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竹逍被他貼得渾身顫抖,立馬從床上跳了起來,憤怒道:“你做什么!”
莫恙拍了拍剩下的半邊床:“來啊,兄弟�!�
竹逍被氣得咳嗽不止,指著莫恙:“你是什么東西,也敢碰我,不過一張床,明日還了你就是!”
莫恙卻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累了一天,碰到床,他已經不想說話了。于是抱著被子,屏蔽了竹逍的質問,慢慢真睡著了。
竹逍無可奈何,他一點也不想碰到莫恙,但自己床上又被他自己扔了一床的雜物,他不想收拾,就只在船沿坐著。
如此過了一夜。
莫恙因為累,睡得還算沉,竹逍卻聽了一晚上的呼嚕聲,太陽升起的時候,臉色已經跟紙一樣了。
他已經一刻都不想等了,只等著吳管事來接他。
花榮花茂亦是。
但吳管事搭線顯然沒有那么快,因此這第二天,他們還是要跟著干活。
通鋪里的小頭目領著整個屋子的人去了艙室。穿梭舟雖是天階靈器,但日常的養(yǎng)護也必不可少,靈石形成的陣法固然好使,但雇雜役顯然更加便宜。
每天動力船槳便會輪換,他們要擦洗干凈,以確保出現(xiàn)在其他門派前時是光鮮亮麗的。
除此之外,還有各個房間的清潔、辣雞的處理也是他們負責。
莫恙拿著抹布跪著擦地,其他雜役雙腿一蹬便擦出了好遠,他卻慢如龜爬。
“莫恙,你個死人,死了就躺棺材板里,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還有幾百個房間要擦!”
莫恙現(xiàn)在再也不覺得這艘靈舟酷了,第一天結束后他差點爬不起來。
竹逍等人也被折騰得快散架,而且全身是汗,但卻不愿意去澡堂洗澡。莫恙沒洗澡睡不著覺,還是領著桶去了,但發(fā)現(xiàn)自己膝蓋、手臂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撞得青青紫紫,一捏就疼。
而且莫恙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靈舟上沒有吃的,不要說雞湯炒肉,就連一口茶水都沒有,只有隔幾天發(fā)一次的辟谷丹。
一天一天下來,讓人身心俱疲。
五日后,就在竹逍要瘋了的時候,吳管事終于派人來到了癸字號房。傍晚莫恙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竹逍和花榮花茂裝扮一新,竹逍還擦了唇脂,氣色好了很多。
竹逍離開的時候,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對莫恙道:“你就留在這里受苦吧。”
當晚他們就沒有再回來。
其他雜役露出曖昧的笑,打量莫恙,還有人說:“這兔兒爺真是有本事,在哪兒都能往金洞里鉆,不比我們,生來下賤,當牛做馬的命�!�
他們消息靈通,知道竹逍和那雙子是傍上了同一個人,那人可是內門的精英弟子,吳管事只要避過這陣風,等回到門派后,就又可以高升了。
第二天干活的時候,癸號房的小頭目心知莫恙已經被徹底放棄,沒了最后一點顧忌,加之收了竹逍的好處,便罵得越來越狠,最后扭著莫恙的頭,讓他爬到船槳上去擦灰。
船槳收回船艙的時候,也離地有兩三米高,加上本身的厚度,最上面離地起碼有七八米。莫恙爬的很小心,但他畢竟是凡人,身體素質遠沒有這些引氣入體的雜役好,爬到一半雙腳都在發(fā)抖。
而且沒有安全繩。
“動作快點!”小頭目在下面怒吼。
莫恙只能繼續(xù)往上爬,最后到頂?shù)臅r候,他雙膝緊緊地磕在船槳上,攤開抹布,一點一點擦起來。
但小頭目一直在下面罵他動作慢,莫恙被迫加快速度,咬牙堅持,努力不出一絲錯。
終于他把船槳上端都擦好了,接下來只要站回安全區(qū),讓其他人扳動機關,把船槳翻過來,再擦另一面,他的任務就算完成。
莫恙小心翼翼退回安全區(qū),可忽的,他感到天地一陣倒轉,身體比意識先反應過來,渾身的血都涼了——他本能地用雙手緊緊抓住一片船槳的邊緣,阻止自己往下掉。
這個老銀幣沒等他到安全區(qū),直接把船槳翻過來了!
莫恙直接懸空在了天上,下面離地足有十米,他用了吃奶的力氣抓著船槳,手心被割出鮮血淋漓的口子,手指泛青,卻還是在一點點往下滑。
“莫恙你在干什么,掰壞船槳,你賠得起嗎!”
“把機關復原!不然我死之前一定先用靈氣切了船槳,到時候你也要滾——”莫恙用最后的力氣往下吼。
其他雜役有靈力護體摔下去死不了,可他不是!
小頭目暗罵了一聲,只能把機關掰回了原位,莫恙被翻轉的船槳重新抬起,橫在船槳上,大口大口喘氣。
*
莫恙下來后被小頭目打了一拳,好在有旁人攔著,把兩人分開了。
“虎哥冷靜,要是鬧出人命驚動了管事,你我就完了!”一個雜役勸道。
小頭目,也就是李虎喘著粗氣,陰鷙地盯著莫恙:“你給虎爺?shù)戎疫治不了了你。”
莫恙也盯著他,卻一言不發(fā)。
第6章
眼淚
一豆燈火慢悠悠的亮起來,映亮了方寸之地,但它的主人還沒來得及把它拿起,就被其他人呵斥:
“莫恙,你干什么呢!大半夜的點燈,趕緊熄了�!彼谀ε赃叺碾s役不耐煩地把被子卷到臉上,“還睡不睡了!”
莫恙臉色蒼白,看著泡了一天污水,傷口越來越糟糕的手心,慢慢下了床。
他把油燈吹滅了,拿著之前存在背包里的傷藥,離開了癸字號房。
一層也有甲板,而且是三層甲板里最大的,不過在很前面,莫恙抱著藥,穿過走廊,小心打開了去甲板的門。
微涼的夜風卷了他滿懷,把走廊里又臭又悶的空氣都吹散了。靈舟正對著萬里月光,明亮的月色流水一樣混在流云里,往彎彎的甲板上撲。
莫恙看了一會兒,才慢騰騰地走到甲板中間坐下,一邊吹風,一邊借著月光,想給自己上藥。
他覺得自己可聰明,還知道帶藥上來,現(xiàn)在就用上了。
李虎在他差點摔下來后,還要他繼續(xù)干活,莫恙看著自己的手,就像冬天他愛吃的小紅蘿卜一樣,紅紅胖胖,只是傷口泛著腐爛的白。
不僅手心,他的膝蓋、腿、手臂都是青一塊紫一塊,左眼眶下骨頭那一塊也黑了,被李虎打的。
今天他也沒有洗澡,只用帕子擦了擦手腳。
莫恙慢慢給自己上藥,上著上著眼睛就有些濕,卻不知道該想什么。
他想家了。
莫恙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人,在哪里都能狗下去,爸媽說他沒心沒肺也好,笨蛋心寬體胖,過得快樂。
可莫恙這時候卻想,媽媽知道他在這里受苦嗎,她知道他在這里做苦工被人罵嗎。
莫恙記得小時候的一件事,記了很久。他小學發(fā)燒生病,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媽媽就在旁邊哭著摸他的頭,說怎么辦啊,要是她老了,不在了,她的寶貝也老了,卻沒有人照顧,一個人躺在床上受苦,沒人管,該怎么辦啊。
稍想一想,她的心都要碎了。
莫恙那個時候不懂,朝媽媽撒嬌要小火車,現(xiàn)在明白了,卻只能望著月亮,輕輕抽噎。
為什么要他一個廢物穿越,他只會做題、看、打游戲,畢業(yè)之后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一頓還能吃三碗。
……
莫恙很少傷心,但他真的傷心了,也不會大喊大叫,就默默的流淚,一點聲音也不會發(fā)出。
發(fā)泄夠了,他就45°仰望天空,把情緒慢慢收回去。
但忽的,莫恙還全是水的眼睛茫然地凝在了一點——這月亮怎么怪怪的,上面的黑點還帶動的?
莫恙擦了擦眼睛,凝神細看,終于發(fā)現(xiàn)了高高的桅桿上,屈膝依靠、喝酒賞月的人。
主角!
燕凌云喝了一口酒,低頭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
莫恙覺得自己似乎對上了燕凌云的視線,不過離得太遠,他看不太清,也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表情。
抬頭久了脖子酸,莫恙稍微揉了揉脖子,但就這一走神,桅桿上的身影就消失了。
莫恙失望不已,他還沒蹭上點好感度呢,怎么就走了。
雖然燕凌云之前在山門狂的沒邊,但莫恙覺得他不是個小人,相反還挺有原則,自己努力努力,忍辱負重,應該能做個搖旗小弟。
江湖名他都想好了,就叫波奔兒莫。
莫恙回到癸字號房,半瞇半醒過了一夜,如果不是睡在甲板會著涼,他真想在甲板睡覺,又寬敞又舒服。
第二天日頭剛起來,李虎又叫他們去干活了,而且又把莫恙指派到最臟最累的地方。
莫恙抿緊了唇,心想,忍一忍,到了秘境,只要多采幾株靈草續(xù)命,他就回村里做肥皂致富。
他也只能忍,因為他打不過李虎。
可就在這個時候,林大管事來到了他們工作的船艙。
癸字號房的雜役是船上食物鏈底端,平時不要說大管事,小管事都難得一見。之前吳管事被罰去看一層,已經是十分嚴重的懲罰。
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只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虎腦子里轉幾圈,率先跪下:“林大管事饒命,昨天都是莫恙這小兔崽子辦事不力,才弄壞了船槳,不管我們的事��!”
林大管事皺眉:“什么有的沒有。”
李虎卻愣住了,林大管事不是為這個來,還能是為哪個來?昨天他親自去查看了莫恙掛過的船槳,雖然刮了點痕跡,但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林大管事懶得理會這些雜役的彎彎繞繞,路過他,直接停在了莫恙前面:“你跟我上去一趟,不用在這干活了�!�
癸字號房的人不約而同都看了過去,目光里有嫉恨,有羨慕,眼睜睜看著莫恙跟著林大管事離開。唯有李虎,臉色忽然變得慘白。
……
莫恙忐忑的跟在林大管事后面,他以為上到二層就夠了,卻沒想到他帶著他直接往三層走去。
“你不用緊張,”林大管事聲音傳來,“是好事�!�
莫恙松了一口氣。
“凌云房里缺一個端茶送水,近身侍奉的童子,今日我看了一圈,你看著最順眼,所以便把這個機會給你。不過事先說好,端茶便端茶,不要把吳齡那里不入流的手段搬上來�!绷执蠊苁律ひ粑⒊痢�
吳齡就是吳管事,燕凌云最厭惡營營茍且、男娼女盜之事,最看不起自輕自賤之人。別人他不管,自己身邊是容不下的。
林大管事說得都是誠懇話,莫恙從峰回路轉的驚喜中回過神,乖巧的點點頭。
“日出你便來三層侍奉,日落就回去,我已經提前交代下去,護衛(wèi)不會為難你。”
兩人上了三層,三層的布置明顯和下兩層不是一個層次,鋪地的木頭皆是上等的靈梨花木,墻壁邊豎著長信宮燈,不過雕塑的侍女托舉的不是普通燈火,而是海底人魚熬煉成的燈油,又香又亮。
走廊的帷幔拂起,外面是柔和明亮的天光。
莫恙甚至發(fā)現(xiàn),墻壁的木頭鑲嵌著碎晶,有一點光便會反射,所以三樓長廊盡管深,卻一點也不顯壓抑。
林管事帶他來到最左邊的房間,這里雖不是最大的,但靠著邊,有很多窗戶,視野開闊。
“凌云世侄,人已經帶來了。”林管事說。
里面?zhèn)鱽砬嗄甑统羺s利落的聲音:“世叔進來吧�!�
他聲音算不上低啞,聲律卻微微與旁人有所不同,口音十分的雅正,卻不突兀,像天生帶著的一樣。
林大管事推開了門,把莫恙送進去后,就道有事,匆匆離開了。
只留下莫恙一個人對著燕凌云。
燕凌云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身上的傲氣很盛,一舉一動都透著種凜冽的味道。他正在寫字,除了練劍打坐之外,他每日都會花上半個時辰寫字凝心,效果斐然。
莫恙在一邊觀察他。
燕凌云放下筆:“倒茶吧�!�
莫恙趕緊去泡茶,他還是會泡茶的,不過僅限于會,再精就沒有了。燕凌云也不太在意這些細枝末節(jié),于他看來,水就是水,做成何樣都是水。
莫恙泡好茶,想端給他,但茶杯沒有把柄,他手心又有傷,因此乍然端起來,被燙得一縮手。
茶杯掉下去,灑了大半。
莫恙本能把手指含進嘴里吐氣,又后知后覺慌忙用袖子擦桌子。
燕凌云皺眉:“下去。”
莫恙退后了幾步,惴惴不安,不過燕凌云沒有懲罰他,只讓他在旁邊站著。
燕凌云收好紙,問莫恙:“你叫什么名字?”
“莫恙�!�
“哪里人士?”
“唔,”莫恙想了一下,“就是沂水城附近望水村的。”
剩下的燕凌云便不再問了,莫恙年齡一望便知,約莫十六七歲,而被選上做雜役的,天賦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觀莫恙周身氣機,沒有半點靈力波動,連引氣入體都沒有達到。
還這么小,燕凌云心想。
那偶爾走錯彎路,也是尋常事。
“今日你便記住我的日常起居,除了臥室之外,其余都隨你打理�!毖嗔柙凭徍土苏Z氣,“柜子后有上品傷藥,自己拿來敷吧�!�
莫恙微怔,然后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主角真好,他竟然穿到一本偉光正起點文里了嗎?
莫恙乖乖去開了柜子,找到了金瘡藥。這些都是傷藥不是丹藥,但顯然也是帶品級的,聞起來藥香味濃郁,莫恙輕輕抹在手心,原本一直鈍痛的傷口,馬上就變得涼絲絲的,舒服多了。
他的眼睛都彎了,又快樂起來。
*
燕凌云看上去冷,但意外的好相處,練完字后,他就去內室打坐修煉了。莫恙更加自在,從站在外面,變成偷偷坐在角落摸魚。
這一天難得的輕松愉快,莫恙借著陽光做手勢玩影子,把手變成鳥又變成豬,很小聲地里哼著歌。
夕陽西下,他就可以回去了。
雖然還住在一層,但莫恙很明顯的發(fā)現(xiàn),周圍人都不敢正眼看他了,就算路過,也是匆匆擦身而過,生怕碰到他。
癸字號房的人更夸張,不僅睡在他旁邊的人換了位置,給他留了好大的空白,就連他洗澡,都有人自告奮勇給他提水,還在浴室用麻布給他單獨圍出了一塊區(qū)域。
莫恙洗了那么多天大澡堂,忽然多出一個“獨衛(wèi)”,還挺不習慣的。
夜里睡覺打呼聲都小了。
睡前李虎一直想找機會跟莫恙說話,臉上還掛著僵硬尷尬的笑。
早知道莫恙能傍上燕凌云,他作什么死去收竹逍的錢!這下好了,得罪了個大的!李虎心里暗恨,僅僅一天,莫恙被選去侍奉燕凌云的消息就傳開了,燕凌云那是誰,下界無雙的天才,留情劍派首座師兄,還是掌門欽定的繼承人。
他雖是孤兒,可從小由掌門撫養(yǎng)大,單金靈根,悟性奇高,三歲入道、十二歲練氣十層大圓滿、十四筑基、二十化元、如今二十七歲,已經化元后期巔峰,距離金丹一步之遙。
更恐怖的是,他筑基就領悟了十萬中無一的劍意,有傳言他是天生劍體,劍道天賦不可限量。
渺渺人世多少人,一輩子都蹉跎在練氣,筑基無望,朝生暮死。
燕凌云是真真正正的天縱之資。
……
李虎越想越絕望,莫恙卻不想理他,自己蒙頭蓋上被子,閉上眼睛睡了。
第7章
葉秋水
第二天天剛亮,莫恙就摸著床鋪起來了,云海上已經泛起了金光,他洗漱過后,就小跑去了三層。
莫恙覺得自己已經起得很早了,但燕凌云比他起的更早。他到的時候,青年已經在三層的甲板上練劍了,而且已經練了好一會兒。
三層風聲濤濤,云外萬丈霞光,云下千丈裂谷,燕凌云一身白衣似要騰空而起,劍法慷慨激昂,如天河傾瀉,瀑布奔騰,凝練成白色的清光。
但他的劍招其實并不復雜,莫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才察覺出他練的是基礎劍招,不過環(huán)環(huán)相扣,又快得驚人,所以讓人一時沒看出來他在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