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家里人都死光了,若不是看她還有點兒價值,誰管她的死活呀?”
羅愛民沒好氣的抱怨著。
宋南音身邊也沒有口罩,只能忍著惡心,再次走到了女人身邊:“她具體有什么癥狀?”
“她前段時間都還好好的,幾天前突然就不肯吃東西,連水也不肯喝了�!�
七家寨的人為了金山,本來還打算再關(guān)楚王氏一段時間。
但她突然不吃不喝,七家寨的人就慌了。
楚王氏死了,他們上哪里找金山去?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給楚王氏灌水灌飯,楚王氏咽不下,他們就用筷子把食物往楚王氏的喉嚨里面戳。
但是沒過一會兒,楚王氏又把灌進去的食物和水都吐了出來。
幾天過去,七家寨的人見她奄奄一息快不行了,這才讓羅愛民等人抬著她,前來找宋南音診治。
宋南音上前給楚王氏檢查身體。
當她靠近的時候,楚王氏渙散的眼神突然慢慢聚焦在她的臉上:“……喜兒,春喜兒……?”
下一秒,她枯瘦的手突然抓住宋南音的手腕。
“春喜?你是春喜?”
“我不是�!�
宋南音掰開她的手腕,正色道:“我是你的醫(yī)生,我叫宋南音,你別亂動,我?guī)湍銠z查一下身體。”
宋南音發(fā)現(xiàn)楚王氏的腹部向上凸起,便用手摸了摸。
硬邦邦的觸感,讓她第一反應(yīng)是子宮肌瘤。
但是再一檢查,就發(fā)現(xiàn)楚王氏的病癥,跟子宮肌瘤完全是兩回事。
她這種硬邦邦的部位,都集中在胃部。
宋南音問楚王氏:“你最近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嗎?”
楚王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平躺在滑竿上,仰望著天空,神神叨叨的唱了起來。
“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蓮塘;蓮塘外,種韭菜;韭菜花,結(jié)親家;親家門前一口塘,生的鯉嫲八尺長……”
月光光,秀才郎……
宋南音的神思突然一下子飄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
在那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與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并排坐在一棵茂盛的黃角樹下,童聲瑯瑯的唱:“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蓮塘……”
唱著唱著,一個面目柔和的女人遠遠走過來,沖他們喊:“含山,天都快黑了,還不帶你春喜妹妹回家?”
小男孩站起身,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春喜妹妹,我們回家吧?”
“好�!�
小女孩牽著小男孩的手,蹦蹦跳跳,往女人的方向走去……
“宋醫(yī)生,宋醫(yī)生?”
羅愛民的聲音,把宋南音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還放在楚王氏的肚子上,而楚王氏還在那里哼唱著月光光,秀才郎。
宋南音收回心神,問羅愛民:“她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第89章
從此她的人生,再無快樂可言
羅愛民道:“沒有呀,沒吃什么不該吃的呀。”
“那她肚子怎么硬邦邦的,像是填滿了異物?”
宋南音說著,又把楚王氏的肚子摸了一遍:“她這種情況,我建議你們把她送到鎮(zhèn)衛(wèi)生院拍個片子……”
“不行,不能送到鎮(zhèn)上去�!�
鎮(zhèn)上人多眼雜,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他們七家寨聯(lián)合起來欺負一個可憐的寡婦,肯定會引來派出所同志的調(diào)查。
羅愛民懇求道:“宋醫(yī)生,你幫幫忙……”
“抱歉,我?guī)筒涣四銈�,我這里沒有相應(yīng)的儀器,檢測不出她肚子里是些什么異物……”
宋南音表面鎮(zhèn)定的跟羅愛民他們溝通病情,心里其實已經(jīng)慌得不行了。
她穿到林春喜的身體之后,一直都沒有獲得跟林春喜有關(guān)的記憶。
直到剛才,楚王氏哼唱的童謠,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宋南音依稀記起了一些以往的畫面,那個叫春喜的小女孩兒,與那個叫含山的小男孩兒,他們青梅竹馬,自小就被父母訂了娃娃親……
宋南音打心底里抗拒這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但是伴隨著楚王氏的童謠,那些記憶一個勁兒的往她腦海里面涌。
“宋南音同志,你沒事吧?”
劉代娣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見她臉色發(fā)白,便上前扶住了她:“宋南音同志,你是不是中暑了?”
宋南音身形搖晃:“我有點頭暈�!�
“我扶你去樹下歇會兒。”
劉代娣扶著宋南音,往不遠處的樹蔭走去。
羅愛民跟在她的身后:“宋醫(yī)生,你怎么走了呀?你還沒說這病該怎么治呢。”
劉滿貫手持鐵杵攔住他:“還要怎么說?人家宋醫(yī)生剛才不說了嗎?她這里沒有儀器,讓你們趕緊把人抬到鎮(zhèn)衛(wèi)生院去�!�
“不行呀……”
“不行也得行,沒看見我們宋南音同志都中暑了嗎?”
劉滿貫怒目喝道:“你們走不走?再不走我們可就要動手了哈�!�
唐守禮也帶著幾個強壯有力的男村民堵在路中間,吆喝著讓他們趕緊走。
羅愛民等人沒辦法,只得抬起滑竿,往回走了。
*
樹蔭下。
宋南音被動接受了關(guān)于林春喜的全部信息:
林春喜跟楚含山青梅竹馬,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兩家父母就為他們訂了婚約。
后來林春喜家里出了變故,幾乎是一夜之間,她成了父母雙亡的小可憐。
跟她有婚約的楚家,此時也因為一些天災(zāi)人禍,舉家搬離了祖籍地,逃荒一段時間后,在七家寨定居了下來。
而林春喜的父母離世后,她的姑媽便帶著一兒一女,打著照顧她的旗號,堂而皇之住進了她家。
姑媽一家像吸血鬼似的,很快便榨干了她爸媽留下的財物。
日子越過越窮。
就在他們快要揭不開鍋的時候,楚顯祖找到他們,以一錠金子為聘禮,把林春喜娶了過去。
林春喜最快樂的時光,應(yīng)該就是小時候跟楚含山在一起的那兩年。
后來她的人生,便再無快樂可言……
宋南音靠在樹干上,終于把來自林春喜的記憶全部都接收完了。
還以為能做一個純粹的宋南音。
現(xiàn)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劉代娣有點擔心的看著她:“你怎么了?你臉色很不好�!�
丁桂香和王菊芬也都跑了過來。
“南音妹子,你中暑了呀?”
“喝點水吧�!�
王菊芬把自己的水壺擰開,用手帕把壺口擦了又擦,這才遞給她:“來,喝點水應(yīng)該會舒服一點�!�
“謝謝。”
宋南音喝了兩口水,情緒慢慢平復(fù)了下來。
見這么多人圍著自己,她還怪不好意思的:“我沒事兒了,你們?nèi)ッΠ�,不用管我�!?br />
“你都出虛汗了,還說沒事呢?”
丁桂香扶起她:“走吧,上我屋里歇會兒去�!�
王菊芬把丁桂香擠到一邊,搶過宋南音的胳膊:“要歇也是上我那屋去歇,我家離這比較近。”
劉代娣則直接把宋南音背了起來:“還是去我屋里吧,我屋離這更近�!�
她又黑又壯,身上的戾氣有點嚇人。
她一說話,王菊芬跟丁桂香都不敢再往前湊了。
宋南音沖王菊芬跟丁桂香擺擺手:“你們別擔心,干活去吧,我真沒事�!�
“唉……”
丁桂香嘆了口氣:“這個韓恕跑哪里去了?南音妹子身體這么弱,他怎么放心把她一個人丟在家里?”
王菊芬看了看她粗壯的腰身:“桂香嫂子,聽南音妹子說你長瘤子了?”
丁桂香不以為意的嗯了一聲:“放心,死不了�!�
王菊芬道:“等南音妹子身體好點兒了,還是讓她幫你把瘤子取了吧,我聽說那玩意兒長在身體里,是會吸血的。”
“再說吧�!�
丁桂香并不想提她身上的瘤子。
以前她們兩個在村上幾乎都沒什么焦急,平日里連話都很少說,現(xiàn)在因為有了宋南音,她們彼此也愿意多聊兩句了。
*
劉代娣一口氣就把宋南音背進了家門。
歷子謙兩腿發(fā)軟,杵著一根木棒,搖搖晃晃剛起身,便看見劉代娣背著宋南音進來了。
歷子謙一看到劉代娣,腿一軟,又跌坐在了床上。
劉代娣把宋南音放在門外的椅子上:“南音同志,你歇一會兒,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宋南音:“不用�!�
“要的要的,你得吃點東西才有力氣。”
劉代娣進后面廚房去了。
宋南音知道自己并沒有中暑,她只是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腦殼有點昏而已。
她坐在椅子上,一側(cè)身,便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歷子謙。
他們中間就隔著一道門檻。
宋南音問:“你今天沒去出工?”
她不問還好,這一問,歷子謙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誰能想象得到,今天早上,他起床穿好衣服,剛要去出工,劉代娣便從外面回來了。
劉代娣把他衣服扒了,讓他跪在地上唱那首《我只在乎你》,他不想唱,便招來了劉代娣的拳打腳踢。
可憐他堂堂男子漢,打不過自己的老婆,這事兒說出去都丟人。
這會兒被宋南音一問,歷子謙頓時覺得自己委屈大了。
第90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宋南音問他:“你好好的,哭什么呀?”
“劉代娣,嗚嗚,劉代娣她不是人�!�
歷子謙一面哭,一面把衣服撩起來:“你看,我都被她打成什么樣兒了?”
宋南音看了兩眼,淡淡說了句:“你不也打過她嗎?”
“男人打女人那是天經(jīng)地義,她一個女人,憑什么打我這個男人?”
“她為什么不能打你?”
宋南音不疾不徐又說了句:“你不是上門女婿么?”
歷子謙一下就噎住了。
是呀,他是上門女婿。
前世他就是被上門女婿的身份壓制著,啥事都聽劉衛(wèi)國和劉代娣的,導(dǎo)致接二連三錯失機會,在農(nóng)村窩窩囊囊的活了一輩子。
這一世,他苦心算計,卻還是沒能擺脫上門女婿的身份。
自重生以來,歷子謙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挫敗過。
宋南音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身體的不適感雖然消失了,但是因為多了林春喜的記憶,她心里沉甸甸的,沒以前那么開心了。
劉代娣在廚房里,把鍋碗都洗干凈之后,給宋南音煮了兩個糖水雞蛋。
宋南音見那碗干干凈凈,勺子干干凈凈,就連煮糖水里面都沒有一絲雜質(zhì),便知道這碗糖雞蛋是劉代娣誠心誠意請她吃的。
宋南音吃糖水雞蛋的時候,歷子謙在一旁狂吞口水。
“劉代娣,我的呢?我早飯還沒吃呢�!�
“憑你也配吃我劉家的飯?”
劉代娣經(jīng)過這場牢獄之災(zāi),看歷子謙的眼神里,再也沒有往日的狂熱與癡迷。
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仇恨。
她冷冷道:“我爸還在監(jiān)獄里服刑,他一天不出來,你一天別想有好日子過�!�
歷子謙氣得嘴唇哆嗦:“劉代娣,別忘了我現(xiàn)在是村支書,是干部,你這樣對我……”
“你也別忘了,你是我劉家的上門女婿,上門女婿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嗎?”
劉代娣腳踩在板凳上,高聲跟他‘解釋’:
“上門女婿的意思,就代表你是劉代娣娶進門的男人,我讓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將來我生的孩子還得跟我姓,你聽明白了嗎?”
“我……”
歷子謙想反駁。
但他發(fā)現(xiàn),劉代娣不愛他之后,褪去了溫柔的外衣,簡直跟個母夜叉似的,動不動就掄拳頭,十分嚇人。
他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頂著上門女婿的名號,啥也不敢說了。
好在再過兩年,劉代娣就該死了。
只要能回城,他還是有機會翻身的。
宋南音一面看他們夫妻吵架,一面把兩個糖雞蛋給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