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襲紅蕊一巴掌甩他臉上,怒目圓睜:“你?是不是昏了頭了!”
裴三見襲紅蕊毫不放松的神色,神情一痛,竟是直接跪下?來,照準(zhǔn)自己的臉,左右開?弓來了無數(shù)個響亮的巴掌。
“是!我是昏了頭了!我昏了頭才?會相信那個賤女人的話?!我昏了頭才?會同意?和你?分開?!可我是愛你?的��!我這輩子只愛你?!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只要你?一句話?,我愿意?立刻死在這里,只求你?原諒我好嗎!”
裴三抬起的眼里,充滿了癲狂的愛意?,好像整個人的命,都懸在了襲紅蕊身上。
在無盡的惶恐不安中,裴三有如神助的,想出了一個絕妙的對策。
無論如何,他一個平頭百姓,都沒辦法和皇帝比。
但如果?,是襲紅蕊自己,主動放棄成?為娘娘的機(jī)會呢?
你?看這市井話?本中,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不就是愿意?為了心愛情郎,拋棄榮華,拋棄一切,為愛私奔嗎?
襲紅蕊最愛聽這樣的話?本,每次聽到關(guān)鍵處都要流淚,其中有一折叫《鸞鳳誤》的,她尤為喜歡。
講的是張生和鶯娘在婆婆的摻和下?,誤會重重,無奈分離,被?趕出家的鶯娘因為美貌,竟被?皇帝看中,封為娘娘。
回頭教訓(xùn)了婆婆后,婆婆悔過,張生三跪求鶯娘,鶯娘被?他的誠心打動,三求君王,最后君王感其夫妻情深,許其夫婦破鏡重圓,并?點張生為頭名狀元。
當(dāng)初裴三聽時,只覺異常扯淡,哪有二?嫁婦人,出門就遇皇上的,難怪襲紅蕊這么喜歡看,真符合小女人的妄想。
萬萬沒想到,天下?竟真有這么巧的事!
裴三在心神俱亂后,很快就找到了一絲救命稻草。
襲紅蕊是鶯娘,他何不能是張生呢?
他求的會比張生更狼狽,更真誠,更深情,襲紅蕊一個小姑娘,怎么會不感動呢?
到時候“鶯娘”會自己拒絕皇帝,而高高在上的皇帝,又怎么會對一個心里有別人的奴婢強求!
完美無缺,他什么都不會失去,還會得到一個有機(jī)會做娘娘的女人!
所以?裴三一直準(zhǔn)備著,就為了等今天這個機(jī)會。
為我感動吧,為我留下?來吧!
襲紅蕊看著他宛如跌到泥地里,像一條狗一樣卑微乞求的樣子,果?然露出一絲動搖。
裴三心中霎時升起無限希望,她真的動搖了,真的動搖了!她愛她!就算對面是皇帝,她也只愛他!哈哈哈!
只要襲紅蕊放棄皇帝,重新回到他的懷抱,就算跪下?來求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大丈夫能屈能伸!
然而他不知道,在襲紅蕊搖曳的外?表之下?,卻是一抹冷冽的微笑。
裴三,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
崇文帝正興沖沖地邁步出來,在聽到裴三和襲紅蕊的對話?后,卻一點點停住了腳步。
和襲紅蕊是一個“單純懵懂”的小姑娘不同,崇文帝是個“聰明睿智”的男人,所以?在襲紅蕊心神巨震的時候,崇文帝卻搶先?注意?了一點——
裴三是怎么找到這兒的?
察覺到他的目光,秦行?朝立刻謝罪:“主子恕罪,可能是那日我接紅姑娘來時,不小心暴露了行?跡�!�
“那他認(rèn)識孤嗎?”
秦行?朝垂下?頭去,思忖了片刻:“或許當(dāng)日去世子府時,曾經(jīng)見過。”
“呵�!背缥牡劾淅涞男α艘幌�?。
如果?他和紅兒只是萍水相逢——
如果?他不知道紅兒是她的天命之女——
如果?他沒有歷經(jīng)艱難,才?和紅兒互通心意?——
如果?他不知道裴三認(rèn)出了他——
那他確實?愿意?隨手成?人之美,畢竟他是天子之尊,萬民之父,不會和一個平頭老百姓搶女人,他日史書,徒惹人笑話?。
可惜沒有如果?,所有如果?不成?的東西,都是真的!
于是這位一直以?豁達(dá)著稱,連朝堂上聽大臣吵架,也懶洋洋不在意?的隨和天子,第一次生出了無比暴怒的情緒——
賤人!焉敢為此!
第29章
沒那好嗓子
襲紅蕊目光顫抖地看著裴三。
不可以像《鸞鳳誤》里的女主那樣,
成為娘娘后,翻回來輕飄飄的打?臉。
因?為這個“張生”,只會覺得自己厲害,
居然和娘娘有過一段。
虛偽、傲慢、貪婪、無恥的男人啊,
不要妄想他們會悔悟。
他們不會因?為發(fā)現(xiàn)“白蓮花”“婆婆”這類角色,
陷害“女?主”的真相感到愧疚,他們只會因?為“女?主”離開他們,
找了一個更好的下家愧疚。
他們不會因?為“女?主”受到委屈,
來重求“女?主”回頭?,
他們只會為了讓地位突然超越他們的“女?主”,
從那高臺上下來,
再回到他那卑賤之人的身邊,苦苦哀求。
“張生”會后悔當(dāng)時幫著“婆婆”欺負(fù)“鶯娘”嗎?
為什么要后悔,
他那不只是受騙了嗎,
一個正常的男人眼瞎,有?什么不正常的?
你?瞅瞅他最后,不僅讓成為娘娘的下堂妻,
重新變回他賢惠的妻子,
還被皇帝看中才?華,
賞了一個狀元。
人生得意,
不過?如此,他后悔什么?
千百年后,這個故事將會成為一個帝王和狀元的風(fēng)流韻事,而夾在其中的“鶯娘”,不過?是個可笑的邊角料而已。
輕飄飄的幾句言語補償,
不值錢的幾滴眼淚悔悟,能補償個什么?
所以你?看,
男人總是想方設(shè)法讓自己切實的贏,只有?女?人,才?會被鼓吹虛無縹緲的勝利,她襲紅蕊怎么會落入這種愚蠢的陷阱。
裴三,你?想贏是吧。
可以。
想要贏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做好把一切壓上的準(zhǔn)備了嗎?
我知道你?這個人,是永遠(yuǎn)不會后悔的,就算碾爛你?的臉皮,還會往精神的世界逃離。
如果求回來,就是你?裴三厲害,你?癡情?不悔,所犯之錯全是別?人陷害,你?的愛人被你?的癡情?打?動,連娘娘的尊貴都?不要。
如果求不回來,就是你?可憐,不過?受人蒙蔽,犯了一些?男人都?會犯的錯,愛人卻?揪著不放,去攀那高枝。
我看哪里是因?為我犯了錯,只是你?放不下娘娘的榮華富貴吧?
比不過?皇帝有?什么難堪,他只是被愛慕虛榮女?子拋下的可憐人。
甚至在失落的間隙,還能幻想,宮里的娘娘雖得到了榮華富貴,卻?失去了他,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他更愛她呢?
真可憐啊,得到了一切,卻?失去了最愛她的人,以后肯定得“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呵呵,好滑頭?啊,怎么能那么滑頭?,竟好似怎么也不會輸一樣。
然而這荒謬的世界,最荒謬的一點就是,他所冀望的東西,沒準(zhǔn)還真能實現(xiàn)。
老皇帝雖然老,也是個男人,還是個皇帝。
這天下的男人,沒什么兩樣,情?意濃時,千好萬好,情?意過?后,棄如敝屣。
而男人,慣會心疼男人,他不心疼她后,沒準(zhǔn)就會開始心疼她的“前夫”。
像是話本?中的皇帝,不僅將已經(jīng)成為自己妃子的女?主,還給那“可憐”的男人,還賞了一個“狀元”。
問就是男人之間的“深明大義”,而在男人的大義間,女?人從來都?只是個點綴,無足輕重。
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哪里懂男人之間豪放的情?誼,所以她要說,天下沒有?這樣的美事。
裴三,你?碾碎我自尊的時候,是連帶肉體?與靈魂一起碾碎的,輪到你?了,怎么還可以保留一塊立于不敗之地的精神凈土,和一個隨時有?可能復(fù)起的通天之路。
你?得和我碎成一樣,從身到心,碎的一模一樣
你?當(dāng)然可以說我狠毒,說我最毒婦人心。
可是一個不需要尊嚴(yán)的婊子,當(dāng)然只會做這種事啦,你?在鑒的時候,沒想到嗎?呵呵~
……
襲紅蕊驚慌回頭?,崇文帝的臉色,在夜幕中沒有?什么表情?。
慢悠悠走出來,看了襲紅蕊一眼,又?看了地上的裴三一眼。
裴三一見,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聲淚俱下地抱住他的大腿:“大官人,求您可憐可憐我吧,我是真的愛紅蕊的,求您成全我們!”
崇文帝心中怒起,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又?回頭?看向襲紅蕊。
襲紅蕊神情?無措,語帶囁喏道:“黃老爺……”
崇文帝怒不可遏,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深夜,崇文帝靠坐椅背,雙目微暝,對著下面抬抬手。
秦行朝上前一步,躬身俯首:“陛下,候官衙斥候匯報,那日,裴三果然跟著卑職,來到了府門外,自回去后,就性情?大變,當(dāng)場駁斥了世子妃給他的指婚,還每日來府外眺望。”
候官衙是獨屬皇帝的暗衛(wèi),密密麻麻分布在朝野之中,用于監(jiān)視群臣,只要皇帝起疑,就能把一個人查得清清楚楚。
聽到這個消息,崇文帝手背青筋忍不住暴凸了一下,抬起眼睛:“還有?什么?”
“還有?比較奇怪的一點就是,自那日以來,裴三每輒飲醉,便哀嚎哭泣,對所有?人陳訴對紅姑娘的癡情?,然而奇怪的是,他如此傷心,有?時卻?會不經(jīng)意哼起小曲�!�
“什么小曲?”
“斥候根據(jù)那日聽到的曲調(diào)拼湊起來,應(yīng)該是市井流行的一出雜戲,名曰《鸞鳳誤》,卑職已著人將戲譜交給宮中伶人排演,陛下是否要聽一下?”
“讓他們演來吧。”
宮中的伶人,技藝自是高超,很快就將新戲融會貫通,聲情?并茂地演起來。
那飾演“張生”的,三跪三求,痛哭流涕,演得真情?實意。
“鶯娘”原本?怒目而視,卻?在“張生”的哭求聲中,越來越悲切。
最后聽說“張生”要殉情?,頓時哭倒在地,抓起他的手,言辭悲切道:“待奴家上陳天子,縱是為鬼,也要做那一世夫妻!”
“賢妻!”
“張郎��!”
臺上夫妻情?真意切,破鏡重圓,崇文帝卻?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賤人!安敢望此!”
伶人正演到高潮處,見他發(fā)怒,悚然一驚,立時跪地請罪。
崇文帝的心思,卻?已經(jīng)不在這出戲上了。
好一個“鸞鳳誤”!
好一個“張生”!
他裴三居然敢把自己比作“張生”,讓他去做那個冤種天子,來成全他們的神仙眷侶!
哈哈,好!
崇文帝雙目陰沉,猛然轉(zhuǎn)頭?,對著秦行朝冷聲問道:“那她呢?”
雖然沒點名道姓,但秦行朝也知道他說的是誰,低頭?道:“自陛下走后,紅姑娘非常生氣,命令下人關(guān)閉門扉,不許任何人搭理他。”
崇文帝聽到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覺得痛快了些?許。
背轉(zhuǎn)身子,在原地踱步起來,某刻倏然回頭?:“你?們怎么想�!�
秦行朝垂首不語,德仁卻?抬起頭?來,神情?陰暗地微笑道:“主子,此子實為目無君父,竟敢明知是陛下,還設(shè)此歹計,然若將他輕易治罪,又?難出此惡氣,還會使世人小覷陛下,倒不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崇文帝來了些?興趣:“哦,怎么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德仁的老臉露出一絲精芒:“他不是喜歡唱戲嗎,那咱們就讓他好好唱一場!”
……
清晨,府邸的門緩緩打?開一條縫,不出意外,一只大手又?伸了過?來。
襲紅蕊這次卻?不想躲了,怒目圓睜地看著裴三:“你?到底想怎么樣!”
裴三在外面跪了一夜,看見她,憔悴的臉上,頓時目露驚喜:“紅兒,你?原諒我了嗎?”
襲紅蕊從沒見過?這么聽不懂人話的人,一巴掌扇過?去,雙眼通紅道:“不許你?叫紅兒,我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快滾,要不然我報官抓你?!”
裴三挨了一巴掌,卻?意外的沒有?生氣,而是直直地看向襲紅蕊。
突然間,又?對著自己的臉左右開弓起來:“我說過?,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走!”
襲紅蕊被嚇得趕緊后退,伸手指著他,氣得直哆嗦。
圍過?來看熱鬧的越來越多,開始對著襲紅蕊指指點點,嘖嘖有?聲起來。
襲紅蕊聽著看客竊竊私語的議論,用帕子遮住臉,急的直哭。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好,我答應(yīng)你?們的事�!�
這個聲音一出,裴三的動作一下停住了。
他知道這個聲音是誰,但他又?不能知道這個聲音是誰,心如擂鼓地抬頭?,一臉逼真的驚喜道:“大官人,您這話什么意思?”
崇文帝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轉(zhuǎn)頭?將目光移向襲紅蕊。
襲紅蕊今日穿了一身不太常見的素衣,頭?上一絲裝飾也無,只閑閑綰了個髻,約束不住的額發(fā)灑下來,若風(fēng)中嫩柳,有?些?憔悴。
她平時喜歡穿鮮艷的衣服,崇文帝便只當(dāng)她適合大紅大綠,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清淡素衣,壓不住靡顏麗貌,荊釵布裙,更顯容顏之奢,所謂濃淡相宜,活色生香,不外如是。
如此尤物,豈不動人心,而這賊子,居然要和他搶?
崇文帝頓時怒火縈胸,看向裴三的眼神更冷了幾分,瞇起眼睛道:“我同意將紅兒交還給你?,讓你?們破鏡重圓,三日后過?來娶親,我親自給紅兒備一份嫁妝。”
聽到這,襲紅蕊如遭雷擊,裴三卻?興奮地瞪大眼睛:“大官人,這話可當(dāng)真?”
崇文帝看著他的腌臜嘴臉,越來越怒,可是還是壓抑著心中怒氣,牽出一絲微笑:“當(dāng)然,你?如此癡情?,我怎好不成全你?,回去好好準(zhǔn)備吧,我一定給你?們一個,轟轟烈烈的婚禮�!�
裴三一聽,頓時喜出望外,連連磕頭?:“謝大官人!謝大官人!謝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