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月影被疑似公主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她好一段時(shí)間都認(rèn)為,所謂東宮公主,約莫根本不存在,也許早就不在世上了。
可她白叔念叨著拜了三拜,不知從哪里尋來一只樹杈,“還請土地爺指示,若是樹杈指向北方,就是公主降臨�!�
話音落地,他將樹杈一拋。
樹杈在空中翻滾了兩圈,咚地落了下來。
沈?yàn)t也不禁看過去,那樹杈不偏不倚,還真就指向了北方。
白琛一笑,英俊的臉上喜意盎然,他叫了沈?yàn)t。
“阿瀟,咱們明日就啟程去兗州吧,說不準(zhǔn),就見到了那位東宮公主�!�
沈?yàn)t被他突如其來的打算說得一愣。
“兗州,那是肅正軍的地盤�!�
可她白叔完全不以為意。
“肅正軍怎么了?若是肅正軍尋到了公主,那還算什么反軍叛軍?分明就是肅清朝政、撥亂反正的大軍,我們怎么去不得?”
話音落地,沈?yàn)t睜大了眼睛。
*
兗州。
肅正軍中如過年一般火熱。
先是拿下了徐州、合并了廣訴軍,而在眾人的苦苦呼喚???之中,孫先生尋來了公主,那可是先太子的遺孤,東宮遺落在外的公主!
再過今日,公主便要現(xiàn)身兗州城了。
他們不是反軍,而是撥亂反正的肅正軍!
肅正軍中軍民皆喜氣洋洋,只是在這火熱期盼的喜慶之下,秦恬昨晚幾乎沒睡著,眼下坐在城中給公主休憩的別院里,兩手攥滿了汗。
“公主別再出汗了,不然臉就花了�!�
“嗯?我臉上也出汗了嗎?”秦恬驚訝。
天冬替她用帕子沾了下額頭,拿給她看。
“您看,不少小水珠呢!”
秦恬無奈地吐氣,她也不想出汗,但一想到要以公主的身份在成千上萬的人中出現(xiàn),還要游城一圈,就緊張的不行。
她只能硬讓自己別想,干脆叫天冬把佛經(jīng)給她拿來,她在上公主鸞駕之前,就靠佛經(jīng)幫襯,祈禱佛祖讓她靜心了。
秦慎到房門前的時(shí)候,就聽見里間傳來一陣誦讀經(jīng)書的聲音。
那嗓音不似平日清泉落石的清涼宜人,像是冒了泡的開水,咕咕嘟嘟滿是不安,好生生一篇佛經(jīng)讀得心浮氣躁。
秦慎有些想笑,又輕輕嘆了口氣。
秦恬囫圇讀完了三頁也未見靜下心來,反而額頭上的汗好像越出越多了,就在她沒了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讀下去的時(shí)候,忽然房中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別讀了,再讀下去佛祖該怪罪了�!�
秦恬嗆了一下,見那位“大哥”走進(jìn)來,他說得極其認(rèn)真,完全不像打趣,好像她這么讀佛經(jīng)真的對佛祖不敬一樣。
秦恬是不得已而為之,被他這么說得有點(diǎn)暗暗生氣,想要回他一句,但目光從他今日換新的衣衫上掠過,口中回懟的話一瞬間散了。
他穿了一身黑底暗紋的錦袍,那錦袍繡了金邊,襯得他整個(gè)人沉穩(wěn)而貴氣,莊肅又英姿勃勃,尤其腰間束了金絲鑲白玉的腰帶,窄窄地將腰身收束得宜,襯得身姿修長挺拔,肩背更加寬闊有力。
他穿的板板整整,沒有露出任何,秦恬卻一下想到了那日在他帳外“偷窺”,不經(jīng)意看到他赤著上身,又纏繞著緊緊縛了繃帶的光景。
她輕輕咬了唇,“大哥就不緊張?”
這次可不緊緊是她自己,這位大哥和孫先生也要在的。
他走上了前來,就立在她身邊,說不緊張,“千軍萬馬我都帶過,不過是騎馬從城中走一圈,有什么可緊張?”
可秦恬并沒帶過兵,都是兵帶她......
小姑娘細(xì)長的秀美蹙了蹙。
秦慎瞧著她臉頰鼓鼓的,繃著小嘴,有點(diǎn)無奈,又沒有辦法,又翻起了佛經(jīng)。
好像佛經(jīng)真的能救她似得。
“恬恬,”他輕輕叫了她一聲,她抬頭看過來。
“我同孫先生說了,屆時(shí)不與他同行,留在你鑾駕旁護(hù)衛(wèi),你能否安心些?”
他的嗓音輕輕緩緩,像一陣清風(fēng)拂過水面。可清風(fēng)只能形成小片的漣漪,而他的話令整座春池蕩漾了起來。
尤其他低著頭看著她說話,仿佛眼里只有眼前的小姑娘一人一般。
秦恬額頭上的汗水啪嗒落下了一滴。
她知道這不是因?yàn)轳R上就要鑾駕游行而緊張,而是因?yàn)�,他離她太近了......
春池里的清波蕩漾,掀起了陣陣波濤拍打著堤岸。
小姑娘沒敢再抬頭看他了,唯恐自己又出現(xiàn)一些不該有的錯(cuò)覺。
她莫名生出的那些錯(cuò)覺,才該是佛祖怪罪的事情吧?
她說不用,“大哥還是跟孫先生一處吧,我也不能總是膽子那么小,也該適應(yīng)才是�!�
秦慎沒想到她竟然拒絕了。
“真的?想好了?”
秦恬點(diǎn)頭說想好了。
“就像大哥說得,不就是打馬上街嗎?也沒什么的。”
一旁的青年停頓了一下,素來冷肅的臉上,才看著她露了些柔和的淺笑。
“也好�!�
那淺淺的笑意又落進(jìn)了小姑娘眼里。
秦恬連忙別開頭,匆忙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他真是來勸她不要緊張的嗎?
這下額頭上的汗,好像比方才更多了。
第99章
公主現(xiàn)身
秦恬手里的汗水把佛經(jīng)都浸濕了,她也沒有消下緊張之感。
而孫先生算好的時(shí)間到了,公主鑾駕到了臉前,秦恬看著院中烏泱泱的人,只是她逃不過,只能上了鑾駕。
公主出巡是喜事但也是莊嚴(yán)之事,前面有侍衛(wèi)清路,鑾駕出了大門,路中央也早被清空,因著是公主的府邸,大門前目之所及之處都看不到其他人影。
這樣的肅穆壓著人透不過氣,但更令人緊張的是,離開公主府邸附近,走到府衙大街上面,就再不是這樣的景象。
秦恬坐在鑾駕里雙手在袖中交錯(cuò),緊緊握著。
果然安靜肅穆的道路不住后退,前面的府衙大街現(xiàn)在眼前的時(shí)候,秦恬幾乎感覺到了人海的浪潮洶涌著拍打而來的力量。
前面有兵將開道,也有孫先生和大哥在前騎馬并行,可他們到的時(shí)候,沿路兩側(cè)并無太多反應(yīng),直到公主鑾駕過來。
秦恬看到沿路兩邊擠滿了小巷子里的百姓,在見到公主鑾駕之時(shí),一波接著一波地跪了下去。
“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千歲千千歲——”
他們?nèi)歼凳自诘�,從四面八方向她跪拜�?br />
明明一年之前,她還只是個(gè)連諸城縣城都沒有出去過的人,走在大街上并不會有人回頭多看她兩眼,而她也樂于這般做個(gè)平民百姓。
而現(xiàn)在,她是先太子遺孤,是東宮公主,是出行時(shí)有千千萬萬的人向她跪拜的人。
她真的是當(dāng)?shù)闷鹚麄児蛞姷墓鲉幔?br />
公主真的是她嗎?
小姑娘恍惚了起來,在千萬百姓的拜見中,一時(shí)果然怔住了。
直到身邊忽然有人輕聲叫了她一句。
“恬恬�!�
這一聲忽的就將小姑娘叫回了神。
她轉(zhuǎn)頭看去,銀色面具在日光下閃著光亮,他坐在馬上,而馬兒就隨在她鑾駕近旁。
大哥......
她想開口叫他,又忽的意識到什么,緊閉了嘴巴。
她卻聽見了銀色面具下輕輕道了一句。
“他們跪的是皇家公主,而你此刻,可以只是你自己而已。”
只這一句,秦恬因著無數(shù)人的跪拜而哄亂的內(nèi)心,一下靜了下來。
對,她為什么不能把外面的身份和自己暫時(shí)地剝離開來呢?
公主是公主,她是她。
最多,她替公主履行些許職責(zé)而已。
小姑娘沉下了一口氣。
“平身——”
“平身——”
她開了口。
隨侍的侍衛(wèi)也替公主傳下了口諭。
齊跪在地的百姓們紛紛謝恩起身,這才露出他們的面龐。
秦恬看到了一張張充滿了好奇的臉,他們都向公主的鑾駕看了過來。
這一瞬,她又緊張了起來,但適時(shí)的提醒再次出現(xiàn)在了耳邊。
“公主是公主,你是你�!�
秦恬一下鎮(zhèn)定了下來。
她只是替公主履行職責(zé)而已,就算再多的人看過來又怕什么呢?
況且,看來的目光盡是好奇仰慕,并不是充滿了惡意。
鑾駕繼續(xù)向前走著,又有更多的人跪下,而她已然漸漸適應(yīng)了下來,最開始的緊張害怕不見了,反而想要借用公主的視線,看到這世上更多的人。
眼下她就看到了在她道“平身”之后,被父親從地上抱在懷里的小女孩。
那位父親身邊還站著一個(gè)大一點(diǎn)的姑娘,大姑娘牽著母親的手。
父親抱著一個(gè),母親牽著一個(gè),夫妻倆帶著女兒們向公主的鑾駕看過來。
小女孩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東看看,西看看,呀了一聲。
“我看到銀面將軍了!爹娘姐姐快看,他就在公主身邊!”
她爹娘和姐姐當(dāng)然早就看到了,都應(yīng)聲說是。
但小女孩忽然問了一句。
“銀面將軍就是公主的駙馬吧?”
鑾駕里的秦恬都被這話問得一愣,在喧鬧的人聲里,她越發(fā)聽住了小女孩一家的話。
顯然小女孩的爹娘也沒想到她問了這個(gè)問題,但小女孩的姐姐搖了頭。
“不是駙馬,公主不下嫁的話,要立皇夫的!”
“所以,銀面將軍就是公主的皇夫?!”
小女孩童言無忌的一句話,引得周圍的百姓都笑了起來。
但也有人笑著道了一句。
“興許還真被小丫頭說中了!公主說不好也看上了銀面將軍,立了他做自己的皇夫�!�
眾人說笑的聲音隨著鑾駕的前行而淹沒在了人潮之中。
秦恬稍稍抬頭,就看到了一步不離地隨在她身側(cè)的人。
不管身邊的人如何繁多,如何變幻,都有他始終陪在她鑾駕近旁。
她悄然看了過去,看到銀色面具邊緣剛毅的下頜走線。
那如石刻般利落的線條向下延伸,經(jīng)過高高聳立的喉結(jié),下至壁壘如山的胸膛。
秦恬莫名間就想到了那日鵑子跟她說的話。
“......我那會總和他在一處,一見到他就滿心高興,見不到了就掛心難過,有時(shí)一想到和他在一起的事,就忍不住臉紅心跳,若是到了他臉前,反而不知道說什么了......
“我知道我恐怕沒法嫁給旁人了,我心里???只有這一個(gè)人,怎么嫁給旁人......”
他還在她的鑾駕旁走著,目光銳利地掠過道路兩側(cè)的人群,是不是低聲吩咐侍衛(wèi)兩句。
秦恬知道自己這些日子是怎么了——
她是不是,想讓這位“大哥”,做她的“皇夫”了?
這算什么?
就在方才,他幫她消解緊張的時(shí)候,還說公主是公主,她是她,但這會,她已經(jīng)完全成了公主,都在想日后皇夫的事情了,而那個(gè)人選,她心里竟想了他。
秦恬忽的臉頰發(fā)燙。
她怎么會這樣想啊?她剛成了公主,就膨脹了嗎?
秦恬很想拍拍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diǎn)。
只是她在這么多百姓的眼中,不能這樣做,而他仍在她身旁走著,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
秦恬深吸一口氣呼出來。
就算他們并不是親兄妹,可他,也只把他當(dāng)做妹妹的吧?
*
公主的鑾駕走到哪,哪兒便是一地跪拜之聲。
此刻這片巷口剛一跪下,就被公主傳令起身,肅然的氣氛隨之一松,不少人踮著腳尖擠著,想要一睹公主尊容。
沈?yàn)t險(xiǎn)些被人擠倒,還是月影在旁拉了他一把。
白琛也提醒了她,“阿瀟站穩(wěn)些,這么多人,摔倒了不是玩的�!�
沈?yàn)t知道輕重,但她著實(shí)沒想到肅正軍還真就找到公主了,而這位東宮公主就在她眼前的鑾駕之中,由大名鼎鼎的銀面將軍親自護(hù)著于街道上巡行。
有了公主,肅正軍也變得名正言順了起來,那么他們能不能考慮投入肅正軍?
沈家軍投入肅正軍,肅正軍真的會要他們嗎?
還是會心有隔閡地將他們當(dāng)做朝廷的內(nèi)應(yīng)?
為將之人,必須要考慮這樣的事情。沈?yàn)t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一味沖動(dòng)了。
不過這時(shí),月影嘀咕了一聲。
“你們有沒有覺得,那銀面將軍看起來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