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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大通街那邊新搬來了一戶人家,就陳秀才那個院子,

    聽說是租出去了�!�

    “是嗎?”施菀回道:“那倒是個好院子。”

    “可不是,

    我看置了很多新家具,

    還有個像是書柜的,好像也是個讀書人,

    看樣子很有些錢,那東西都是好的,也不知是哪里搬來的�!�

    施菀笑起來:“以后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小縣城,離得這么近,住久了總會認識。

    霍大娘又與她閑話兩句,便回去了,施菀自己進屋里去專門做吃的喂狗。

    就在這時,院門卻被敲響。,盡在晉江文學城

    有些意外,這個時候,倒是很少有人會找她。

    她將院門打開一道口子看向外面,卻發(fā)現(xiàn)陸璘站在門后。

    “陸大人?”她不無訝異。

    陸璘回道:“上次說換個住處,長喜找的宅子,今日搬過來,開后門看到這幾棵杏花,才知道和你離得近,所以過來……”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主要是想起與楊柳店那些女子聯(lián)系的事,想來知會你一聲,若和她們說好了,直接到我家中找我便可,拐角過去就是�!�

    施菀這才知道新搬來的人家就是他。

    “好,我知道了,等聯(lián)系好她們就去找大人說�!闭f完正準備與他道別關(guān)上院門,陸璘看看她身上的粗布圍裙,問道:“你從藥鋪回來還要做飯么?”

    施菀搖頭:“不是,藥鋪有學徒,會一起安排晚飯,我不是養(yǎng)了條黃狗么,回來做點湯燉粗糧給他�!�

    “那……倒也有些辛苦�!标懎U說。

    施菀輕笑:“也還好,并不費事�!�

    她沒有多的話要說,也一直半開著院門,并沒有請他入內(nèi)的意思,陸璘再無話可說,只好道:“那我便先走了�!�

    “陸大人慢走�!笔┹艺f著,待他轉(zhuǎn)身就輕輕關(guān)上了門。

    待身后門關(guān)上,陸璘又回過頭來,看著緊掩的門,站了半晌,終究還是離去。

    本以為過幾日她就會來告訴他同那些女子見面的消息,沒想到幾日后的確有消息了,卻不是她告訴他的,而是長喜告訴他的。

    “施大夫說和四五個女子說好了,怕讓黃三爺他們知道,就把地方定在了惠來酒樓,就在楊柳店不遠,三日后一早過去�!�

    陸璘問:“她來過了?”

    長喜回答:“下午來的�!�

    陸璘有些后悔散衙后在衙門還待了那么久,但再一想,早一些也趕不上。

    她知道他到傍晚才能回來,是正好那個時間有空,還是明知他不在,而故意讓長喜帶話的?

    陸璘不確定,只好又問:“為什么只有四五個女子?”

    “施大夫說了,她們村以前有人報過官,那黃知縣狀子都沒接就把人轟出來了,有人還領(lǐng)了板子,所以沒人愿意見官�!�

    陸璘自然知道徐家這樣有恃無恐,一定是因為早已將官府打點好,楊釗是個膽小怕事混日子的,前任黃知縣也是個庸碌之輩,所以安陸一縣,全在徐仕掌控中。

    “施大夫還有說什么嗎?”他問。

    長喜回答:“沒了,我問她要不要喝杯茶,她說不用,就走了�!�

    陸璘點頭,正要回房間,卻突然又回頭問:“你沒和她說到時我與她如何見面?”

    長喜抓了抓頭:“要……要提前說嗎?”想了想,他又趕緊道:“要不然,到時候公子直接早點去接她,省得施大夫還得走那么大老遠的�!�

    陸璘輕笑:“你說的對�!�

    三日后一早,陸璘看著長喜給自己準備的灰色布袍,問他:“我若是穿那件白色的云紋綢袍,會不會好一些?”

    “可公子出去不是都穿布袍嗎?一來不顯眼,二來也讓人覺得您是個大清官不是?”長喜說。

    “但……”陸璘看著灰色布袍道:“這衣服也太暗沉了些,我記得父親倒有一件相似的�!�

    “小的是這樣想的,公子人年輕,穿這件暗沉的不就顯得老成嗎?這老成了,也就……”

    長喜突然停了下來,看他半晌,試探性問:“公子是覺得這布袍丑了?”

    陸璘斜眼看向他,頓了頓,回答:“是,既老且丑,布袍也行,換上那件淺藍的吧�!�

    如此,便算定了。

    長喜笑道:“公子向來不在意容貌的,莫不是因為今日要去見的都是女人?嘿,那些女人,只認錢不認人的。”

    陸璘瞪他一眼:“閉嘴,去拿衣服�!�

    長喜不知他怎么就犯了惱,立刻就閉嘴去拿衣服了。

    換上衣服,陸璘坐著,長喜給他梳頭。

    屋里有張梳妝臺,也有鏡子,是一面小小的銅鏡。

    陸璘看著鏡子道:“改日換面鏡子,這鏡子太小了,也不清晰�!�

    “前幾天公子還說不必要梳妝臺呢!”

    陸璘沒回話,長喜覺得自己今日總說錯話,便不說了。

    等他梳完發(fā)髻,眼見主子一副不滿的樣子,便連忙認錯道:“似乎太往后了些,只怪我手笨,昨天我托付了牙人,讓找兩個手巧伶俐的姑娘來做丫鬟,那牙人答應了盡快送來�!�

    陸璘只是摸了摸發(fā)髻,不再挑剔。

    長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公子來安陸這么久,怎么今日突然就有了打扮的心思。

    陸璘如長喜所說,準備好便乘了馬車來到施菀院子前。

    長喜去敲門,待施菀出來,便恭敬道:“施大夫,我家公子順道來接你一趟,都要去惠來酒樓,就同乘馬車算了�!�

    施菀看向門口的馬車,陸璘自馬車上撩起車簾,正色道:“施大夫,一起吧�!�

    施菀略作考慮,點頭道:“那大人等我一下�!�

    說完便轉(zhuǎn)身回屋去,只稍稍過了一會兒就出來了,身上多了個醫(yī)箱。

    她上馬車來,坐在了他對側(cè)坐板的另一端,也就是與他對角的位置。

    他問:“今日也要替她們看病么?”

    施菀搖頭:“不是,只jsg是習慣帶著,里面有止血藥,棉布,針灸針這些,雖然少,但偶爾也會正好需要。”

    陸璘坐得端正,又問她:“你出來要找藥鋪告假嗎?”

    ,盡在晉江文學城

    施菀點頭。

    “那會扣工錢?”他記得她上次還特地早回來拿工錢。

    施菀笑道:“扣一些,不多�!�

    陸璘見她身上仍是之前�?匆姷臏\綠裙子,洗得有些泛舊了,頭上也只是木釵。

    就算是在安陸,她的打扮也是算得上清儉的。

    但照理說,她應該不會太窮,她是縣城有名的大夫,診金不會少掙,又只有自己一人,沒有老小要養(yǎng)活,更何況,當初她是拿了五百兩現(xiàn)銀回家鄉(xiāng)的。

    莫非是,不愿露富?讓人知道她一個獨身女子,卻有數(shù)百兩銀子,的確不太好。

    如此想著,他便明了過來,只覺得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安陸極為不易。

    “要不然,稍后我補幾兩銀子給你,算作你今日扣工錢的補償�!标懎U說。

    施菀微愣,隨后道:“那倒不用,我是為那些女子,不是為大人,要補也是她們補給我,但顯然她們舍不得錢,也不會補,我也不差這些,就算了�!�

    ,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璘再不好說什么,他總想對她好一些,卻又總記起她說讓他不要覺得她可憐,只是他的棄婦。

    但他,確實憐惜她,如今這憐惜里,已清清楚楚又加了憐愛。

    他只好不再糾纏這些,換了話題道:“長喜說今日只有四五個女子愿意見我?”

    施菀轉(zhuǎn)過頭來,點頭道:“是,我說大人是新任知縣,她們也不愿來,說‘天下烏鴉一般黑’,‘當官的都一樣’,最后我一再保證,幾乎求她們,才讓她們有四個人愿意過來,還有一個有些猶豫,不知會不會來。”

    陸璘回道:“安陸縣衙尸位素餐已久,所以不得百姓信任,若把這件事辦成,便有人愿意相信官府了�!�

    沒一會兒,馬車到惠來酒樓門前。

    施菀說道:“要不然,大人先去酒樓等著,我去楊柳店接她們?若我不去接,怕她們又不來了�!�

    陸璘立刻道:“那你坐馬車去,就用這馬車一并將她們帶來�!�

    施菀點頭。

    到酒樓前,陸璘先下了馬車,然后目送施菀離去。

    陸璘在酒樓訂了雅間,但苦等了半個多時辰才將施菀等來,可見她此行并不順利,大概是又和那些女子說了不少保證的話。

    最后卻只來了三個女子,其中便有當日帶女兒的那個。

    見到她們,陸璘拿出了自己的官印、朝廷的官憑,然后道:“本官為新任知縣,與安陸縣官民都不認識,而且曾為京城四品官,家父為當朝吏部尚書,參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所以本官到安陸來不怕惡紳、不怕貪官,你們?nèi)舨恍盼�,便再沒有機會昭雪冤屈�!�

    施菀也坐在一旁。

    聽到這話,她心中泛起微微和訝異。

    她記得陸璘一向不愿提及自己的家世的,從不會和人說自己是當朝副相的兒子。

    當然,照他的習慣,也不會說自己曾在京中做高官,那時他甚至當升官是恥辱。

    大概是四年過去,他多少也變了一些吧。

    第

    42

    章

    幾名女子一時都不說話,

    陸璘看向那帶孩子的婦人道:“許珍娘,你丈夫為何會與徐家家丁打起來?”

    許珍娘立刻要跪下,陸璘道:“不必跪,

    你從頭如實道來便好�!�

    許珍娘沉默半晌才說道:“那家丁的爹,是我們莊子上的管家,前兩年我生病,半年下不了地,

    地里就我男人一個人忙活,

    收成不好,

    那管家卻還要收與往年一樣的租,加上官府還有身丁錢欠著,我們實在交不出來。

    ,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男人脾氣不好,那時就和他吵起來,說他欺負人,要和他拼命,

    我知道要是由著他這性子,

    肯定要出事的,這時候管家說只要我陪他睡一晚上,他就放了我們,

    我答應了。后來這事被我男人知道,

    和他們打起來,

    就被他四個兒子圍在一起,生生打斷了兩條腿,

    如今就算廢了。

    “阿英說這里能掙錢,

    我想著她是大姑娘都來了,

    我都嫁過人了,也不清白了,

    還怕什么,就也來了�!�

    陸璘又問:“莊子是徐家的?”

    “是�!痹S珍娘回答。

    “你們種地一年,要向徐家交多少租?”

    “算下來多半是七成,但年成不好的時候太少了他們不高興,就可能到八成�!�

    陸璘問:“抽成如此高,為何不轉(zhuǎn)租別人家的地種?”

    許珍娘說道:“當年村里的田被徐家斷水,收不了糧食……”

    “村里的田?”陸璘打斷她:“詳細說這件事�!�

    許珍娘便從頭道:“就是我們村的地,正好在徐家祖墳旁邊,都是良田,徐家那會兒要修祖墳,說要買我們整個村的地,我們自然是不賣。正好那年天干不下雨,他們承包著全村的水塘,便吩咐他們家下人,把所有水塘都守著,不讓我們汲水,就這樣田里干了兩個月,地都裂開了……”

    莊稼人最惜地,前面許珍娘尚且平靜,說到這里,便濕了眼眶:“他們說越早賣地價錢越高,越拖價錢越低,幾家在莊稼要死時就同意了,我們多熬了幾個月,到年底糧食不夠吃,眼看要餓死,也就賣了,之后家里就沒地了,做了他們家佃戶,我們村的田都是他家的,如果去別人那里種,還得跑三個村子,而且別家也跟著他家學,也沒好到哪兒去。”

    陸璘沉默不語,施菀想起來一件事,和他道:“陸大人,珍娘村的阿英說,他們家沒錢看病時,是莊子上管家的娘子勸她到楊柳店的,那第一個客人,也是�;⒔o她找的,而且……”

    她聲音小了下來,面色露出些許不自然道:“�;⒑退磉吥切┑仄Γ渤Hテ圬撍齻��!�

    “他們也找過我陪,我不同意,挨了他們的打,打得現(xiàn)在都還有印子,就強迫我接他們的客�!币幻咏舆^她的話說。

    陸璘倏地抬眼,目光幽冷決絕,幾乎讓那女子嚇到。

    隨后他才道:“這不叫接客,這叫奸|□□女�!�

    那女子先是一怔,隨后漸漸動容,似乎自己回到了還沒做妓|女的時候。

    “你們也將如何到楊柳店的過程說來,不管是自愿想掙錢,還是被人勸說逼迫,以及和徐家有沒有關(guān)系�!彼徛暤溃裆只謴椭澳前闫届o肅然。

    三個女子,都是原先家中有地的,除許珍娘村子是被強行斷水賣地,另兩家則是在前年水災中受災,又沒拿到官府賑災糧款,不得已賤價賣地才能茍活,成為佃戶后生存卻更艱難,然后再在人介紹或是引|誘中來到楊柳店。

    可就算做到一步,也并沒有讓家中過上好日子,楊柳店在黃三爺管控下,并不比徐家好多少。

    但黃家與徐家卻是姻親。

    所以這成了一條線,幾方聯(lián)合,將一個正經(jīng)的農(nóng)戶變成佃戶,再變成娼妓,將田地力氣甚至身體與尊嚴依次出賣,卻仍只能茍活。而官府呢,或者為虎作倀,或者不作為。

    三名女子要離開時,許珍娘拿出一串錢來給施菀:“施大夫,你的錢我還是不要了,實在過意不去�!�

    “這是說好了的,沒關(guān)系……”施菀話未說完,許珍娘便將錢塞到她手中,自己同另兩名女子一同出去了。

    施菀抬頭,便對上陸璘的目光。

    陸璘問她:“你為求她和你一起過來,還給錢她了?”

    施菀無奈笑笑:“沒辦法,好不容易答應下來,臨走她又變了,說哪有那么好的事,官府會幫窮人,我看兩個人太少了,就給了她一些錢讓她過來�!�

    ,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璘看著她,良久未言,最后道:“你放心,我會幫她們討回公道的。”

    “可是……”施菀擔心道:“你們說的徐家,是不是那個有爵位的徐家?徐仕徐大爺?”

    “是�!�

    “他家前兩年辦喪事,連德安府知府也來過,我也聽過他們家祖上風光,又有徐二爺在京中做官,只怕就算查也不好查。”施菀說。

    陸璘回道:“這便是他能一直在安陸魚肉鄉(xiāng)鄰的原因,因為不只知縣不敢碰,知府也不敢碰,所以,不就只能我去碰了么,再怎么樣,我是京里來的�!�

    施菀明了地頷首,兩人一道出了雅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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