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過了一陣,又過了一陣,就在他等得心浮氣躁的時候,只見那火光正亮的城樓之上,沉悶的肅正軍旗一個連著一個地倒了下去,火光映得白亮的廣訴軍旗,一只接著一只地立了起來!
先前扮成受傷的肅正軍,進(jìn)入徐州城里的人,偷襲成了!
以換旗為號,朱漢春再沒有任何猶豫。
在他看來,眼下的徐州城,幾乎是城門大開,等著他這位新主人入駐其中!
今日是徐州城,明日就會是那位公主。
肅正軍算什么,廣訴軍才是這天下往后的主子,那小公主還???不是得跪倒在他胯下?!
“拿下徐州城!”
他像一個真正的大將一樣,策馬直奔徐州城下。
滿城換了旗的徐州城,果然大開了城門等待他的進(jìn)入。
朱漢春志得意滿,打馬飛奔入內(nèi),肖想多時的徐州城終于到手了!
誰想,他帶著兵馬沖進(jìn)了城門,正欲與先進(jìn)城的自己的兵將匯合,徹底拿下徐州城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城中靜悄悄的。
朱漢春眼皮一跳,回頭看去,見方才進(jìn)入的大門緩緩地關(guān)閉了起來。
就在城門關(guān)閉的一瞬間,他忽的聽見一聲既輕又重的嗤哼。
他渾身一緊,循聲望了過去,見高高的城樓之上,高高飛揚(yáng)的廣速軍旗不知何時全都消失了,肅正軍那黑壓的大旗重新立了起來。
火把照在大旗上,亦映著旗下的人。
男人身姿挺拔如松,負(fù)手站在整齊飛揚(yáng)的肅正軍旗下,臉上的銀面在火把光亮中,仿佛是鍍成了金。
朱漢春渾身血液都倒流了開來。
“銀面......怎么會是銀面?”
銀面不是被朝廷的兵馬糾纏住了嗎?
這徐州城不是被他先鋒隊(duì)給控制住了嗎?
這一仗他不是穩(wěn)穩(wěn)地能贏下嗎?
朱漢春腦中哄亂一片,但這些哄亂之聲都被城樓上銀面男人冷肅的嗓音壓了下來。
“遲了幾日�!�
他忽然道了這么一句。
朱漢春一時間竟然沒有理解其中的寒意,但下一瞬,忽見他于高墻之上倏然一把拉開了弓箭。
利箭破風(fēng)的聲音仿佛刺破了朱漢春的耳膜,他睜大了雙眼目眥盡裂,那支利箭已縮成一只銀色的點(diǎn),就在縮到幾乎看不清的時候,又突然在他眼前放大。
他耳中的轟鳴再次被城樓上男人的聲音壓了下來。
“今日,不會再遲�!�
話音落地,朱漢春整個人飛出了馬,在半空中停留了不到一息,下一息,轟然砸落在地。
就像被死死釘在地上,他睜著可怖的大眼睛,仰面朝天,喉頭穿過一支利劍。
朱漢春死了。
前一刻還志得意滿地要將徐州城收入囊中的朱漢春,在這一刻干凈利落地被射死在了徐州城里。
朱漢春帶來的廣訴軍兵將,紛紛看向釘在地上的少首領(lǐng)朱漢春,瞬間慌亂。
......
“先是有一隊(duì)人進(jìn)了城,接著就有肅正軍的騎兵奔了出來,那些騎兵確實(shí)去應(yīng)援了肅正軍對抗官兵的戰(zhàn)場,但他們離城之后不久,徐州城就換了旗,接著又一大撥人馬沖向徐州城,是廣訴軍的兵將,領(lǐng)頭的正是朱思位的獨(dú)子朱漢春!”
錢烽今夜亦沒有睡下。
接到了突然被射到門柱上的信之后,他便曉得今夜一定不尋常。
當(dāng)下聽了斥候這般回報,他不禁渾身精神提起,“所以呢?城中如今是誰人為主?”
城里的情況外面的人是如何也不能立時知曉,但下面的斥候道。
“眼下徐州城的旗,是廣訴軍的旗!”
錢烽訝然,在他看來,今晚的廣訴軍計謀雖然不錯,但肅正軍那銀面可不是尋常人,徐州城上的旗,就這么輕易換成了廣訴軍旗?
錢烽略一皺眉,那斥候便道,“回將軍,城上旗今晚易主了好幾次�!�
此人連忙把今晚城上易旗的詳細(xì)情況說了來。
在廣訴軍的先鋒進(jìn)城之后,城中旗幟換成了廣訴軍旗,接著朱漢春入城,旗幟又更為了肅正軍旗,可這更迭極快,不到半刻鐘,旗幟在此成了廣訴軍的白底紅字大旗,肅正軍旗則被紛紛扔下了城樓。
這話可就打消了錢烽大部分的疑慮。
幾番易旗,可見城內(nèi)今晚兩反軍打成了一團(tuán)。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朝廷的官兵此時出手,豈不是最好的時機(jī)?
錢烽早早就準(zhǔn)備好了今晚之事,派去那軍火交接處的不過是少部分官兵罷了,更多的人馬都在此處等候他一聲令下。
眼下,錢烽得了這般結(jié)論,立即親自披甲而上,帶人直奔徐州城下而去。
甫一靠近,便見城樓之上火光沖天,喊殺之聲不住地傳來,遠(yuǎn)在城外林中就能聽到上面的喊殺聲。
錢烽的帳下將士也都激動了起來。
城內(nèi)打成那般,他們最好在勝負(fù)分出之前出兵圍攻。
錢烽不免在眾人的催促下,下令靠近了徐州城。
大舉兵馬來襲,城中打得正火熱,根本無人在意。
錢烽帳下將士皆已摩拳擦掌,可錢烽看著火光四射的城墻,又看向交接軍火的方向,忽然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如果交接地是銀面親自前去,那么以銀面的本事,自己派去的小股官兵,早就被他收拾完了,此刻也該回城了,為何還沒有動靜?
倘若交接地非是銀面親自前往,那么銀面本尊,眼下又在何處?
如果人在城中,真的會被那秀才朱漢春的小伎倆,算計的如此狼狽嗎?
銀面......銀面......
錢烽腦中飛速轉(zhuǎn)了起來。
“不對......不對!一定是誘敵之計!不要進(jìn)城,不要靠近!”錢烽大喊,“撤退!撤退!”
話音未落,城門轟然大開,精兵強(qiáng)將從天而至,直奔朝廷官兵而來!
第97章
心里只有一人
朝廷軍撤退極快,若不是錢烽反應(yīng)迅猛,此刻朝廷軍要么陷在徐州城下,要么被城中的空城計網(wǎng)羅了進(jìn)去。
不過眼下,朝廷軍快速撤退,并未有什么損傷地離開了徐州城。
顯然肅正軍甚是可惜,又從臨近其他幾營中調(diào)兵圍追堵截朝廷官兵。
錢烽巧妙避開,至翌日天亮之后才率軍返回了朝廷的營地。
官兵損傷不多,他掌下將士都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氣,不得不佩服感嘆于錢將軍的謹(jǐn)慎做派。
“若非是將軍下令迅速撤離,此番朝廷軍和肅正軍的這一仗,我們十有八九要落了下風(fēng)。”
他們是有備而來不錯,但肅正軍更早就料到更多。
只看昨晚的追截,就曉得這是提前就下好命令的部署。
錢烽謹(jǐn)慎反應(yīng)快,而那肅正軍的銀面就更加料事如神了。
只是朝廷的將士,不便在自己的主將面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
倒是錢烽自己,皺著眉頭喃喃道了一句。
“銀面此番,真就這么輕易讓我們撤了?”
下面的將士聽得稀里糊涂,成功撤退就是撤退了,還能作假不成?
他們卻見錢烽眉頭更緊了起來。
“肅正軍昨晚并不是只對付了朝廷的官兵,還有那朱氏父子的廣訴軍�!�
他念及此,忽的向廣訴軍的方向看了過去。
“......不會吧?”
*
廣訴軍大營。
朱思位并不喜歡在大營中停留,更喜歡留在城中。
城中有城墻圍住,比區(qū)區(qū)木欄大營可安全多了。
但是廣訴軍最初的首領(lǐng)死了之后,這大軍到了他手里,他也不得不似那首領(lǐng)一樣,與兵將住在一處,他只能多派人手守好營門,輕易不得為人開門。
他想,若是能拿下徐州城就好了,徐州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廣訴軍拿下徐州城,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住進(jìn)徐州城里。
肅正軍把持著不知真假的公主不肯松手,他若是討不來倒也算了,自立為王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不過那樣太顯眼了,容易招來朝廷的猛烈反撲,最好能讓肅正軍替他在前吸住朝廷的火力,他在后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匦惺?.....
朱思位不禁暢想起以后的事情。
至于自己的獨(dú)子朱漢春,他以為自己的這般計策之下,肅正軍和朝廷軍少不了一戰(zhàn),朱漢春一定在這個空檔拿下徐州了。
算算時間,這會差不多該有消息了。
思緒未落,就聽見外面高喊著“報——”飛奔到了營帳門前。
“是不是捷報?!”朱思位一雙眉毛都揚(yáng)了起來。
卻聽見來報的人氣喘吁吁道。
“首領(lǐng),是少首領(lǐng)率兵回來了!”
“嗯?”朱思位訝然。
兒子若是順利占了徐州城,只會來報迎他過去。
眼下人回來了,可見是戰(zhàn)敗了。
朱思位還是更在意自己的獨(dú)子,“少首領(lǐng)沒受傷吧?!”
下面的人卻道,“回首領(lǐng),少首領(lǐng)著實(shí)受了些傷,并不能單獨(dú)騎馬,還須得人從后協(xié)助!”
那是受了大傷?!
朱思位一下就定不住了,匆忙往大營外迎接,還高聲吩咐,“叫來軍醫(yī),打開營門,快快讓少首領(lǐng)進(jìn)來!”
呼喊之間,廣訴軍緊守的營門緩緩大開。
朱漢春坐在當(dāng)頭的他的戰(zhàn)馬上,由著侍衛(wèi)在后扶著,才堪堪坐直身子。
朱思位眼中只有兒子,眼見兒子半低著頭,甚至抬不起頭看不清神情,只能瞧出大致的模樣來。
“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大夫!大夫!”
他等不及大夫,著急忙慌地上了前去,不想近到了朱漢春的馬前,一眼看見馬上的兒子,朱思位瞬間大腦空白了一片。
他只見朱漢春臉色慘白至發(fā)青,一雙眼睛睜著,但向眼瞳看去,瞳孔放大,已然沒了生氣。
“��!”朱思位連著向后退了三步。
可也已經(jīng)晚了,他看到后面所謂朱漢春的人馬里???,有戴著銀色面具的人,自人群中駕馬緩步而出。
“先是臨陣變卦,令我肅正軍兵將無辜損傷五百余人,再是山莊設(shè)計,妄圖強(qiáng)行搶奪公主�!�
話到此處頓了一下,朱思位看到那銀面之外的眼眸中,冷意一閃而過。
銀面告訴他,彼時肅正軍運(yùn)去曠野交接之地的沉重木箱里,裝的確實(shí)是軍火。
肅正軍履約,給南成軍多少,就給廣訴軍多少,沒有一分貓膩。
“肅正軍說到做到,并無虛情假意�!�
朱思位聽完這些話,曉得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惶恐到了極點(diǎn),看著滿營都是他親手放進(jìn)來的肅正軍大軍,也曉得反撲沒用了。
他為今之計,只有說自己豬油蒙了心,請肅正軍寬宏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廣訴軍只會聽肅正軍調(diào)遣。
他想說放他一馬,他絕不會再跟肅正軍為敵。
肅正軍,不是忠義寬厚之師嗎?!
可這些話都沒能說出口,朱思位聽到馬上的男人,在銀面之下情緒沒有一絲起伏地開了口。
“不是肅正軍容不得你,是我,容不得你。”
朱思位心頭一顫,見他抽出淬滿冷光的劍,駕馬一步步走上前來。
*
肅正軍營。
公主鑾駕的轎輦備好了,孫文敬和何老先生一道,跟公主講過些日于城中見軍民的各樣事項(xiàng)。
公主現(xiàn)身是件大事,于肅正軍而言,這便意味著造反朝廷,變成了一件名正言順的事情。
公主既要為先太子證明清白,又要為自己招攬人心。
屆時會有成千上萬百姓到兗州城中來,公主要在街上游行至少半個時辰。
秦恬幾乎能想到彼時的場景,那該是有多少人涌到她面前來,他們要來瞻仰公主的尊容,她亦要接受他們的朝拜。
當(dāng)然在此之后,朝廷兵馬可不會輕饒了肅正軍。
眼下只有一名大將錢烽在此,之后恐怕調(diào)兵遣將兩倍不止,前來襲擊的刺客當(dāng)然也不會少,甚至另外針對公主的手段,也會層出不窮。
像先前朱氏父子針對公主的骯臟手段,也只是開始而已。
可這都是作為公主必經(jīng)之事,沒有人能代替。
何老先生看著身邊的小姑娘,比自己最小的孫女似乎還要小一些,可她要經(jīng)歷的,卻比尋常姑娘都要大不知多少倍。
但她并無驚恐地懼怕,她只是默默攥著自己的手,認(rèn)真地聽他們講話。
何老先生暗暗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張道長忽然到了。
他快步進(jìn)了營中,但面對齊齊看向他的孫文敬、秦恬和何老先生,他竟一時沒有發(fā)出聲來。
“道長這是怎么了?”
張守元張口卻說不出話來,何老先生干脆讓孫文敬拿了他手里的信。
孫文敬一看之下,竟也目瞪口呆,怔了一下才喃喃道。
“大將軍竟一日一夜之間,并了廣訴軍?!”
殺了朱氏父子,合并了廣訴軍。
莫說張守元和孫文敬,連秦恬和何老先生也都說不出話來了。
原本肅正軍只是拿下了徐州城,擴(kuò)了一倍的領(lǐng)地,就已欣喜不已,眼下合并了廣訴軍,那是又開疆?dāng)U土,兵力大增。
整個帳內(nèi)奇怪地安靜。
還是孫文敬當(dāng)先回了神。
“真是神兵,將軍真是將兵用成了神兵!”
他說著,不禁轉(zhuǎn)頭同秦恬道,“有了這樣多的兵馬城池,公主就安心吧。最要緊的是,有將軍這樣的神將��!”
孫文敬興奮地幾乎要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