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就只有劉代娣這么一個女兒。
歷子謙這樣欺負他女兒，就相當于騎到他劉衛(wèi)國脖子上拉屎了。
劉衛(wèi)國用滿是老繭的手給女兒擦眼淚：“不哭不哭了，歷子謙那小子不識抬舉，咱另外選一個得了……”
“我不！我就要嫁給他�。�！”
劉代娣哭得稀里嘩啦。
*
村民大會，終于開始了。
由于村支書劉衛(wèi)國要安慰他傷心的女兒，今天的村民大會，就由村長唐新元和村婦女主任熊愛花主持。
大會一共三項內容。
第一項，講春耕春種。
第二項，是按勞分糧。
第三項：夜課掃盲班。
開會之前，村里幾位領導碰頭，內定了歷子謙來當第二生產隊的掃盲班老師。
但剛才劉衛(wèi)國氣沖沖的過來，在唐新元耳邊嘀咕了一句：“歷子謙那小子不識好歹，夜課老師的事兒，另外找人吧�！�
撂下這一句，便陪他閨女去了。
全村九個生產隊，就需要九名夜課老師。
桑棗村的村民大都沒讀過書，有些祖孫三代都是睜眼瞎，根本不可能從他們當中挑選夜課老師。
唐新元滿懷期待的目光看向那二十多名坐在一起的知青：“知青同志們，你們誰愿意當掃盲班的老師？”
“我不去�！�
“我也不去�！�
知青們低著頭小聲議論。
“這些村民連普通話都不怎么聽得懂，讓我教他們，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他們一年到頭都不洗個澡，我聞著那味兒都覺得惡心，教他們？我有那閑工夫，還不如睡會兒瞌睡呢�！�
“傻子才去給這群野蠻人當老師�！�
“這群粗鄙的鄉(xiāng)野村夫，愚昧低俗，腦子里裝的都是屎，誰要是能讓他們脫盲，我跪下來叫他爸爸。”
“就是。”
知青們態(tài)度都很統(tǒng)一。
唐新元見沒人出聲，便又補充了一句：“當夜課老師有工分的哦，一節(jié)課一個工分，一晚上兩節(jié)課，就有兩個工分哦�！�
知青們還是不為所動。
他們每個月都能領到知青補貼，這點工分他們不稀罕。
宋南音卻在聽到有工分的時候，眼神亮了起來。
她在心里權衡一番之后，起身問：“村長，我能當夜課班的老師嗎？”
昨天韓恕把宋南音帶回村之后，去村上報備過，領導們都知道宋南音是韓恕的遠房親戚。
實在找不到夜課老師，遠房親戚也可以拉來充個數。
唐新元現場考了宋南音幾個問題，當場便拍板，讓宋南音當第二生產隊的掃盲班老師。
宋南音還挺高興的。
春耕農活，她一樣也做不了，也不想做。
教村民們讀書識字，一晚上能掙兩個工分，也算是找到一點自我價值了。
她剛一坐下，就發(fā)現韓恕臉色不大好。
“南音同志，咱能不能別當這掃盲班的老師？”
“為什么？”
“我擔心……”
韓恕話沒有說完，旁邊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騷動，女人哭，孩子鬧，緊接著，整個會場都亂了。
宋南音往騷動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跟著緊張起來。
第14章
頭蓋骨
只見在他們左側前方，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婦女，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正哭得撕心裂肺。
“狗娃，我的狗娃嘞�！�
丁寡婦摟著她的兒子，驚慌失措的大聲哭喊。
“你不要嚇媽媽啊，狗娃，狗娃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呀！嗚嗚嗚，狗娃你可不能死呀，你死了我也沒法活了啊。”
“狗娃咋的啦？”
村民們都迅速圍攏了過來。
宋南音離得比較近，一眼就看到那個叫狗娃的男孩兒臉色煞白，嘴唇烏紫，嘴角溢出好些白沫。
這癥狀，有點像……
她上前兩步，伸手想要翻看狗娃的眼睫，丁寡婦把她的手一把拍開。
“滾！”
“別碰我狗娃！”
然后又在那哭天喊地的悲嚎：“狗娃，我的狗娃呀，你不能死��！”
有心軟的村民，受到情緒感染，也跟著在一旁抹眼淚。
這丁寡婦，是個苦命人吶。
她嫁到桑棗村不到一個月，男人就死了。
就在娘家人攛掇她改嫁的時候，她發(fā)現肚子里有了一個小生命。
不顧娘家人的反對，她生下了這個叫狗娃的孩子。
這往后的日子，她一個人既要照顧狗娃，還要侍候癱在床上的婆婆媽，還要下地掙工分養(yǎng)活一家三口。
偏偏她那婆婆媽的脾氣，十分刻薄古怪。
附近的村民們，經常在大晚上還聽到她扯著尖利的嗓子，在那罵丁寡婦掃把星，克死了她的兒子，又克得她癱在床上不能動彈……
唉。
丁寡婦這命，真的是比黃連還苦啊。
不一會兒，就有好心的村民把吳文貴給找來了。
吳文貴彎腰看了兩眼，拍腿大呼。
“完了完了，狗娃子這是發(fā)羊癲瘋啦！”
“啊？羊癲瘋？這可怎么辦？？”
丁寡婦抱著狗娃，哀求的望著吳文貴。
“吳醫(yī)生，求你救救我家狗娃，我家狗娃才六歲，他不能死�。 �
“嘖~”
吳文貴往丁寡婦衣領瞟了一眼。
狗日的。
居然比王菊芬還大。
“咳咳！”
吳文貴收回心神，煞有介事的說道：“羊癲瘋不好治的嘞。”
丁寡婦跪著上前幾步，伸手抓住了吳文貴的褲腳。
“吳醫(yī)生，我給你磕頭了，只要你能治好我家狗娃，多少錢我也給你！”
“這不是錢的事兒呀……”
吳文貴忍不住又往人衣領里面瞧。
腦子里想著不堪的東西，嘴上還在胡扯。
“想要緩解狗娃子的癥狀，得找一個羊年羊月羊時出生的人，把這人左腳鞋子塞到狗娃子嘴巴里，讓他給咬上……”
“羊年，羊月，還得羊時……”
村民們都開始互相推測生辰八字。
只要能幫到可憐的丁寡婦，他們都愿意把左腳的鞋子貢獻出來，給狗娃子治羊癲瘋。
但是羊年羊月羊時出生的人，哪那么好找？
幾分鐘過去了，還沒有找到羊年羊月羊時出生的人。
韓恕扯了扯宋南音的衣袖。
“南音同志，我們走。”
“等一下�！�
宋南音聽了吳文貴的一番說辭，更加認定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庸醫(yī)。
庸醫(yī)是會害死人的。
孩子又還這么小……
宋南音上前兩步：“這不是羊癲瘋�！�
“你說什么？”
吳文貴滿眼憤怒的瞪著她。
“你憑什么說這不是羊癲瘋？你懂醫(yī)嗎？你見過羊癲瘋嗎？”
“我沒見過羊癲瘋，但我知道……”
“嘁——！”
吳文貴一聲冷哧打斷了她的話頭。
“你個黃毛丫頭，見都沒見過羊癲瘋，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質疑我的醫(yī)術？”
“我跟你們說，狗娃子這個羊癲瘋，不僅要拿三羊人的鞋子給他咬著，還要去山上找死人頭蓋骨，給他熬湯喝，要連喝四十九天，這羊癲瘋才能斷根�！�
“啊？”
村民們聽到這里，都表現出了極大的震驚。
鞋子他們可以提供。
但山上埋著的，都是他們的老祖先人。
把先人祖宗的頭蓋骨拿出來給狗娃熬湯喝，他們辦不到。
“吳醫(yī)生，除了頭蓋骨，還有別的法子不？”
第15章
狗尾巴草
“沒有了，要想斷根，就只有這一個法子。”
吳文貴說話的時候，眼神總忍不住往丁寡婦衣領里瞟。
丁寡婦抱著狗娃，跪在他腳邊，不停的抹淚哀求。
“嗚嗚，吳醫(yī)生，我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救我家狗娃，我丁桂香一定當牛做馬報答你！��！”
“求我沒用呀，方法我都告訴你了，第一，用三羊人的鞋子給狗娃咬著，可以緩解狗娃的癥狀，第二，用死人頭蓋骨熬湯，可以斷根�！�
吳文貴的話，讓丁寡婦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中。
完了。3702
她的狗娃活不成了。
“天老爺嘞，你咋這么狠心吶，你帶走了我男人還不夠，還要帶走我的狗娃啊�！�
“狗娃，我可憐的狗娃啊。”
丁寡婦扯著嗓子，撕心裂肺的悲嚎起來。
宋南音再次上前，語氣溫和：“嫂子，能讓我試試嗎？”
“你？”
丁寡婦絕望悲傷的眼神望向她，心里有了一絲死馬當作活馬醫(yī)的念頭。
“你能救我狗娃？”
“興許能。”
宋南音剛才無意中看到了狗娃褲兜里掉出來的棗泥糕。
棗泥糕上面厚厚一層紅霉綠霉。
那是她昨天讓韓恕拿出去丟掉的糕點。
不知怎地，被狗娃給撿到了。
食物中毒的癥狀，一般為上吐下瀉。
但也不排除像狗娃這種倒地暈厥，口吐白沫的情況。
宋南音蹲下身，檢查了狗娃的眼瞳和口腔，愈發(fā)肯定是食物中毒了。
“韓恕，你去給我找一根狗尾巴草來�！�
“是！”
韓恕跑去路邊，很快便扯了幾根狗尾巴草來。
宋南音讓丁寡婦把狗娃嘴巴掰開，狗尾巴草伸進去，往狗娃喉嚨里一攪。
“哇……”
狗娃的嘔吐物，噴射而出。
宋南音顧不上被弄臟的新衣服，等狗娃吐了一陣之后，又用狗尾巴草攪他的喉嚨。
狗娃又是一陣狂吐。
吳文貴在旁邊抱肘冷笑：“愚蠢！丁寡婦，你家狗娃要死在這女人手里了！”
話音剛落，昏迷中的狗娃悠悠醒了過來。
“娘，我……難受……”
“啊啊啊，狗娃，我的狗娃醒了哈哈哈哈！�。 �
丁寡婦激動之下，抱著狗娃又是哭又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