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肅正軍大營。
孫文敬焦急地來回踱步。
齊吉給他斟了一杯茶奉過來,“先生莫要著急了,大將軍心里有數(shù),公主也不會有事的�!�
但孫文敬還是擔(dān)心,他先前并沒覺得此行能有什么大事,但山莊里傳來了妻舅何老先生病倒的消息之后,他就覺得不好了,恐要恒生變數(shù)。
他彼時(shí)確實(shí)想要親自前去接公主,但沒能攔得住大將軍策馬而去。
大將軍連日奔波這么久,手下兵馬也疲累,若是真與廣訴軍或者南成軍起了沖突,可占不著什么優(yōu)勢。
孫文敬后怕地?fù)?dān)心。
正此時(shí),聽見外面有傳信的高呼聲。
他與齊吉兩人皆快步出了營帳,抬眼就看見大將軍的黑馬,背上載著兩人到了營地中。
“公主,將軍!”
孫文敬見兩人平安無事,高興不已,轉(zhuǎn)眼卻沒有看到張道長和妻舅老先生。
他連忙問了一句。
秦慎吆馬停下,“師父和老先生我也讓人傳了信,應(yīng)該從另一路過來了。”
不想他這話剛說完,后面就有了馬蹄聲,張守元和何老先生也在此時(shí)到了。
張守元一眼就看到了秦慎,見他們也安然回來,不免松了口氣。
視線一移,又看到了他懷中的姑娘。
何老先生恰這時(shí)從馬車?yán)锵聛�,孫文敬連忙上前來接,“舅父身子好些了嗎?”
何老先生朝他擺手,“無事�!�
接著就去問公主如何。
張守元和何老先生離開之后,在名醫(yī)處看了病,何老先生稍稍穩(wěn)定便沒再多留,剛要離開卻聽到了秦慎讓人前來報(bào)信,說密談山莊不能再去了,令他們直接火速返回肅正軍大營。
內(nèi)里出了什么狀況,兩人還沒弄清楚。
但秦慎突然而至,還是讓張守元十分驚訝。
他這會看著秦慎,見他同孫文敬說了兩句,又低頭同懷里的小姑娘說話。
他說話時(shí)聲音很輕,自己站在不遠(yuǎn)處竟然完全沒有聽到,接著就看到他翻身下了馬來,沒有喚旁人來扶,也沒有使人遞了馬凳,竟就直接將裹了他披風(fēng)的小姑娘,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小姑娘似有些不自在,他卻并無察覺,又低頭柔聲同她言語了兩句,見她連番搖頭,才離了她身側(cè),過來詢問了何老先生的狀況。
何老先生顯然更在意密談山莊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張守元只見秦慎臉色隨著何老先生的問話,瞬間沉了下去。
“那廣訴軍朱氏父子打起了公主的算盤,扮做山匪襲擊山莊,里應(yīng)外合攻擊公主院門,妄圖搶走公主�!�
這話一出,眾人皆大吃一驚。
何老先生和孫文敬師徒都被廣訴軍的大膽行徑驚到了,倒是張守元來路上猜到了這情況,沒有太多驚訝。
他只問了秦慎一句。
“將軍放了他一馬?”
秦慎回應(yīng),“怎會是我?是公主放了他一馬�!�
張守元默了一默,看到秦慎眼中不甘之意一閃而過。
也就是說,若不是公主,他是不是要直接殺了那朱漢春?
他默然看著秦慎,沒有再出聲。
這件事是個大事,關(guān)系到接下來肅正軍同廣訴軍之間如何繼續(xù)相處。
這次肅正軍拿下徐州,多虧另外兩支起事軍守望相助,才能如此快速地奪下朝廷的軍兵要沖。
一旦三軍失去了信任,不再聯(lián)合壯大,更糟糕地是相互纏斗,那么朝廷則用不了多費(fèi)力氣,坐山觀虎,就能等到他們逐各瓦解。
眾人去往了議事的帳中。
由著秦恬和魏游被此事的前后敘述了一遍。
此事雖然沒有完全暴露朱漢春,但眾人也曉得這是廣訴軍朱氏父子的陰謀了。
“搶了公主,他們就能借此號令肅正軍,挾天子以令諸侯,正是由此而來�!饼R吉感嘆。
何老先生長嘆了口氣,“實(shí)在沒想到朱氏父子能野心至此,幸虧將軍及時(shí)趕到,不然老夫就成了罪人了�!�
聽聞此話,秦恬連忙安慰了他。
“老先生莫要多想,我已無虞,那朱氏父子的心思也已暴露,我們?nèi)蘸缶湍芊懒怂麄�。�?br />
何老先生多謝公主的安慰。
秦慎看了小姑娘一眼。
她臉上的紅痕還沒有消退,反而令臉頰微微腫了起來。
她此時(shí)把話說得風(fēng)輕云淡,彼時(shí)被朱漢春內(nèi)外圍了院子的時(shí)候,還不曉得是怎樣的害怕。
秦慎突然叫了她。
“公主一夜未睡,不若先回去歇了吧。”
秦恬微怔,但孫文敬等人都想起此事,也都勸她回去歇息。
殺敵作戰(zhàn)之事,素來都不必秦恬參與,她也只自己幫不上什么忙,便順著眾人的意思回去了。
她走了,孫文敬也想到了秦慎。
“大將軍更是兩三日未歇了吧,此事不著急,大將軍歇好再議不遲。”
可秦慎搖了頭。
“朱氏同我們幾乎撕破臉,肅正軍拿下徐州,勢力壯大一倍,廣訴軍只會心中發(fā)顫,認(rèn)為我們隨時(shí)可能報(bào)復(fù)他們。與其被我們報(bào)復(fù),不如他們先出手。”
秦慎道,“我們又如何能被動下去?不若伺機(jī)殺了朱氏父子,將廣訴軍直接并到肅正軍中來!”
話音落地,營帳之中一片肅殺之意。
肅正軍此番拿下徐州擴(kuò)了一倍領(lǐng)地,已經(jīng)令眾人欣喜不已。
造反并不是一瞬而成之事,他們想著如此穩(wěn)扎穩(wěn)打地?cái)U(kuò)大勢力,在腐爛的當(dāng)朝皇帝的治下,逐漸擊潰朝廷,沖入皇城,在此過程之中,廣訴軍也好南成軍也罷或者其他起事軍,都是肅正軍可以聯(lián)手的力量,吞并他們雖然也不乏可能,但并不急于一時(shí)。
但現(xiàn)在,秦慎就有了火并廣訴軍的意思。
眾人皆驚,可細(xì)思如今情形,卻也是不無道理。
只有孫文敬問了一句,“會否操之過急?畢竟我軍尚未占穩(wěn)徐州�!�
連番大舉作戰(zhàn),就是最大的隱患。
秦慎卻道無妨,他又重復(fù)了一遍。
“朱氏父子才是最大的危害,斷不能留�!�
眾人皆沉默。
張守元默然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經(jīng)歷過前太子在世時(shí),仁德而治的太平盛勢,也不似先太子舊臣一樣,打心里就想為橫死的殿下討還公道,更不像如今皇帝禍害的貧苦百姓,盼著拉下皇帝換成明在很長一段時(shí)間里,他都是順著秦貫忠的意志,順著天下大勢,和百姓呼喚而為。
張守元知道幼年在山上,他隨著自己在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中長大,令他的性子雖不是溫潤柔和,卻也并不易急易怒,大多數(shù)的時(shí)候,他與塵世都有種疏離之感,他只做該做的事,卻不投入過多的情緒在其中。
但今日,張守元看到了他眼中濃烈的屬于他個人的情緒。
他做出的判斷沒有錯,但這種陌生的濃烈情緒著實(shí)令他晃了眼。
是因?yàn)槭裁矗?br />
那個......小姑娘嗎?
張守元抿了抿嘴,靜默地看著秦慎,一時(shí)竟不曉得,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不過,那小姑娘應(yīng)該還沒明白吧。
*
秦恬營帳。
小姑娘還沒睡下,托著腮,怔怔坐在了床邊的茶桌旁。
第95章
她還太小
秦恬支了胳膊在床前的茶幾上,雙手托著腦袋,托不住腦袋里亂飛的念頭。
這兩日來的一幕幕不???住地穿梭在腦海中。
但開始的那些令人不安驚怕的記憶,逐漸淡了下去,反而是昏黃的燭光里,溫?zé)岬闹父拐戳饲鍥龅乃幩�,落在她臉頰上的一幕異常清晰,清晰到,彼時(shí)呼吸交錯可聞的感覺都仿佛還在,就在眼前,就在當(dāng)下......
“公主是嚇到了嗎?”蘇葉端了安神茶過來,見自家公主托著兩腮,目光不知看向何處,連忙出了神,“公主別怕,奴婢今晚給公主守夜,公主安心睡下就是。”
秦恬:“......”
她不是害怕來著。
但她還是順著蘇葉的話說了,不然也沒法解釋自己方才的出神。
“嗯,我也盼著今晚能睡個好覺,莫要做什么噩夢�!�
她這么說,蘇葉笑著應(yīng),“公主放寬心,就算奴婢身輕力微,將軍也在姑娘身邊呢。”
她說著想外面指了過去,“奴婢瞧見將軍的帳子點(diǎn)了燈火,想來將軍要回來宿下了,公主安心吧�!�
秦恬立刻就不安心了,砰砰地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一些。
明明,蘇葉也只是隨口提了兩句那位“大哥”而已......
小姑娘有點(diǎn)混亂,一口悶了安神茶,匆忙睡下了。
*
連日的疲憊終于得到休歇,秦恬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起身后看到明晃晃日光在帳外徘徊,才恍惚發(fā)覺竟然快到午間了。
恰好天冬走了進(jìn)來,秦恬下意識問了一句。
“將軍沒走吧?”
天冬說沒有,“今日沒有戰(zhàn)事,將軍一早還來瞧了瞧姑娘,聽聞姑娘睡著,就去尋孫先生了。”
秦恬聽天冬說他一早就來瞧了她,心口咕嘟咕嘟冒了幾只泡泡。
她起身洗漱更衣。
外間日光明亮的晃眼,但風(fēng)也更冷更緊了,蘇葉她們將鑲了雪兔毛邊的襖子都給她穿在了身上,又揣了只湯婆子在她袖間。
秦恬在避風(fēng)處站了站,日頭曬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走到另一邊就看到了他的帳子,帳前只留了一個守衛(wèi),可見人不在帳中。
不過如今代替傅溫跟在他身邊的栗修,這會走了過來。
秦恬走過去,正要問問栗修,將軍眼下在何處,竟聽見身側(cè)的木架子另一邊,熟悉的人聲傳來。
“......這事還是太快了,我以為時(shí)機(jī)并不成熟�!闭f話的是張道長。
秦恬聽他語氣,知曉他們說的是緊要事,便腳步停在了木架子后面,沒有發(fā)出什么動靜,算有意也算無意地聽他們說話。
木架另一側(cè),秦慎聽了張守元的話,仔細(xì)思量了一下。
“師父說的不錯,但我以為,戰(zhàn)場風(fēng)云變幻,是敵是友都在一念之間。所謂穩(wěn)步推進(jìn),只在想象之中,實(shí)際來看總要隨著時(shí)局變化,抓住轉(zhuǎn)瞬即逝的機(jī)會。此番轉(zhuǎn)而對抗廣訴軍或許過快了,但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不過是趨勢之內(nèi)而已�!�
但這番話并沒有令他師父寬心,秦慎看到師父一時(shí)沒有言語,定睛看了自己幾息,才開了口。
“若此事只是陡轉(zhuǎn)的句式變換也就罷了,我只怕你,被什么所裹挾,沖動行事�!�
這話一出,周遭就靜了下來,只剩下被風(fēng)呼嘯著卷起肅正軍旗呼呼作響。
秦慎在張守元的目光下沉默了一下。
張守元忽的問了他一個問題。
“關(guān)于公主,你心里是怎么想?”
這話沒有前沒有后,突然這么一問,秦慎一時(shí)沒有回答上來。
他看了看自己的師父,比父親還要了解他的人,便是師父了。
秦慎抿了抿嘴,正欲開口,目光忽然自眼角掃到了不遠(yuǎn)處的木架。
那木架不高,尋常男子站在后面,最少也會露出發(fā)髻。
但那木架子的上邊沒有露出誰的發(fā)髻,反倒是側(cè)邊白絨絨的兔毛鑲邊上,露出一只白軟的耳朵邊。
那只白絨毛里的小耳朵,此時(shí)正豎著細(xì)聽他們的談話。
......
木架后。
秦恬原本只是想隨便聽兩句壁,沒想到,張道長突然問了這么個奇怪的問題。
雖然奇怪,但一下就讓秦恬豎起了耳朵來。
那位“大哥”,要怎么回答?
她屏氣凝神地聽過去,聽見他在一頓之后,終于開了口。
“今日孫先生也提起公主的事,公主很快就要在眾人面前正式露面,皆是朝廷必然會大動肝火,我想在此之前,若能令肅正軍壯大更多,對于公主才是保障�!�
秦恬聽住了這話。
張守元卻看向秦慎。
他應(yīng)該知道自己問的,其實(shí)不是這個問題。
但他既然這般回答,張守元便不再問下去了。
他只靜靜看了秦慎幾息,“與廣訴軍的事,你再思量思量吧,成大事者,不要被繁念所擾才好。”
秦慎沉默以對。
張守元轉(zhuǎn)身離開了。
藏在木架子后面聽壁的秦恬,準(zhǔn)備偷偷溜走。
只是一步還沒邁開,后面就有聲音一下追到了她耳邊。
“偷聽完了?準(zhǔn)備走了?”
秦恬:?!
她轉(zhuǎn)身向身后看去,看到木架子另一側(cè)瞧她的青年,男人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意。
他的目光落在她耳邊上。
“下次偷聽的時(shí)候,記得把耳朵收好。”
秦恬:“......”
明明風(fēng)吹得還有些冷,但她耳朵邊卻呼呼地像被火苗燎到一樣地燙了起來。
與此同時(shí),昨日那不明加快的心跳,亦在他的目光下飛快跳動了起來。
察覺自己的異常,秦恬匆忙就轉(zhuǎn)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