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聲音遠遠傳來,沖進帳中,那劉氏和李狀的喜色就瞬間凝在了臉上。
“怎么可能?肅正軍怎么可能這么快就來了?”
兩人都快步出了帳子。
傳信的兵正跑到帳外,劉氏一把將他拉了過來。
“真來了肅正軍?眼下在哪?把話說清楚!”
那士兵大喘了口氣。
“大將軍,肅正軍真的到了,但不是北邊來的肅正軍,是、是唐將軍造反了,歸降了肅正軍,掉頭向我們殺來了!”
“說什么?!”
“再說一遍?!”
士兵大聲重復了一遍。
“......唐氏造反了,領著手下的兵全都造反了!”
劉將軍目瞪口呆,李狀急道。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忠臣,果然造反了!劉將軍萬萬不要饒了他,當先就該把他家小親友都抓起來!”
可這話說完,又有急報傳來。
“不好了,唐氏造反的兵,都沖著鶴山衛(wèi)去了,鶴山衛(wèi)恐要守不住了!”
話音未落,李狀倒吸一口氣,向后連著踉蹌了三步。
他抓不到唐庭的家小親友了,而他自己的妻妾兒女仆從,都還全部留在鶴山衛(wèi)......
*
南成軍。
主城下的朝廷兵馬一息之間清了一干二凈,撤兵之快令人無法想象。
但很快蔣山就知道了撤兵的原因。
“那五虎將軍領的朝廷兵馬造反了,歸順了肅正軍?眼下去攻打了鶴山衛(wèi)還有附近幾個衛(wèi)所?”
他難以相信,“會否是那五虎將使出的陰謀詭計?”
蔣山認為這一定是陰謀詭計,肅正軍的援軍都還沒有來到,怎么就隔空策反了朝廷的將領?
但撤兵著實令他緩了口氣,再這樣下去,西城門要破了,主城真的要守不住了。
但他立刻下令所有人不得放松警惕,謹防這其中有詐。
可他們沒等到朝廷兵的詐退,反而等來了雖援軍一起到達的張守元張道長。
蔣山與他交道很深,之前三方相互守望拿下徐州,就是張守元盡力撮合的結果。
眼下張守元來了,蔣山請了他進帳,當先就把聽說得朝廷兵歸降肅正軍的事情說了。
“......這其中還不知道有怎樣的詐,張道長以為呢?”
可這位張道長卻捋著胡須笑了起來。
“蔣首領多慮了,沒有什么詐,他們確實歸順了肅正軍,已經是肅正軍的人馬了�!�
蔣山腦袋轟轟作響,他完全不能相信,不禁心疑,這會否是另一種詐,是肅正軍想要吞并南成軍的計謀?
然而張道長卻道,“他們歸順之后,只會守住鶴山衛(wèi)等地,不會再來攻城了,我等援軍也沒什么必要留下,倒是帶了些糧草軍火,不便再帶回去,就送給蔣首領了。貧道另有要事在身,告辭了�!�
張守元果真沒有停留,也不再同蔣山解釋,在蔣山的疑惑中,帶著援兵打道回府。
朝廷的兵退了造反了,肅正軍的援軍來了又走了,還留下了東西。
蔣山軍中一直認為,這肯定有詐,可他們緊守住城門等了半個月下去,沒有看到任何去而復返、前來攻打的兵馬,反而聽說五虎將唐庭占了鶴山衛(wèi)等幾個衛(wèi)所下的州縣,當先就抓了前鶴山衛(wèi)指揮使李狀的妻小綁在城樓之上,那李狀忍不住偷偷入城救人,被唐庭一刀斬于馬下,首級懸在了城樓,為他定名為嫉賢妒能、昏庸無能之罪,警醒所有人。
如果此前,蔣山還不肯相信,但唐庭殺了自己上司,此事已經落定。
肅正軍和唐庭造反歸降的人馬,接著又出兵占了徐州以南,鶴山衛(wèi)以北以西的地盤,朝廷軍如浮萍,被打撈殆盡。
不過月余的工夫,肅正軍的領地再次擴張,延伸到了南成軍邊界門前。
但肅正軍全無攻打南成軍之意,兵力調配北上,有了合力北上的勢頭。
南成軍中人人因此而恍惚,其中蔣老二最不敢信。
“肅正軍真不要我們的地盤?”
老大道,“可能真的不要吧,畢竟他們現在的地盤,是我們的三倍還多了�!�
昏迷半月才轉醒的老幺蔣沐,聽見兩位哥哥的談話,并未加入其中,反而轉身叫了自己的父親。
“爹怎么想?”
老二不知他這問話什么意思,“爹還能怎么想?一時沒有人來打我們,消停幾日唄?”
然而老二這話說完,負手背身而立的蔣山轉了過身來,他看了看自己的幺子。
“我幺兒確實與你大哥二哥都不相同�!�
他突然說了這話,說得老大老二都有些不明白。
但蔣沐看了過去,“爹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老二不禁問。
蔣山閉了閉眼睛,半晌開了口。
“我想好了。以肅正軍的本事,我們拿什么與他們爭鋒?與其等著肅正軍大成之后來對付我們,不若現在就舍了自己助他們一臂之力,也還能在先太子遺孤面前,混一個從龍之功�!�
他遙遙看向北方。
“明日,你們便隨我北上,將蔣家所有城池,盡數獻給公主吧�!�
為肅正軍再添一翼,早日翻了這天,覆了這地,也全了蔣氏父子辛苦造反一場的夙愿。
第107章
公主宴
南成軍首領蔣山,攜子來歸,自請將所占城池,盡數獻給先太子遺孤、公主殿下。
肅正軍在占據了與南成軍中間的鶴山衛(wèi)等地域之后,再次擴張,延伸向南,攏共打下了半個中原半個江南,至此,撼動朝廷根基。
朝野震蕩。
皇帝陸陸續(xù)續(xù)派去清剿叛軍的將領,無有一人澆滅了叛軍,反而令叛軍在短時間內擴張至此。
一連數日的朝堂之上陰云密布,皇帝自然又調派了數以萬計的兵將上前線,可沒有人再敢輕視肅正軍,也沒有人真的以為,朝廷能遏制住肅正軍北上的勢頭了。
宮中更加黑云壓城,皇帝在毫無用處的早朝結束之后,負手走在宮中冰冷的石板上。
如今季節(jié),南方春光初綻,而京城仍舊寒意刺骨。
這幾日皇上越發(fā)孤僻無常,黃顯身邊得力的小太監(jiān)都被處置了一遍,他不敢再讓小太監(jiān)擾亂圣心,只能自己跟在皇帝身邊,寸步不離。
眼下皇上出了大殿,沒有回書房和寢殿,也沒有去往后宮,反而腳步一直向東而去,半晌,在東宮外停了下來。
皇上膝下已有子嗣,只是至今未立太子,以至于東宮在先太子之后,空了許多年,這里早就成了宮里的禁地,無人敢前來。
黃顯按照皇上的示意,找人打開緊鎖的宮門時,竟然沒能打開,只能砍了這門鎖,才推開了塵封已久的大門。
門吱吱呀呀地大開,冰涼的塵氣撲面而來,似乎還摻雜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腥氣。
黃顯的腳步猶疑,“皇上,里間多年未曾打掃了,與冷宮無異,要不奴才讓人掃除一番,皇上再進?”
皇帝聽到這話,腳步亦是頓了頓。
若是平日,他不會懼怕這些。
他可是皇帝啊,是九五之尊,是至陽的龍體,怎么會害怕陰暗中的宵��?
但今日他站在這荒無人煙的東宮,不知怎么就一陣一陣發(fā)冷。
先太子死前的情形浮現在眼前。
那個人至死都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溫潤模樣,明明一時籠中困獸,卻站在高高的大殿門前???,目光無懼無恐地向他看來,仿佛他才是那個砧板上的魚,又或者是跪拜在神佛面前求著恕罪的罪惡之人。
他聽見那人聲音不大不小。
“趙寅,孤只還有一句話送給你�!�
趙寅根本就不想聽他廢話,他只是階下囚,就算要說什么,也該跪地求饒。
但先太子沒有,反而微微笑著,目光自上而下地緩緩流淌過來。
“至仁至義,尚不能令四方歸心;不仁不義,只會為天下所棄�!�
話音落地,他抽出腰間佩劍。
利劍出鞘,趙寅便下意識退后一步,左右侍衛(wèi)也都趕緊上前將他護住。
但先太子卻全然沒有上前與他廝殺的意思,反而在他這番動作里,極輕地笑了一聲。
滿目血腥的皇城,刺目光亮的天空有白鶴高鳴而過。
先太子抬頭看去,越發(fā)笑了起來。
“如此甚好。”他笑著,提起那劍落在了肩頭。
廣袖隨風而飄,白鶴于半空盤旋。
他再次開了口。
“孤去也�!�
話音落地,劍光一閃。
此前很久,久到多年前他萌生念頭之時,百年想著如此高貴仁義儒雅溫潤,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太子,合該由他這骯臟之人,親手斬于刀下。
可是先太子已經自盡了。
那盤旋于半空的白鶴,也在此刻高高地飛了起來,好像接上了什么人,飛向了高天之上。
而他的劍,連碰都沒能碰先太子一下。
哪怕奪下了皇城,奪得了龍椅,做了這九五之尊這么多年,趙寅仍舊心里硌著一塊堅硬的石頭。
而今日,他站在東宮的庭院里。
那硌在心口的石頭,幻化成了冰刀,瞄準了他的心口。
從前奪位時的一幕幕再次出現在了眼前,但這一次,攻進皇城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個女子,那女子就長著先太子的樣貌。
趙寅接連向后退了三步。
黃顯嚇了一跳,剛要開口叫一聲“皇上”,就見皇上已經快步出了東宮。
“鎖上宮門,連鎖三道,不,九道!死死鎖住這里!”
黃顯在皇帝臉上看到了惶恐之意,可他不敢多說多問一句,連忙叫了太監(jiān)們立時按照皇上所言來辦。
直到看到東宮的門上了就道黃金鎖,皇上才長長吁了口氣,恍惚的神色恢復了正常。
黃顯緊跟在皇帝身邊。
這是皇帝叫了他一聲。
“黃顯�!�
“奴才在�!�
“你如今是什么位置?”
黃顯一愣,連忙道,“奴才無用,至今也沒能進司禮監(jiān)�!�
難道,皇上要提拔他了?
趙寅聞言沉吟了一下。
“進了司禮監(jiān)也不如何,朕今日就提拔你做西廠提督如何?”
黃顯眼睛都瞪大了。
西廠提督,那是只有司禮監(jiān)的幾位大太監(jiān)才能兼任的位置。
他跪地就是叩頭,連聲謝主隆恩。
苦熬這么多年,終于出頭了。
皇帝見他磕頭磕得都快出血了,才道罷了,“起身吧�!�
黃顯起了身,聽見皇上開了口。
“朕提拔你做西廠提督,可不是讓你閑著的,”皇上頓了一下,神色正了三分,“你要替朕好好辦事,莫要像那些不中用的將領一樣,只知道吃黃糧,卻連一個叛軍都清不掉�!�
黃顯聽著這話不敢回應,又聽到皇帝繼續(xù)開了口。
“這仗看來要慢慢打了,只不過肅正軍真就還怎么能號令得了天下人?就憑一個年歲都對不上的‘公主’?”
黃顯聞聲看了過去。
“皇上的意思是?”
趙寅一笑�!斑@公主到底是真是假還不知道,朕懷疑的事,天下人如何能不懷疑?總得讓所有人都起起疑�!�
黃顯陡然明白了過來。
眼下肅正軍如此勢如破竹,不乏有很多人都認為肅正軍不是叛軍,畢竟有先太子遺孤坐鎮(zhèn)。
但如果,民間開始質疑這先太子遺孤是假的呢?肅正軍還會有如此勢頭嗎?
“奴才明白了,這真公主還是假公主,可得讓民間好生論一論!”
他這么說,看見皇上微微一笑,接著又道了一句。
“當然了,不管是真還是假,若是沒了此人,朕才能安心,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好生睡上一覺。”
這話說得極慢,但落進黃顯耳中,卻似飛箭射了過來,寒意遍生。
他越發(fā)緊了心神。
“奴才曉得了!”
*
兗州,肅正軍營。
蔣山獻上了南成軍所有的城池,肅正軍的眾人半是料到半是意外。
蔣山雖然是個武夫,但也不是個笨人,看得出來這天下大勢。
但他這么快就做了決定,并且攜子親自前來,那是真心誠意要敬公主為尊了。
這般極快地反應,是眾人不免意外的來源。
公主自然親自接見了蔣氏父子,按照孫先生等人商議的建議,仍舊讓蔣家人鎮(zhèn)守原來的大部分城池,只有部分城池由肅正軍接手,同時蔣家讓驍勇善戰(zhàn)的老二跟隨肅正軍一起北上,一同留下來的還有老四蔣沐。
雙方都對于這般安排并無不滿,肅正軍中設宴款待了蔣氏父子三日,蔣山才離開了去。
蔣山離開后沒多久,一直在南面為肅正軍打仗的唐庭,將最后的城池都攻下之后,令肅正軍所占之地完全連了起來,中間再無間隙。
他亦自江南北上,到了兗州。
公主率中人親自接待不說,待第二日,秦恬秦慎又單獨設宴,只請了沈瀟和三位五虎將。
這是私下里的小宴,選在了李維珍名下的一處酒樓,說是酒樓,但從外看只有兩層小樓,不過乾坤都在后院之中。
某次秦恬和李家人見面就在此處,她要在此請沈瀟他們,當然還是先征求了那位大哥的意思。
那位大哥看起來好說話極了,沒有猶豫就道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