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喬如意的呼吸漏了一拍，明明知道二人是在他們面前做戲，可凌澈說出口的話還是讓她不由得心顫了一瞬。

    他隨口的話，像是一陣清風(fēng)，拂開她心底的某個(gè)不被人察覺的角落。

    都是聰明人，凌澈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麗玲反應(yīng)過來，趕緊討好地笑道，“凌澈，如意現(xiàn)在是凌家少夫人，我們喬家還得仰仗她，哪能讓她受委屈啊。”

    樓梯轉(zhuǎn)角，一個(gè)小小的身影站在臺(tái)階上，看著樓下的幾人，緊緊地抿著唇。

    喬如意眼光忽然掃到了他，“喜樂？”

    喬喜樂見到喬如意這才笑起來，“啪嗒啪嗒”跑下樓，一把抱住喬如意的腿。

    “姐姐，你好久沒有回來了，喜樂好想你�！�

    他抬起頭，清澈的眼神看向喬如意身邊的凌澈，“喜樂也好想澈哥哥�！�

    凌澈眉眼帶笑，“小屁孩。”

    喬喜樂雖然是麗玲和喬河的兒子，是喬如愿的親弟弟，但不知為何，他總是格外的親近喬如意和凌澈，反倒不那么親近他的親媽和親姐。

    孩子單純無辜，喬如意自然對(duì)他也多了幾分寵愛。

    瞧著喬喜樂眼巴巴的樣子，她心頭一軟，伸手揉了揉他黑色柔軟的短發(fā)，“姐姐也好想你。”

    “喜樂！”

    麗玲一臉嚴(yán)肅，“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叫如意要叫如意姐姐，如愿才是你的親姐姐，教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老叫錯(cuò)？”

    “行了！”喬河不耐煩，“孩子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整個(gè)大廳烏煙瘴氣，最后還是邱貴來提醒晚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這場(chǎng)鬧劇才結(jié)束。

    喬如意只想趕緊結(jié)束這場(chǎng)晚餐就離開，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然而進(jìn)入餐廳落座后，喬如意才明白，這頓晚餐究竟有多難以下咽。

    第16章

    日落月升，暮色四合。

    看似一家和睦的晚餐，實(shí)則各懷心思。

    聽喬河的意思是，本來打算給喬喜樂辦一場(chǎng)隆重的生日宴。

    但喬喜樂不愛熱鬧，所以最后定下來就在家一起吃頓晚飯，當(dāng)給他過生日了。

    喬如意揉了揉喬喜樂的柔順的短發(fā)，笑道，“喜樂，你的生日禮物姐姐讓貴叔給你放房間了�！�

    喬喜樂聽到眼睛都亮了，高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注意到麗玲和喬如愿的眼神，又迅速低下頭，乖巧地往嘴里扒飯。

    喬河心情不錯(cuò)，讓邱貴倒酒。

    “哎呀老公，你少喝點(diǎn)�！丙惲釗�(dān)憂地提醒，“醫(yī)生說了，你血壓高不能喝酒�！�

    聞言，喬如意手中的筷子一頓，而后兀自吃著菜。

    “今天高興�！眴毯优e起酒杯跟碰向凌澈的酒杯，“難得凌澈今天有空過來�！�

    凌澈淡笑，抬手輕抿一口杯中的紅酒，動(dòng)作優(yōu)雅貴氣。

    忽然碗里多出一塊鮮嫩的魚肉，她抬眼，正好對(duì)上凌澈似笑非笑的眼神。

    喬如意輕輕一笑，好老公的形象裝得還挺像。

    坐在對(duì)面的喬如愿瞧著二人之間的眉來眼去，心里極不是滋味，抬腳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麗玲。

    麗玲頓時(shí)心中明了，一邊給喬喜樂夾菜，一邊開了話腔。

    “看到凌澈跟如意這么恩愛，我們做長(zhǎng)輩的也就放心了。說來也是緣分，本來當(dāng)年跟凌澈有婚約的是如愿，誒，結(jié)果沒想到如愿沒這個(gè)福氣嫁過去，倒是如意得了個(gè)好運(yùn)�！�

    說到這，麗玲呵呵直笑，將夾起的菜落入喬河碗中，笑著問，“你說這是不是陰差陽錯(cuò)的緣分啊老公？”

    這話一出，喬如愿趕緊看向凌澈，想看他作何反應(yīng)。

    只見凌澈微微側(cè)頭，淡笑著盯著喬如意，面上波瀾不驚。

    喬如意勾了勾嘴角，兀自吃著菜，沒有說話。

    氣氛微妙，喬河瞪了麗玲一眼，“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這都多少年的事了還拿出來說什么！”

    麗玲吃癟，頗帶委屈道，“我這不是高興嗎，雖然如意一直對(duì)我有意見，但我可是把她當(dāng)親生女兒看的，看到如意現(xiàn)在過得這么好，我這做阿姨的能不欣慰嗎？”

    說著，聲音竟有幾分哽咽，“都說后媽不好當(dāng)，我這后媽真是做什么說什么都能被誤會(huì)。”

    “是啊爸。”喬如愿也跟著委屈接話，“如意誤會(huì)我媽沒關(guān)系，您可別誤會(huì)我媽的一番苦心啊�！�

    喬如意聞言，心底輕嗤，母女倆真是一個(gè)比一個(gè)能演。

    她自顧自地吃飯，吃完了趕緊走，不然會(huì)消化不良。

    大腿處忽然傳來一陣微痛，她眉梢輕擰，往始作俑者的方向望去。

    凌澈淡定地往她碗里夾了一片苦瓜，眼底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另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藏在桌底，停留在她白皙的大腿上。

    他居然掐她！

    好氣哦！

    她狠狠瞪著凌澈，“啪！”地一聲！

    筷子重重地?cái)S在餐桌上！

    力道之大，桌上的碗筷都彈了起來。

    猝不及防的一聲，將餐桌上的眾人嚇了一大跳。

    凌澈則是嘴角漾氣淡淡弧度，好整以暇默然不語地瞧著喬如意，眉峰輕動(dòng)。

    “怎、怎么了這是？”

    麗玲面色緊張，趕緊捂住喬喜樂的眼睛，生怕喬如意當(dāng)著喬河的面都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來。

    “麗姨！”

    喬如意剜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開口，“婚約這事兒都過去七年了，你記性這么好還記著呢？正好我記性也不差，要不要我也幫你來回憶回憶？”

    喬如愿沉著臉，“喬如意，你想說什么？”

    說完，她又朝喬河投去委屈的目光，“爸，你看看，如意又要發(fā)瘋了�！�

    喬河只是鐵青著臉，沒有做聲。

    “呵！”

    喬如意冷笑地瞥了她一眼，“怎么，心虛��？”

    喬如愿坐直身體，抱臂小聲嘀咕道，“我有什么好心虛的？本來跟凌澈哥哥有婚約的人是我，是你求著要嫁過去的，現(xiàn)在得了便宜還賣乖。”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喬如意聽到。

    她鄙夷一笑，重新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夾著菜，目光落在喬河身上，

    “七年前，凌喬兩家聯(lián)姻，攀上凌家這財(cái)閥多好的事兒啊，爸爸偏愛喬如愿，當(dāng)然第一想法就是讓喬如愿嫁到凌家，是不是，爸爸？”

    不待喬河開口，她的目光移向喬如愿，“但是你當(dāng)時(shí)不愿意對(duì)吧？”

    “我......”喬如愿一時(shí)啞口。

    喬如意笑著幫她回憶，“你說，凌家少爺體弱多病，怕沒準(zhǔn)哪天就死了。”

    凌澈抬手抿了一口紅酒，淡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噢，原來我體弱多病�！�

    “我沒有！”

    喬如愿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這么多年的事情了，她還能記得這么清。

    她趕緊將目光看向凌澈，辯駁道，“那是外界傳言的，畢竟那時(shí)候凌澈哥哥很少在公共場(chǎng)合露面，我也是聽別人亂說的。”

    喬如意不急，繼續(xù)道，“你還說，凌家少爺身患隱疾，指不定有什么治不好的病怕傳染給你，是吧？”

    凌澈眉眼一挑，但笑不語。

    喬如愿趕緊辯解，“這也是外界傳言的！”

    “對(duì)了，你還說凌家少爺長(zhǎng)得歪瓜裂棗，模樣難看之極�！�

    喬如意眉梢輕挑，唇角微微一翹，“你說你要是嫁給她，每天對(duì)著這樣一張臉，飯都會(huì)吃不下�！�

    凌澈將視線轉(zhuǎn)回喬如意身上，挑了挑眉，語調(diào)散漫，“我長(zhǎng)得歪瓜裂棗？”

    喬如意面上閃過一絲喜意，盯著他那張帥到慘絕人寰的臉，故意道，“還湊合�！�

    “我那都是聽別人瞎說的，都不是我說的！”喬如愿咬著嘴唇，一副快哭的表情。

    麗玲見自己女兒受委屈，也開始幫腔，“如意，那都是外界胡亂傳言，怎么能說是如愿說的呢？”

    “你不也信了嗎？”

    喬如意微微一笑，笑得人畜無害，“麗姨，我記得你當(dāng)初也是因?yàn)檫@事跟我爸一哭二鬧三上吊來著，這才讓我爸改了主意不讓喬如愿嫁給凌澈的�！�

    “那阿姨也記得，你當(dāng)初嫁給凌澈也不是自愿的�！�

    麗玲面色淡然，若無其事地說，“你當(dāng)時(shí)說，只要對(duì)方是個(gè)男人，只要有錢就行了，嫁給誰都無所謂，反正過不下去就離了，是吧如意？”

    送到嘴邊的筷子一頓，喬如意微不可覺地抿了下唇。

    沒想到麗玲來這招。

    自己當(dāng)年確實(shí)說過這話，呵，她眼中閃過一絲譏笑。

    凌澈漫不經(jīng)心地掀了掀眼皮，古井般深邃的眼眸含著審視望著喬如意。

    淡淡吐出兩個(gè)字，“是嗎？”

    第17章

    “行了！”

    喬河一聲厲吼，瞪著麗玲面色鐵青，“好好的一頓飯，讓你作成什么樣了！不會(huì)講話就把嘴閉上好好吃飯！”

    “哎呀老公，你消消氣！”

    麗玲見喬河是真的生氣了，趕緊站在他身側(cè)替他順氣，“這不就是話趕話說到這了嗎，再說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個(gè)外孫嗎？我尋思著啊，這當(dāng)年要是如愿跟凌澈結(jié)婚了，估計(jì)三年都抱倆孩子了�！�

    話音剛落，王媽端著一盤菜過來，“最后一個(gè)菜，喜樂小少爺愛吃的糖醋排骨！”

    離開時(shí)，她下意識(shí)地瞟了一眼喬如意。

    瓷白色的盤中，盛著色澤紅亮油潤(rùn)的排骨，香味撲鼻，冒著絲絲熱氣。

    喬如意的視線驀地落在那盤糖醋排骨上，幾乎全身血液頓時(shí)凝固起來，渾身僵硬到連個(gè)手指頭都動(dòng)彈不了。

    喉嚨猶如堵了千層海綿，連呼吸都開始有些不順暢。

    她臉色霎的一下就白了，毫無血色。

    “如意，等你放學(xué)回來，媽媽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如意，等你放學(xué)回來，媽媽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如意，等你放學(xué)回來，媽媽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耳邊，驟然響起尹如芳溫柔的聲音......一遍又一遍......

    腦海中，她嫻靜的笑臉幀幀閃過......以及那片鮮血一般刺眼的紅，帶走喬如意胸腔中微薄的空氣。

    她全身上下開始發(fā)麻，眼睛直直地盯著那盤排骨，胸腔開始劇烈起伏。

    凌澈眉眼一擰，看出她的不對(duì)勁，大手?jǐn)堖^她的腰肢，“怎么了？”

    喬如意沒回答他，猛地甩開凌澈的手，白著一張臉扶著餐桌站起來，而后捂著嘴踉踉蹌蹌地直奔衛(wèi)生間。

    凌澈后腳跟上，剛到衛(wèi)生間門口，便聽到里頭傳來一陣嘔吐聲。

    ......

    餐廳內(nèi)。

    喬如愿和麗玲對(duì)視一眼，靜靜微笑一瞬。

    隨即，麗玲面上掛起擔(dān)憂，“如意這是怎么了？怎么看著不太舒服的樣子？”

    喬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沉著臉沒有說話。

    邱貴進(jìn)來，剛想說什么，一眼便看見了餐桌上的那盤排骨。

    再掃了一圈餐廳內(nèi)沒有喬如意的身影，他慌忙對(duì)喬河道，“喬先生，大小姐不吃糖醋排骨的，您忘了嗎？今天怎么還讓廚房準(zhǔn)備了這道菜呢？”

    喬河心下一沉，猛然想起，自尹如芳去世，喬如意便再也不吃這道菜。

    并且只要看見這道菜就會(huì)生理性地嘔吐。

    那時(shí)候照顧她的陳姨還在，將她的飲食起居都照顧得很好。

    后來新的傭人來了，他也囑咐了廚房，只是這幾年喬如意回來的少了，他便沒有再提這件事。

    他轉(zhuǎn)頭瞪著麗玲，面帶怒意，“你沒有通知廚房嗎？”

    麗玲大驚一聲，輕拍腦門，一臉歉意，“哎呀我忘了，這不今天喜樂生日，兒子喜歡吃我就安排上了，忘了如意不喜歡了�！�

    搬出了兒子，喬河也不好多做責(zé)怪。

    喬喜樂聞言只是抬頭瞟了一眼麗玲，緊緊抿著唇?jīng)]有說話，靜靜地?fù)钢�手里的積木。

    ......

    衛(wèi)生間只開了一盞微弱的小燈，光線昏暗。

    推門進(jìn)去，喬如意正背對(duì)著他，俯身在洗手池旁，一聲一聲地干嘔。

    雙臂撐著有些微微發(fā)抖的身體，雙手緊緊地捏著水池旁的大理石，面色蒼白猶如一張白紙。

    看上去十分痛苦，仿佛要把整個(gè)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凌澈抱臂倚在墻邊，盯著她纖薄的背影，問，“怎么回事？”

    喬如意沒有說話，緩了緩神之后，打開水龍頭捧起涼水一把一把地?fù)湎蜃约旱哪橆a。

    冰涼的水觸及面龐，這才清醒了幾分。

    她沒有回答凌澈的話，而凌澈也只是靜靜地等著她開口。

    水流嘩嘩如柱，四周安靜得只有水流聲。

    透過寬大的鏡子，凌澈能看到她精致而蒼白的臉，連紅潤(rùn)的唇瓣都失去了顏色。

    喬如意垂著頭，許久，被抽掉的力氣才慢慢回到身上。

    她抽出面紙將臉上的水擦干凈，剛轉(zhuǎn)過身，凌澈便傾身過來，一步一步靠近她。

    直至將她逼在他的身體與洗手臺(tái)之間。

    “胃不舒服？”他問。

    嗓音低沉而清冽，眸色在暗燈下忽明忽暗。

    喬如意已經(jīng)累了，只覺得身心疲憊。

    她輕輕搖了搖頭，算是回答。

    精致的面容上還殘留著水漬，額前細(xì)碎的幾縷發(fā)絲沾在上面。

    凌澈抬手，指尖溫柔將她額前的發(fā)絲拂去。

    喬如意眼睫輕顫一瞬，感受著他指尖的溫度，他是不是在關(guān)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