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沒想到隔了兩天,楊夫人卻派人到她家中請她,等到楊府,楊夫人和她提起錢的事,竟猜出她想開藥鋪,主動要放印子錢給她。
施菀倒不意外楊夫人放印子錢,卻意外楊夫人猜出她要開藥鋪,畢竟她這想法實在有些離經(jīng)叛道,沒多少人覺得一個女人能開藥鋪。
楊夫人給她開價,一年為準(zhǔn),抽百之十為利,若第二年依然還不上,則增長至百之十二。
不管怎樣,這也是非常誘人的價格了,連官府承辦的交子行,也是百中取五十為利息,而且楊夫人是官夫人,不是那些賺黑錢的地痞流氓之類,不用擔(dān)心里面有陷阱。
要不是她從沒借過這種錢,只怕當(dāng)即就拍板了。
只因為從沒借過,她也不知道要借多少,所以并未馬上同意,只是說好了,若最后決定借,她就來找楊夫人。
施菀這頭從楊府大門離開,楊釗那頭就派人去將進展告訴陸璘:施大夫看上去很動心,但因為謹慎,還暫時沒作決定,約好了若決定好就來找楊夫人。
陸璘提前讓長喜去省城將銀子取出來。
他到安陸,雖帶了足夠的錢,但為免路途險惡,只帶的錢莊飛錢,在安陸因沒什么花銷,也用不著錢,一直沒去取,如今怕楊家那邊隨時來消息,他便提前將錢備好。
結(jié)果等了兩天,楊家卻還沒來消息,這明顯是施菀沒去找他們,陸璘心中又著急,怕施菀最后選擇賣宅子,或是被豐子奕捷足先登。
這一晚,他又在月色下踱步去雨衫巷,她院門關(guān)著,看不見屋內(nèi)是不是有燈光。
他在她院外駐足一會兒,卻聽身旁傳來一陣什么動靜,一轉(zhuǎn)頭,便見到一雙微微透著綠光的眼睛。
“汪汪汪——”那狗對著他狂吠起來,聽著便是她院中那只大黃狗的聲音。
這狗他知道,平�?偼馔�,性子野,好打架,但回來時又懶洋洋的,今日他不知是觸動了它哪條神經(jīng),竟讓它朝他吠起來。
沒一會兒里面?zhèn)鱽硎┹业穆曇簦骸叭缫�,叫什么?�?br />
陸璘怕施菀開門出來撞見他,連忙往巷尾而去,那狗追著他又吠了幾聲,這才回去。
到家中,陸璘叫來長喜:“明日一早,去弄一只網(wǎng)來,再去早市上買幾根骨頭。”
“公子這是要……”長喜有些不明白。
陸璘說道:“捉一條狗,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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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喜搖頭:“我沒捉過,但想著應(yīng)該不太難,前面老有條野狗逛蕩來逛蕩去,公子是不是要把它給捉了?”
“或許比那野狗好捉。”陸璘說。
……
長喜萬萬想不到,主子要捉的是施大夫家的狗。
正當(dāng)中午,天熱得要冒火,大街小巷的不見一個人,他和五兒兩人揣著骨頭、大網(wǎng)兜和麻布袋,做賊似的靠近施菀家院子,去看那條大黃狗在哪兒。
陸璘甚至還和他們交待了,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就說是兩人饞狗肉,但主子不許吃狗,所以才瞞著主子悄悄出來偷條狗回去燉了吃。
這理由長喜想想就丟人,哪怕是為了面子,他也不能被人抓到。
但他還不知道公子想捉這狗做什么,總不會真是為了吃狗肉吧?一來公子不好這口,二來找家有狗肉的館子不就行了?
不明就里,他帶著五兒,由五兒望風(fēng),他將一根肉骨頭放在了狗洞門口。
這大黃狗在施菀家里好吃好喝,沒上過當(dāng)、受過苦,見了肉骨頭便從狗洞出來啃那肉骨頭,守在一旁的長喜將大網(wǎng)兜往狗身上一罩,沒等它叫喚便將它提了起來,連肉骨頭一起塞進了麻布袋里。
“快走!”長喜道。
五兒瞧著左右無人,立刻與長喜一同到巷內(nèi),將狗扔進停在巷中的馬車內(nèi),架了馬車便走。
兩人沒直接回家中,而是一路駕著馬車到和雨衫巷子又隔了兩條小巷的一處荒涼溝渠旁,陸璘正等在那里。
兩人將狗從馬車上提下來,陸璘打開麻布袋,提起大網(wǎng)兜,一把就將大黃狗扔進了那足有一人多高的溝渠。
溝渠下面是齊腳踝的水和淤泥,淹不死人,也淹不死狗,但狗掉進去了卻是爬不起來的,特別是這狗還待在大網(wǎng)兜內(nèi),根本跑不了。
“嗚嗚——”
“嗚——”
大黃狗在溝渠內(nèi)掙扎,試圖爬出網(wǎng)兜,也試圖爬上岸,但都是徒勞,晶亮的狗眼里滿是無辜和惶恐,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陸璘就在岸邊靜靜看著,手里扶著網(wǎng)兜的長木柄。
長喜和五兒候在一旁,不知自家主子抽的哪門子風(fēng)。
公子向來正經(jīng),以前也沒看出他有這逗弄畜生的癖好。
而且這還是施大夫家的狗,是不是有些……喪心病狂?
這時陸璘朝五兒道:“你回雨衫巷去jsg,悄悄盯著,若見施大夫回來了,就來告訴我。”
“誒,好�!蔽鍍鹤吡�,就留陸璘和長喜在溝渠旁,長喜見太陽著實有些大,馬上跑去馬車上拿了把油傘來,替陸璘遮住。
如意仍然在溝渠內(nèi)掙扎著,“嗚嗚”地叫,歇一陣,又爬一陣,最后可憐兮兮地看著岸邊等著的陸璘。
陸璘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一絲不忍或是什么別的情緒。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五兒喘著氣跑回來了,朝陸璘道:“公子,施大夫回來了�!�
陸璘便將網(wǎng)兜內(nèi)的狗放出來,朝五兒道:“你將這網(wǎng)和麻布袋扔去前邊樹林里,就等在那邊,別出來,除非這狗有什么意外。”
五兒馬上去扔這兩樣作案工具,而這邊,陸璘已乘上馬車,吩咐長喜駕車去雨衫巷。
長喜駕車并不熟練,但沒辦法,今天這事做得見不得人,可不能讓劉老二來,只能是自己人。
到雨衫巷,馬車停下,陸璘吩咐長喜:“去叫施大夫,就說我們?nèi)マk事回來,在后面看見一條狗,像是她家的,看她家的狗在不在院中�!�
長喜莫名其妙,卻還是昧著良心,作出一副好心的樣子去敲開門,待施菀開門,便朝她道:“施大夫,你家狗在么?我今日陪大人去辦事回來,路上遇到一條狗掉在大溝渠里,有些像你們家的�!�
施菀看看院中道:“倒確實沒見它,你說的那溝渠在哪里?”
“就這條巷子過去,再一條巷子……”長喜似乎說不明白,轉(zhuǎn)頭看向馬車。
陸璘這才撩開馬車簾子,緩緩探出頭來,淡聲道:“要不然,我們載你去吧�!�
這時他的樣子那樣矜貴疏離,仿佛只是隨口的一句話,絲毫看不出剛才他還在溝渠邊,倒讓長喜覺得剛才那一切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施菀還沒回話,陸璘緩聲解釋道:“長喜說要將那狗撈起來,我當(dāng)時急著回來,沒讓他下去,回頭想想才覺得有些像你家的,倒是我的疏忽。”
他的樣子有些“愿不愿意去隨便你”的樣子,施菀也擔(dān)心如意,便朝他道:“好,我隨你們?nèi)�,多謝大人。”
陸璘只淡淡一點頭,放下了車簾。
然后施菀鎖了院門,就與長喜一道坐在了前面車板上,沒進馬車廂,車廂內(nèi)的陸璘什么話也沒說,讓長喜駕車。
馬車很快到那溝渠旁,施菀立刻從馬車上下去,到溝邊去看,果然就見到了滾在淤泥里的如意。
“嗚嗚——”看見她,如意立刻叫喚起來,但出口的聲音都是虛弱的。
施菀看了看那溝渠,足有一人多高,不怕臟的話倒是能跳下去,但不好爬上來。
她四處看了看,也沒找到合適下去的地方。
陸璘與長喜也過來了,在旁邊看了看,說道:“長喜,你下去幫施大夫?qū)⒐放蟻戆��!?br />
長喜一愣,這才明白:原來公子在這兒等著呢!
所以到頭來,是要他下去救狗嗎?
長喜認命地假模假樣在邊上看了眼,說道:“這么深,施大夫下不去的,我下去吧。”
“那,麻煩你了……”施菀感激道。
“不麻煩,小事一樁�!遍L喜說著脫下鞋子,挽起褲腿,扶著溝邊跳下去了。
男人果然是身手敏捷一些,長喜下了溝,便將狗提溜起來,施菀要去接,長喜道:“施大夫讓開,我直接將它扔上去,省得把你衣服弄臟了�!�
施菀便讓開,長喜舉起手將如意往上一送,如意便滾在了岸上,隨后立刻站起身來,歡快地轉(zhuǎn)了兩圈,回頭卻突然看向陸璘,“汪汪”叫了起來。
施菀立刻喝道:“如意!”
如意委屈地“嗚咽”一聲,不再叫了。
施菀朝陸璘道:“對不住陸大人,是它恩將仇報了�!�
陸璘不在意道:“無妨�!�
如意在邊上草地上撒歡,長喜到一旁去找地方洗腳了,陸璘站了片刻,問她:“聽說你沒在馨濟堂坐診了?”
第
75
章
施菀回說:“是�!�
她不多說,
但陸璘又問:“那你后面打算怎么辦?”
施菀回答:“只能再說了,具體的打算還沒想好�!�
“那……你可有考慮自己開藥鋪?”問完,陸璘又覺得自己用意太明確,
很快接著道:“或是找別家藥鋪坐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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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菀客氣地回:“倒是還沒想好�!�
陸璘看著她,竟想不出話來說,只覺得心口一陣難耐地苦澀。
她態(tài)度和善,但分明是……什么話都沒和他說,
也什么都不愿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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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
她此時正是為難的時候。
見他再沒開口,
她說道:“今日實在多謝大人和長喜,我先帶如意回去了。”
“要不然……還是乘馬車走,快一些�!彼酥暗墓首鬏p淡,隱隱用了幾分渴求的語氣道。
施菀不知有沒有聽出來,只是搖搖頭:“不必了,再不好麻煩大人,
也沒有幾步。”
說完已轉(zhuǎn)身,
陸璘連忙道:“上次那個案子——”
施菀回過頭,他鎮(zhèn)住心神,緩聲道:“上次那個案子,
多謝你,
真相查出來了,
死者腹中的胎兒的確是那四少爺?shù)�,他姨娘的確是因為他才向死者下手,
那四少爺事前不知情,
但事后知道了,
也蓄意替姨娘隱瞞。姨娘應(yīng)該會判死罪,四少爺也會因包庇兇手而施杖刑懲戒�!�
施菀停了一會兒,
平靜道:“嗯,謝謝大人告知�!闭f完朝他點點頭,再次轉(zhuǎn)身往雨衫巷方向而去。
陸璘啟唇還想說什么,待要出口,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出好幾步。
長喜洗完了腳,從水坑里回來,看看遠處施菀的身影,再看看一直望著遠處的陸璘,詫異道:“施大夫走了嗎?”
陸璘沒回話。
長喜現(xiàn)在也明白了,公子就是為了和施大夫說上幾句話才整了這么大一出,可費這半天勁,有說五句話嗎?
長喜真替自己不值,看他和五兒將事辦得多漂亮,可惜公子自己沒本事。
回去路上,陸璘一句話也沒說。
她不愿向他透露,他便使不上力,也不知該怎么辦,只能等。
七月底,豐子奕姐姐豐子梅幼子周歲宴,在家中辦喜酒。
豐子梅嫁的也是商家,夫家姓洪,算是門當(dāng)戶對,夫妻也和睦,然而婚后五年流產(chǎn)三次,第三次小產(chǎn)后人便病倒,月事綿延不止,豐子梅也日漸抑郁,不用說再得子嗣,就連命也只剩半條。
當(dāng)時兩家也起了齟齬,豐家認為洪家必定苛待女兒,以致女兒每每停胎小產(chǎn),洪家則認為豐子梅身子不好,成婚五年也不能為家中開枝散葉,幾乎要到翻臉的地步。
后來洪家托人打聽到施菀,請施菀去給豐子梅診治,施菀去了,用三個月時間替豐子梅治病,又用三個月時間替豐子梅調(diào)養(yǎng),隨后豐子梅便再次有孕了,期間也是施菀安胎,懷孕十月后,平安誕下一名男嬰。
如今這孩子已滿周歲,所以這周歲宴洪家也請了施菀,算是對她感謝。
施菀如今是大閑人一個,又有豐子奕的關(guān)系,歡喜地去吃周歲喜宴了。
洪家老爺是個喜好風(fēng)雅的人,又是做石料生意的,便在自家院子里布置了很多奇石景觀,配著流水、小池,假山,錦鯉,倒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
施菀本是個無心交際的人,與主人家見過,同認識的人打過招呼,便自己去了個養(yǎng)著錦鯉的假山旁,聽著流水,乘著旁邊的樹蔭,倒是靜謐安逸。
就在她坐著看池里的錦鯉發(fā)呆打發(fā)時間時,幾粒什么東西被灑到了水里,錦鯉紛紛游過來爭吃。
施菀回過頭,卻見是豐老爺,便連忙起身道:“豐伯伯�!�
豐永年在她旁邊的石頭上坐下,將手上盛滿魚飼料的盤子遞給她:“要不要喂著試試?”
那里面放的似乎是豆餅,麥麩之類,施菀伸手拈起一些,扔進水里。
魚果然立刻過來覓食,一會兒就將魚料搶了。
豐永年說道:“喂魚就得大把大把的喂。”說著將一大把魚料扔了下去。
施菀說道:“我聽說,魚也不能吃多�!�
“嗯,容易撐死,但它們跳起來吃東西的樣子太好看了!”豐永年說著將手里剩下的滿滿一大盤魚料一齊倒了下去。
池中錦鯉果然瘋了,幾乎全池的魚都跳起來搶著吃。
這場面著實壯觀,施菀也看呆了,豐永年樂呵樂呵地笑,隨后道:“這池錦鯉是我賠給洪家的,上次我來,一高興,喂了十盤下去,許多給撐死了�!�
施菀張口jsg結(jié)舌,隨后笑起來:原來這就是大富商的快樂,雖然死了一池錦鯉,但下次依然這樣。
這時豐永年問:“聽說我們家那傻兒子要和你合作開藥鋪,這不是挺好的事么,你怎么沒同意?”
施菀早知道豐永年是專程過來找她的,卻沒想到他來找自己是要和自己說這事。
當(dāng)著豐永年的面,她如實說出了心底的想法:“因為他遲早有一天會娶妻的。我不想有一天,他妻子說‘你竟然和那個姓施的女人合開藥鋪,當(dāng)我是什么?三日之內(nèi),必須拆伙!’”
她說得生動,豐永年也忍不住笑起來。
然后問:“你真沒想嫁他嗎?你要是嫁他,這事不就解決了?”
這話問得委婉,但也能表明他這個做父親的立場,是贊同這樁婚事的。
施菀搖搖頭,十分干脆地回答:“沒想過�!比缓笏聪蜇S永年道:“我想做大夫,做一輩子,永遠不會放棄。真和他談婚論嫁,那必然是要放棄行醫(yī)看診,回到后宅的,就算偶爾看病,也只是給家人看,給婦人看,而不會堂堂正正坐在藥鋪里當(dāng)一個大夫,豐伯伯說是么?”
豐永年臉上那和藹的笑緩緩消失,換上認真的神情,而后幾乎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施菀說道:“所以,我確實不是豐子奕合適的妻子,也因為我和他的關(guān)系,讓我有顧忌,不想和他合作。”,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豐永年問:“那和我合作呢?或者說,和豐氏商鋪合作。”
施菀怔怔看向他,他緩聲道:“我兒子的眼光不錯,你確實是個好姑娘,我是真喜歡,甚至是欣賞�!�
施菀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不由紅了臉。
卻聽豐永年繼續(xù)道:“但你說的也有道理,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這世道,我喜歡你,卻也不得不接受,你做不了我兒媳。
“但我看好你,你的醫(yī)術(shù)是我親眼見識過的,你的醫(yī)德我也嘆服,我想看看你能走多遠;我想看看一個真正為治病救人的藥鋪,是不是能比安陸其他那幾家藥鋪更紅火;我想讓世人知道,豐氏綢緞不只將鋪子開到了省城,賺了很多錢,還扶出了一位揚名安陸,甚至是江陵府的女神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