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許再來
光影在眼中不斷變化,小姑娘就站在他視野最中央。
她穿了一身水紅色的襖裙,戴著潤白的珍珠頭面,站在光線暗淡的營帳之中,好像一顆匣中明珠,無法掩去光芒。
那光芒突破夢境,真真實實地呈現(xiàn)在他臉前。
秦慎恍惚了一下。
而她歪著頭看著他,邊看邊走上前來。
“大哥怎么了?”
“沒什么�!鼻厣鞔颐e過了頭去。
“你怎么過來了?”
小姑娘便把秦夫人猜出他到了肅正軍的事說了,“我怕夫人擔心,便說可以替夫人過來看看大哥。”
她是主動過來的。
秦慎目光自眼角落過去,見她轉(zhuǎn)身去拿了從家里帶來的兩只木箱子,將秦夫人給他送來的東西一一跟他說了一遍。
無外乎一些用藥還有衣裳,但秦慎也看到了一只小匣子,只有巴掌大小,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剛???一看過去,她就笑著叫了他。
“大哥猜這里面是什么?”
就這么憑空去猜如何猜得中,也只有她會這樣問他......
秦慎不由地眉眼間染了些柔和之色,他搖頭,“猜不到�!�
但她還是捧著那小匣子到了他臉前,“只是個桃木雕成的小玩意,大哥猜猜是什么吧�!�
秦慎不由地就想到了她送他那那只桃木五毒的手鏈,她好像對辟邪的桃木甚是喜歡。
他這么想著,就發(fā)現(xiàn)她裙上墜了一只桃木玩意,細看一眼,竟然是只小兔。
秦慎心下一動,猜了一句。
“鷹�!�
話音未落,小姑娘一雙眼睛瞬間睜大,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大哥的眼睛,是能看穿這木匣子嗎?!”
她將木匣打開了來,里面正放著一只桃木雕成的收攏翅膀而立的鷹。
小姑娘實在沒想到他能猜中,看看鷹又看看他,驚奇不解地擰著兩條細眉思索。
秦慎心緒隨著她這般模樣,揚了起來,看向她裙擺上那只小兔。
她都給了這么明顯的提示,難道他還能猜不中不成?
只不過,她這是從哪里弄來了這一對物什?
他沒有問出口,但嘴角早已沒了向下的弧度。
而小姑娘很快也明白了過來,“原來大哥作弊了。”
秦慎險些嗆了一口。
什么叫作弊,明明是她自己先將小兔掛在裙上的......
他看過去,見小姑娘哼哼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還嘀咕著,“早知道大哥眼睛這么尖,我就不帶了�!�
嬌俏的模樣一下就撞進了秦慎眼睛里,他只覺心下快跳了兩分,才意識到了什么,連忙岔開了話題。
“是父親允你過來的?”
平日里,軍中的險事父親都不會跟母親提及,今次怎么敢讓她親自過來這兩軍交界之地?
秦慎問了,聽見她道了聲“是”,“大哥不用擔心,父親也派了人護著我�!�
護著歸護著,但父親怎么能讓她來這里?
秦慎不甚理解。
“是你在父親面前要求要來的?”
小姑娘有點不太明白他這問法是什么意思,她道不算,“父親也沒多說什么,問了我兩句便道讓我來看看也好,就派了人送我來了。原本夫人還不同意,但父親又同夫人說了說,夫人便也沒攔著了。”
秦恬不覺得這事有什么大問題,卻見嫡兄眉頭微微皺了皺。
她剛要問一句,是不是有哪里不對,但這話還沒問出口,外面忽然有了雜亂的腳步聲。
只見嫡兄臉色陡然冷肅起來,轉(zhuǎn)身向外問去。
“外面出了什么事?”
話音落地,就有侍衛(wèi)跑到帳前。
“將軍,斥候來報,朝廷出兵前來了!”
準備了多時的一仗,就要開始了。
秦恬看到嫡兄在聽到消息的一瞬,整個人變得不一樣起來,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山鷹,立在高高的懸崖之上,隨時飛上高空。
戰(zhàn)事已至,秦慎立刻走向掛著鎧甲的木架,只是目光掠過小姑娘時頓了一下。
“你立刻回去�!�
小姑娘一愣,“大哥放心,我不會添亂的。”
但秦慎耳邊響起了她剛才說的話——
“父親也沒多說什么,問了我兩句便道讓我來看看也好,就派了人送我來了。”
秦慎心下微跳,不安之感蔓延開來,神色越發(fā)冷峻。
“快走!”
秦慎說完,見她腳下還是沒動,似乎就要在這紛亂的戰(zhàn)場上扎營駐地。
他不知怎么,腦海中一些不好的想法紛紛揚了起來。
他口氣驟然冷了下去。
“軍營不是嬉鬧的地方,戰(zhàn)事也不是兒戲,你不該來這里,以后都莫要再來!”
這話嚴厲極了,像催促的鞭子一下抽到了秦恬的腳下。
小姑娘驚詫不解地向他看了過來,又在下一瞬紅了眼眶。
秦慎心下一緊,但沒有更改他堅決的態(tài)度。
“走!”
營帳外喊聲震天,帳內(nèi)靜得落針可聞。
她咬了咬唇,緊抿著嘴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轉(zhuǎn)頭,快步跑出了營帳。
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了簾外。
秦慎閉了眼睛。
只一瞬,他睜開眼披甲提劍,戴上那張銀色面具,快步上了戰(zhàn)場。
......
秦慎甫一出現(xiàn),何老先生、孫文敬和齊吉等人就趕了過來。
孫文敬連聲問他,“將軍可做好了準備?”
這一仗雖然突然而至,但此前秦慎已經(jīng)做了許久的準備,與朝廷那位章老將軍對戰(zhàn),他不敢有一刻掉以輕心。
“先生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接下來也該看看手下這支軍到底如何了。”
這話說得孫文敬又是不安又是激動,倒是何老先生思量了一下,附在秦慎耳邊說了兩句。
秦慎聽完看向他老人家,老人家眸色溫和地跟他點頭。
“此番,就辛苦將軍了,不論如何,肅正軍以后的路還長,將軍先護好自己安危要緊。”
“我曉得了�!�
秦慎應(yīng)下,翻身上馬,黑色披風(fēng)自鎧甲之上迎風(fēng)而起。
萬千兵馬呼嘯迎戰(zhàn)而去,掀起一地的沙塵。
孫文敬等人一直看著大軍出征的方向,直到人影漸去,孫文敬才回頭問了何老先生一句。
“舅父怎么還同將軍說了兩句悄聲話?”
何老先生看了他一眼。
“天機不可泄露�!�
“這......您怎么也如守元道長一樣了?”孫文敬禁不住有些好笑。
說起張守元,老先生捋了一把胡須。
“張道長還未有消息?”
孫文敬道沒有,“眼下朝廷只派了老將大軍來鎮(zhèn)壓我肅正軍,那剛剛揭竿而起的廣訴軍和南成軍,只有官府和鄰近衛(wèi)所鎮(zhèn)壓,他們不覺困境,自然不會輕易與我們聯(lián)手。”
“這話說得不錯�!焙卫舷壬�。
一旁的齊吉一直沒有言語,他自幼是在私塾里長大的,比起故去的尹淄,并無什么領(lǐng)兵打仗的天分。
他看著秦慎帶兵遠去,心下羨慕不已,眼下還一直看向大軍離開的方向,
他道。
“我想將軍今次不會敗,也會還會小勝,若真如此,我以為那兩軍會好生再思量一下此事的�!�
這話說完,何老先生和孫文敬都點了頭。
戰(zhàn)鼓遠遠而起,一場大戰(zhàn)就此展開。
眾人聚在孫文敬營中焦急等待。
這一等就從上晌一直等到了黃昏時分,戰(zhàn)事還沒有結(jié)束。
孫文敬不停地讓人再探再報,在營帳之中來回踱步,何老先生則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齊吉坐在一旁捏了捏腰間的一只鼓鼓的荷包。
等待的焦心如同這夏日的烈陽一樣,哪怕行至西山之間,亦使得大地不見清涼。
就在這時,外面高呼一聲。
“報!大軍回營了!”
“回來了?!”
孫文敬一下定住了腳步,齊吉站起了身來,何老先生睜開了眼睛。
“將軍如何了?戰(zhàn)事如何了?”
那士兵道將軍無恙,“我軍并無太大折損,但朝廷軍也沒有潰敗,暫且休戰(zhàn)!”
換句話說,雖然沒有戰(zhàn)勝朝廷軍,但也沒有戰(zhàn)敗,又是平手。
這樣的局面對于臨時起兵又兵將有限的肅正軍來說,再好不過了。
孫文敬帶著齊吉親自去迎秦慎,不到一刻鐘的工夫,就將人接回了軍營之中。
秦慎進了營帳,看到何老先生,便忍不住道了一句。
“正如您所言�!�
何老先生一聽,渾濁的眼中都放出了光亮。
孫文敬被這兩人的謎語說得迷糊了起來,齊吉也完全不明所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老先生將下面的人手屏退,帳中只剩下他們四人時,才讓秦慎道來。
秦慎開口。
“這一戰(zhàn),我與朝廷領(lǐng)兵的章老將軍對戰(zhàn),起初只是如常對抗,但是章老將軍很快看出了肅正軍的弱勢之處。”
肅正軍兵馬有限,排兵布陣難免會出現(xiàn)松散的弱處,這便是對面制勝的機會。
而章老將軍也果然令人專攻了肅正軍這弱處,秦慎已有準備,變換陣型不給朝廷軍機會,而章老將軍不愧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肅正軍另外的弱點。
章老將軍不停地從肅正軍的排布中發(fā)現(xiàn)弱點擊之,有些是秦慎已有準備之處,但也有一處秦慎也沒有發(fā)現(xiàn)。
齊吉臉色緊繃,握著腰間香囊的手也攥了起來。
“那豈不是受了重創(chuàng)?!”
秦慎點了頭又搖了頭。
“照理是要被重創(chuàng)的,但章老將軍一擊即收,點到為止了�!�
齊吉不可思議。
孫文敬卻悟出了些什么。
“看起來,章老將軍與其說是戰(zhàn)勝肅正軍,倒不若說是,訓(xùn)練肅正軍?”
這話若是放在外面,再沒有人敢信。
畢竟章老將軍可是朝廷的大將,怎么會幫襯造反的反軍?
但秦慎緩緩點了點頭。
他看向何老先生,“您猜測的,都是對的�!�
何老先生捋著胡須點頭。
同孫文敬和齊吉道。
“我本也不能確定,但是這一仗先是給我們留了足夠時間備戰(zhàn),再有戰(zhàn)場上專撿弱處卻點到為止的打法,我這位老友他......是上天派來的神助了!”
話至于此,眾人都目露慶幸。
齊吉道,“這樣一來,肅正軍若能訓(xùn)練成銅墻鐵壁???,便是換了朝廷將領(lǐng)也不怕了�!�
但孫文敬還是嘆了口氣。
“話是這么說,但朝廷若以十倍兵馬壓來,肅正軍再是派兵巧妙,也難以抵擋。說白了,以我之力難以長久,若有公主就好了!”
又是公主......
秦慎抬眼看了過去,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突然出現(xiàn)在他帳中的小姑娘。
他連忙搖頭,將一些令人不安的念頭棄出腦海。
第75章
入秋
局勢因為這場仗而發(fā)生了些不為人知的變化。
四人在營帳之中商議了一陣,之后秦慎又召集了自己提拔的幾位將領(lǐng),將這一仗的得失各自說了說。
天色已經(jīng)不早,戰(zhàn)事已經(jīng)拉開了序幕,隨時可能開戰(zhàn),秦慎讓眾人抓緊時間休息,縱然休息也不能懈怠防備。
他自己吩咐完就回了自己的營帳,剛走進帳中,就聽聞其中一位將領(lǐng)亦跟了過來請見。
此人姓金,單名一個曜字,才十五六歲的年紀,肅正軍最初舉旗造反的時候,金曜便跟隨父親金遠名加入了肅正軍的隊伍。
金家本是以武傳世的大家,但到了金遠名這一代早已沒落,他便開了個武館聊以為生,不想獨字金曜卻是個難得的學(xué)武胚子,很有金家祖上風(fēng)光,金老爹多番想將他送去參軍,可惜被官籍所卡,總不能成,還被那些貪官污吏平白貪去了不少家財。
這一次官府在兗州多行不義,致使百姓造反,金家父子二話沒說就跟著造了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