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額吉恰當(dāng)即坐不住了,他勒住馬頭,疾道,“快跑,護(hù)住殿下�!�
徐羨騁隔著點(diǎn)兒距離,一腳馬刺對著孜特克的馬刺了上去。
馬長鳴一聲,直起上身,差點(diǎn)將孜特克掀翻,發(fā)狂似地跑了出去。
徐羨騁回身望了額吉恰一眼,接著轉(zhuǎn)身縱馬向前。
額吉恰知道徐羨騁不想讓孜特克管小王子,愣了好半天,接著自己回身去轎子里抱小王子。
事態(tài)緊急,額吉恰顧不上其他人,抱著啼哭不止的小王子策馬狂奔,后頭的追兵由遠(yuǎn)及近,額吉恰回頭了幾次,追兵都在不斷地向前,擠壓著他們之間的距離。
額吉恰還沒來得及想出法子,他感覺背后一痛,自己被一股沖力掀翻在地上,他沒法穩(wěn)住身體,頭暈眼花地墜了馬,在地上滾出很遠(yuǎn)——額吉恰望向自己的肋處,他的身上中了一箭。
他拼著最后一口勁兒護(hù)著小王子,沒讓小王子摔著。
“姓陸的——”他忍著疼痛,怒吼道,“算我求你,救救小殿下——”
徐羨騁轉(zhuǎn)回頭,又驚又怒。
額吉恰道,“先候?qū)δ愀赣H有恩,你也得知恩圖報(bào)——”
徐羨騁看起來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他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額吉恰,又看了額吉恰懷里哇哇大哭的小王子,猶豫了片刻,從馬上俯下身從額吉恰的手里拎起了小王子,提著孩子的胳肢窩,將孩子放置于馬上,轉(zhuǎn)身去追趕馬匹發(fā)狂的孜特克了。
后頭的追兵眼見額吉恰中箭,只道是距離夠了,開始號令放箭,頓時(shí)箭如雨下。
徐羨騁沒跑多久,便感覺到從腳下往頭上吹的狂風(fēng),他束發(fā)的簪子被卷走,從四面八方刮來的風(fēng)沙越來越大,迷得他看不見眼前的路。
是雨蒸風(fēng)。
徐羨騁想到了這一點(diǎn),他擔(dān)心起孜特克,他開始后悔踢了孜特克的馬一腳,現(xiàn)在兩人甩遠(yuǎn)了距離,怕是死都死不到一處了。
雨蒸風(fēng)在炎熱的熱依瑪時(shí)常發(fā)生,徐羨騁只聽老人說過,說是雨蒸風(fēng)出現(xiàn)時(shí),原先還是晴空萬里,霎那間天地變色,狂風(fēng)大作,沙礫塵埃飛舞著遮天蔽日,人眼辨不出早晚。鵝蛋大的礫石被刮得滿地跑,打在裸露的皮膚上皮破血流,沙礫刮在臉上像針扎般疼痛,留下刀割般的痕跡。
在這樣的情況下,商旅行人牲口都性命難保,更逞論后頭的追兵,徐羨騁他們一行人能不能活都是說不準(zhǔn)的事情。
徐羨騁被砂石打得睜不開眼,他咳嗽著用布罩住了自己,他看了一眼因?yàn)樯笆葐艿男『�,終究不忍心,將小王子摟在懷里,裹上布帛。
徐羨騁的馬驚鳴起來,不肯前進(jìn)。
徐羨騁被掀下馬,他被風(fēng)刮倒在地,連翻了十來圈,頭暈?zāi)垦�,也不知懷里的小孩死了沒有,他摸不清自己身處何處,半天摸索到了一具馬匹的尸體,又摸到了顆像是被刮倒的枯樹。
他哆嗦著鉆進(jìn)了那馬匹和樹之間,用布裹緊了自己。
徐羨騁感覺自己渾身都被打穿了似的,狂風(fēng)讓他幾乎聽不清聲音,他又痛又喘不過氣,感覺鼻腔里都是砂石,喉嚨火辣辣地痛,他咳嗽掙扎著,卻越來越?jīng)]有力氣,眼前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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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徐羨騁做了很長的噩夢,他夢見自己在地府里被油煎火烤,渾身像著了火似的,他想逃,又腿軟得動彈不得。
迷迷糊糊中,他感受到唇邊有水,他強(qiáng)撐起身體,抓住了那握著水袋的手,如饑似渴地喝起水。
他喝得太快,有些水都灑在自己的下巴,胸口一片濡濕。
徐羨騁喝了半天水,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他咳嗽著,望向那人,那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深邃,徐羨騁抬眼望去,發(fā)現(xiàn)那人被頭頂?shù)娜展忤偵弦粚庸鈺灐?br />
徐羨騁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綠洲的叢陰下,他又恍惚了幾分,驚喜道,“叔叔……”徐羨騁本以為自己還是在做夢,好半天意識到這是事實(shí),委屈和傷心涌上心頭,他撲進(jìn)孜特克懷里,流著眼淚,“我以為我見不到叔叔了……我以為我一定會死在這里……我后悔死了……”
孜特克眼神微黯,像是心有余悸一般,低聲道,“我找了你好久,就怕你脫水……”他回頭望了身邊沉睡的小王子一眼,“殿下也是,如果他也沒了,”孜特克眼神黯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臉去見瑪爾罕……”
徐羨騁臉色難看起來,他扯出了一個(gè)笑容,眼里還帶著淚花,“叔叔不要說吉利的話,我和這,”他望了一眼小王子,“他不是好好的嗎?”
徐羨騁往孜特克懷里鉆,“比起這些,叔叔不擔(dān)心我嗎?”他仰起頭,“叔叔是怎么逃出來的,身上受傷了沒有?”
孜特克對著后頭道,“這里恰好有石山窟窿,我躲了進(jìn)來�!�
“那額吉恰他們呢?”孜特克問。
徐羨騁想起額吉恰的話,心里一陣陣地下墜,“我不知道,他被追兵射中了背,滾下了馬,讓我抱走了這小鬼。”他低聲道,“之后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孜特克雖然已經(jīng)預(yù)料了大半,但還是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我到處找,也沒看見他們……”
“那說明叔叔命里有福氣,”徐羨騁低聲道,“我也是,這是好兆頭——”他想起羌人信奉阿奴曼,“若是有情人一起度過雨蒸風(fēng),那說明再大的困難,都不會打倒他們……”
孜特克覺得徐羨騁說話越來越不像話了。
徐羨騁故意不解道,“叔叔又在說什么呢?那日,我們什么都做了,之后幾日有其他人在,叔叔只是礙著情面不好意思罷了,現(xiàn)今只有我們了,”徐羨騁欺身向前,“叔叔對我,難道是想假裝忘了,想不認(rèn)賬嗎……”
孜特克知道徐羨騁總是喜歡胡說八道來和稀泥,但他確實(shí)是會不自在,前幾日人多,他心里又亂,都避著徐羨騁走。
——現(xiàn)在,只有他們兩個(gè)了,孜特克再沒有理由避著徐羨騁了,他現(xiàn)在連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比較好,只得避開徐羨騁的目光。
“……我還有一事想問你,”孜特克低聲道,“你當(dāng)時(shí),為什么給了我的馬一腳?阿騁。”
徐羨騁頓了頓,“我不小心的,叔叔,我當(dāng)時(shí)慌了,想喊叔叔,卻不小心……”他扯了半天,沒扯出個(gè)自己為什么抬腳的理由。
孜特克知道徐羨騁在扯謊,但他確實(shí)也不想深究了。
“以后別這么做了,這次是運(yùn)氣好,下次若是真失散了,這茫茫沙海,我上哪兒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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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特克醒來后,本以為徐羨騁也死了。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剎那間,恐懼和痛苦將他籠罩,孜特克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站都站不穩(wěn)了,他后怕極了,不能再接受徐羨騁的死——若是阿騁死了,他也不想活著了。
孜特克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習(xí)慣沒有徐羨騁的日子,他回憶起這個(gè)在自己身邊待了兩年的孩子,只覺得記憶中到處都是這孩子的模樣,笑容、愛慕的模樣,惱恨、失望的神情,他心里的徐羨騁好似從來沒有長大似的,還是那個(gè)臟兮兮的小乞丐模樣。那個(gè)孩子哭泣著撲進(jìn)自己懷里瑟縮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孜特克想到這里就悔恨得不得了,他憶起前幾日刻意避著徐羨騁,兩人幾乎沒有好好說過話。
只要一想到以后都再也見不到阿騁了,孜特克覺得心在抽搐,五臟六腑都要滾出血來,他對著阿奴曼發(fā)誓,請求他放過徐羨騁,他想,如果能再見到徐羨騁,他再也不會一次次地忽視對方的心意了。
——他不想再踐踏孩子的感情,單單是想起自己對徐羨騁的拒絕都讓他痛苦。
也許是阿奴曼聽見了他的愿望,他從半掩的黃沙中救起了徐羨騁。
徐羨騁氣息尚存,臉色慘白,嘴唇因?yàn)槊撍椓�,胸口微微地起伏著,出氣多進(jìn)氣少。
確認(rèn)完徐羨騁的狀況后,孜特克反身去檢查小王子,發(fā)現(xiàn)小娃娃也還活著,小王子被護(hù)了個(gè)嚴(yán)實(shí),幾乎沒受什么傷。
孜特克大舒一口氣,他打來清水,給徐羨騁和小王子擦了臉,清洗了傷口——徐羨騁身上大多都是沙礫碎石劃出來的傷口,不深,但是看著十分嚇人。
孜特克給徐羨騁喂了幾次水,對方原本是死了一般,孜特克隔上一會兒便要擔(dān)心地去摸脈搏。
方才他喂水的時(shí)候,見原本半死不活的徐羨騁,僵尸詐尸一樣地抬起頭,喝起水來不肯松嘴,都喝到自己鼻子里去了。待徐羨騁把水喝完,孜特克喂了徐羨騁吃一個(gè)杏,徐羨騁吃得很快,很急,餓死鬼投胎似的,差點(diǎn)咬到孜特克的手。
孜特克高興得很,他望著狼吞虎咽的徐羨騁,心中從沒這般高興過。
徐羨騁很愉快的模樣,他吃完了,有了點(diǎn)精神,就像個(gè)黏糊糊的小狗一樣,圍著孜特克打轉(zhuǎn)。
孜特克看著徐羨騁這樣,覺得有條尾巴徐羨騁都甩上了,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叔叔……”徐羨騁笑嘻嘻摟住孜特克,撒嬌道,“叔叔今天對我真好,是怕我死在這里,現(xiàn)在忙著后悔嗎?”
孜特克沉默著,算是默認(rèn)了徐羨騁的說法。
“是的,”孜特克低聲道,“我很害怕,看見你現(xiàn)在這樣……我很高興……”
徐羨騁也沒想到孜特克這么老實(shí),他瞪大了眼睛,莫名有些緊張,他望著孜特克,意識到了孜特克松動的,“叔叔……是對我……”他驚喜極了,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
孜特克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很后悔之前那么對你……阿騁,讓你傷心了……”
“——叔叔,”徐羨騁低聲道,語氣是毫不掩飾的欣喜,他湊近了孜特克,“叔叔,我以為我在做夢……我以為等不到這天……”
孜特克望著眼前的少年,少年直勾勾地望著他,帶著不加掩飾的愛意與癡迷,“我現(xiàn)在都覺得自己在做夢,幻覺都出來了�!�
孜特克讓徐羨騁閉嘴,這孩子總是不知道忌諱,嘴里活呀死呀地亂嚷。
徐羨騁點(diǎn)了點(diǎn)頭,湊過來巴巴地望著他,“叔叔不親我嗎?”他低聲道,“那天叔叔走了,我其實(shí)心里怪難受的,若是我被雨蒸風(fēng)帶走了,我真是冤得在地下都不安生呢……”
孜特克沒說話,他順從地垂下眼,任由徐羨騁細(xì)細(xì)地親吻自己。
“我們都好好的……”孜特克道,“待我們把小王子送回去,就好好地過兩個(gè)人的日子……”
徐羨騁大喜,手開始不老實(shí)起來——可惜傷口確實(shí)疼,他不由得齜牙咧嘴,“叔叔,我現(xiàn)在身上還疼,今天當(dāng)做叔叔欠我的,”他細(xì)細(xì)地舔著嘴唇,鮮紅濕潤,“等我們出了這兒,我可不會饒過叔叔……”
孜特克咳嗽了一聲,轉(zhuǎn)移話題道,“我們待會兒再去找找額吉恰他們罷,如果過了今日,再找不到,他……”
徐羨騁嗯了一聲,是死是活還是要確認(rèn)一番的,他有些擔(dān)憂,“也不知叛軍還在后頭嗎?”叛軍和他們一樣經(jīng)歷了雨蒸風(fēng),怕是兇多吉少。
徐羨騁還欲撒嬌,卻見一旁的小王子不知什么時(shí)候悠悠轉(zhuǎn)醒,在一旁哇哇地咳嗽——估摸著還吐了,實(shí)在是吃進(jìn)去太多風(fēng)沙。
徐羨騁有些不快,這是小鬼頭第二次壞他的好事了。
——徐羨騁又想起額吉恰之前喊他姓陸的,一股無名業(yè)火又上了頭。
徐羨騁痛苦地想,自己到底要和姓陸的扯上關(guān)系到什么時(shí)候,一提起這個(gè)名字,伴隨而來的苦澀回憶讓他的心下墜,徐羨騁垂下眼,心里難受極了。
孜特克望向徐羨騁,“怎么了?”
徐羨騁搖了搖頭,“沒有,”他低聲道,“叔叔,我們的馬都死了,之后該怎么走出這里呢?”
這片狹小的綠洲終究不是久呆之地,他們還是得找出法子離開這里。
孜特克沉吟了一會兒,“每天都會有駱駝來這邊飲水�!�
徐羨騁有些吃驚,那些駱駝都是野性未馴的,“我怕被駱駝給踢了……叔叔,駱駝生氣起來,很嚇人……”
話是這么講,但也確實(shí)沒有他們選擇的余地了。
在差點(diǎn)被幾只公駱駝給咬了之后,孜特克和徐羨騁千挑萬選地挑了三只母駱駝,鼻處有舊穿孔,看上去像是兀族牧人家走失的,母駱駝性情溫和,一只走了,另外幾只也跟上了,也沒怎么掙扎,由著他們帶上了從死馬身上扒下來的嘴套和韁繩。
徐羨騁提溜著小王子——他本來就對這小孩沒什么好感。
“你給我聽話點(diǎn),”他低聲道,“再像前幾日那么鬧,我——”他做了個(gè)動作,把小孩嚇得不輕。
小王子其實(shí)怪可憐的,他從小就是錦衣玉食地長大,從沒遇到這種險(xiǎn)境,前日親眼看見從小護(hù)送自己長大的額吉恰被射下馬,自己的嬤嬤早就失散了,額娘和親爹更是不知如何去尋。現(xiàn)在只能依靠著面容善良實(shí)則非常惡毒的徐羨騁,還有一看就是面容兇惡的孜特克——小王子簡直不知道怎么辦為好。
然而,小娃娃,也就是李瑚,知道自己再哭要挨打,只得吸著鼻涕,緊緊地抓著徐羨騁的衣服下擺——比起徐羨騁,他還是更怕孜特克些。
徐羨騁走了幾步,都甩不掉小孩的手,忍了半天才沒怒火中燒,“你放手,”他低聲道,“你待在這里,我們?nèi)フ胰��!毙炝w騁補(bǔ)充道,“待會兒回來找你。”
李瑚不肯松手,忍著沒哭,語氣帶著哽咽,“你們不會回來的……我怕……你們丟下我……”
孜特克輕聲道,“你對他好點(diǎn),他還小……”
徐羨騁望著這小孩,他真是被煩個(gè)透透的——雖然知道小王子的母親是羌人,但應(yīng)當(dāng)是長得像爹,外貌和普通漢人小孩別無二致,眼鼻嘴都小小的,秀秀氣氣的。
徐羨騁看見小王子就想起候府,一想起候府,就想起那姓陸的,心中忍不住翻騰著憤怒和傷心,要不是為了孜特克,他甚至不想摻和這一攤子破事,覺得想起來都折壽。
他們只得帶著小孩上路。
他們倆坐在駱駝上,偶爾見了半埋著的衣物,便去搜搜附近有沒有多余的食物和水。
“這可太熱了,”徐羨騁牽著駱駝,他見孜特克面色凝重,“我聽陳先生說,關(guān)內(nèi)江南,水鄉(xiāng)綠稻,四季如春,也不像我們這樣,成天喝風(fēng)吃沙的——叔叔,若是咱們都能捱過這一遭,我們便去關(guān)內(nèi)走一遭吧�!�
孜特克聽聞過關(guān)內(nèi)富饒,但此時(shí)聽徐羨騁和他這么描述,覺得這孩子真是苦中作樂,倒霉到了極點(diǎn),便開始胡言亂語了。
“好呀,”孜特克覺得也沒什么必要去反駁徐羨騁,“那你可要記得帶上我�!�
徐羨騁暗暗高興,要不是還騎著駱駝,他都想去孜特克懷里滾了。
一路上,他們也算有了些許收獲,見到了幾具熟悉的家丁的尸首,氣氛登時(shí)沉重上不少——若不是命大,他們也會葬身于此。
他們尋了又尋,只搜了些叛軍的輜重和水,最后把輜重扔了一大半,留下了食物和水——在這里,水和食物可不是普通財(cái)物能比的。
——他們最終沒有找到額吉恰的尸首,一來確實(shí)不敢亂走,怕追兵還在,二是怕走遠(yuǎn)了迷失了方向,那可真是直接去見閻王了。
回程的路上,二人心事重重,不再說話。
徐羨騁暗暗期盼他們走出這熱依瑪。
——若是能走出去,把小王子還給他哥哥,徐羨騁暗自下決心,和孜特克去一個(gè)水草豐美的地方,打死不來這吃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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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徐羨騁拉著駱駝,腳一深一淺地走著,他已經(jīng)算不清自己走了多久,也許是七日,又或許是十個(gè)晝夜。一路上二人早上暴曬,傍晚受凍,真是過得苦極了。
眼瞅著附近綠叢漸漸地變多了,徐羨騁瞇起眼,偶爾能看見遠(yuǎn)處有牲口在吃草。
——說明水源在附近,也應(yīng)當(dāng)是有人煙的。
徐羨騁驚喜極了,“叔叔,”他轉(zhuǎn)頭道,“那兒應(yīng)當(dāng)是有人,我們?nèi)枂柊��!?br />
孜特克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們又跟著羊群走了一陣,前方飲水的牲畜越來越多,駱駝也不聽他們的使喚了,撇下他們直奔水源而去。
徐羨騁和孜特克去尋此處的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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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的春季是要來得晚些,正是母羊下小羊的季節(jié),他們尋著人煙,在一處找見了正在給母羊擠奶的兀族姑娘。
兀族姑娘穿著袍子,身材不算苗條,但十分康健有力的模樣,她的臉蛋紅彤彤的,望見了徐羨騁和孜特克,有些吃驚。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姑娘問。
徐羨騁開始磕巴了,他并不會說兀語,能聽懂,但是不會說,孜特克倒是會說一些,于是上前和小姑娘攀談起來。
姑娘問,“我瞅著你們是從西邊來的,你們是怎么從那火焰山一樣的地方趕來的?”
——因?yàn)檠赝镜某擎?zhèn)雖有水源和食物,但必定會有叛軍爭奪,他們不敢冒這個(gè)險(xiǎn)。
孜特克自然不敢這么說,干咳一聲道,“我們是客商,在那里迷路了……姑娘怎么稱呼?”
小姑娘挑了挑眉,不知道信了多少,“我叫赫祖,”她看起來二十來歲,不是特別漂亮,但是臉上的雀兒斑和秀氣的鼻子顯得她十分可愛,“我舅舅在附近的帳篷里,我去和他說一聲,若是他們愿意,你們可以留下一陣子,我們正需要有人幫我們接羔子……”
牧民在山上,一年到頭都對著草原,見不到幾個(gè)活人,天天對著草原上的馬牛羊,見到有人經(jīng)過,也會招待招待攀談上一陣,了解了解外界的事情。
徐羨騁和孜特克見了赫祖的舅舅,老頭兒盤著腿,縮在帳篷里用牛的骨頭雕笛子。
他們和老頭客客氣氣地打了聲招呼。
老頭兒人挺好的,讓他們留下來吃點(diǎn)東西,也讓駱駝歇個(gè)兩天再趕路。
“我們想向您買兩匹馬,”孜特克道,“之后的路也不適合騎駱駝了。”
老頭搖了搖頭,“我這沒有馬賣給你們了。”
孜特克“您是不肯賣嗎?”
老頭把笛子上的屑吹飛,搖了搖頭,“有人不讓賣�!�
姑娘撇了撇嘴,“還不是外頭,額爾齊瑪在打仗,”她有些憤憤,“把我哥哥也抓走了,馬也全搶走了……剩下母馬不多了,都不能賣的,”額爾齊瑪就是二王子的兀名,姑娘明顯是有不滿的,“除了他,誰想打仗呢……”
孜特克默然。
那姑娘看了看孜特克,又看了看徐羨騁,她伸出手逗了逗一旁的小王子——小王子跟著徐羨騁他們,過得十分不講究,現(xiàn)在看起來說是個(gè)要飯小孩都有人相信,她又望了望孜特克,吃吃地笑了起來,“剛好我家缺個(gè)入贅的,我看你們一臉窮酸樣,要不就留在我這?”
——兀人姑娘是活潑豪放許多,孜特克吃了一驚。
姑娘看了徐羨騁一眼,“你是漢人吧?長得倒是清清秀秀的,不怎么像個(gè)男人,”她癟了癟嘴,“我爹還是喜歡他這樣的男子漢,又高又壯——”
“——他有娘子了,”就在這兒,徐羨騁忍了半天沒嚷出來,大為吃味,尖刻道。
姑娘挑了挑眉,轉(zhuǎn)向徐羨騁,“是么?”她望了望孜特克,有些可惜的模樣,“……你這樣的也可以,就是太小了,毛都沒長齊……”
徐羨騁看上去氣得快暈倒了。
孜特克看出來姑娘是胡說八道開玩笑的性子,也不當(dāng)真,姑娘人很好,還借了他們些褥子木盆之類的東西,他謝過了姑娘,拉著氣急敗壞的徐羨騁,準(zhǔn)備去洗漱一番。
姑娘還挺喜歡小王子的,特地把小娃娃留在自己帳篷里,給小娃娃弄咸奶茶喝。
好久沒人對小王子這么好了,小娃娃淚眼汪汪的,緊緊地抓著姑娘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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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羨騁一路上都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