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是因為她是公主，還是因為曾是妹妹，又或者，還有沒有什么旁的？
她沒有問出口，秦慎倒是瞧見了她身后的魏游。
“護(hù)好公主。”
“是！”
秦慎說完，最后看了她一眼。
“走了�！�
秦恬同眾人一道，將他送出了大營。
孫文敬邀了張道長，去商議如何同廣速兩軍敲定進(jìn)攻徐州的時日。
這件事情與公主無甚關(guān)系，魏游原本還想同公子提及在密談山莊，廚娘鵑子遭遇的事情，但自家公子實在無暇，而公主又不必再去那地方，魏游就沒再留意此事了。
沒幾日，孫文敬就與那兩軍定好了時間。
其中廣訴軍一聽孫文敬的提議就答應(yīng)了下來，南成軍不缺糧草，一時并無朝廷相擾，不是那么著急，不過那首領(lǐng)蔣山此人，算得是個爽快的武人，不會應(yīng)了的事情不做，于是力排眾議答應(yīng)了孫文敬。
三方將在五日之后，各送“人質(zhì)”往密談山莊互為約束。
秦恬深深慶幸于自己不必前往，連帶著此番肅正軍要準(zhǔn)備廚娘，也將鵑子從中留了下來。
鵑子不敢打擾公主，只敢到公主帳外磕了三個頭。
秦恬甚至都不知曉此事，還是蘇葉聽見侍衛(wèi)說起，才告訴了她。
......
這五日之內(nèi)，肅正軍連著突襲了朝廷軍兩次，第一次重創(chuàng)了朝廷軍手下一個營地，引得那錢烽怒而應(yīng)戰(zhàn)，想要趁機(jī)扣住前來偷襲的肅正軍小股精銳部隊。
而肅正軍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反而引得錢烽深入圍區(qū)，錢烽到底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將，就在深入圍區(qū)的前一息，提前意識到了不對之處，臨時調(diào)頭，饒是如此，已經(jīng)深入的部分朝廷軍也被肅正軍重?fù)簟?br />
這一戰(zhàn)肅正軍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將朝廷軍打得落花流水。
先前并未真正將這造反的地方起事軍放在眼里的大將錢烽，也不由得警惕萬分，一時間行動之間都明顯謹(jǐn)慎了起來。
如此正中秦慎下懷。
秦慎一計兩面，若彼時能直接抓獲錢烽，那是再好不過，就算錢烽臨時逃脫，也會令他謹(jǐn)慎起來，短時間內(nèi)不敢再動肅正軍。
而這個時間，恰恰就是秦慎轉(zhuǎn)身向南拿下徐州的時機(jī)。
作為“人質(zhì)”的何老先生和張守元前腳離開軍營，后腳廣訴軍朱思位的獨子朱漢春、南成軍蔣山的幺子蔣沐，都已抵達(dá)密談山莊的消息，也傳到了肅正軍處。
秦慎得了消息定下心來，留下帳下得力的金曜，繼續(xù)鎮(zhèn)守北邊與朝廷大軍的戰(zhàn)線，他連夜出兵，越過南四湖，直奔徐州城而去。
大軍像是離弦之箭，秦慎便是那泛著冷光的銳利箭頭。
行兵打仗的事情，秦恬并不能幫上什么忙，只能聽孫文敬說起外面的戰(zhàn)報。
肅正軍進(jìn)攻徐州這一戰(zhàn)若想打得快，肅正軍突然出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另外兩軍也必須出兵牽制，這樣秦慎才能在確保自己被兩面夾擊之前，速戰(zhàn)速決。
北面的朝廷大將錢烽，顯然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可就在這時，原定要出兵襄助的兩軍，竟然只有一方出了兵。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之前不欲出兵的蔣山如約派兵牽制，而早早一口答應(yīng)的廣訴軍朱思位，卻在這時按兵不動，另給孫文敬傳來信來。
......
孫文敬到秦恬營帳外的時候，小姑娘正坐在案前抄寫經(jīng)書。
眼下，戰(zhàn)場之外的人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祈禱了。
秦恬聽見通稟道孫先生來了，很是意外，連忙將他請進(jìn)了帳中。
她略略一看，見看出了孫文敬臉上的焦急。
“先生緣何如此？是出了什么事嗎？”
戰(zhàn)事已起，孫文敬不敢在此時耽擱。
“廣訴軍沒有及時出兵替我軍牽制，大將軍快攻徐州一戰(zhàn)平添變數(shù)了�！�
秦恬一怔，“怎會如此？”
孫文敬臉色難看地解釋，“那廣訴軍道自己近日被朝廷軍挾制，此時出兵為肅正軍牽制朝廷兵，風(fēng)險過大。他道自己已經(jīng)送了獨子前往密探山莊，本也是要履約的，但思及肅正軍和南成軍派去做“人質(zhì)”的人，都沒有他那獨子更加重要，尤其我們只送了老先生過去，他們以為我軍誠意不夠，便覺為此冒險頗為不值，最多也只能在五日之后，調(diào)少部分兵丁為肅正軍幫襯了�！�
五日之后，調(diào)少部分兵丁幫襯？
秦恬訝然，“這不是快仗嗎？哪等得五日？！”
這里間的門道，她一個不打仗的人都能看出三分，孫文敬怎么看不出來？
孫文敬只好道，“廣訴軍不知有怎樣的思量。其實三軍各有自己的打算也是常事，可大將軍已經(jīng)出兵，不能在這時受困�！�
秦恬難以想象，若是大哥沒能快速拿下徐州，反而陷入鏖戰(zhàn)，屆時又被錢烽反應(yīng)過來，肅正軍腹背受敵，該是一種怎樣的局面。
可廣訴軍那朱思位，也確實送了自己的兒子去密談的山莊，并不是非要置肅正軍于死地的意思。
“那他們想要怎樣？”
孫文敬在這時，看了她一眼。
“廣訴軍那朱思位，曾說過想要替肅正軍侍奉公主的話......”
他說到這里，秦恬愣了一下。
孫文敬見狀連忙道，“當(dāng)然，我們不會把公主送去旁的軍中！但若只有我軍把持這公主近前的位置，旁人不滿不是不可能。這次，我想那朱思位的意思，是想讓公主也前往密談的山莊，風(fēng)險共擔(dān)，利益亦共享。”
話到此處，秦恬明白了過來。
廣訴軍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遲遲沒有說出口，卻偏偏選在她大哥出兵之后，以此為挾，提出要求。
果然聯(lián)軍，是沒那么容易聯(lián)在一起的。
孫文敬還想要再跟她解釋一下，秦恬示意他不必解釋了。
她只緩緩起身，問了一句。
“何時前往？”
孫文敬口中的話瞬間蒸發(fā)，他看著年少的姑娘，第一次仰頭看過去，似真的在仰視一位萬人之上的公主......
*
密談的山莊，秦恬再次住了進(jìn)來，翌日午間，魏游就來告訴了她。
“廣訴軍出兵了，沒再耽擱。”
秦恬大松了口氣。
昨日，她是連夜趕到的，進(jìn)入山莊天色已晚了，除了何老先生，什么人都沒有見。
但既然已經(jīng)來了，便不能不見人。
張守元提及了晚宴，秦恬并沒有什么異議，倒是在下晌忽然看見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此的面孔——鵑子。
秦恬訝然，看了一眼將她帶來的魏游。
秦恬早先的意思，不讓廚娘鵑子再隨軍前來這山莊，魏游對此并無意見。
誰想到，自家公子出兵之后，那廣訴軍竟然讓公主也前往山莊為“質(zhì)”。
公子在外打仗，恐還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了，還不曉得要如何反應(yīng)？
但肯定是不會順了那廣訴軍的意思，讓公主前來。
可打仗是更重要的事，孫先生和公主都沒有想要干擾他，只能權(quán)衡利弊，又將公主送了過來???。
廣訴軍在打什么主意不知道，而上一次有人膽敢動肅正軍的廚娘的事，還沒有水落石出。
魏游可不敢在公主的安危上散漫大意，他偷偷找到了鵑子，將她扮成自己的侍衛(wèi)一并帶了過來，昨晚便讓她以侍衛(wèi)的身份，悄悄留意上次拖拽她的人。
秦恬聽見魏游這么說，不禁問了鵑子。
“你可害怕？”
畢竟沒有幾個女子，敢在遭遇了那樣的事情之后，還回到事發(fā)之地來。
鵑子顯然還有些怕，但她道，“這是民婦該做的事！公主待民婦有大恩大德，民婦不能茍且偷安，讓壞人藏在公主身邊！”
這話說得秦恬竟然有些鼻酸。
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但對于鵑子，確實完全不同的意涵。
“那你昨晚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秦恬讓人給她倒了杯茶水。
鵑子連聲謝恩，“民婦昨晚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但是今日隱隱聽到了，上次拖拽我的人的聲音！我不敢十分確定，但也有八分的把握！”
秦恬頓了一頓。
這次在密談山莊里的人和上次，并不是完全相同，但之前那人，這次還在！
不過鵑子也只是聽見了聲音，沒有看見說話的人。
秦恬不免就想到了黏在珠簾之上的黏膩目光，不知道那目光的主人，是不是也在？
她又問了鵑子幾句，就讓鵑子先下去了。
然后叫了魏游過來。
那黏膩目光的事情，她并沒有同任何人說過，但此番想了想，告訴了魏游。
魏游一聽，冷汗都快落了下來。
他心里不由地暗想，若是公子知道此事，是真的不會再讓公主前來了。
可公子不知道，公主也已經(jīng)被送到了此地，而且晚間還有與眾人相見的晚宴。
魏游心下緊了緊，左右思量著，同秦恬低聲說了幾句。
第90章
碰了軟墻
外面三軍戰(zhàn)火紛飛，密談山莊卻出于某種平衡，在外間緊張的氛圍中就坐晚宴。
秦恬仍舊隔著珠簾坐在上首。
下面坐著的有何老先生和張守元，廣訴軍朱思位的獨子朱漢春，和南成軍蔣山的幼子蔣沐，以及蔣沐的表兄楊韜。
那蔣沐年歲尚輕，還不到束發(fā)的年歲，不似朱漢春早已及冠，娶過妻，膝下有子女，蔣山不放心幼子獨自前來也是常事，而他那表兄楊韜，上一次密談時也在此地，可見是蔣氏信得過的人。
秦恬并不是長袖善舞的性子，于珠簾內(nèi)除了簡單幾句應(yīng)有的開口，便保持安靜。
張守元是與三方都熟悉的人，他適時地在其間替秦恬說了幾句。
南成軍的蔣沐看起來不善言辭，他那表兄楊韜倒是替他說了兩句，但也并無多言。
眾人間，也只有廣訴軍的朱漢春，曾是個秀才出身，說起話來并不含糊，甚至還能同何老先生聊幾句學(xué)問上的事。
他也好，其父朱思位也罷，雖然是造反軍的首領(lǐng)，但卻頗為喜好文人做派，穿著亦如文人墨客一般，當(dāng)下著一身寬松錦袍，手里拿了折扇，隨著他的言語時而開時而合。
或許是因為做派是文人，禮數(shù)也甚是周道，來回向公主敬了三次酒，反觀蔣沐，只在楊韜的提醒下，敬了一次。
秦恬坐在珠簾之內(nèi)，將這些都看在了眼中。
晚宴尚算平順，秦恬此番倒是沒有察覺那黏膩目光再次出現(xiàn)。
就在她不禁懷疑，會否黏膩目光的主人并不在晚宴中的時候，珠簾被風(fēng)吹拂的輕輕動了一下。
撩動之間，黏膩目光再次出現(xiàn)！
秦恬不由地向外看去，并未能追尋到黏膩目光的主人，只看到珠簾外的眾人。
蔣沐、楊韜、朱漢春......會是誰呢？
她越發(fā)安靜了下來，悄然向身側(cè)看去，與魏游對了個眼神。
晚宴一直也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不合時宜的波瀾，直到時候不早了，秦恬放了筷子結(jié)束了這次晚宴，眾人皆起身行禮，感謝公主賜宴。
禮數(shù)周道最擅交際的朱漢春，忽然在此時道了一句。
“我今次帶了位專司茶道的茶娘過來，也有些下面貢上來的好茶，眼下時辰還早，各位便隨我去吃些茶吧�！�
宴后飲茶也算常事，本朝的習(xí)俗里，不乏有客人反邀主人去飲茶之事。
眾人都知他是文人做派，又都不欲在此時有什么不客氣的言語，便都道謝應(yīng)了下來。
那朱漢春一聽，眼睛笑瞇了瞇，左右與眾人道謝，卻接著躬身上了前。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也并沒有沖撞之意，在珠簾外一步處就停了下來。
“不知殿下可否紆尊降貴，也與我等今晚一道品茗？在下可為公主特特備了一罐好茶。”
朱漢春這話，在眾人都已應(yīng)下他的邀約之后，輕描淡寫之間，就令秦恬難以拒絕。
若是拒了，不免顯得公主不近人情，若是不拒，可秦恬是完全不想與肅正軍以外的人，有過多的交集。
魏游手下緊了緊，看了公主一眼。
他想若是公主不便開口，自己便去示意何老先生替公主婉拒，或者干脆由他出面拒絕。
但公主沒有立刻拒絕，也沒有當(dāng)即應(yīng)下，反而態(tài)度身份和善地問了朱漢春一句。
“竟特特備了好茶？”
她難得開口與外人閑話，朱漢春立刻笑著應(yīng)是，“殿下前來，怎能不以最為珍貴的香茗奉上？那茶娘最擅此茶，必不會讓殿下失望。”
朱漢春臉上笑意濃重，在他看來，此番邀請到這位尊貴的公主，已經(jīng)是一件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恕?br />
公主也笑了一聲，誰料卻是笑著嘆了口氣。
“真是可惜了，吾今日乏了，不然定要討上一杯�！�
這話說完，珠簾內(nèi)妙影輕動，晃動逐漸，朱漢春聽見公主似近又似遠(yuǎn)的聲音。
“諸君去吧，不負(fù)今宵才好�！�
話音落地，人已經(jīng)走了。
朱漢春愣了一愣。
這位公主沒有應(yīng)下，但也并無排斥拒絕的意思，甚至看起來，真是想去，但又可惜不能。
她離開，眾人皆起身行禮相送。
魏游一路隨著秦恬離開，亦有些恍惚，自后面看著公主的背影，竟一時未敢如平日般上前說話，直到秦恬走到自己院中停了下來，轉(zhuǎn)頭問了他一句。
“我此言并無差池吧？”
哪里是沒有差池，簡直是拒絕的恰到好處。
“公主此言甚是恰當(dāng)�！蔽河尾挥傻�。
秦恬小小松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夜空，漆黑的夜空云層厚重壓下，風(fēng)絲甚至有了三分濕意。
不時回了房中，秦恬不必應(yīng)酬渾身也自在起來，飲了半杯茶水，看了兩頁書，就聽見一陣嘩嘩啦啦的聲響瞬間而至。
她推開窗子，外面下起了夜雨，雨勢不小還下的急切，院中路過的小丫鬟來不及躲閃，被打濕了滿臉。
秦恬看著雨幕，沒多時，魏游到了她門前。
“公主，今晚前去朱漢春院中飲茶的人，都被這雨留在朱氏處了�！�
雨勢稍稍轉(zhuǎn)小，從嘩嘩啦啦變成了淅淅瀝瀝，但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可見被雨阻在朱漢春處的人，一時半會也不易離開。
秦恬和魏游不由地相互對了個眼神。
恰就在此時，魏游手下的人將鵑子帶了過來，鵑子見到秦恬便行禮道。
“公主殿下，民婦發(fā)現(xiàn)他們了！”
秦恬心下一振，魏游則將不相干的人俱都遣了下去。
鵑子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