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施菀松開了手,卻久久站在床邊,不說話,也不動,只是看著床上小姑娘的臉。
許久,她喃喃道:“我知道她臟器受損,知道她內(nèi)傷jsg很嚴(yán)重,可我覺得,會是腿上的傷緊急一些,她沒辦法承受那么多救治,我選擇了先治她的腿傷,我怕她因瘡瘍而撐不下去,我以為內(nèi)傷還能再等等……”
淚水從她眼底淌下,滴落到床上。
陸璘看看床上的小姑娘,安慰道:“這不怪你,她的傷太重。因?yàn)橛心�,她才能醒過來,才能度過這幾天。”
施菀轉(zhuǎn)過身來,無力地抱著腿,背靠著床坐在了小姑娘床邊。
過一會兒,她回道:“我明白,我只是……只是以為不會這樣……”
陸璘抬了抬手,遲疑一會兒,卻又放了下來。
施菀抽泣了一會兒,伸手要去身上拿手帕,卻想起手帕已經(jīng)在床上染遍了血,隨后理了理自己袖子上沒沾血的地方,擦干臉上的淚水。
但很快她眼中的淚水又流了下來,陸璘想起什么,連忙拿出前一日在懷中放著的那方手幅,正要遞給她,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后衙役的聲音傳來:“大人,豐氏綢緞的豐公子來了�!�
才說著,豐子奕已經(jīng)急步跑了進(jìn)來,衙役回頭道:“誒,你怎么自己就進(jìn)來了?”
“你們家大人認(rèn)識我,我在安陸向來就是按時按兩納稅,遵紀(jì)守法的大好良民。”豐子奕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在門口道:“菀菀,你怎么坐在地上?”
陸璘及時將手上的手帕放回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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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子奕進(jìn)來,朝他行禮:“見過陸大人,一早聽說施大夫在縣衙,放心不下,便過來了,不知——”
說話間,他瞥見了床上的血和上面躺著一動不動的王來弟。
豐子奕看看施菀,又看看陸璘,陸璘說道:“昨日下午王姑娘病情有變,我便遣人去叫了施大夫過來,施大夫昨夜守了一夜,到今早,這姑娘因內(nèi)腑之傷吐血而亡,施大夫有些難受�!�
豐子奕急走到施菀身旁,蹲下身道:“這不怪你,你師父和小周大夫都覺得她死定了,也就你憐惜她,想試試,菀菀,你只是大夫,不是神仙,生死由命,這是她的命�!�
施菀再次流起淚來。
豐子奕連忙拿出手帕去給她擦淚,施菀接過他手中的手帕,自己擦去淚水。
“別哭了,你知道我一早找你做什么嗎,你不是想去云夢縣找醫(yī)書嗎,我今日要去接貨,和我一起去吧,我給你另外安排一輛馬車,在那兒待一天,后天或大后天就回,正好是你想要的時間。”
施菀抽泣了一下,問他:“現(xiàn)在就走么?”
豐子奕說道:“可以晚一些。”
施菀回頭看看床上的王來弟。
“晚一些吧,她家中想必不會管她,我想……去棺材鋪買副棺材,將她安葬了�!�
“行行,我這就讓人去買,葬完了她我們再走�!必S子奕說。
施菀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又道:“再給她買件衣服吧,那個張記繡坊有�!闭f完從身上拿出一粒碎銀來。
豐子奕不高興道:“什么張記繡坊,那賣的都是什么,我們豐氏綢緞的衣服不比他們好?”
“你們的衣服那么貴……”
“貴是因?yàn)樗冒�!”豐子奕將她手上的錢推了回去:“我去我們鋪?zhàn)永锬靡惶拙秃昧��!?br />
施菀從地上站起身:“算了,我自己去買�!�
豐子奕攔住她:“好好好,我找個伙計(jì)去張記買!”
施菀將錢給他。
豐子奕不要,“我們做生意的,也要積德的,你救她一場,就把這買衣服買棺材的機(jī)會給我吧,別再和我爭了,我去叫人,你留在這里給她洗洗?”
施菀抬眼看向陸璘:“這縣衙……”
“縣衙本是正氣之地,我也不懼鬼神,就在這里替她洗,無妨。”陸璘說。
施菀點(diǎn)頭:“謝大人�!�
豐子奕很快出門去吩咐人辦事,施菀待在屋內(nèi),將床上的血衣血被拿下來,陸璘也著人去燒水。
待施菀給王來弟沐浴完,衣服也買來了,是一件粉色的短襦和長裙,穿在小姑娘身上很好看,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
換完衣服,施菀出門問:“陸大人,能借大人的梳子一用么,我想替她梳梳頭發(fā)�!�
陸璘沉默著去自己房中拿來梳子。
施菀正要接,卻發(fā)現(xiàn)那竟是把牛角梳。
“算了,來弟向來擔(dān)心麻煩別人,大人這梳子貴重,她會不好意思的�!闭f著又回了屋。
陸璘拿著牛角梳的手收了回去,一時之前,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為什么,他要將京城的梳子帶過來呢?若是在安陸隨意買的一把木梳就好了。
施菀最后就用手給王來弟盤了個髻,再由衙役將人抬出去,放進(jìn)了棺木中。
天已大亮,其他官員陸續(xù)到縣衙來辦公,長喜提醒陸璘道:“公子,今日是放告日,好幾個案子要審,要不要趕緊去沐浴更衣了上公堂?”
豐子奕也回過頭道:“這幾日勞煩陸大人了,安陸一縣的重任還托付在陸大人身上,大人自去辦公務(wù)吧,剩下的事我與施大夫會辦好的,大人放心�!�
施菀將身上的斗篷解了下來,想還給他,卻發(fā)現(xiàn)上面一處染了點(diǎn)血,只好收在手中道:“這斗篷我回去洗洗,若能洗干凈,再還給大人�!�
“不急,我眼下也穿不上。”陸璘說。
施菀便拿著斗篷,走到了棺木旁邊。
陸璘突然在身后道:“施大夫與豐公子……路上小心�!�
兩人同時回過頭來,施菀朝他點(diǎn)點(diǎn)頭,豐子奕作揖道:“多謝陸大人關(guān)心,說起來,大人應(yīng)該知道云夢縣梨山書院吧,這書院算是近幾個縣最大的書院,墨香書坊就在梨山書院旁邊,里面書比江陵府的還全還新,陸大人若有需要,可說與我聽,若是有,我與施大夫幫大人買了帶回來,也是順手的事�!�
陸璘搖搖頭:“多謝,暫且沒有�!�
“那我們先去安葬王姑娘了。”豐子奕說。
陸璘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他們動身,看著拖著棺材的板車與他們二人越行越遠(yuǎn)。
早上的日光灑昭在安陸街道,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少,靜謐中帶著幾分暖意。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他回到縣衙,經(jīng)過前堂,去往后院,回到自己房中。
長喜正在給他備沐浴的水,說道:“公子先解衣服吧,水這會兒就好了,廚娘也在煮面,正好沐浴完用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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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璘沒回話,只是靜靜從懷中拿出那方繡著荷花的手帕來,看了一會兒,走幾步,放回了裝冬衣的服箱中。
這手帕,注定的不合時宜,也不知他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
38
章
幾日后,
春意融融,風(fēng)和日麗,長喜與陸璘由牙人帶著去看宅院。
之前長喜就已經(jīng)看過,
最后覺得這家不錯,所以讓陸璘來看。
一座三間正房的小院,帶了東西廂房和廚房,里面家具也都有,
院內(nèi)用青石磚鋪就,
還有一口井,
坐北朝南,陽光通透,街前街后也安靜,算得上是上乘的房子。
“這房子的主人是個老秀才,以前都自己住,眼下不住了才剛租出來,
最適合讀書人了�!毖廊瞬恢懎U的身份,
只看出他定是讀書人,給他介紹著。
“一個月只要半吊錢,押二兩便成,
老秀才厚道,
這價(jià)錢很便宜了�!毖廊擞终f。
陸璘問:“房契在老秀才手上么?簽租契時須見到房契,
且是房主本人�!�
牙人一聽便知道這是個爽快的主顧,這已然算答應(yīng)了,
連忙道:“在的在的,
我能擔(dān)保,
公子什么時候能簽租契,我馬上就和房主說�!�
陸璘回道:“大約三日后吧,
若房主晚上有空,明日傍晚之后也可以�!�
說著從院子邊上的小徑走過,來到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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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不大,也沒鋪磚,倒并不妨事。
他走到后院的小門邊,拉開了門栓,看向外面。
牙人說道:“后面就是大通街,這兒過去,是雨衫巷�!�
陸璘意外地看向牙人:“雨衫巷?”
眼前的街道,幾丈遠(yuǎn)后便是路口,牙人所指的雨衫巷就是拐彎之后。
陸璘踏出后院,走到路口處,往那條巷子看,果然離得不遠(yuǎn),就見到那幾棵正在春光下爭妍的杏樹。
“哎呀,那是誰家的梨花還是杏花,長得真好�!毖廊说�。
“是杏花�!标懎U回答。
牙人笑道:“安陸種杏花的不多呢,怎么樣公子,就定這兒吧?”
陸璘本已確定下來,現(xiàn)在卻有些猶豫。
他沒想到這房子離她這么近。若沒有jsg之前那道關(guān)系還好,卻偏偏有,他總覺得這樣,似乎有糾纏她的嫌疑。
“公子?”牙人見他沒反應(yīng),追問道。
陸璘回答:“我再看看吧。”
牙人沒想到他這樣回答,連忙問:“為什么呢?之前您家仆人可是跟著我看了很多地方,別處的院子要么太鬧,要么太舊,要么就是太偏,這地方真的不錯了,價(jià)格也不貴,錯過了實(shí)在難再找到�!�
陸璘回過頭來,看看身后的房子,朝牙人道:“勞煩再找找,這里我考慮幾天,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牙人無奈,只好道:“那行,我再替公子留意著,有好的去處再同公子說�!�
陸璘本是乘馬車過來,此時馬車還在小院的大門外等著,他看著遠(yuǎn)處的杏花道:“我就往那邊繞去前門,你去將門鎖上吧。”
“誒,好,公子慢行�!毖廊苏f著,回了后院。
待牙人走后,長喜問:“公子為什么不訂這房子,是覺得哪里不喜歡?”
“地段有些不合適�!�
“是離縣衙有些遠(yuǎn)嗎?小的也在縣衙附近看了,沒合適的,而且小的試過,乘馬車來回并不慢�!遍L喜說。
陸璘沒說話,一步一步往雨衫巷而行,直到那三棵杏花樹下,停了下來。
杏花樹后的院門關(guān)著,花開滿枝的杏花在春光下白得耀眼,帶著粉澤,別樣秀麗。
長喜突然明白過來,那院子離施大夫太近了。
他之前不知道它和雨衫巷離這么近,剛剛知道了,只覺得驚訝,倒沒想到這一層,的確,畢竟兩人是和離的夫妻,住這么近著實(shí)不太合適。
可是公子心中計(jì)較著這個,此時又到這兒來做什么呢?顯然施大夫此時還沒歇診,但萬一她有事從藥鋪回來,不就正好看見了么?
就在此時,施菀家旁邊的院門開了,從里面出來個大娘,見外面有人,抬眼瞄了一眼便往施菀這邊來,拿鑰匙開院門。
里面立刻傳來一陣“汪汪”的犬呔聲,大娘開了門,朝里面道:“別叫了別叫了,給你送吃的呢!”
說著進(jìn)去,將碗里的吃食倒到狗盆中。
從院外,陸璘能看見一條黃色大狗被系在院中,正搖頭擺尾吃狗盆里的東西。
“也不知你主人怎么被耽擱了,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贝竽镎f著,拿了碗從院中出來,再將院門鎖好。
陸璘開口問她:“煩問大娘一聲,施大夫還沒回來么?”
他記得,離施菀與豐子奕一同出去,已經(jīng)有五天了,之前明明說待一天就回的。
大娘問:“你是找施大夫看病的?”
陸璘沉默一會兒,回答:“是。”
大娘回:“我也不知道呢,說是和豐家公子一起去云夢買什么書,第三天就回,讓我?guī)退箖商旃�,哪想到這么多天都沒見人,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陸璘沒再說話,大娘拿著碗,進(jìn)了自家院子。
長喜在一旁道:“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吧,那天那豐公子不是說去接貨嗎,我看他帶著好幾個伙計(jì),這安陸附近幾個縣都太平著,也沒聽說有山匪什么的�!�
陸璘認(rèn)同長喜所說的。
安陸與附近縣的情況他知道,大道安穩(wěn),小道也通暢,幾乎不會碰到意外。
除非是豐子奕的貨遇到了意外,所以施菀沒自己回來,而等他一起回來。
所以他們這些天,一直待在云夢?
陸璘從雨衫巷繞出來,乘上了馬車。
長喜坐在外面車板上,在車駛動前,突然想起什么來,轉(zhuǎn)頭撩開馬車簾子問:“公子,施大夫一定和豐公子去云夢游山玩水去了,我聽說云夢山水好,還有很多皮影戲師父,施大夫上次因?yàn)橥豕媚锏氖滦那椴缓�,豐公子就帶她散心去了。”
陸璘冷眼看他一會兒,回道:“少論人事非�!�
“……是�!遍L喜訕訕應(yīng)著,放下了車簾。
他很意外施大夫竟然和豐子奕出去這么久,自以為自己猜到了原由,卻沒想到公子又不讓他議論事非了。
其實(shí)這也不算事非,畢竟是這么熟悉的人,頂多……算關(guān)心。
劉老二卻好像也很關(guān)心的樣子,低聲問他:“施大夫和豐公子去游山玩水了?”
長喜不太敢再論事非,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劉老二笑道:“老話不是說了嗎?‘烈女怕纏郎’,這豐公子哪里不好?有錢,長得也俊俏,天長日久這么磨著,神仙也要動心��!”
長喜怕陸璘怪自己瞎傳謠言,便朝劉老二“噓”一聲,示意他別再說。,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回到縣衙,縣丞楊釗便過來問:“怎么樣陸大人,院子看好了沒?”
陸璘回道:“院子不錯,但遠(yuǎn)了些�!�
“遠(yuǎn)了?在哪里?”
陸璘回答:“大通街�!�
“大通街啊,不算近,但也不遠(yuǎn),那邊路寬敞,乘馬車倒挺快的�!睏钺撜f。
陸璘不再說話。
楊釗靠近他,低聲道:“晚上吃飯的事,陸大人還記得吧?”
陸璘抬眼看他一會兒,似乎想了起來,點(diǎn)點(diǎn)頭。
兩天前,楊釗牽線,說縣內(nèi)的大戶徐仕因祖上情誼,請陸璘共赴酒宴。
徐仕祖上是因戰(zhàn)功而封縣侯的開國將軍,后來爵位降等,到徐仕這一代,只有個七品的恩騎尉,但徐家二爺還在京中為官,徐家又在此地世代經(jīng)營,自然是富戶與望族。不過是因?yàn)殛懎U家世好,才能對徐家不搭理,換了別的知縣,早就主動奉承結(jié)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