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甚至都沒人關(guān)心村里的二流子吳老二和劉三娃去了哪里。
大集體的春耕春種，更是沒人過問。
村上的領(lǐng)導(dǎo)不分發(fā)種子，不分發(fā)肥料和農(nóng)藥，村民們不用勞作，也都樂得清閑。
知青們則經(jīng)常聚在一起打撲克，下象棋，看看小人圖書什么的。
宋南音看著空置的大片良田，心底有些隱隱的不安。
“韓恕，你說整個桑棗村都不播種，那到了秋冬天吃什么呀？”
“哪還等得到秋冬天哦？”
韓恕也是一臉擔(dān)憂。
“前些天我去保管室看過了，里面的存糧都快沒了，估計(jì)這個月底就要糧荒了�！�
“��？那你去勸勸歷子謙，讓他趕緊安排人把種子種下去呀�！�
“沒用的。”
韓恕嘆氣。
“播種也是有時節(jié)的，谷雨過了，這都快立夏了，現(xiàn)在播種，就純屬浪費(fèi)種子。”
“那豈不是完了？”
宋南音心里有點(diǎn)慌。
她有黃金，有現(xiàn)金，糧荒了可以去鎮(zhèn)上買來吃，怎么也不至于餓肚子。
但如果周圍村民都餓肚子的情況下，獨(dú)獨(dú)她有糧食，那肯定比她沒有糧食更可怕。
別看村民們現(xiàn)在都奉她為福星，對她客客氣氣恭敬有禮，但真的到了快要餓死的那一天，估計(jì)也是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的。
“韓恕，你再去找找歷子謙唄，他當(dāng)個村支書，總不能啥都不管吧？”
“我都找過他好幾次了�！�
“他怎么說？”
“他天天呆在屋里練唱歌，哪還有心思管地里的農(nóng)活哦�！�
韓恕提起歷子謙，也有些郁悶。
桑棗村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照目前這個情況，一場糧荒馬上就要降臨了。
宋南音想了想：“韓恕，要不我們搬到城里去住吧？”
“不行，我戶籍還在村委會，沒有返鄉(xiāng)文件，知青擅自離開，是會被追責(zé)的�！�
“唉�！�
宋南音嘆了口氣：“那我們就只有等著被餓死，對吧？”
韓恕對‘餓死’這兩個字，有點(diǎn)恐懼。
當(dāng)年逃荒，他是親眼看到爸爸媽媽先后餓死在他跟前的。
他們把最后的干糧留給他，是希望他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像他們一樣被活活餓死。
“我們不會被餓死，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韓恕跟宋南音在醫(yī)療站閑聊。
吳文貴被判了重刑之后，宋南音便接管了這個醫(yī)療點(diǎn)。
吳文貴的私人物品已經(jīng)由民兵同志打包好，一樣一樣記錄在冊子上，送到鎮(zhèn)上給吳文貴的一雙兒女去了。
經(jīng)過一番嚴(yán)格消殺，現(xiàn)在這個醫(yī)療點(diǎn)，已經(jīng)完全找不到吳文貴存在過的痕跡了。
韓恕也不用下地干活，這些天都在醫(yī)療點(diǎn)陪著宋南音。
大約是宋南音醫(yī)術(shù)好的原因，找她看過病的人，都沒有來找她看過第二次，以至于病人越來越少，她也是一天比一天閑了。
宋南音跟韓恕正閑聊呢，歷子謙的喇叭聲又響了起來。
“各位村民請注意，各位村民請注意�！�
“鎮(zhèn)電影隊(duì)，將于今天晚上八點(diǎn)，在村委會外面的壩子里，播放電影，一部是《地道戰(zhàn)》，一部是《海霞》。”
“請各位村民晚飯后，各自帶上板凳，前來觀看�！�
“觀看期間，不得大聲喧嘩，不得擁擠打鬧，不得……”
這個年代，獲取外界信息的方式十分有限。
而看壩壩電影，無疑是最受歡迎的一種。
宋南音也有些雀躍：“有電影看呢�！�
“嗯，我們吃了晚飯?jiān)琰c(diǎn)去，占個好位置�！�
韓恕聽說有電影看，心頭有些竊喜。
電影播放的時候，只有前面熒幕上有亮光，四周黑黢黢的，最適合跟身邊的人親親抱抱了。
說到親親抱抱，韓恕都有些等不及了。
他早早的煮了晚飯，天還沒黑，就一手拿著板凳，一手牽著宋南音，往放電影的地方走去。
本想找個好位置，結(jié)果到了那一看，那么寬的壩子，人都擠滿了。
最近不用下地干活，大家都閑得發(fā)慌，好些人下午五六點(diǎn)就過來守著了。
宋南音對這種七八十年代的壩壩電影十分好奇。
她還特地湊上前看了看。
這一看，還真是開眼了。
放個電影，竟然還要一個專門的人，坐在一臺奇怪的機(jī)器上，像蹬自行車那樣不停的踩，才能發(fā)電。
而電影膠片也要放在一個奇怪的機(jī)器上，經(jīng)過強(qiáng)光投射，才能把圖像和聲音投影在正前方的白色幕布上。
整個播映過程，居然要用到四個人。
韓恕找了個比較好的位置，把板凳放好后，沖她招手：“南音，快過來�！�
“來了�！�
宋南音答應(yīng)一聲，往韓恕那邊小跑過去。
她一走，正在調(diào)試機(jī)器的吳得福抬起頭來：“宋南音！”
吳得福陰冷的目光盯著宋南音的背影，齒縫里擠出幾個字：“我終于等到你了�！�
第74章
全場淪陷
宋南音害得他爸爸吳文貴被判了無期，害得他妹妹吳秋紅丟掉了供銷社的工作不說，還腹瀉了好幾天。
今天，他就要讓宋南音血債血償。
吳得福咬牙切齒，已經(jīng)在心里謀算著宋南音的死法了。
但是，當(dāng)他看到宋南音身邊高大威猛的韓恕時，心底的信念動搖了。
吳得福又想起妹妹哭著說的話：
“哥，你不要去找宋南音報仇，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已經(jīng)沒了工作，你若是再丟掉飯碗，我們可怎么活哦？”
爸爸已經(jīng)坐牢了。
他如果再出事兒的話，那他們這一家子基本上就算完了。
很顯然，現(xiàn)在還不是報仇的時機(jī)。
他必須得想一個萬全之策才行。
*
宋南音在韓恕身邊坐下，沒一會兒，便受到了長腳蚊的攻擊。
被長腳蚊咬過的地方，火燒火燎的痛。
“韓恕，我們看完《地道戰(zhàn)》就回去吧，這里蚊子太多了�！�
“我去買盤蚊香？”
村委會的旁邊就有一個小賣部。
宋南音道：“那你再幫我買二兩瓜子�！�
“好，我再給你買瓶汽水。”
韓恕答應(yīng)一聲，去小賣部買東西了。
電影還要一個小時才會正式放映。
此時，發(fā)電機(jī)發(fā)出來的電，把壩子中間的一個大燈泡照得通亮。
對于還沒有通電的桑棗村來說，這大燈泡簡直是個奇跡。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狗娃懷里揣著兩根烤紅薯，跟著丁桂香一到壩子里，便伸著小腦袋四處張望。
當(dāng)他看到宋南音時，小臉上的神色一下生動起來。
“干媽，干媽你看，我給你帶了烤紅薯�！�
狗娃獻(xiàn)寶似的，把紅薯捧到宋南音面前。
宋南音拿起一根：“我跟你干爹吃一根，你跟你媽媽吃一根，好不好？”
“好�！�
狗娃點(diǎn)頭答應(yīng)。
丁桂香把板凳安放在他們旁邊，坐下后，一面吃紅薯，一面聊天。
沒過一會兒，歷子謙和高光等幾個知青也走了過來。
歷子謙四下看了看：“韓恕呢？”
“他買蚊香去了�！�
宋南音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歷子謙，村里的田和土都不種點(diǎn)什么嗎？”
歷子謙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還種什么呀種？錯過了節(jié)氣，種下去不僅浪費(fèi)種子，還浪費(fèi)人工和肥料。”
丁桂香接過話頭：“那我們不播種，以后吃什么呀？”
“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歷子謙岔開話題：“我最近新寫了一首歌，你們要不要聽聽？”
知青們連忙鼓掌：“要。”
“快唱快唱�！�
“歷子謙，我們最喜歡聽你唱歌了�！�
幾個知青都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歷子謙。
歷子謙站起身，像模像樣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唱了起來。
“太陽太陽，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銀梭，交給你也交給我，看誰織出最美的生活，啊……”
歷子謙這段時間也沒閑著，他把記憶里所有的歌都寫了下來。
歌詞和旋律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他感覺自己都快成歌神了。
這首《金梭銀梭》是八十年代的歌曲。
曲風(fēng)簡單歡快，極易上口。
很快，知青們都能跟著他唱了起來：“太陽太陽，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銀梭……”
知青們一唱，旁邊的村民們在連聽了幾遍之后，也都學(xué)會了：“太陽太陽，像一把金梭……”
韓恕買了蚊香，瓜子，汽水，回到壩子里，便看見明晃晃的燈泡下，村民們把歷子謙圍在中間，正齊聲唱：“太陽太陽，像一把金梭……”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合唱當(dāng)中。
韓恕擠到宋南音身邊：“這怎么還唱上了？”
“這大概就是音樂的魅力吧�！�
宋南音看著這樣的場景，也很是無語。
但是沒辦法，她身在一個以歷子謙為主的世界里。
在這個世界里，只要有歷子謙出現(xiàn)，必定會是場中焦點(diǎn)。
而她跟韓恕都是配角，只有在旁邊嗑瓜子的份兒。
韓恕盯著歷子謙看了一會兒，突然問宋南音：“你喜歡會唱歌的男人嗎？”
宋南音看了他一眼：“會唱歌的男人有什么稀奇的？我喜歡的人是你這個人，跟會不會唱歌沒關(guān)系�！�
“嘿嘿嘿……”
韓恕憨笑著撓撓腦袋，心里莫名的滿足與開心。
啪。
場子中間的大燈泡突然熄了。
與此同時，正前方幕布上的光亮了起來。
電影要開始放映了。
突然有村民高喊了一嗓子：“我們不想看電影，我們想跟著歷支書學(xué)唱歌�！�
“對！我們要唱歌�！�
“《地道戰(zhàn)》我們都看過兩遍了，還是跟著歷支書唱歌有意思。”
“是呀，快把燈打開，我們要唱歌�！�
群眾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負(fù)責(zé)放電影的同志被村民們吵得心煩，便站在不遠(yuǎn)處喊話歷子謙：“歷支書，你能不能讓村民們安靜一點(diǎn)？這吵吵鬧鬧的，我這電影沒法放呀�！�
歷子謙也沒想到他隨隨便便唱的一首歌，會受到村民們?nèi)绱藷崃业淖放酢?br />
他笑著對放電影的同志繼續(xù)說道：“群眾想唱歌，我們就唱歌嘛�！�
“行吧，你是支書，你說了算�！�
電影隊(duì)的同志妥協(xié)了。
大燈再次打開。
明晃晃的光線下，村民們都是一臉興奮的神色。
歷子謙站上板凳，揮手道：“大家好，謝謝你們能喜歡我的歌，接下來，請舉起你們的雙手，跟著我一起唱：太陽太陽，像一把金梭……”
全場淪陷。
就連狗娃和丁桂香也搖晃著手臂，跟著大家一起唱了起來。
宋南音沒滋沒味的磕著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