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棠做好了要跪一夜的心理準備,但讓她沒想到的是,不到午時,父親就來了,將跪在地上,強撐著才沒有搖搖欲墜的她扶起來。
沈棠眼眶泛紅,以為父親是心疼她,哪怕她犯下這樣的錯也舍不得她跪,哽咽道,“父親,我沒事……”
沈綏道,“起來吧,靖陽王世子已經(jīng)醒了。”
沈棠,“……???”
醒……醒了?
沈棠一臉詫異。
詫異的沈綏眉頭都皺緊了。
女兒不是篤定靖陽王世子會醒嗎?
怎么人真的醒了,反倒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沈綏不知道沈棠不是詫異靖陽王世子會醒,她詫異的是前世晚上才醒的人,怎么會提前醒,還提前這么多。
不過這對她是好事一樁,意味著她不用跪了。
沈棠欣喜之余,有些無語。
虧得靖陽王府還要迎親沖喜呢,沒沖喜耽誤,人醒的更快。
第8章
應(yīng)驗
靖陽王世子轉(zhuǎn)醒過來,他人沒事,沈棠花轎前拒嫁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不過大家都奇怪沈棠怎么就篤定靖陽王世子不會死,沈綏來也祠堂也是問這事的。
沈綏問道,“你怎么知道靖陽王世子一定會沒事?”
沈棠望著自已的父親,一字一頓,“女兒說是母親托夢告訴女兒的,父親信嗎?”
托夢?
沈綏眉頭隴緊。
沈棠點頭道,“昨日女兒夢到母親,母親和女兒說了不少話,就是母親告訴女兒,靖陽王世子今日就會醒過來,讓我不要替嫁,否則遺禍無窮�!�
“女兒原也將信將疑,不敢拿整個平遠侯府去賭,但這是母親說的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女兒更怕其它事應(yīng)驗,這才鋌而走險拿自已的命去驗證�!�
沈綏眉頭本就皺緊,這下皺的就更是沒邊了,“你母親還說了什么事?”
沈棠道,“當年大哥在花燈會上丟失,不是意外,也不是舅舅疏忽,是二叔算計的�!�
沈綏神情一變,脫口道,“不可能,你二叔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父親!”
沈棠聲音很重,帶了幾分怒氣。
沈棠知道沈綏信任二老爺,聽到這事會反應(yīng)很大,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忍不住氣憤。
云袖下手攥的緊緊的,沈棠眼眶泛紅道,“父親信任二叔,覺得自已和二叔手足情深,他不會害你,那我與長姐呢,我們姐妹感情不好嗎?”
“可長姐為了自已,不照樣推我這個親妹妹跳火坑?!”
沈娢給自已下藥,栽贓沈棠的事,就發(fā)生在昨天,沈綏想反駁都無從反駁起。
沈棠擦掉眼淚,道,“父親不信二叔會害大哥,想來也不會信二房有膽量有本事在父親眼皮子底下?lián)Q走才出娘胎的二哥了?”
“母親告訴我,大哥還活著,人就在京都,母親的話,父親不信,女兒信,女兒一定會把大哥找到的。”
“女兒不奢望父親查二叔,只希望父親能對二叔存一分疑心,一絲防備……”
“女兒已經(jīng)沒有母親了,女兒不想再沒有父親了�!�
沈棠含淚說完,捂著受傷的胳膊轉(zhuǎn)身離開。
只是走了兩步后,腳步又停下,但沒有回頭,“母親還讓我轉(zhuǎn)告父親一聲,你把玉佩落在她墳前了�!�
說完,沈棠頭也不回的走了,沒看到沈綏臉上的震驚。
沈棠會知道沈綏昨天去祭拜姜氏的事,就是因為那塊玉佩。
玉佩是姜氏送給沈綏的,他隨身佩戴,從不離身,前世丟失后,沈綏找了許久,后來沈棠逛街時在一攤鋪上看到,才知道是落在了姜氏墳前,被人撿去賣了。
沈棠昨天提夢到母親,就是在為今天做鋪墊,她死后重生太過離奇,直接告訴父親,只怕父親不會信,還會當她是中邪了,她只能借母親托夢將這些事告訴父親知道。
沈棠后悔死前沒有從沈娢嘴里追問出大哥到底是誰,現(xiàn)在只能自已找了。
這兩日,她把沈娢透露出來的關(guān)于大哥的那三言兩語來回咀嚼,尤其是那句她不會猜到他是誰——
大哥一定是她認識的人!
只怕不僅認識,身份還不一般,不然不會連謝歸墨都栽他們手里了,大哥還活的好好的,能讓坐到那個位置上都輕易除不掉的人,可見一斑了。
銀杏守在祠堂院外,見沈棠忍著膝蓋疼出來,銀杏心疼壞了,趕緊過來扶沈棠回去上藥。
只是往前走了百余步,那邊小跑過來一丫鬟,道,“二姑娘,老夫人讓你去松鶴堂一趟�!�
這會兒找她去,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要問她是打哪兒知道靖陽王世子會沒事的。
沈棠道,“扶我去松鶴堂�!�
銀杏氣不過道,“姑娘都傷成這樣了,老夫人就一點都不心疼姑娘嗎?”
“要我去的是二太太,”沈棠道。
銀杏怔住,不解道,“那姑娘還去?”
沈棠沒有說話,腳步往松鶴堂方向,銀杏只能扶著她一瘸一拐的走過去。
屋內(nèi),老夫人坐在羅漢榻上,二太太、三太太分別坐在她左右下首。
沈棠身上還穿著嫁衣,鳳冠沒戴,因為受傷,又跪了許久,不似往日神采飛揚,更添了幾分破碎柔弱之美,叫人打心眼里生出憐惜來。
見她進去,老夫人有些詫異,“傷成這樣,怎么還來祖母這兒?”
沈棠想說話,卻是呲疼一聲,緩了會兒才道,“我知道今日拒嫁,讓靖陽王府花轎空著回去,任性之舉惹惱祖母了,祖母派丫鬟找我來,我不敢不來。”
老夫人一聽這話,就掃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有些坐不住凳子,問沈棠道,“你怎么就確定靖陽王世子不用沖喜也一定會沒事?”
沈棠淡淡道,“夢里,母親告訴我的�!�
干干脆脆幾個字,沒差點把二太太活活氣死。
二太太怒氣從四肢百骸涌上天靈蓋,氣到聲音發(fā)顫,“夢里的事,你也信?!就這樣賭上整個平遠侯府?!”
斥責迎面砸來,沈棠臉上覆了一層寒霜,“我信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已的母親!”
“是即便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我的人!”
想到被害的郁郁而終的母親,沈棠眼底藏著刀。
二太太沒想到沈棠竟然如此高聲頂撞她,氣到渾身顫抖,卻又無法駁斥沈棠的話。
姜氏不疼沈娢,甚至要掐死她,但對沈棠卻是疼愛有加,抱在懷里,誰都不許碰一下,連奶娘都不許靠近,親自喂養(yǎng),直到撒手人寰。
老夫人心底動容,道,“你母親生前最疼你,你聽她的也應(yīng)該�!�
二太太道,“但也該說一聲,而不是擅作主張。”
沈棠嘲諷道,“讓我替嫁這事,也沒見有人和我商量半句�!�
一句話駁斥的二太太臉像是挨了幾巴掌似的難看。
沈棠不欲多說,她朝老夫人道,“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沈棠想行禮,可膝蓋一彎曲,就疼的她倒抽氣。
老夫人都聽不過耳了,吩咐紅袖道,“快扶二姑娘回去。”
沈棠身子搖搖欲墜,在紅袖和銀杏的攙扶下出了門,又出了院門。
只是下臺階時,她往前一栽。
“姑娘!”
第9章
放過
沈棠是被抬回清漪苑的。
等她醒來,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
沈棠暈倒是假,但受傷失了不少血,又跪了半天,累的她睡的跟昏死也差不多。
她一醒過來,不等她問,銀杏就巴拉巴拉把她暈倒之后的事告訴她知道,“奴婢總算知道為什么姑娘明知道是二太太找姑娘去的,還要去松鶴堂了。”
“二太太這回肯定被老夫人罵慘了……”
銀杏清秀的小臉上滿是幸災(zāi)樂禍和痛快。
沈棠在松鶴堂外暈倒,無疑是把老夫人架在了火架子上。
這兩日沈棠所受的委屈,府外沒人知道,但府里上下沒人不清楚。
沈娢怕守寡,就給自已下藥栽贓她,二太太為沈娢的名聲著想,不替沈棠辯解半句,任由沈棠被葉貴妃逼著給靖陽王世子沖喜。
都被欺負慘了,還怕影響姐妹感情,拿自已的性命拒婚,不等侯爺罰她,就自已去祠堂領(lǐng)罰。
靖陽王世子醒過來,證明她沒有錯。
她身上帶傷,急需看大夫,老夫人卻因為心急知道她為什么那么篤定靖陽王世子會醒,就不顧她的身子,把她叫去問話,讓她暈倒在松鶴堂外。
當然了,要沈棠去的并不是老夫人,而是二太太。
但沈棠說的時候,老夫人沒否認,二太太也沒承認,現(xiàn)在人暈倒了,再否認也沒用了。
人就是她老夫人叫去的。
后果也自然由老夫人承擔了。
沈棠暈倒的事一傳開,府里上下一邊倒的向著沈棠,都覺得老夫人太偏心大姑娘,對沈棠這個二姑娘都不是心狠,而是惡毒了,就連沈綏都惱了,“這么大的事,我不會不過問,棠兒有傷在身,母親就不能問我,一定要把棠兒叫到跟前當面問嗎?”
沈綏對老夫人一向敬重有加,從來沒有說過半句重話,這還是第一次。
二太太打著老夫人的幌子欺負沈棠,連累老夫人被自已兒子數(shù)落,老夫人能不生氣,能不訓斥二太太?
怕是活剮了二太太的心都有。
沈棠也不覺得老夫人這一頓數(shù)落挨的無辜,二太太敢打著老夫人的幌子對她這個長房嫡女吆五喝六,還不是老夫人縱容的,只有父親動怒了,老夫人才會約束二太太,以后二太太才不敢擅作主張。
老夫人偏心太過,威望受損,以后不會也不敢太偏心了,至少會對她明面上過得去。
這般想,外面進來一小丫鬟,站在珠簾外稟告道,“姑娘,王媽媽來了�!�
“請王媽媽進來�!�
小丫鬟退下,不多會兒王媽媽就進來了。
王媽媽走進來,沈棠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來,“王媽媽來,可是祖母有什么吩咐?”
王媽媽道,“二姑娘在松鶴堂外暈倒,老夫人心疼壞了,二姑娘昏倒遲遲不見醒,老夫人不放心,讓奴婢過來瞧瞧。”
沈棠虛弱道,“連累祖母擔心,實在是不孝�!�
王媽媽道,“老夫人知道二姑娘受委屈了,老夫人也心疼,特命奴婢給二姑娘帶了些東西來。”
王媽媽回頭看了一眼,身后跟著的兩丫鬟就上前來。
兩丫鬟手里端著托盤。
托盤里放著錦盒,一看就知道里面裝著首飾。
受了委屈,肯定要安撫。
丫鬟將托盤放下,王媽媽道,“二姑娘好生休養(yǎng),奴婢就先回去了。”
沈棠道,“銀杏,送王媽媽出去�!�
銀杏送王媽媽出去,很快就回來了,閃著一雙眼睛湊到跟前,神神秘秘道,“姑娘,你猜大姑娘怎么著了?”
沈棠漫不經(jīng)心道,“后悔沒給靖陽王世子沖喜?”
銀杏捂嘴笑道,“大姑娘受寒了,起了高燒�!�
沈棠怔住。
沈娢怎么會受寒呢?
這天并不冷,而且沈娢連門都沒出,就算天冷,寒風也吹不著她,前世也并沒有這一出。
銀杏道,“奴婢聽院子里的小丫鬟說,大姑娘昨晚泡了半個時辰的井水……”
沈棠,“……”
是個會找苦吃的。
沈棠猜應(yīng)該是她昨天沒讓銀杏把嫁衣送回去,反倒讓沈娢心底打鼓,怕她不嫁,只能讓自已真病倒。
需要沖喜的人病好了,給人沖喜的病倒了。
還真是滑稽。
沈棠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
主仆倆笑了一陣,銀杏去看老夫人賞了沈棠哪些東西,打開錦盒,銀杏驚訝出聲,“老夫人竟然會把這套首飾送給姑娘……”
不怪銀杏吃驚了,沈棠看到也很吃驚。
錦盒里裝著的是老夫人最喜歡的一套首飾,沈娢肖想許久,二太太一再幫腔,老夫人都沒舍得給她,當然了,前世這套首飾還是到沈娢手里了。
沈娢算計她嫁給靖陽王世子,在靖陽王世子醒后,又后悔覺得委屈,覺得是她搶了她的如意郎君,尋死覓活,老夫人安撫她,就把這套首飾給了她。
謝歸墨陪她回門那天,沈娢戴的就是這套首飾,沒想到這一世,老夫人把這套首飾拿來安撫她了。
果然,煽動父親動怒,效果就是不一般。
除了這套首飾外,還有一對羊脂玉鐲,兩支白玉簪子。
但再精致的首飾,也彌補不了沈棠所受的委屈,沈棠只掃了一眼,就讓銀杏拿下去收起來。
銀杏覺得不止要收起來,還得收的她都找不到才行,大姑娘明里暗里說想要這套首飾好幾回了,老夫人都沒舍得給,現(xiàn)在給了姑娘,大姑娘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要走的。
銀杏一邊收拾首飾,一邊道,“姑娘可知道府里府外都是怎么議論你的?”
別人怎么議論她的,沈棠并不在意,但見銀杏氣鼓鼓的模樣,她還是多問了一句,“怎么議論我的?”
銀杏道,“府外的人都說姑娘重姐妹之情,但府里的下人都說姑娘傻,大姑娘那么對姑娘,姑娘明知道嫁給靖陽王世子不會守寡,還拒了這么一樁好親事……”
沈棠知道自已的拒婚,在別人看來很傻,傻透頂。
但她已經(jīng)嫁過謝歸墨一回了,那是一條她走過的充滿荊棘和折磨的路,她知道自已以后極可能嫁的還不如謝歸墨,但同一條路,她真的沒有勇氣走第二回了。
何況她和謝歸墨天生就不合適在一起,不論是性格,還是……身體。
他們唯一一次圓房,幾乎要了他的命。
想到那一次有的孩子……
沈棠心底閃過細細密密的疼痛,從心底往四肢蔓延,被她拼命摁下去。
試問連夫妻之禮都行不了的兩人,還成什么親?
硬湊到一起,只會痛苦。
她有比嫁人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此放過自已,也放過他不好嗎?
不管謝歸墨是不是真如沈娢說的那般,心底有她,這一世她不嫁,他們注定不會再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