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谷藍(lán)點頭，同樣伸出手將湘水綢纏了幾圈在手腕，隨后拼盡靈力，抱著葉秋水，和她一起拉。
徐饒則放開了山河鐘，支撐即將垮下來的裂縫，秦開亦豎刀屈膝，放開了戰(zhàn)甲防御。
地裂是何等可怕的力量，縱深萬米的土石在位移，即便是修士，也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更多依靠的還是這方裂縫本身力的擠壓。
秦開軀干很快發(fā)腫，浮出青紫的血，口中也不斷溢血，背后的裂石卻依然一寸寸的頂下來。徐饒的山河鐘成了支撐的主力，靈力磅礴涌出，地化訣與地裂共鳴，再次穩(wěn)住了，卻是全身青筋顫動，面目猙獰。
谷藍(lán)抱著葉秋水也沒好到哪里去，祖地的大陣顯然瀕臨崩潰，黑潮蔓延的速度陡然快了起來，下方的吸力也越來越重，毫無疑問當(dāng)大陣徹底崩潰的時候，湘水綢將拉不上任何東西，他們反而會被拉下去。
但俞是這個時候，愈能看清自己內(nèi)心所想。
臨陣脫逃，絕非他們所愿。
終于，葉秋水發(fā)紅的瞳孔中，看見了從黑潮下爬出的人。
燕凌云！
莫恙！
為加快速度，莫恙是趴在燕凌云背后的，緊緊的纏著他，雙腿抱在他腰間，以免妨礙到動作。而他的背后還背著阿蘇默勒，一躍出虛淵范圍，他就把他收進(jìn)了家園。
家園和傳送都能用了！
燕凌云下一瞬便躍上了縫隙間，同樣豎起抱樸劍卡入，與徐饒通力支撐。
下方大陣傳來不堪重負(fù)的咆哮聲，似催命符般急促，莫恙語速極快：“現(xiàn)在撕裂空間出去也來不及了，虛淵沒了大陣束縛，蔓延速度一定很快，我們沒有它快，就一定會被它吞噬，所以我們必須一次性跑得足夠遠(yuǎn)！”
他說話同時拿出了蓬山青碧燈，所有人便知道了他想做什么。
蓬山青碧燈，是此刻唯一的生機(jī)。
但他們該如何催動？上次傳送，五姓五位老祖合力出手才將之打開，更需起碼渡劫期的龐大神識來解讀和定位地圖，他們現(xiàn)在半數(shù)都是強(qiáng)弩之末，根本無力支撐。
莫恙卻橫著燈，閉上了眼睛。
他的識海微亮，浮現(xiàn)出龐大的數(shù)據(jù)庫，是996在解構(gòu)蓬山青碧燈。
若論靈力儲備，996已經(jīng)是個行走的靈礦了。
而再龐大的神識，也抵不過它的計算力。
莫恙皺了皺眉，996怎么會把安全地點定位到鬼界？
但傳送一旦開啟，就很難打斷，莫恙只能期許它倒計時快一點。下方大陣崩塌的聲音可怖至極，祖地已經(jīng)完全從秘境滑落了出來，初代神帝的雕像墜入虛淵，似時代崩塌，悄無聲息漫出裂痕。
終于，在大陣崩塌的最后一刻，蓬山青碧燈被完全催動，一團(tuán)混沌綠光包裹西霄六人，剎那消失在原地。
而在他們消失之后，冰窟陡然崩塌，八十一把半仙器化為齏粉——
黑□□發(fā)，剎那間將荒北東南撕成碎片，卷入虛淵。大陸一路崩裂到了燕北腹地才漸漸減緩，卻又分叉出了無數(shù)裂紋，蛛網(wǎng)一般，漸漸遍布整個北洲。
極北被毀，金烏驟然熄滅。
整個五洲，都陷入恐慌黑暗當(dāng)中。
*
西霄一行剛到鬼界，還未來得及站穩(wěn)，就差點被鬼界洶涌陰風(fēng)穿個透心涼。
“好黑�！比~秋水咳出一口血，睜不開眼睛。
和他們上次來相比，鬼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再沒有了那點好像要破曉的微光。頭頂黑云聚集，是被風(fēng)攪亂的陰靈，天盡頭像被撕開了一道豁口，無數(shù)陰靈從豁口涌出，密密麻麻，教人膽寒
這些都是厲鬼，這么肆無忌憚的大批量回到陽間，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遭殃。
燕凌云一劍劈開一頭沖上來的厲鬼，簡單布了個防御陣。
莫恙看了一會兒，界壁他不會補(bǔ)，但他可以在這里放棵扶桑樹，既能減少陰靈的數(shù)量，也能養(yǎng)養(yǎng)扶桑。
“大家堅持一會兒�！蹦ΡP膝坐下，花了五分鐘讀完條，召出扶桑虛影，扎根在了草地之上。
雖是虛影，卻能反哺本體，只要莫恙靈力充足，它就可以一直保持在這里。
幾乎是扶桑長成的瞬間，潮水一樣的陰靈就放棄陽界，轉(zhuǎn)而涌了過來。
黑云幾乎覆蓋所有視線，葉秋水和谷藍(lán)不由后退了一步，本能放出靈力，卻發(fā)現(xiàn)這些厲鬼同樣無視了他們，只不斷地朝扶桑樹根擠。
這一幕頗有些滑稽，又有說不出的震撼。
哪怕是正常的魂魄，遲遲得不到轉(zhuǎn)生，也會在無止境的陰寒中化為厲鬼，消磨本真，隨本能去獵食生魂。因為只有啃食生魂的那一刻，才能得到些許溫暖。
莫恙是不介意把它們都收了的，可他很快發(fā)現(xiàn)，他召出的扶桑，快被陰靈擠爆了。
原本在樹根轉(zhuǎn)為生魂后，一片葉子能住十團(tuán)魂魄，大家一起住十人間�，F(xiàn)在卻變成了二十團(tuán)、四十團(tuán)，甚至一百團(tuán)。
扶桑高度受莫恙修為限制，只有他突破，它才能長高，容納更多的魂魄。
但即便如此，其他陰魂也不愿散去，聚攏在此，也比在外游蕩好受。
見形勢稍緩，莫恙才和其他人一起進(jìn)了家園。
六人都落在了山頂，和風(fēng)雨飄搖的外界相比，家園就如桃花源一般，顯得格外溫暖。
小金烏已經(jīng)長大了不少，高高站在扶桑樹梢，啾鳴一聲，卻沒有撲過來，而是盡職盡責(zé)的站崗。
因為按道理來說，現(xiàn)在還是白天。
月蛟蕩著一片葉子在湖里飄，看見莫恙，歡快的打了聲招呼，它歪頭看他，嘴里還叼著一塊果脯。
掃把在掃扶桑的落葉，每掉一片葉子，扶桑就會長出更多�，F(xiàn)在它的本體與虛影相連，每片葉子都有星點魂魄溢出，整棵樹仿佛繁星成海，搖曳漂浮。
家園靈流涌動，隱送花香，流螢?zāi)嬷俨纪细�，小青山下NPC已經(jīng)蘇醒，正在種菜、做工、交易。
太陽真火映亮湖水，盡管微弱，卻給人難言的安全感。土地也是穩(wěn)穩(wěn)扎扎的，葉秋水倒在湖邊，用手鞠了一把水，終于緩過了一口氣。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說。”莫恙和燕凌云把受傷較重的秦開徐饒扶回了房間，擺好聚靈陣調(diào)息打坐。
黑潮帶來的陰影不小，葉秋水和谷藍(lán)暫時住在了一起，互相傳輸靈力，也能穩(wěn)定道心。
山頂再次安靜下來，莫恙靜靜坐了一會兒，從小屋搬出了阿蘇默勒的尸體。
放平在了岸邊。
“扶桑沒有收錄到他的魂魄，他的魂魄還在軀體里�！蹦β渺`力探查，他的死因是幾乎把脖頸切開的傷口，因為已死，所以愈合不了了，只能擦去血跡。
終于，他找到了阿蘇默勒的魂魄，藏在心臟里。
莫恙與燕凌云相對打坐，以靈力牽引出了那一團(tuán)格外濃郁的生魂。而青年的魂魄深處，還隱約可見一點土金色的光芒，顯然適合他共生在一起的地精。
掃把適時拿來一片掉落的扶桑葉，是魂靈最好的寄居之所。
莫恙小心在葉子上下了保護(hù)禁制，然后交給掃把：“拜托你了�！�
掃把點點掃把桿，怡然自信。
在莫恙家園，它就是大管家，靈晶和重要東西，都是它看管和照顧。
做完這一切，莫恙終于感覺到了疲憊，燕凌云把他擁進(jìn)了懷里，抱著他。
“等徐饒他們恢復(fù)，我們得趕快出去，去找?guī)煾福纯赐饷嬖趺礃恿��！?br />
“嗯�！毖嗔柙拼鬼此�，“不怕�！�
莫恙往他懷里鉆得更深了一點，要抱得緊緊的，燕凌云如他所愿，把他摟得沒有一絲縫隙。
莫恙抱著他的脖子，余光看見滿樹的星星點點，不由喃喃道：“這么多魂魄，也不知道它們什么時候才可以輪回�！�
五洲恐怕不妙，未來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就算扶桑本體能從他家園脫離，扎根成功，這樣的情形，恐怕做鬼還要幸福一點。
莫恙只是迷惘之下說說話，卻沒想到燕凌云道：“你可曾想過，將他們托生于你的家園。”
第151章
召靈
生靈由天地造，
孕育腹中，托生陽界，死后成生魂，
逐水而至陰間，
游離數(shù)年，或過扶桑洗盡鉛華再次投生；或渡忘川忘卻前塵再入人世。前者可容厲鬼、養(yǎng)殘魂、塑生機(jī)，
后者只是提供多一個投胎的方法，
有缺陷的魂魄是很難渡過的。
上古諸身離去，扶桑斷絕，五洲就只剩下忘川這一個投生的辦法。
但十萬年前，連忘川連通陽間的路都悄無聲息的消失，五洲新孕育的生命里全是新的魂魄。陰間有進(jìn)無出，無數(shù)陰魂無處棲身，
生前靈性盡數(shù)消磨，
最后在苦寒中墮落成厲鬼。
莫恙現(xiàn)在有扶桑，
的確有了構(gòu)建輪回的資本。
但他聽到燕凌云的話，還是反應(yīng)不過來：“雖然我有樹，
可是家園里沒有人生孩子……”
沒有肉身，
魂魄就成不了生命，
和現(xiàn)在是一樣的。莫恙莫名想起亞當(dāng)夏娃，現(xiàn)在他和燕凌云就在樹下，就差啃個禁果來一場轟轟烈烈的造人，
不難的，只要個幾千年，
人類就又活了。
莫恙看著樹上密密麻麻的陰魂，
頭皮也跟著發(fā)麻，
就算他能生，
這么多鬼，要生到什么時候。
燕凌云吻住他的嘴唇。
莫恙抱著他的脖子，和他接吻，心想這么快就開始了嗎。
如果他真的是女生，在下界的時候，肚子里恐怕就有了人命。
親了好一會兒，兩人才漸漸分開。
“你并不缺肉身，”燕凌云輕輕理了理他額前的亂發(fā)，眸光專注，“此處就有許多�！�
莫恙心臟忽然劇烈跳動起來，明白了燕凌云的意思，不錯，他家園的確有很多“肉身”，這些肉身和凡人差不了多少，每日也要定時吃飯、睡覺、解決生理問題，除去沒有真正的意識，行動都由996控制之外，幾乎和真人無異。
那就是他的npc！
《九天》家園里的npc可以隨意定制、雇傭，只要交付十塊靈石，馬上就能生成�，F(xiàn)在的npc因為長期受靈力浸染，已經(jīng)有了要生出靈智的苗頭，不好再把生魂塞進(jìn)去，但他還可以從系統(tǒng)里定制很多！
燕凌云很淡的笑了笑：“可以拿兔族一試。”
莫恙眼中流淌著光彩，原本藏在里面的一絲陰郁，悄無聲息的散去了。他朝燕凌云點點頭，終于露出笑。
他這樣快樂，燕凌云捏了捏他的側(cè)臉。
莫恙和兔族因果已生，心結(jié)不解，有礙修為。
若沒有他們，兔族未必能活著走到陶都，可也正因如此，它們遭此橫禍。對此全然不顧不可，過分偏執(zhí)同樣不妥，穩(wěn)打穩(wěn)扎，將問題解決，才是上上選。
*
莫恙迫不及待的開始嘗試。
去極北一趟，他沒受什么傷，所以精神頭一起來，狀態(tài)就恢復(fù)了，當(dāng)下打開了游戲界面，開始定制。
作為一個運(yùn)營了十多年的老游戲，《九天》資源庫非常豐厚，而且都被996保存了下來。大到游戲世界運(yùn)行規(guī)則、世界觀，小到路邊堆疊起來的無名小草，全部可以復(fù)原，衣食住行、語言文化、水文地理、動物植物……應(yīng)有盡有，幾乎是一個文明的縮影。
家園雇傭的npc可以選擇種族，隨意捏臉。莫恙選了兔族，開始照記憶去捏雙馬尾兔子的人形和原型。
996：“滋滋，要捏好看點！”
要是真能成功，某種意義上這也是996創(chuàng)造的生靈，它把小金庫的能量扒拉出一點，給兔子精細(xì)建模，和莫恙一切雕琢。
約莫十分鐘，就捏出了一張和生前別無二致的臉。
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醒來。
莫恙把她的身份設(shè)定為種菜npc，她身上的著裝就自動變成了菜園小姑娘統(tǒng)一款。一身樸素的小短裙，扎一方淡藍(lán)頭巾，兩條長長的辮子，紅紅的眼睛，手上還提著木桶和稿鋤。
他點了確定，這具肉身便憑空出現(xiàn)在了兩人面前，只是雙眼無神，不會說話。
莫恙用手碰了碰她的臉，也是冰冷的。
但此等造物，已足夠教人震撼，燕凌云眸中不由浮現(xiàn)動容之色。
接下來就是把魂魄放進(jìn)去。
莫恙輕輕吐了口氣，神識融入扶桑，尋覓了半柱香，終于找到兔族棲身的樹葉。
它們的魂魄都已經(jīng)很虛弱，需要扶桑養(yǎng)護(hù)，唯有雙馬尾兔子，光團(tuán)還算濃郁。
莫恙小心翼翼用靈力把它導(dǎo)出來，放入了全新的肉身里。
“能成功嗎？”莫恙不由自主問出聲。
燕凌云站在他身旁，陪伴著他。
但很久過去，這具肉身都沒有變化，神色依舊呆滯。
莫恙一抓，就抓到了漂浮在身體里，卻沒有融合趨勢的魂魄。
“不行，他們是兩個體系的東西，不能直接融在一起。”莫恙有些失望，如果換作修士，奪舍肉身不在話下，只要是個活物都能用。但996和他捏出的軀體，顯然和真正娘胎里生出來的還是有區(qū)別。
996也有些傷心，代碼冒出了一串的0.
它從一個服務(wù)器開化意識，最終目的就是成為一個真正完整的世界，在茫茫宇宙漂流。
燕凌云：“我與你一同嘗試�！�
“好。”
一次不成，莫恙沒有灰心，趁著這幾天其他人養(yǎng)傷，就和燕凌云不分晝夜的開始在山頂造物。
小金烏跳下樹梢，換成月蛟纏上扶桑，悠悠蕩著枝葉，發(fā)出和月色一般無二的微光。
只是更剔透、更澄明。
種在岸邊的仙草舒展草葉，瑩瑩舞動，整個家園的燈籠都在輕輕搖晃，微風(fēng)送來難以言喻的清新氣息。
莫恙抽空不由看了一眼，月蛟朝他發(fā)出“吱吱”的叫聲，豆大的眼睛滿是歡欣。
近一年吸收月華，它已經(jīng)是個可以自己修煉的小蛟了。
和小金烏一樣，盡管很想和莫恙親近，它仍是沒有下來，安安靜靜的履行職責(zé)。
莫恙眼中浮現(xiàn)溫柔。
“吱吱�！�
“嗯�！�
小蛟也知道他在做正事，所以只吱兒一會兒，就停下了。莫恙加大靈力的輸出，以最具生氣的木氣，源源不斷灌入npc身體，燕凌云亦盤膝而坐，鋪開神識，試著引導(dǎo)兔族魂魄與之相容。
思路是對的，魂魄經(jīng)引導(dǎo)，的確可以融入進(jìn)去。
但嘗試過才知道，要使其完美無缺的貼合身體，需要多精密的操作。天地造物渾然不見破綻，人力想要達(dá)到，可謂癡人說夢。
可一旦成功，將來不知能救下多少人，改變多少東西。
所以他必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