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擦著邊進房間，莫恙很認真的泡了一壺茶，然后用托盤托著，回到了甲板。
剛好燕凌云練完，就自然走過來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出門在外修煉不便，他練劍的時間也被壓縮了，就日出這一會兒。
因為茶水溫度剛好，他就又倒了一杯。
莫恙乖乖端著，視線落到了青年的手上。主角的手當然是好看的，又長又有力量感，骨節(jié)分明，倒茶的樣子都瀟灑的不得了。不過手指上很多老繭，來證明他的日夜苦修。
“回去吧�！毖嗔柙普f，把劍拿在手上，走在了前面。
稍微整理儀容后，就是練字。
莫恙無聊的在旁邊看著，站得腿酸，又不能坐，就悄悄靠在柱子邊，心里神游。
但忽的，燕凌云問他：“你可識字？”
莫恙回神，點頭：“我懂的。”
燕凌云嗯了一聲，又說：“柜上有書�！�
莫恙怕會錯了意，小心翼翼問：“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看嗎？”
燕凌云：“可以，不用在這里干站著，有需我會叫你�！�
他一向獨來獨往，在留情劍派主峰結(jié)廬而住，日子清苦慣了，一蒲團一木床足矣，懶得叫人侍奉。
那夜他對月飲酒，卻發(fā)現(xiàn)少年哭的可憐，一時動了隱忍之心，才叫他上來。
他并沒有要莫恙如何如何侍奉，如果莫恙能自己打發(fā)時間，他也不想拘束。光陰如梭，怎能浪費。
至于收做爐鼎，那更不可能，燕凌云思忖，他對美色不感興趣。
*
莫恙得了話，就美滋滋去書柜選書。
修真界的功法典籍都是記錄在玉簡，因此這些書并不是什么修煉法門，只是普通的一些歷史、自然、風物的雜書，還有游記和話本。
莫恙的眼睛留戀地在話本那一行停留，書名雖然文藝了點，什么《求仙》、《問道》，可那是誒，還是修真界的人自己寫的。
不過最終他還是挑了上面一行的風俗書，決定先把常識過一遍。
在老板面前坐在椅子上著摸魚，莫恙終究不好意思，于是就靠著柱子，抱膝坐在了地上，專心致志的看起來。
燕凌云寫完字便進了臥室打坐修煉，他的日�？菰锏椒ξ�，是很沒有情趣和享受的清修生活。屋子里有清潔陣法也不用莫恙擦地，他的一天都可以靠著柱子看書消磨。
午間有人送飯來，莫恙昨天就發(fā)現(xiàn)了，不過被燕凌云揮退。今天他猶豫了會兒還是接下，萬一燕凌云修煉餓了想吃飯呢？
過了這么久第一次看見這么豐盛的飯菜，莫恙眼睛都挪不動了。
他吃辟谷丹快吃吐了。
修真界真的等級分明，最下等的雜役，連一口茶水都不配喝。
莫恙不明白，難道辟谷丹會比飯菜還便宜嗎？
一一把飯菜擺出來，這些飯菜隱隱散發(fā)著靈光，莫恙擦了擦眼睛，才確信自己沒看錯。
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食了……有松鼠鱖魚、鴨血粉絲湯、清筍炒肉和水晶蒸餃。
莫恙忍著饞，輕手輕腳走到燕凌云臥室外，微敲了敲：“仙長，吃飯了。”
但燕凌云沒有反應。
莫恙也不敢再敲，怕打擾到修煉，就默默縮回柱子，背對桌子，當做沒聞到香味。
一直到黃昏，飯菜全都涼了，燕凌云也沒出來。
收碗的人來了，莫恙看著一盤盤好菜被盛進木盒，心里很失落。
回到一層，因為今天大多數(shù)時間是坐著的，還能出去望個風，莫恙十分輕松，沒感覺到太累。
手上的傷也好了，晚上他睡了一個自上船以來最好的覺。
第二天日出，他又準時準點起床，準備上班。
……
……
就這樣過了四五日，莫恙已經(jīng)徹底摸清了燕凌云的作息。
早沏茶、午沏茶、晚沏茶，以備不時之需。午間一層會送來飯食，他就擺好，順便切個水果。
切水果估計是莫恙來這里后最重的活了，一層一般會配送來一籃子靈果，莫恙要把果子類的切成厚薄合適的完美半月狀，像花瓣一樣散開。
然后接著摸魚。
這些東西燕凌云基本不吃——因為他根本不會出來。莫恙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地板坐的他屁股疼，他就悄悄蹭到了書房的軟塌邊。
燕凌云房間不大不小，除去臥室外，就是主屋。主屋分兩個部分，靠近大門的一側(cè)是會客所用，擺了桌椅茶幾。而繞過屏風，走上三級臺階，便是書房。
簾幔放下了一大半，里面有書柜、有書桌、還有一方紅木小桌。莫恙就是把飯放紅木小桌上。
而書房兩側(cè)，放了兩張狹窄的軟塌，還有幾張散落的蒲團。
莫恙很喜歡這方小空間，有簾幔遮著，顯得很私密，而且琳瑯滿目全是書。
他開始只是悄咪咪撿了張蒲團塞在屁股底下，仍坐在地上，稍稍靠著軟塌。
后來逐漸囂張，身體全軟了靠著塌，下巴撐在塌面，蹭了蹭軟軟的毛毛，然后慢慢看書。
到最后，直接卷了簾幔，側(cè)躺在軟塌上睡著了。
莫恙睡著了也是無聲無息的，從不打呼嚕，因此燕凌云直到修煉完，睜開微微泛著淡金的眸子，才發(fā)現(xiàn)外面那一個陷入深眠才能發(fā)出的平穩(wěn)呼吸。
“……”燕凌云隨意起了身，走到外間，看到了不知死活睡得正香的莫恙。
少年縮在軟塌上，塌上被總管鋪上了極品的靈狐毛，絨毛又軟又深，他整個人都像陷進去了一般，面色都熟透了，泛著血色，透出驚人的美麗。
纖細的身體隨呼吸起伏，輕而緩，像嬰兒一樣微微合攏作拳頭狀。
手邊旁邊一本《通古雜錄》，還算長進。
燕凌云目光掃過他全身，發(fā)現(xiàn)莫恙因為睡姿，把衣服繃緊了，勾出了脊背和臀部。雙腿貼著，又細又長，腳尖自然垂在軟塌外，穿著一雙白襪，殷紅的唇卻微張，飽滿欲滴。
亂發(fā)散了一身，鋪滿了床。
他略微一停，又很快移開視線，上前一步，冷聲道：“莫恙�！�
他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弱小生物，堂而皇之的躺在他書房的軟塌上。
莫恙因為一直提著心，所以片刻后就被叫醒了，眼睛睜開，像凝視著人一樣，呆呆的，燕凌云也直直的看著他。
莫恙意識到什么，突然清醒，連忙站起來：“我沒注意到睡著了，對不起�！�
燕凌云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剛才莫恙躺過的小塌上，劍放在一旁，聲音更冷：“下去，再有下次，必不輕饒。”
莫恙心說他果然是個很莊重的人，剛才自己沒有坐相，很不莊重，燕凌云討厭了。
其實他也不是開始就想睡床，怎么上去的，他也不知道。
莫恙憂心忡忡地離開了房間，臨走時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燕凌云，發(fā)現(xiàn)他還盯著自己，面容有幾分冷肅。
他不敢回頭了，如芒在背，快步離開。
*
葵字號房的人最近很用心的在討好莫恙。
比如他們聊八卦，會特意聊到竹逍。竹逍最近很受寵，比被轉(zhuǎn)送給別的弟子的雙子受寵多了，那精英弟子疼極了他，流水一樣的靈食往一層供應給他補身體，還掐尖了要上好的食材，惹得專門負責靈食的乙字號房痛罵不已。
有品階的靈食可比辟谷丹可貴多了！還天天被兔兒爺糟蹋，吃一口就撤下來。
到了葵字號房的人口中，就更加添油加醋，只恨不得說竹逍下一刻便會被拋棄。
莫恙不明所以，沒意識到這些人是在說給自己聽，還嫌吵，被子卷到了頭頂，隔絕這些亂七八糟的八卦。
但今晚他一直沒睡著。
莫恙后悔白天忍不住睡著了，還睡在了軟塌上，要是燕凌云的大腿不給他抱了，他是不是又要回來擦地了？
帶著憂慮，莫恙睡得迷迷糊糊，翌日上班的時候也小心觀察燕凌云的神色。
好在燕凌云態(tài)度一如往常。
莫恙是徹底不敢去書房看書了，就坐在廳里的地上，看一會兒走一走，有些不適地松動手腳。
不過今日，燕凌云進臥室后不久竟然出來了，對莫恙說：“我外出和長老商議事情，你好好在這里呆著�！�
莫恙很乖覺的點點頭。
燕凌云看著他，理好緊窄的袖口，就提劍出門了。
莫恙繼續(xù)百無聊賴的看歷史書，不知過了多久，忽的，大門忽然開了。莫恙正要嘴甜喊人，卻察覺不對。
門外站的人不是燕凌云，而是一個女子，一個高挑清冷、蒙著面紗的女子。
第8章
喂食
出現(xiàn)在門口的女子穿著一身冷梨花白長裙，裙身迤邐，環(huán)佩叮咚作響。一頭黑發(fā)只簡單挽了一下，瀑布一樣散落下來。
因為有面紗看不清臉，但單看那雙美眸，就知道是個絕世美人。她眉心還有一點紅痣，更添幾分不可接近的清冷。
莫恙腦海里亮起了大燈泡——這樣的顏值，還能隨便進出主角的房間，難道是女主？就算不是，肯定也是重要人物。
可惜996無法回答莫恙的問題，見莫恙接近主角成功，它甚至都沒有每日一開機了。
莫恙迎了上去：“仙子好�！�
葉秋水頓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身上。
莫恙心里想肯定要討好大嫂，于是請葉秋水坐下，給她切水果。葉秋水不知在想什么，真的坐了，看著莫恙遞給她不薄不厚的一片瓜。
少年對她笑：“仙子，吃瓜�！�
葉秋水唇角勾起一點弧度，慢慢咬了一口。
“這瓜不錯。”她說道，聲音跟莫恙想象的一樣清冷。
葉秋水在門內(nèi)也的確被稱為“清蓮仙子”，喻她不理俗事、不近人情的性子。
她是留情劍派掌門的獨女，二十四歲。天賦僅在燕凌云之下，單水靈根，筑基巔峰，還收服了靈傘“掠�！�，可謂十分厲害。
門內(nèi)人都默認，葉秋水會和燕凌云結(jié)成道侶，共掌留情劍派。
葉秋水淺淺吃完了瓜，但指尖卻有點濕了，她眉頭微蹙。莫恙于是拿出自己干凈的小手帕，放在她旁邊。
葉秋水美眸看著他，忽而說道：“你來�！�
然后稍微抬起了手。
莫恙一愣，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有點拘謹?shù)貛退亮�。他的動作很小心，隔著帕子，怕碰到女生的手，指尖卻暖暖的，觸感軟糯，和修仙者常年握劍勤修、殺人除妖的手不一樣。
莫恙給葉秋水擦完，發(fā)現(xiàn)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
然后，她忽然笑了，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稀奇的花草一樣，莫恙看見她漂亮的眼睛微彎著，里面全是笑意。然后手指往上，輕撫了一下他的下巴。
莫恙還沒從這個動作里回神，就聽到這個陌生女子的笑音：“你喜歡吃水果嗎？”
葉秋水看見莫恙看了好幾眼她的瓜，知道他應該是喜歡的。
果然，眼前的人雖然還有點呆，卻本能點了點頭。
“我請你吃�！比~秋水把面前的水果挑開，選了些大的飽滿的放到對面，“你也坐吧�！�
莫恙猝不及防中獎，剛才怪異的感覺被他拋之腦后，猶豫了一下，就捧了一個瓜啃起來。
！真甜！
這也太好吃了！
莫恙覺得這女主能處，人真好，不僅請他吃水果，還請他吃點心，燕凌云議事到午間都沒有回來，于是他的靈食葉秋水也做主給他吃了。莫恙一開始有點不敢吃，但葉秋水氣定神閑，輕笑道：“幾盤菜而已，他要是真計較，我還他就是了�！�
整個下午莫恙都過得非常開心。
葉秋水一直和他慢聊著，雖然大多時候都是莫恙在說，她在聽，但葉秋水神情舒緩，顯然不討厭莫恙說話。
到快日落的時候，莫恙估摸了一下燕凌云快要回來，就動手把啃了小半的點心重新擺成了花狀。
他擺得很有水平，這樣就好像點心沒被動過一樣。包括水果，他也重新擺過了。
葉秋水：“你這是在做什么？”
莫恙想了想說：“燕仙長要回來了，他出去了一天，說不定會餓。我擺好看點，免得他覺得在吃殘羹剩飯�！�
莫恙雖然動過，可是動的很小心，除了被他拿走的點心，其他都是干干凈凈的，連點渣也沒有。
葉秋水笑而不語。
果然，不久之后燕凌云就回來了，還沒進們就發(fā)覺里面有人。青年神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看到葉秋水和莫恙坐在一起時，他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莫恙站了起來。
葉秋水沒有起來的意思：“大師兄似乎不太歡迎我。”
燕凌云隨意繞過屏風進來，褪了外袍，自然地交給了莫恙。
莫恙墊腳，抱著道袍把它掛在書房軟塌旁的小半月屏風上。
做完這一切，燕凌云才說：“你回去吧。”
到下班時間，莫恙眼睛都笑彎了，顯得很開心，行過禮后就腳步輕快的走了。
燕凌云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身影，哼笑了一聲。
到底是心智還沒長全的小少年，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葉秋水等人走遠了，才不緊不慢捻起一塊點心：“大師兄不是最不喜歡這些趨炎附勢、自甘墮落之人嗎？”
燕凌云：“你想說什么，不必彎彎繞繞�！�
葉秋水笑了：“這小甜心，我還怪喜歡的。”
燕凌云也笑了，卻是嗤笑：“葉秋水，別忘了你去南境是為了什么，逃命路上還要帶一個花瓶？”
葉秋水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大師兄就這么相信我能跑掉？”
“你既已做決定，就不要瞻前顧后，”燕凌云道，“看在同門多年的情誼上，我自然會幫你�！�
葉秋水這時笑容才有了點真心，幽幽嘆道：“多謝。”
她雖是女子，可也有野心，不想繼續(xù)留在這一潭死水的下界，以后被掌門，也就是她的父親送去上界，做大家族的主母。
單水靈根，也算是天縱之資，可在某些人看來，她的價值遠不如誕下更有價值的后代。而修者繁衍艱難，若要受孕，女方修為越低越好，那些世家大族自然會想方設法絕了她的求仙之路。
修仙之道從練氣、筑基、化元、金丹、元嬰、化神，再是出竅、分神、合體、渡劫，直至大乘，破界飛升。她無比渴求。
可現(xiàn)在，她被迫服用丹藥，卡在了筑基巔峰。
葉秋水斂下眸子，平靜下來，又淡笑了笑道：“不過師兄，你還真是個正人君子”
燕凌云不為所動：“滾�！�
……
……
*
莫恙回去后，當天晚上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和葉秋水聊天，而是后悔吃了那么多的東西——他好想上廁所。
月上中天，莫恙在床上滾來滾去，最后實在忍不住，從床上爬起來，推醒了旁邊一個人：“兄弟，你知道哪里能上廁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