯二人雖然只有一兩句話的交談,其背后涵蓋的政治意義,甚至朝堂動蕩都是影響極大的。甚至可以說,換代后的舊格局已劃破,新形勢即將到來。
人人內心翻江倒海。
不過對佑春而言,她看到的是男人之間的斗爭。
魏從戈之前看她的一個眼神,已經侵犯了拓跋危的禁地。君臣分裂,這時候他突然示弱,勢必會被拓跋危將計就計,“懲罰”他的不臣之心。
也不知道魏從戈是不是心思不在權勢了,被剝了權也無所謂,且還要冒著大不韙的險看她一眼,其心昭昭。
或許是佑春印象中的魏從戈太剛強,她根本沒有想過,他是在演戲給她看,博同情。
魏從戈要知道自己舍大利拋媚眼給瞎子看,恐怕要氣到身子真的不好了。
第164章
君與臣
不過魏從戈的示弱也不是全然白費的,起碼他成功氣到了拓跋危。
他是帶著氣提出轉移魏從戈手上部分兵權的,以此來威懾他,敲打魏從戈。結果他竟然毫不猶豫同意了?
隅關以西十幾萬兵力,他這一放手,少了手上三分之一的兵權,武將第一人的地位易主。為什么答應?生性多疑的拓跋危更放心不下,氣不僅未消,反更有無明業(yè)火。
最信重的武將不僅看了他的女人,忽然還有奇怪的轉變,這令拓跋危這樣心深無信的人怎么放心得下。
當場,他莫名地平靜了下來。仿佛一個過河拆橋用完即棄之如敝履的薄幸帝王,收回了忌憚臣子的兵權后欣然安心。為不費力氣瓦解臣子權勢而怡然。
在所有人看來都是這樣,包括魏從戈。
在這之前,沒有人懷疑過皇帝對景陽侯的信重,包括魏從戈自己,他也以為拓跋危對他有絕對的信任。
可短短不到幾句話的功夫,這種篤信被推翻。旁觀者感慨君王之心深似海,更為畏懼皇權。就連一顆心思都在幼春身上的魏從戈,也才看清原來他一腔熱枕的忠心,依然會被君主的馭臣之術繞進無形的圈套之中。
w
b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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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
享
一
下
吧
不過此時的他已經不在意了,他本來就不是一心向上的人,權勢都到頂了,沒人有分享,沒有家眷享受他權勢的蔭蔽,也沒什么意思。現(xiàn)在就算拓跋危要他致仕,他也可以答應。
不過真致仕,他就沒機會把人哄回來了。所以這侯爺還是暫且先當著,等把人哄回來再辭。
種種誤會的彎繞隔閡之下,讓本來可以簡單的事走向復雜的局面。
拓跋危假當了一回沒有心的薄情帝王,在所有人的誤會中,他暗中做了一件事。
不久后,兵權一爭過去之后,他派出密探全天監(jiān)守魏從戈的動向。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魏從戈位高權重,身邊也有親衛(wèi)保護,要監(jiān)視他不露痕跡,還只有拓跋危養(yǎng)的人,高超的跟蹤本領、唇語,以及借用皇室獨有的遠視器才能做到。
其實在政事一事上,拓跋危并未懷疑過魏從戈的忠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敢交給魏從戈這么重的兵權,就是篤信自己的識人,以及對魏從戈的了解。
分權是個意外,但通過意外,讓拓跋危有了另外的發(fā)現(xiàn)。
他派出去的人,沒查到什么最好,如果查到了,那也是魏從戈自己遞的刀。
這都是后話了。
狩獵第一日,分來烤食的是皇帝親自獵的獵物。帳頂前的空地上架起幾塊極大的火堆,由強壯的將士兩人一對,不停翻轉一人高的燒烤鐵架,將腌制好的羚羊與鹿等均勻翻轉,烤得滋滋冒油。
在圍場跑了一天,幾乎人人都饑腸轆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淋漓盡興的暢快不是什么時候都能有的,因此全民盡歡,氣氛高昂。連因為心里有疑難輕松的拓跋危都有了幾分興致。
在草原上,不用像在宮里那么拘謹,除了太后皇帝坐的看臺較高,其余臣子都圍坐一圈。有當?shù)啬撩裱葑鄻菲魈璩柚d,酒勁一上來,有那膽大的,還牽了自己妻女去湊熱鬧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