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接著，維托看見了他人生中足以銘記的一幕。

    那個曾經(jīng)被人用槍抵著頭，都不會退步的霍楚沉，竟然給自己也倒了半杯檸檬水，喝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都推給了他……

    “……”維托語塞，也不知是不是幻覺，他總覺得剛才在自家老板身上，居然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消息一等就是幾天，荊夏害怕暴露身份，總是躲在公寓里，幾乎沒有出過門。

    深秋的晚上有點(diǎn)冷，荊夏點(diǎn)著壁爐，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頻道換了一輪又一輪，她只覺得心情越來越煩躁。

    快到零點(diǎn)的時候，門口響起鑰匙的聲音，是霍楚沉回來了。

    他的家族早年在意大利起家，跟這里的一些黑手黨還有些交情和合作，這些天他都在偷偷跟他們碰頭，看看能不能從其他渠道再獲取些信息。

    荊夏看見他有些勉強(qiáng)的笑，知道又是一次無功而返。

    她難免有些喪氣。

    “出去走走？”霍楚沉問，遞給她一頂棒球帽，又看了看窗外的天，“這么晚了，應(yīng)該會安全�！�

    凌晨的米蘭，和歐洲任何一個城市一樣，除了街上的路燈，就是陰影里的流浪漢或者醉漢。

    今夜月光很好，把兩人的影子映在人行道上，一大一小，長長的兩條。

    荊夏穿了件衛(wèi)衣，不僅帶著棒球帽，還用衣服上的兜帽把自己遮了一圈，走近了都看不清臉。

    霍楚沉走過去牽她的手，笑著打趣他們這樣，就像夜里出來秘密幽會的地下情人。

    兩人下了車，七拐八繞地來了唐人街。因為這大概是全米蘭，唯一一個在凌晨都還能找到?jīng)]打烊店鋪的地方。

    霍楚沉看見一間華人超市，兀自走了進(jìn)去。

    唐人街的超市都很小，大約是因為租金的昂貴和貨物低廉的價格，留給商家的成本空間實(shí)在是不多。

    不大的空間里擠滿了裝著各種商品的貨架，有的地方甚至窄到霍楚沉要側(cè)一點(diǎn)身才能進(jìn)去。

    “你買什么？”荊夏跟過去，看了看他手里的醬料。

    霍楚沉像個家庭煮夫，認(rèn)真檢查著生產(chǎn)日期和配料，選了最新鮮的放進(jìn)購物籃。

    “買點(diǎn)東西給你做飯，總吃外賣也不好�！�

    超市里的燈似乎用了很久，燈泡周圍都被燒出一層黑霧，照在逼仄的空間里，就格外顯得昏暗，看起來，像是給眼前的東西都蒙上了一層灰。

    可是在這樣雜亂的環(huán)境下，霍楚沉的優(yōu)雅也并不讓人覺得違和。反而他安安靜靜挑選食材的樣子，格外地令人心暖。

    好像他更應(yīng)該是這個普通世界里，一個長得很好看的普通人。

    荊夏不知怎的心里發(fā)堵，只匆匆掩掉情緒，笑著逗他道：“那以后你在家相妻教子，我出去工作，賺錢養(yǎng)你好不好？”

    霍楚沉把一瓶意面醬扔進(jìn)購物籃，嫌棄道：“我是窮到還需要你去打工了？”

    荊夏背靠在貨架上看他，嘿嘿笑了兩聲，“可是這件事之后，你還打算回紐約，做你的霍楚沉嗎？”

    拿東西的手頓了頓，霍楚沉沒說話。

    荊夏繼續(xù)道：“我是說，你現(xiàn)在仇也報了，錢也有了，Navoi完全可以脫離黑道，做合法生意�！�

    她頓了頓，側(cè)身靠近霍楚沉問到，“你沒想過么？”

    眼前的人終于停下了動作，目光沉沉地落在擁擠的貨架上，半晌才低低的“嗯”了一聲，有點(diǎn)勉強(qiáng)的樣子。

    荊夏不好再追問。

    買好東西，兩人走到收銀臺結(jié)賬。荊夏看見柜臺邊放著的避孕套，隨手拿了兩盒一起。

    “小姐�！�

    她的手被收銀店員摁住了。

    店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站著的霍楚沉，帶著了然的表情，從柜臺下面拿出一個紙盒。

    “要不要試試這個？”

    店員對著荊夏挑了挑眉，“內(nèi)置型避孕藥，還加了點(diǎn)助興的成分，親密接觸無障礙，兩人都能爽翻天�！�

    所謂的“助興”成分，往往都是神經(jīng)類亢奮藥物，跟毒品的成分也差不多，用多了對身體不會有好處。

    荊夏愣住，被店員的“熱情”弄得有點(diǎn)無所適從，正想著怎么婉拒，后背就貼上來一個精壯的胸膛。

    霍楚沉把東西還回去，冷著臉一本正經(jīng)道：“需要用藥才能讓自己女人爽翻天的，是其他男人，不是我�！�

    說完拉起荊夏走了。

    店外，荊夏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她有些不解地問霍楚沉，“店員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跟我說那些話�！�

    霍楚沉沒好氣地解釋道：“大概真以為我們是出來偷情的，男人尋求刺激，難免會想試試她推銷的東西。”

    “所以剛才那些話看樣子是對我說的，但實(shí)際上是對你？”

    “嗯，”霍楚沉點(diǎn)頭，“畢竟很多時候，偷情的不平等關(guān)系下，女方為了留住男人，會在性愛上更多的配合和妥協(xié)�！�

    荊夏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說話。

    回家的路很長，但兩人似乎都想沿著小街再走一段，沒有要叫車的意思。

    路上幾乎沒有人，每走一步，鞋跟踢在人行道的石板上，都“喀喀”的響。

    也許是周圍太安靜，荊夏總不自覺會想起剛才店員說的那些話，還有她那句“店員是在借著跟她說話，來暗示霍楚沉”。

    “喀！”

    一聲清脆的響動踏下，荊夏突然站住了。

    那句話就像是一把剪刀，把之前亂七八糟纏在一起的線都猛地剪斷了。

    借著跟她說話，暗示霍楚沉。

    是呀！

    她怎么會忘了，自己不是沒跟那波一直跟蹤他們的人正面沖突過。

    就在角蝰和卡薩帕交易的地方，有個槍手甚至因為不想跟她糾纏，而放過她一馬。

    之后在山上，她孤身一人又要顧及傷者，如果對方的目標(biāo)是她，完全可以趁虛而入，直接殺了她，根本用不著等到她再次去見角蝰的時候，派狙擊手出馬。

    而且是兩個狙擊手。

    如果要讓這一切的不合理合理起來，原因只能是——

    他們的目標(biāo)根本不是她，而是霍楚沉。

    他們跟著她，也是因為知道這樣能找到他們真正想找的人。

    那兩個狙擊手就更好解釋了。

    霍楚沉為了救她，必定會出手提醒。而只要他一提醒，角蝰就會發(fā)現(xiàn)他。

    這招借刀殺人用得巧妙，他們都差點(diǎn)被騙過去了！

    企鵝

    第1章

    第六十九章

    目標(biāo)

    “怎么了？”

    霍楚沉察覺荊夏的異樣，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荊夏張了張嘴，最后還是只扯出一個淺淺的笑，搖了搖頭。

    回公寓的路上，荊夏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默默地把自己能想到的“嫌疑人”都盤點(diǎn)了一遍，發(fā)現(xiàn)知道她在跟蹤角蝰，又知道她和霍楚沉關(guān)系的人，掰著指頭數(shù)起來統(tǒng)共不過四個——溫晚晚、文森、貝斯、維托……

    可是這些人里面，想要霍楚沉命的，荊夏摳破了頭都只覺得文森大約會有點(diǎn)立場�？墒钦f到底霍楚沉根本不是他的案子，他也犯不著死追著霍楚沉不放。

    那么……還會有誰呢？

    荊夏嘆氣，回頭看了眼水聲淅瀝的浴室，偷偷從包里摸出手機(jī)，走到了陽臺。

    電話打給了文森。

    上次角蝰的事情過后，兩人就只匆匆聯(lián)系過一次，報了個平安。

    新加坡比米蘭快六小時，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diǎn)半，文森那邊應(yīng)該是早上七點(diǎn)半。

    電話被接通，荊夏聽到文森還帶著睡意的沙啞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

    “荊夏？”那邊的人好似頓時來了精神。

    “上次的事，”荊夏頓了頓，又道：“那波突然闖進(jìn)來的人，你們那邊有消息嗎？”

    “對方什么信息都沒留下，根本查不到�！�

    “嗯，”荊夏不覺得意外，只道：“我目前有個大膽的想法，不過還只是猜測，所以想問問你，當(dāng)初那條讓我來意大利的消息，你是通過什么渠道拿到的？”

    對面的人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愣了愣才道：“是情報部門拿到的消息，具體我也不清楚，但消息來源應(yīng)該是紐約的線人�！�

    紐約。

    又是紐約。

    之前那個給角蝰提供軍火消息的中間人就告訴過她，這批軍火的路徑消息就是來自紐約。

    現(xiàn)在文森又告訴她，意大利這邊的消息，也是來自紐約。

    心頭一塊巨石轟然砸落，原本模糊不清的猜測也突然變得清晰。

    南諾的軍火被劫，F(xiàn)BI和南諾都懷疑是霍楚沉做的，所以尋仇的尋仇，查案的查案。

    可是隨著后來霍楚沉除掉南諾，再利用阿巴丹的事情反殺FBI，讓調(diào)查終止，如果這批被劫的軍火目的就是為了陷害霍楚沉，那么至此，它就已經(jīng)失去了全部的意義。

    破解僵局的最好辦法，是另辟蹊徑。

    紐約是霍楚沉的地方，要動他太難，所以提供給角蝰信息的人反水，把消息通過文森透露給她，把她引來意大利。

    她來了，霍楚沉就會來。

    一旦離開紐約，霍楚沉的勢力被削弱，對付他就會容易很多。

    這么想，確實(shí)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來了。

    她想得出神，半天才聽見文森在電話那邊問她，“到底怎么了？”

    “沒什么，”荊夏笑了笑，故作輕松道：“角蝰我還在跟進(jìn)，有進(jìn)一步消息的話會聯(lián)系你�！�

    “嗯，”文森應(yīng)了一句，囑咐道：“我會讓歐洲這邊的同事跟你保持聯(lián)系，你保重�！�

    “好。”荊夏點(diǎn)頭，掛斷了電話。

    身后傳來推拉門的“吱呀”聲，荊夏回頭，看見穿著短袖和休閑褲的霍楚沉。

    他剛從浴室出來，毛巾下的頭發(fā)濕漉漉的，他一邊擦一邊還在滴著水。

    “怎么跑出來？”霍楚沉問，扯過荊夏，用她身上的毯子把兩人都裹起來，問了句，“不怕冷？”

    荊夏從睡袍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晃了晃道：“出來抽支煙�！�

    說完看著霍楚沉一頓，問到，“你在紐約有沒有什么仇人？”

    霍楚沉挑眉看她，好像聽了個笑話。荊夏反應(yīng)過來，又慌忙補(bǔ)充道：“我是說，非要置你于死地的那種。”

    “那不就是你么？”霍楚沉笑了。

    荊夏有些惱，伸手在他肋下擰了一把，嚴(yán)肅道：“說真的，正經(jīng)點(diǎn)�！�

    霍楚沉收斂了一些，笑容變得很溫柔，只蹭著她的發(fā)心道：“那可太多了，我能給你說一整晚都說不完�！�

    果然……

    以霍楚沉的背景，他在紐約這么多年，生意上、私底下，跟人結(jié)仇結(jié)怨不知凡幾，想殺他的人應(yīng)該是不計其數(shù)。要從那么多可能里找出一個確定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荊夏有些頹喪，摟著霍楚沉的腰道：“我懷疑……”

    頓了頓，她又說：“我懷疑跟著角蝰的那幫人，真正的目標(biāo)其實(shí)是你�！�

    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低頭問了句，“怎么說？”

    荊夏把剛才自己的推理跟他都說了一遍。

    霍楚沉聽完半天都沒反應(yīng)，過了好一會兒才語氣輕松地問她到，“所以你現(xiàn)在相信我是被陷害的了？”

    “……”荊夏被這人跑偏的重點(diǎn)弄得無語，有些生氣道：“跟你說正事。”

    霍楚沉終于收起了打趣的態(tài)度，溫聲道：“是我才好，至少你是安全的。”

    荊夏煩他，提議說：“要不你先回紐約吧，意大利這邊就交給我和文……嘶�。�！”

    男人的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稍微用了點(diǎn)力，像是要把她折斷似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這樣的？需要在你身后躲起來？”他問，聲音聽起來強(qiáng)勢，但并沒有不開心。

    荊夏沒說話。

    她知道霍楚沉不怕。

    而且，既然他追來了意大利，就不會因為幾個攪局的人，把她獨(dú)自留下。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荊夏一想起自己的猜測，對方從南諾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屢敗屢試，絕不像是會輕易放過霍楚沉的樣子。

    況且他在明，對方在暗，他就算再有能耐，也總有疏忽大意的時候。

    “放心吧。”

    男人的手落在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安慰道：“我要是真那么沒用，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還能活到現(xiàn)在被你折騰？”

    荊夏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點(diǎn)哀怨，抬頭瞪了他一眼。

    霍楚沉笑起來，提起她的腿架上自己的腰，抱著她進(jìn)了屋。

    房間里壁爐燒得很暖，扔掉毯子后，兩具身體貼在一起都有些躁動。

    荊夏掛在他的身上，走動間只覺一個熟悉的硬物慢慢抵上她的臀，霍楚沉醉眼迷離地看她，眼神里都是期待。

    “你不要命了？”荊夏冷臉，夾住他腰的腿用了點(diǎn)力。

    霍楚沉痛得“嘶”了一聲。

    上次槍傷雖小，但就怕不知節(jié)制。

    兩人胡天胡地鬧了一晚，第二天原本無礙的小傷開始惡化，霍楚沉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荊夏只聽過辦完事后，第二天女方下不了床的。

    能把男人做到臥床不起的，她估計是第一個。

    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她不同意，霍楚沉沒辦法，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把人放到床上，又老老實(shí)實(shí)鉆進(jìn)被窩，將人抱在懷里。

    耳邊是壁爐里輕微的炸響，床頭燈昏黃，落在白色的被子上，有一片奶油色的光。

    氛圍實(shí)在是好，兩人都有些睡不著。

    霍楚沉攪了一簇荊夏的頭發(fā)在指尖，突然開口問她，“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么？”

    荊夏懶懶的“嗯”了一聲，想起她確實(shí)沒給霍楚沉說過自己的過去，便道：“三歲時候吧，媽媽死了。有個社區(qū)工作人員找到我，把我?guī)У浇紖^(qū)的孤兒院�！�

    “你在那兒過得怎么樣？”

    荊夏笑了笑，“還好吧，只是小時候特別叛逆，做了很多不被允許的事，所以工作人員有些頭疼。但最麻煩的還是沒人肯領(lǐng)養(yǎng)我。”

    “為什么？”霍楚沉問。

    “因為白人小孩比較受歡迎啊，”荊夏笑了笑，無所謂道：“不過后來我遇到了瑪塔，一切都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