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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8章

    我不再喜歡吃糖了。

    我不再愛你了。

    陸璘踉蹌一下,狼狽地伸手扶住身旁椅子穩(wěn)住身形,紅了眼角看向她。

    她已看著門外,沒有偏過頭來看他。

    似乎已不愿再看他一眼。

    許久,他才乞求道:“那你現(xiàn)在……不喜歡我什么?或jsg許我不像你想的那樣呢?或許你再多同我相處多一些?”

    他又帶了幾分急切:“也許有些你不喜歡我的地方,我也可以改呢?就像,也有糖葫蘆不那么甜是不是?”

    他說著,一瞬不瞬看著她,希望她能給自己一絲希望。

    施菀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和自己說這樣的話。

    可是她明明等了三年,她用三年的時間來絕望,用四年的時間來忘記,不去需要他,而他現(xiàn)在卻來告訴她他喜歡她。

    可是她……已經(jīng)不再是當初那個一心等他的施菀了。

    “祝陸大人步步高升,達成所愿;它日回京后與家人團聚,早日覓得佳人,姻緣美滿�!彼f完,朝他施一禮,隨后頭也不回出了房間,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寒冬里。

    耳邊還回蕩著她剛的話,她祝他早日覓得佳人,姻緣美滿,她竟祝他姻緣美滿……

    他凄愴地苦笑,心中涌起無盡的痛楚。她怎么能和他說如此殘忍的話,她就真的……一點點都不喜歡他嗎?

    第

    19

    章

    天越發(fā)冷起來,

    到年前幾天,杏林館中伙計學徒便一一回家,彭掌柜家就在縣城,

    與施菀和另兩個伙計一同守到年前一天,藥鋪便歇業(yè)打烊了,所有人都回去過除夕。

    這個除夕,在江陵府的豐家父子竟然都沒回來,

    而是派了人過來將家中的豐夫人接去江陵府了。

    城中已有消息傳來,

    說新來的知縣要走了,

    下一任知縣也不知是誰。

    因為徐家、楊柳店的案子和瘟疫,以及平日各項政令和判決公正的官司,城中百姓都道走了青天老爺,卻不知會來個什么樣的官。

    聽到這些消息時,施菀正收到施家村人帶的口信,是三嬸托付遞來的,

    讓她年三十的晚上回村里吃飯。

    每一年三嬸都會讓她過去吃飯,

    她笑著答應了,與帶信人道謝。

    過年那一天,她乘船回村。

    船夫說:“下午就最后一趟了,

    年后三天我都不出來啦,

    小娘子知道的吧?”

    施菀點頭:“知道的,

    下午我會準點過來的�!�

    尋常人家總在吃過年夜飯后烤火、守歲,再窮苦的人家這一晚都會燃一整夜的燈,

    保證家中燈火通明,

    祈禱來年平安順遂,

    所以飯吃得晚。但三嬸家因為會接她去吃飯,而她又要乘船回縣城,

    所以總會早一些開飯。

    三嬸一家也曾留過她,讓她就住他們家,留在村里別回縣城,但她拒絕了。

    雖有親情在,但那畢竟是人家家里,留在那里她自己不自在,別人也會不自在。

    在三嬸家吃過年飯,回縣城時船上只有她一人。

    再到城里,所有商鋪都關(guān)門了,所有人都回了家,天昏昏暗暗,北風呼嘯,一片片飄起雪來。

    朔風陣陣,雪越下越大,她先去了藥鋪,檢查門窗都已關(guān)好,藥材收拾妥當,便又回了雨衫巷的小院。,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里已在前一天收拾干凈,她也在上午找霍大娘家兒子幫忙貼好了對聯(lián)和門神,然后將兩只大紅的燈籠用撐桿掛上了院門兩旁,這才關(guān)上門,回了屋中。

    外面已是一片黑夜茫茫,雪越下越大,傍晚此起彼伏的爆竹聲漸漸消停了,隔壁隱隱傳來霍大娘家小孫子的跑叫聲,她坐在房中桌前,無心翻看醫(yī)書,只是看著面前的燭火發(fā)呆。

    枇杷已經(jīng)十七了,這一趟回去,家中要安排給她說親了吧。

    至于嚴峻,原本他家中就給他介紹好了坐診的藥鋪,他拖了這么久,明年想必是拖不下去了。

    還有豐子奕,他爹豐永年看著和氣,卻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他既安了心將兒子帶去江陵府,就必定會將他按在那里,說不準,已經(jīng)在為他說親了。豐子奕雖也執(zhí)拗,卻顯然不會是他爹的對手。

    ,盡在晉江文學城

    還有陸璘……他也要走了。

    所有人都會走,所有人都會回到自己的歸宿。

    她坐在窗邊,靜靜聽雪落的聲音。

    夜一點一點過去,房中一點一點變冷。興許是碳盆里的碳燒完了,她起身去看,卻隱約聽到一陣敲門聲。

    但這個時候,顯然也不會有人尋到這兒來找她看病。

    她以為是聽錯,又揀了一會兒碳,發(fā)現(xiàn)那敲門聲還沒停。

    起身去將房門打開,院門外果然又傳來“咚,咚咚”的聲音。的確是有人敲門,而且不是急敲,也不是普通農(nóng)人的拍門,而是那種克制有禮的輕敲。

    她將房門帶上,走到院門后問:“誰?”

    “……是我,我見你屋中燈燃著,所以……”

    竟是陸璘的聲音。

    “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去我那里坐坐�!�

    施菀開了門,陸璘很快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長喜買了個走馬燈回來,還算好看,我想你也許喜歡,想拿來你看看,但今夜風太大,燈不好拿,便沒拿來,想問問你,若是得閑,可以去看看。待會兒我再送你回來。”

    漫天飛雪,北風凜凜,地上已鋪了滿地的白,陸璘站在門外,身形偉岸,月白色斗篷上層層雪花,他看著她,目光柔情而深遂。

    她不知自己遲疑了多久,心中那陣恍然又來自何處,只是在轉(zhuǎn)身拿了斗篷出來,才意識到自己竟答應了他。

    可是理智上講,她并不應該答應的……

    因為這晚來的理智,她轉(zhuǎn)身鎖門的動作不由頓了頓,但還是將鎖按進了鎖洞。

    她忘了帶傘,陸璘倒是帶了,撐起傘,將傘替她遮住風雪。

    今晚不見星月,但有兩旁房屋照出的燈光,以及滿地明晃晃的白雪。

    陸璘說:“我以為你會在你三嬸家�!�

    “只是去吃過飯,下午就回來了�!彼卮�。

    一陣沉默后,她主動問:“城里也有人說大人要走了,是調(diào)令已經(jīng)下來了嗎?”

    “是……所以在縣衙門前張貼了告示�!�

    “應該是右遷回京城吧?”

    “嗯�!�

    施菀露出輕輕的一絲笑,說道:“恭喜大人�!�

    陸璘沒有說話。

    前不久她才恭喜過他,用著另一種平淡卻事不關(guān)己的語氣,今天的語氣更真誠一些。

    不管怎樣,他要走了。若無意外,他不會再回來,而她這輩子也不可能去京城。

    所以從今以后,即是永別吧。

    到陸璘的院子,他領(lǐng)她從后門進去,踏過院中小徑,里面同樣每間屋子都亮著燈光,卻不見一個人,只有前邊的廂房里隱隱傳來長喜和石全的聲音。

    陸璘說:“其他人是安陸本地的長工,給他們放假了,長喜和石全在那里賭骰子�!�

    施菀這才意識到,今晚他也是一個人。

    他會去找她,也是因為想到她今晚是一個人吧。

    進入他房中,果然在次間書桌上看到他說的那只走馬燈,做得大又精美,透明的紙糊燈罩內(nèi),燭光緩緩燃著,三個孩童、兩個仕女在追著蝴蝶,影子轉(zhuǎn)過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讓這屋里多了幾分熱鬧氣,仿佛已能聽到歡聲笑語。

    碳火將房中燒得暖暖的,窗臺邊擺著一盆臘梅盆栽,隱隱有清香彌漫,墻上不知什么時候也掛了一幅年畫,是喜鵲登梅,喜慶又雅致。

    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跟著他來了,因為孤獨。

    這樣清冷孤寂的夜晚,他出現(xiàn)在她門外,就好像冰天雪地里的一縷陽光,讓她忍不住去追逐。

    他拉開書桌對面的椅子,放上坐墊,讓她先坐。

    施菀站了片刻,解下斗篷在那椅子上坐下,陸璘提起爐子上的熱水,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送到她面前。

    施菀捧著茶,看面前的燈影,陸璘坐到她對面,看她一會兒,又怕自己太過壓迫人,便很快將目光挪開。

    隨后他問:“你要吃些點心么?”

    施菀搖搖頭。

    “那……”他看了看一旁的圍棋棋盒,又想起她并不一定會下棋。

    最后終是無奈道:“若是豐子奕,一定能讓你開心一些�!�

    施菀笑道:“若是他,只怕已經(jīng)去和長喜他們搖骰子了,他是個中好手,自稱若非被家業(yè)拖累,定能排安陸名賭榜上前十。”

    陸璘也笑了起來,問她:“那你會么?或者……我去找長喜要一副雙陸棋來?”

    施菀也搖頭:“那個我也不會,我恐怕只會個……五子棋。”

    “這個正好我也會,至少比雙陸強一些,我們來下五子棋吧。”陸璘說著,拿了圍棋棋盤來,將黑棋給她,讓她執(zhí)先。

    施菀小時候沒事便和爺爺或是隔壁翠兒一起下五子棋,雖然多年沒碰,但這東西jsg簡單,如今再次玩,也十分熟悉。

    她知道陸璘善讀書,腦子是極好的,所以一開始和他下棋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怕輸?shù)锰珣K,等下了幾步才發(fā)現(xiàn)他也是普通人水平,似乎和她差不多,甚至弱一些。

    這下她便放下心來,認真與他下,沒想到第一局就贏了。

    施菀開心不已,說道:“早知我贏,應該賭點什么�!�

    “是么,你要賭什么?”陸璘問。

    施菀想了想,搖頭:“沒想好,等我想一想,說不定下一局就想到了�!�

    于是兩人再玩下一局,施菀險贏。

    一直贏,她覺得不賭點什么實在對不住自己這棋技,便說道:“賭唱曲吧,你隨便唱個什么�!�

    陸璘無奈笑,商量道:“要不然我們就直接賭錢?”

    施菀很快拒絕:“你有錢,我窮,賭錢做什么,就賭唱小曲。”

    陸璘輕咳了一聲,想了半天,唱了兩句《十五從軍行》: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xiāng)里人,家中有阿誰?遙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是尋常的調(diào)子,因他向來就是一本正經(jīng)溫文爾雅的樣子,她還以為他不擅唱曲,事實他也確實不擅長,但他聲音清朗如山谷幽泉,生疏地唱出幾句來,竟還很好聽。

    她不由靜靜看他,心頭有一種酥麻微醺感,直到他唱完,帶著幾分不自在看向她,她才回過神來,說道:“你這唱的什么呀,大過年的�!�

    陸璘這才想了起來這詞實在悲慘至極,不由笑道:“我原本想唱《關(guān)雎》的,覺得不合適才換的這個�!�

    “那你倒不如唱《關(guān)雎》,再怎樣也比這個合適�!�

    ,盡在晉江文學城

    “現(xiàn)在還沒到元夕,百無禁忌�!标懎U替自己圓道。

    然后兩人又開始下一局。

    這一局卻是陸璘贏了,施菀還在懊惱自己之前一時大意,他便道:“該你了�!�

    施菀倒也不急,挑了個安陸的放牛小曲唱。

    隨后又是下一局,陸璘又輸了。

    施菀得意起來,和他道:“能讓我點一首曲子嗎?要不然你就唱個《賀新娘》?我知道這個京城里流行,你肯定會唱�!�

    第

    91

    章

    陸璘一聽便是哭笑不得,

    這《賀新娘》確實京城人都會唱,但它卻是迎親時男主安排的喜娘唱的小曲,雖喜慶,

    卻十分的妖嬈,喜娘唱起來也會騷首弄姿,施菀這分明就是為難他。

    他討價還價許久,最后答應唱半段,

    要開口前喝一杯面前的茶,

    卻發(fā)現(xiàn)茶已經(jīng)冷了。

    陸璘看了看房中,

    突然道:“年底吉慶樓新出了一種甜酒,你要嘗嘗么?”

    茶水的確冷了,碳火太旺,烤得燥熱,倒想喝些清潤的甜酒,施菀便回道:“好,

    它們出的酒,

    定不會差。”

    陸璘便拿出一壇酒來,一開封,滿屋飄香。

    這酒比普通的安陸甜酒味道稍稍烈一些,

    卻仍是甜味居多,

    又另有一分青梅酸味,

    尤其好喝,施菀不覺就喝了大半杯。

    陸璘也喝了半杯,

    潤了口,

    再無理由推辭,

    便將那半段《賀新娘》唱完了。

    施菀聽著曲,“咯咯”地笑。

    下局是她輸了,

    又下一局是陸璘輸了。

    正當她要點小曲時,目光瞥到棋盤,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自己剛剛那一步分明是走錯了,露了個大大的破綻出來,只要陸璘看到了,走了那一步,立刻就能將她打敗,絕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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