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吃?”他問,就連邀請人一起用膳都這么惜字如金。
荊夏不是個矯情的性格,昨夜折騰一宿,她早就餓了。如今也懶得推拒,徑直走過去就坐下了。
霍楚沉坐在她旁邊,一杯小小的espresso加一塊芝士面包和幾片培根,目光落在手邊的一本雜志上,全程靜默,吃得優(yōu)雅又講究。
荊夏終于按耐不住,放下手里的咖啡冷聲問到,“霍先生讓我在這兒等,就是要跟我吃頓飯?”
霍楚沉沒理她。直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那雙深邃的眼眸才落到她的身上。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伸手一攤,問:“東西呢?”
“……”荊夏被他這副發(fā)號指令的態(tài)度氣得幾乎翻白眼。
“什么東西?”為了嗆他,荊夏明知故問。
霍楚沉也不惱,哂了一聲,勾勾手指,從女傭手里取來一個平板遞給荊夏。
“這是你昨天混入墨菲答謝宴的照片�!�
荊夏一愣,看著那些不知從哪里偷拍來的照片,拳頭都硬了。
溫奕衡剛進(jìn)紐約,根基不穩(wěn),行事一直低調(diào)。像墨菲這種政界大樹,他是能避則避,萬不會主動去招惹。
所以要是被溫奕衡知道,她給溫家捅了這么大個簍子,不用南諾和霍楚沉出手,估計溫奕衡都會立馬解決掉她。
霍楚沉這個狗男人真是!
好在權(quán)衡利弊之后,荊夏很快冷靜下來——好漢不吃眼前虧,反正她留著那些證據(jù)也沒用。
于是她臭著張臉,自顧自地開始解胸口處的紐扣。
霍楚沉愣住,還沒來得及出口制止的時候,只見女人將纖白兩指探入那到深溝,下一刻,一張磁盤就被夾在兩指間,遞到了他面前。
一息、兩息……
他沒有接。
直到荊夏不耐煩,蹙眉看過來,霍楚沉才移開目光,對她攤開掌心。
金屬的磁盤,只有指節(jié)大小,隔著手套放在掌心,原本是感覺不到溫度的�?苫舫羺s覺得似有一枚火星落于掌上,帶著她的體溫。
“我的項鏈呢?”荊夏問。
霍楚沉收起手里的磁盤,讓女傭取來一個小盒。
荊夏打開,瑪塔送她的項鏈就安靜地躺在里面。
“從今天起,你跟著維托做事�!�
帶項鏈的手一頓,荊夏挑眉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面的男人目光冷靜,低頭繼續(xù)喝咖啡,“扳倒墨菲只是第一步,荊小姐覺得,到這里就夠了?”
荊夏靜默,兩人隔空對視,頗有種針鋒相對的架勢。
這無疑是一步險棋。
荊夏的直覺告訴她,霍楚沉并沒有因為墨菲的事情而完全信任她。
那么把她留在身邊的決定,她實在是覺得匪夷所思�;蛟S是另有所圖,但總歸是不想殺她了。
對看不明白的東西,荊夏一向謹(jǐn)慎。
可是想要捕獲猛獸,永遠(yuǎn)是需要以血為餌。
何況這是她唯一的機(jī)會。
她擱下杯子,對霍楚沉道:“霍先生要怎么做,我都會全力配合�!�
又是幾息的靜默。
對面的男人笑了笑,輕松將手里的雜志翻過一頁,目光并不看她。
“荊小姐忘了?要對付南諾的人是你,我不過是給你機(jī)會�!�
霍楚沉這是要把他自己從這件事里完全摘出去了。
“那謝謝霍先生了�!鼻G夏頷首。
“我會讓維托給你安排新的住處,”他起身,離開前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看她,目光沉冷,“到我身邊做事意味著什么,荊小姐明白?”
“嗯,”荊夏點頭,“成為霍先生的一支槍、一把刀,沒有退路,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霍楚沉心頭一凜,仿佛被這四個字攫住。
這是他頭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威脅;也是他頭一次,被一種叫做“執(zhí)迷不悟”的莽撞所吸引。
淡漠的眸子垂下,他突然笑了笑。
*
傍晚的時候,荊夏要回之前的公寓收東西。
她先給溫晚晚打了電話。
霍楚沉大約是一早就知會了她,溫大小姐對這個決定表現(xiàn)得很淡定。
初春的紐約,天黑得很快。
東西有專人來取,荊夏輕裝出行,只隨身帶了聯(lián)系邁蘭用的電話卡。
這兩周多的時間里,荊夏一直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邁蘭不知道能查出多少關(guān)于她的消息,估計是擔(dān)心壞了。
她找了個人煙稀少的地方,確定無人跟蹤之后,才把電話卡換上。一摁開,密密麻麻的消息和郵件把手機(jī)都炸得快死機(jī)。
全是邁蘭發(fā)來的。
荊夏迫不及待地?fù)芰诉~蘭的號碼,可試了幾次都無人接聽。
夜色越來越沉,街燈次第亮起,偶有幾個行人走過,全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樣。
荊夏愈發(fā)覺得不安,再一次撥通了邁蘭的電話——依就是無人接聽。
“啪嗒——”
不知是不是錯覺,摁斷電話的時候,她似乎聽見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
沉而重,應(yīng)該是男人的。
這讓她原本就焦躁的心跳霎時一滯,連呼吸都變得緊張。
根據(jù)長期潛伏的經(jīng)驗來看,荊夏覺得,自己好像被人跟蹤了。
她立即警覺起來,一邊取出手機(jī)里的電話卡,裝回打火機(jī)蓋,一邊快速刪掉了手機(jī)上所有的記錄,腳步不停,朝巷子里疾走。
果然不出所料,身后的腳步也隨她加快了。
街燈亮起,面前出現(xiàn)一個轉(zhuǎn)角,荊夏一轉(zhuǎn),閃身躲了進(jìn)去。
凄惶的白光照在頭頂,將遠(yuǎn)處那個人影映得分明。
荊夏屏住呼吸,只見地上那道黑影跟著她追出去,越來越近。
“唔�。�!”
“砰”的一聲輕響伴隨悶哼,來人被她促不及防地摁在了墻上。
企鵝
第1章
第十二章
碰頭
那人被她抵住脖子,因為窒息,被逼得動彈不得。
掙扎間,一條棱角分明、弧度優(yōu)美的下頜線從壓得低低的鴨舌帽里露出來。
“邁蘭?”荊夏一怔,手上松了力道。
邁蘭深吸口氣,扶著墻喘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那雙湖藍(lán)色的眼睛看過來,在路燈下泛起光亮。
“你……咳咳……”他站直了身子,有些不可思議道:“你什么時候格斗變得這么厲害了……”
“……”荊夏揉了揉鼻子,“你跟著我做什么?為什么不接電話?”
邁蘭一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把身上的口袋都摸了個遍,才說:“從兩周前跟你失聯(lián)開始,我就托人各種打聽你的下落。你一回紐約,就有線人通知我了。電話聯(lián)系不上,我只好來碰碰運氣�!�
他一頓,繼續(xù)道:“手機(jī)應(yīng)該是出門的時候太著急,忘帶了�!�
荊夏也不好再埋冤什么,眼神快速掃視四周,壓低聲音把最近發(fā)生的事全都告訴了邁蘭。
“你沒受傷吧?”邁蘭擔(dān)心,下意識就要去查看荊夏,被她側(cè)身躲開了。
那只手有些尷尬的疆在半空。
“我在想……”男人聲線低啞而溫柔,帶著特有的磁性,“我在想,你要不要……現(xiàn)在退出這個任務(wù)。”
“為什么?!”
邁蘭趕緊提醒她注意,順勢身體微側(cè),兩人換了個位置。他高大的身體靠過來,把荊夏庇護(hù)在身體和墻角之間。
這個姿勢著實曖昧,兩人同時一怔,都退開了一些。
“因為我擔(dān)心你,”他說,目光柔和,近乎繾綣。
可是話一出口,他似乎又覺得不妥,躊躇著繼續(xù)道:“還因為霍楚沉這個人過于棘手,你如果跟他走得太近,我怕他會……”
“對我下手?”荊夏仰頭看他,同時坦白道:“一開始,他確實是想除掉我的�?墒恰�
荊夏頓了頓,黑眸流轉(zhuǎn),思忖間仿佛蒙上一層陰翳,“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他現(xiàn)在并不想動我。他似乎……更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頭頂?shù)臍庀⒂行┪蓙y,荊夏察覺到邁蘭有些說不清的緊張和失落。
“讓我試一試吧,”她抬頭看他,避開他的情緒。
兩廂沉默,頭頂?shù)慕譄糍康亻W了閃,仿佛無聲地催促。
邁蘭無奈地笑,依舊是溫和的語氣,“荊夏……”
他一嘆,身體又向下壓了壓,輪廓近在咫尺,呼吸纏綿。
“我該拿你怎么辦?”
荊夏的眼神暗下去,想要躲開,卻被他扣住了下巴。
邁蘭不管她的躲閃,繼續(xù)道:“我們都知道,他若要動你,多的是辦法。而且我想瑪塔也不會愿意……”
“邁蘭�!�
荊夏打斷他的話,語氣決絕。
邁蘭適時地住了嘴。
氣氛像是觸碰到暗礁的船,只剩遠(yuǎn)處燈塔遙不可及的一片孤黃,暗夜深沉、前途迷茫,卻還要相互欺騙著才能前行。
荊夏推開他,攏了攏外衫的領(lǐng)口就要走。側(cè)身的時候,腕子被人拽住了。
昏暗燈光下,那雙湖藍(lán)色的眼睛泛出柔和又心疼的笑。
眼神落到荊夏頸間的吊墜,邁蘭嘆氣,“瑪塔的死,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這么懲罰自己�!�
荊夏不說話,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一股更大的力給拽了回去。掙扎無用,因為桎梏著她的懷抱越收越緊。
“我現(xiàn)在有點后悔把你牽扯進(jìn)來了�!彼胄Π朐沟啬剜瑲庀湓陬^頂,騷動的癢。
“路是我選的,跟你沒關(guān)系�!�
“可是我會擔(dān)心你……”
“邁蘭,”荊夏打斷他,“我該走了,再晚的話維托會找我麻煩�!�
扶在她腰上的手這才松了力道。
邁蘭故作輕松地拍拍她的背,笑著“嗯”了一聲,聲音融進(jìn)背后轟隆穿行的列車?yán)铩?br />
*
燈火闌珊,車廂上白亮的窗戶,在城市高樓與霓虹間游移,明明滅滅,像一條幽詭的蛇。
霍楚沉放下手里的紗簾,從窗邊退回沙發(fā)的時候,維托正從外面推門進(jìn)來。
“老板,”他將手機(jī)遞給霍楚沉,道:“是墨菲議員�!�
預(yù)料之中的事,霍楚沉并不意外。他接過電話,又側(cè)身站回了窗臺。
又一輛列車化作光線,在眼前劃過,霍楚沉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
對面的人熬不住,談判還沒開始就丟了氣勢,陰沉著聲音道:“說吧,你要什么條件?”
冷硬的唇角挑了挑,霍楚沉反問:“閣下現(xiàn)在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電話那邊沉默良久,才又傳來男人的聲音,“我可以幫你除掉南諾,而且如果我能回到參議院,現(xiàn)在我給南諾的一切,都可以無條件提供給你。”
霍楚沉沒有對他的提議表態(tài),而是話鋒一轉(zhuǎn)道:“那議員不如先告訴我,南諾安插在我這里的臥底是誰?”
又是一陣空白,耳邊只有電流的呲呲聲。半晌,那頭才慢吞吞地報出一個名字,霍楚沉微微蹙眉,半握拳,用拇指的指節(jié)抵了抵眉心。
“那你手里的證據(jù)……”墨菲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追問。
霍楚沉抬眸看向窗外,淡淡地道:“閣下知道,我身邊不留可疑的人、不留沒用的人、更不留無信的人,”他一頓,又道:“墨菲先生可是占了兩條�!�
長久的沉寂,對面?zhèn)鱽砟腥送纯蘖魈榈那箴垺?br />
崩潰中的垂死掙扎,霍楚沉看過太多,早已興致缺缺。他摁掉電話,轉(zhuǎn)身去尋維托,卻見他剛好臉色發(fā)綠地走了過來。
“老板……”他弱弱地開口,聲如蚊蚋,“荊小姐……”
整理袖口的手一頓,霍楚沉冷冷地掃過來,“她怎么了?”聲音里夾雜不耐。
“她……”維托頓了頓,繼續(xù)道:“她在樓下,跟幾個黨徒動手了�!�
*
哈德遜廣場大廈,頂層公寓擁有全紐約市最高的私人露臺。
霍楚沉從樓上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幾人合力將一個倒吊在外的黨徒拉上來的場景。
純白裝飾為主的會客廳滿地狼藉,大理石地磚上酒水蜿蜒,到處都是碎掉的玻璃和威士忌。
荊夏靠墻跌坐在這片混亂之中,手里拿著一截沾血的復(fù)古雕花合金棍。
霍楚沉一愣,想起來,這是他會客廳酒柜里的裝飾……
“怎么回事?”
他沉著臉,聲音里不帶情緒,卻問得在場之人都是一怔。
被眾人拉回來的男人驚魂未定,猶自開口罵了句“婊子”,揮著拳頭就要再朝荊夏撲過去。
下一刻,他就被霍楚沉掐著脖子摜回了人群。
眼風(fēng)冷冷地掃過來,像一記鞭子,抽得在場之人全部噤聲。
“說話�!�
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下大家才發(fā)現(xiàn),霍楚沉剛才那個問題,問的是荊夏。
然而坐在墻角的人半晌才抬頭,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恨意和狠戾。她根本沒有理會霍楚沉的問題,默默探身過去,撿起了地上那條已經(jīng)斷成兩截的項鏈。
霍楚沉心頭微擰,不禁蹙了蹙眉。
“你說,”他妥協(xié),轉(zhuǎn)頭看向維托。
維托當(dāng)即一副暴怒的樣子,走過去,對著剛才開口的男人就是一腳,罵罵咧咧道:“你們當(dāng)這里是什么?!管不住自己褲襠不會找地方?到這里來惹什么事?!他媽的老子看你們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