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侍衛(wèi)聽了這話,還有些將信將疑,然而就在此時,外面有急報傳來。
“將軍,南成軍另有一隊人馬潛藏在城外,此刻直奔進攻西城門的官兵而去,有夾擊剿滅之勢!”
侍衛(wèi)聽得心驚肉跳。
果然被將軍說中了,莽夫如蔣山,也許會了謀算。
“將軍要立刻派兵過去支援嗎?”
唐庭搖頭,“現(xiàn)在過去就來不及了。我已安排了另外的人手。”
侍衛(wèi)在這句回應(yīng)中大松了口氣。
“將軍竟算在了他的前面,這下可就放心了�!�
可他抬頭看去,只見步步算到的將軍還是緊緊壓著眉頭。
“您為何,還如此憂慮?”
侍衛(wèi)著實迷惑不解,唐庭則深深吸了口氣,長長嘆了出來。
他忽的笑了一聲。
“戰(zhàn)場千變?nèi)f化,我能算到的也就眼前的這幾步。如果蔣山真是莽夫,我何愁拿他不下?可眼下看來,他不是易相與之輩,與傳聞中的說法相距頗遠,面對這樣的人,我們這一戰(zhàn)還那么好贏嗎?若是贏不了,你覺得會怎樣?”
這一次,將軍堅決不再用自己的傷病殘部作為沖鋒的主力,第一次口氣強硬地從幾位主將手里要了兵馬。
這也意味著,他贏也得贏,不贏也得贏了。
一旦輸了,所有罪過變本加厲地壓到他身上。
“將軍......”侍衛(wèi)明白過來,也緊皺了眉頭。
這次反而是唐庭勸了他一句。
“我們再次焦慮并沒什么用處???,也許能速戰(zhàn)速決,打完收兵。”
唐庭說著,向帳外的高闊寒天看了過去。
剩下的半句他沒說——
若是不能速戰(zhàn)速決,反而陷入了鏖戰(zhàn)之中,這張仗誰輸誰贏,就完全無法預(yù)測了。
可即便是一方最終應(yīng)了,損兵折將的人數(shù),也遠超預(yù)計。
而這,都還沒算北面的肅正軍出兵援助南成軍的情況。
可朝廷這邊,會給他支援之軍嗎?
唐庭心里墜的難受,越看那廣闊天空,越如墜入寒淵一樣,無力至極。
......
不管是朝廷兵馬,還是守城的南成軍,都期盼著速戰(zhàn)速決。
是都不肯輸?shù)暨@一仗,結(jié)果便是不可控制地陷入了膠著鏖戰(zhàn)之中,兩邊的兵馬都好似陷入了泥潭沼澤中,不及自救不說,還要與對方撕扯互搏,在搏殺中越陷越深。
鄰近的城池也傳來了消息,朝廷再次偷襲了其他城池,蔣家老大受了傷,已經(jīng)無法提上陣了。
蔣山只能讓老二帶傷上戰(zhàn)場,支援老大。
蔣沐也跟了上去,可兩人剛出去沒多久,就被阻攔而回,一個傷勢更加嚴重,另一個干脆被擊落,幾乎昏迷。
蔣山看到渾身是血的兩個兒子,胸中一團火徹底燒了起來,他恨不能立刻殺出城去,與朝廷的兵馬拼殺至死。
可就在這時,躺在榻上不住流血的蔣沐忽的抓住了他的衣擺。
“爹......”
“我兒怎么了?!”
蔣沐艱難地開了口。
“爹,這樣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朝廷的兵會死,南成軍的兵也會死。
他道,“不如,找肅正軍!”
這一口氣說完,他一下昏迷了過去。
老二再不及罵他,喊著“弟弟”上前去抓了蔣沐的手,但蔣沐雙眼緊閉,人還能不能醒來,成了未定之數(shù)。
倒是蔣山腳下晃了晃。
外面的喊殺之聲綿綿如同秋雨,一直一直下著,停不下來。
找肅正軍,幾乎就等于歸順稱臣。
肅正軍怎么可能只出兵相幫,而不索要城池?
南成軍在朝廷攻勢下硬生生守住的城池,反而要拱手送給了肅正軍。
可是如若不然,他們當先就要死在朝廷的鐵騎之下了。
“爹,你真要找肅正軍嗎?”老二不禁問去。
蔣山攥緊了雙拳。
“我們父子,還有的選嗎?”
*
南成軍城中出了一隊疾馳的騎兵向北而去了,人數(shù)很少,但朝廷未能攔住。
唐庭一聽就知道不好了。
“看來肅正軍要出手了。”
他早有預(yù)料,一旦陷入膠著的鏖戰(zhàn),南成軍說不定會在緊要時刻,請同為反軍的肅正軍幫襯,所以也早早就向幾位主將申請了援兵,支援自己,加速攻城。
但肅正軍沒有動靜,朝廷的援兵便也毫無動靜,仿佛不到最后時刻,他們只會看著唐庭帶著人馬,獨自在沼澤里掙扎一樣。
此番有了消息,唐庭再次讓人去給主將送信,要求立刻支援,刻不容緩。
誰想派去的侍衛(wèi)去而復(fù)返,卻只帶回來一個“等”字。
“幾位主將大人說,如果肅正軍真的調(diào)兵來支援南成軍,他們會趁機與肅正軍交手,擊退肅正軍的人馬,所以無法派兵支援�!�
這話說完,唐庭幾乎冷笑了起來。
如果肅正軍這么容易就被朝廷擊退,那還是肅正軍嗎?他們還有什么必要通過剿南成軍來提升官兵士氣?
“一群酒囊飯袋之徒!無能之輩!”唐庭終于忍不住罵出了口。
就是這些酒囊飯袋之徒,令朝廷無兵可用,屢戰(zhàn)屢敗,而這些人,可不都是當今皇帝登極之后,提拔而起的嗎?
先帝、先太子在的時候,朝中軍中可不是這樣!
唐庭在這一刻,幾乎想要撂了攤子不干了,為這樣的皇帝,在這樣的軍中,賣什么命?
可是他要是撂了攤子,殷切期盼的家中妻兒,幫助良多的親朋好友該怎么辦?
難道他還有本事將這些人都帶離朝廷的地界嗎?
他既不是南成軍,也不是肅正軍,只是個落魄的朝廷將領(lǐng),連投敵別人都不會信吧?
沒有別的路可走,就只能繼續(xù)這樣打下去了嗎?
打到最后一個兵倒下,打到他也倒下,是嗎?
唐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惑之中,望著黑漆漆的帳頂,只覺天旋地轉(zhuǎn),無處立足。
“怎么辦......怎么辦......”
唐庭腳下打晃,忽然聽到近身侍衛(wèi)跑了進來。
“將軍!”侍衛(wèi)一口叫住了他。
“是有援兵了嗎?”唐庭還抱著最后的希望。
但侍衛(wèi)無情地搖了頭。
“沒有,沒有援兵。”
唐庭心下一落,卻聽見侍衛(wèi)又道了一句。
“外面有兩個人,說希望為將軍獻計獻策,破除眼下的困境�!�
唐庭驚訝,“哪來的人?”
侍衛(wèi)道,“那兩人不知來歷,但一個自稱姓沈,另一個則姓白。”
唐庭心下一跳,他知道是誰了,可他們?yōu)楹未藭r前來?
若是之前,唐庭恐怕牽連自己和親友,多半不會見。
但這次,他略一猶豫,見了那兩人。
......
“領(lǐng)兵造反?這就是你們的破困之計?”
唐庭看了一眼沈瀟,失望地搖頭。
“阿瀟可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看我上次提醒你的話,你半點沒有放到心里,若是這般,你恐怕沒有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大將之質(zhì)了�!�
這話說得極重,但到了這個時候,唐庭這個陷入泥潭中的人,已經(jīng)沒有心情思量言語了。
可沈瀟卻并未被此言所打擊。
她看了一眼唐庭,問了他一句。
“所以眼下這情形,唐叔是還有辦法護住手下的兵馬,是嗎?”
唐庭不意她忽然問的如此犀利,他默了一下。
“我也沒本事護住他們了,但我自己殺頭,總比牽連家人親友要強吧?”
他不禁問沈瀟,問白琛。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造反不是個玩笑。你看現(xiàn)在這南成軍的蔣氏父子,就算我贏不了他們,他們也不可能長久撐下去了。不是誰人都有肅正軍的本事�!�
但唐庭這話說完,白琛突然笑著問了他。
“如是我們就投入肅正軍呢?”
唐庭一愣,又搖了頭。
“就算你投入肅正軍,在肅正軍中沒有關(guān)系,沒有引路人,肅正軍真的信?真會重用?別落得兩邊都不討好!”
“嘖!”白琛哼笑了一聲。
唐庭不知道他笑什么,卻見一旁的沈瀟也笑了笑。
這時沈瀟道了一句。
“這件事,唐叔就不用費心了。只要唐叔肯率兵歸入肅正軍,不管是麾下兵將,還是家中父老,都不會有任何損傷。我亦可以保證,肅正軍也不會另行對待唐叔。”
唐庭聽得驚疑不定。
“阿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知道�!�
唐庭見小姑娘沒有窘迫或者張揚,只是看起來穩(wěn)重如山地開了口。
“唐叔曾問我,要做為將之人,有沒有本事護住自己的麾下袍澤,今日我可以告訴唐叔,我能做到,雖然比不上父兄,但我不會讓戰(zhàn)士毫無保障,不會讓傷兵的血白流,不會讓立了軍功的人被壓,不會讓他們有后顧之憂,這些我都可以保證�!�
唐庭愕然。
看向眼前的小姑娘,方知道她一字一頓,沒有一句玩笑,那正色的口吻,不是旁人,正是親手教導(dǎo)他成長為五虎將的沈大將軍。
他們這些人,都受到過沈大將軍的言傳身教,未有這個小姑娘,沈大將軍的親女兒,她在父親身邊的時間最短,她受到過的指點最少。
唐庭無力替沈大將軍教養(yǎng)女兒,還他多年栽培的恩情,反而今時今日,要沈瀟來為他獻上破局之際。
唐庭反駁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默然看著沈瀟,小姑娘則沉住氣等著他的轉(zhuǎn)變。
“你......真的能嗎?”
這次不用沈瀟開口,白琛就回答了他。
“能!怎么不能?你看不清楚的路太多了,與其在一條路上彎腰低頭地前行,不如就同我們一道,換一路吧......”
白琛拉過唐庭,把如今的情形告知了他。
唐庭震驚,看著沈瀟,久久不敢置信。
*
朝廷軍主將之帳。
“不給唐庭派援兵真行嗎?他會不會被南成軍滅了?”有人問。
“那不至于。”
劉將軍對于唐庭的本事還是有數(shù)的。
“他是個有本事的人,也是心里有數(shù)的人,知道這場仗他不能輸,拼到死,熬到贏也會熬下去的。我們手下的兵力,就該去狙前來支援的肅正軍。要知道肅正軍這樣支援,兵行異地,毫無優(yōu)勢,我們趁其不備,說不定就將肅正軍拿下了。拿下了肅正軍,哪怕是小部分人,也一定會龍顏大悅!”
這話說得帳子里都熱乎了起來,眾人吃了那么多敗仗,此番有了唐庭在前線出力之后,事情終于有了轉(zhuǎn)機,若他們這時候再殺一波肅正軍,前面的敗仗消了不說,后面的封賞馬上就要到了。
眾人不禁論起來,要如何攔截肅正軍派來的援兵,要怎樣重創(chuàng)肅正軍。
論了半天,劉將軍都說得口干舌???燥了,可惜眾人竟然拿不出來一個統(tǒng)一的好主意。
不過肅正軍來的不會這么快,劉將軍便示意眾人待明日再議不遲。
他回了自己的帳子,卻見到一個偷偷來造訪的人。
“呦,你怎么來了?不守著鶴山衛(wèi),胡亂跑?”劉將軍看了眼李狀。
李狀連忙道不敢,又從袖中取出一只鼻煙壺給了他,“西洋來的新活,將軍試試?”
劉將軍深吸了一口,神清氣爽。
李狀也不遮掩,說自己本是以送糧草的名義來的,既然來了當然要來探望劉將軍,順便問問自己那副指揮使唐庭如何了。
“聽說打贏了一場仗?”
劉將軍說是,“不愧是五虎將。”
李狀聽得臉皮抽了一抽,心里不由猜測,這唐庭不會真的因此累了軍功升遷了吧?
他剛這么一想,就聽見劉將軍道。
“有本事的人更應(yīng)該在前線出力,才不枉我們提拔他一會,這次他跟南成軍打的不錯,將肅正軍熬來了,不瞞你說,我們幾位主將,要同肅正軍較量一下了。你來的正好,你看有沒有什么好計策?”
劉將軍跟李狀論了起來。
但李狀連鶴山衛(wèi)都守不好,哪里懂如何對付肅正軍,只要是劉將軍說得,他一概都同意,只要是劉將軍提出的計策,他全都撫掌稱善。
劉將軍倒是被他這一番馬屁拍的渾身舒坦。
李狀還不忘道一句。
“與南成軍的戰(zhàn)事輸了,將軍只管推到唐庭身上,跟肅正軍的戰(zhàn)事應(yīng)了,那可都是您的功勞!”
他這點心思,劉將軍如何不知,更重要的是,不用他提醒,他便是這般作響。
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
可外面有了匆忙的腳步聲,軍中有了急報。
“肅正軍!肅正軍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