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漢子拍了拍身上的灰,臉上一絲冰涼劃過,以為是沾了泥巴,隨意擦了一把,卻撇見一點紅,細(xì)看滿手是血,嚇得他趕緊要摸自己的臉。
「別動」,涼涼的話音從上面落下來。
漢子下意識仰著脖子,看向話音發(fā)出的方向,臉上的傷口因為他這一仰,分的更開,血流得更歡快了。
蔣州看他止住了手,像是不怎么相信他,怕他慌張之下,不知輕重的摸上去,再次吩咐了一句,「把手放下」,語氣里不易察覺的哄,雙方都沒察覺。
看著那人聽話的乖乖慢慢把手放下,蔣州才蹲下去,朝下面的人伸出援手。
「過來」。
漢子看著那只纖細(xì)的手,太細(xì)了,還白得跟什么似的,一時竟然忘了今早上,自己還領(lǐng)略過那只手的強(qiáng)硬力道。
他有些擔(dān)心這手是否能把自己這么個大漢子拉上去,別拉不成。反而把蔣州拽下來,可就真的是倒打一耙了。
蔣州沒有漢子那么些心思,他不喜歡磨蹭,看漢子半天不動望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主動出擊,手伸過去,捏住漢子的手腕子,腳抵住坎子,手下用力,一把便將滿臉驚訝和著急的漢子拉了上來。
接著不等漢子說話,手把漢子張開的嘴一下捏成一個包子縐兒,讓他說不了廢話,從自己兜里掏出一張他從家里帶來的手帕,把那傷口細(xì)細(xì)擦拭了一番。
然后將剛剛看見漢子臉被刮傷后,順手在坎子邊采的一把止血蒿子揉出水來,把水擦在漢子的傷口上及周圍的皮膚上。
擦完后,蔣州松開捏住漢子嘴的手,說了句看路,便先行一步。
漢子手捂著蔣州給他擦完蒿子藥汁之后,給他給他蓋住的手帕,滑膩膩的觸感他從來沒摸過,以為是什么好布。
受了傷的他卻開心的無聲笑了出來,他跨過讓他吃虧的坎子,趕緊小跑跟上蔣州。
跨過坎子的同時,他往里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臉是被一根刺棍刮傷的。
看著那根刺棍,漢子心里一陣后怕,一溜煙速度更快了。要是再偏一點,那刺可就不止刮臉了,很有可能刺進(jìn)他臉里面。
這誰這么缺德,插根刺棍在這坎子下。
第017章還書
“你家新買了一頭牛吶,我剛路過你家門口啊,看見村長和牛大叔拉著一頭老大的牛在往大院里拉吶。
那牛看起來老大了,都快比村長還高了,你家犁地的時候肯定很方便,我真羨慕你爸爸這么厲害”。
走在牛隊長小閨女邊上,一個扎著雙馬尾辮的小女娃蹦蹦跳跳的說著,她側(cè)望著牛隊長閨女的眼里充滿了艷羨。
村里人都習(xí)慣叫牛隊長村長。畢竟都叫了那么多年一下喊改也難改過來。
那牛是牛隊長為了隊里新購的一頭老母牛,吃的少干得多,是個吃苦耐勞的壯牛。這牛明面上說是給隊里購的,但實際上可就不一定了。
而和牛隊長一起把牛往家面扯的牛大叔是牛隊長的手下的得力干將。
他是牛隊長大爺爺?shù)谋砭四讣业膬鹤拥拈|女,嫁給本村的男人生的兒子。是牛隊長的表兄。但那是按輩分來談。
若單輪年紀(jì),他比牛隊長還要小上兩歲。
因為常年跟著牛隊長混,大哥好了小弟也差不了,他日子在村里過得也不算差,甚至還占了個上等的,看起來更年輕了。
他機(jī)靈,就算知道自己比牛隊長小,應(yīng)該當(dāng)牛隊長哥的人,硬是把牛隊長捧得高高的,還要自下輩分叫人一聲哥。
不過不論那些怎樣,反正日子過得好就行了嘛。
牛閨女被人夸了,心里面別提多舒服了,再看了一眼,那雙馬尾眼里明晃晃的艷羨,心里更是浸了暖油一樣的暢快。
她從小被牛隊長嬌養(yǎng)長大,自來要星星不給月亮,所有人都知道牛隊長寵她疼她,面上都要讓她幾分,養(yǎng)成個驕橫無理的性子。
因為什么都不怕,心里想的,臉上就肆無忌憚的展現(xiàn)出來,整個一根通,聽見人家對她又羨慕又夸獎,一點也不客氣。
牛隊長閨女滿臉驕傲的揚起下巴,水靈靈的小臉蛋高傲極了,剛要開口嘲諷雙馬尾閨女沒見識,臟話都到了嘴邊又憋了回去。
突然想到了蔣州那張文質(zhì)彬彬面無表情的俊臉,她爹說了她以后可是要嫁給蔣州當(dāng)老婆的,可不能給蔣州丟人。
黑亮亮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在眼眶里轉(zhuǎn)了一圈,眼睛一亮,她想起了以前在縣里看見被她當(dāng)茅草一樣不屑一顧的標(biāo)語,為什么不屑一顧,不能當(dāng)飯吃嘛,一點屁用沒有,還浪費時間。
但現(xiàn)在卻突然覺得這些像涂了老醋,酸溜溜還文糾糾的話還是有點用的嘛。
她清了清嗓子,又故作文雅的咳了幾下本來就沒事的喉嚨,照著腦子里回憶起來的那些話,不屑的嘲諷。
“你這種思想,嗯,那啥低下的人群,是絕對不知道,我爹那是為人民服務(wù)吶,”。
但因為文化底子在那里嘛,小的時候雖說牛隊長把她送進(jìn)縣里讀書,也不過才是一年的功夫嘛。
再說上學(xué)的時候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一點也不認(rèn)真,一年下來,也就會認(rèn)識幾個大字,一句話給他說得顛三倒四的。
但雙馬尾不知道呀,在從來沒走出過村里的她眼里,牛隊長的閨女就是那天上的一個金鳳凰。
人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水靈,還認(rèn)識字,讀過書,是個進(jìn)過城的文化人呀,這顛三倒四的話在她耳里那就是天籟之音,羨慕死了。
一時她也興起了想要去城里看看的念頭,但不過一瞬就被她打消了。想起自己家里守寡的娘,還有為了給她死去的爹治病欠下的債。
雙馬尾閨女心里剛剛?cè)计鸬墓庥职盗讼氯ァ?br />
兩個小閨女一個水靈,另一個長相般般,卻也不丑,又是大好的年紀(jì)。走在田里的坎子上,自然吸引了一些大棒年輕伙子的眼睛。
因為太熱脫了衣服,光著膀子在地里干活的伙子們,一邊彎腰除草,一邊看著走過的兩人。
那眼神神熱乎乎的跟見什么似的。尤其是落在牛隊長小閨女身上的視線最多,也最夸張,像下一秒就要撲上去似的。
牛隊長閨女從來都是眾人目光的腳點,面對著些熱辣辣的視線,她驕傲的昂首朝天,那下巴快戳到天上去了,毫不在意這些在她看來又臟又窮的鄉(xiāng)巴佬。
而走在她身邊的雙馬尾閨女可就沒有這么好的適應(yīng)了。她從來都是人群里最沉默的,每天只知道默默為家里干活的她,哪里會經(jīng)受過這種目光,一時連路都有點不會走了。
她低下頭,走得急匆匆的,想趕快離開這視線的范圍。
“哎,你干什么��?怎么突然走這么快”,牛隊長閨女看著突然加快速度,自己怎么趕也趕不上,慌慌張張像是后面有狗追的人。
但為了維持在眾人面前的好形象,她還是苦苦把嘴里即將脫口的籌臭罵憋了回去。
要不是為了在蔣州那里留下個矜持害羞的印象,又為了找個人襯托自己好看的臉蛋,她才懶得忍著惡心,帶著這個長得丑兮兮的鄉(xiāng)巴佬來找蔣州。
牛隊長閨女抱緊懷里的書,不得不以比那雙馬尾閨女更快的速度追上去,腳都給她走疼了才趕上。
她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已經(jīng)走出了那些人的視線范圍。只不過還有幾個人執(zhí)著的即便看不清人了還要往這邊望。
沒了顧忌,一抹厭惡清晰出現(xiàn)在她大眼睛里。
她一把拉住人,怒氣沖沖的望著雙馬尾閨女。兩道黑眉倒豎,眼里又是鄙視又是生氣。這一刻,那張水靈的臉蛋也被這些丑陋的情緒影響得難看無比。
雙馬尾閨女第一次看見牛隊長閨女的這種丑陋暴怒的樣子。
她以前從來都是遠(yuǎn)遠(yuǎn)看見牛隊長閨女,哪里會像今天這樣忽然被人搭話,還能和人走這么近,心里可別提多開心了。
驟然看見牛隊長閨女這幅樣子,她都被嚇懵了,既不知道說什么,又說不出話來。
哪知下一秒,牛隊長閨女忽然變了張臉,還是那么水靈靈的秀氣模樣,和剛才完全兩個人,還用像小黃鸝好聽的聲音,關(guān)心問她。
「你沒事吧?我還以為你要摔到了」,然后頗為親熱的責(zé)怪她,「下次可要小心一點哦」。
當(dāng)慣老實人的她心底懵懂的總覺得有什么不對。但說不出來,又怕惹人生氣不理自己了,連忙點點頭,說我沒事我沒事,一邊默默離人遠(yuǎn)了些。
「蔣州哥,蔣州哥」。
說完安慰的話,牛隊長閨女像看見了什么寶,滿眼放光,拽著雙馬尾往一塊地里走過去。
雙馬尾被迫的跟著往前走,這才看清,原來剛才沒注意,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塊地,里面有三個人彎著腰正在干活吶。
那三個人雖然都是對著她們兩的方向,但是彎著腰的,她們的視線還被田坎子邊茂盛的草遮擋住了,要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有人。
蔣州彎著一截勁瘦的腰,手下動作迅速且熟練的采著地里的雜草,剛開始還有些生疏的他才一兩天就完全上手了,更別提現(xiàn)在了,熟練以后,快得一邊的種地老手張超超看了都咂舌。
地里啥都不多,可以說是要啥沒啥,就多的是一種可以喂豬的草,這些草都是要被采出來在太陽下暴曬以后,脫了根部的泥,再裝進(jìn)背簍里的。
張超超在蔣州右邊上隔著一米的地方干的滿頭大汗。
左邊是被牛隊長特批,以后每天只用挑上午或下午一半工時糞的漢子。
因為牛隊長覺得蔣州要漢子去是伺候他的。但又不能讓蔣州什么都不干。
否則隊里的人心里肯定不舒服,才想出這么個兩全齊美的辦法,讓漢子挑半個工時的糞然后去幫蔣州干活。
不得不說牛隊長確實很會做隊長啊,這多年的村長經(jīng)驗也是很深厚的呀。
漢子是個得到一點恩惠就感恩戴德的大老實人。這種人,你對他好,就是賺了,而且是大賺特賺。
你對他好那么一點,哪怕只是一句小小的話,人都有本事把你當(dāng)做大恩人,總覺得自己欠你的,愿意為你當(dāng)牛做馬還清。
自從那日被蔣州要過來之后,有恩必報的漢子一連兩個星期,每天上午都起早早的,從牛棚里收拾好出來。
他撒開腳丫子狂跑到糞池那里。去茅房里取了工具,用自己所能達(dá)到的最快的速度把上午一半工時的量做完。
就是為了能更快的來到蔣州和張超超兩人分到的地里幫忙。盡管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但卻從不間斷。
三人頭頂著還差一點就要從側(cè)位變成正主的烈日,彎腰快速拔處一叢叢雜草,甩在腳邊合適的地方,以防下一次拔草時,被手里的鋤頭挖出來的泥土覆蓋掉。
就連蔣州的臉上都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液,只不過比其余二人少了許多。
他正要挖下一叢雜草,就聽后面有個人在喊他。
而聽見這聲音的卻不止蔣州一個人,但三人的反應(yīng)卻各不相同。
張超超聽見這聲音第一個映像是,嬌滴滴的甜膩膩的,好家伙,本來就甜的發(fā)慌的糖水里又摻了許多蜂糖,簡直甜進(jìn)了心里。
等轉(zhuǎn)過身看清來人后,張超超眼都看直了,沒想到這鄉(xiāng)旮旯里還有這么好看的姑娘。
不過,聽清那閨女嬌滴滴是喊著高挑個兒的名兒。
頓時打碎了張超超心里的一腔蕩漾。
他不由看向一邊,轉(zhuǎn)過身的蔣州。人一臉的平靜,看不出什么表情來。
他心里嘖嘖起聲,他懷疑高挑個兒肯定是當(dāng)過和尚然后因為某種原因還俗了,簡直是再世唐僧。
而與二人反應(yīng)不僅截然不同,還有點詭異的是一邊的漢子。
正在干活的他一聽見這嬌滴甜美的叫聲,就跟聽見催命的鬼叫一樣,滿臉驚恐,縮著脖子,趁人不注意往蔣州后面藏。
「咚咚咚」。
那邊田坎子走來一個老頭,頭上拴著個紅布,是隊里專門負(fù)責(zé)敲鑼的老頭。
敲鑼人一邊走一邊敲,相響聲震天。提醒埋頭苦干了一上午的農(nóng)民們該下工了。
張超超面一喜,他早就跟食堂管門的老婆子混熟了,知道今天中午可是難得一見的有肉菜,聽說是縣里為了改善伙食派發(fā)下來的豬肉哇。
他吸了吸口水,回過神來,高挑個兒都走遠(yuǎn)了。
那個閨女正追在高挑個兒身邊嘰嘰喳喳滿臉開心的說著什么,高挑個兒則一眼不發(fā)的走自己的路,而漢子則和另一個閨女遠(yuǎn)遠(yuǎn)落下在兩人后面。
他連忙的趕上。
越過后面的漢子兩人,張超超走近了,才聽見那捧著一本書模樣用布包著的東西,遞給高挑個兒的閨女,說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