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陣極大的恐懼,鋪天蓋地涌向周盈心頭。周盈一動也不敢動,連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也渾然不覺得疼痛。
黑暗中寂靜無聲,韓玲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面向窗戶坐著。寂靜凝固成一個大錘,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擊著周盈已然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
周盈非常難受,仿佛快要在這沉寂中窒息,那怕是“韓玲”突然跳起來,掐住她的脖子,也遠(yuǎn)比這樣靜坐著不動,讓恐懼慢慢煎熬神經(jīng)好受得多。
就在周盈快要崩潰的那一剎那,“韓玲”終于站起身來。她幽靈般輕飄飄地向穿衣鏡走去,以她平常慣用的動作,在鏡子前款擺身形,調(diào)整著旗袍的合身度。緞面比較吸光,即便寢室中一片昏暗,周盈仍舊可以看見“韓玲”的動作。
周盈奇怪的是,在這烏漆抹黑的房間里,“韓玲”如何能在鏡中看見自己的投影?周盈躲在被窩里不敢出聲,可是眼睛卻像雷達(dá)一般注視著“韓玲”的一舉一動。終于,“韓玲”在穿衣鏡前轉(zhuǎn)完一圈,滿意自己的打扮后,“吱呀”一聲,把門拉開一條縫,輕煙般閃了出去。
看見“韓玲”出門之后,周盈才終于敢動彈和開口。她急忙喚醒睡在自己上鋪的李菁,和睡在韓玲上鋪的饒小紅。幸好,周盈沒有經(jīng)歷韓玲上次的噩夢,李菁和饒小紅很快就被她叫醒了。
周盈指著半開的房門,驚恐地道:“我……我剛才看見韓玲穿著旗袍出去了!”
饒小紅和李菁大驚失色地望向門口。那扇半開的大門,仿佛是一張半開的血盆大口,只不過它流出的血液是黑暗。
饒小紅裹緊衣服,顫聲道:“你……你是不是看錯了?”
周盈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會,我沒有看錯。如果我看錯的話,這門怎么會開著?”
李菁是一個地道的唯物主義者,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她拿起手電,披衣下床道:“我們出去看看,看到底是不是韓玲!”
周盈恐懼地道:“咱們還是叫醒別的寢室的人吧,我害怕!”
李菁阻止道:“還沒弄清楚事情經(jīng)過,就吵醒別人,這樣影響多不好!還是我們自己去看吧!”
自從趙新死后,李菁就是寢室長。周盈知道,李菁非�?粗貥s譽和成績,她不想吵醒別人的原因,是害怕影響年底評先進(jìn)。前幾天,韓玲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時,李菁就已經(jīng)很不開心了。因為了解李菁說一不二的性格,周盈和饒小紅只有硬著頭皮起身,披衣下床,向外走去。
寢室的過道昏暗而窄小,過道旁的每一扇寢室門,都如同沉默者的嘴巴一樣緊緊閉著。過道里沒有一個人,李菁、周盈、饒小紅在昏黃的燈光下向前走著。李菁拿著手電筒走在最前面,饒小紅居中,周盈最膽小,緊緊跟在她們身后。三人走到樓梯轉(zhuǎn)彎的地方,還是沒有看見任何人影。
就在三人準(zhǔn)備打道回府時,眼尖的饒小紅突然指著四樓和五樓相接的過道,叫了一聲:“那是什么東西?”
周盈和李菁定睛望去,只見過道的地板上,軟巴巴地搭著紫瑩瑩的一物。四樓和五樓的樓梯呈之字形,過道位于之字的中間部分,外面是圍了鐵欄的落地玻璃窗。
一束月光破開烏云,透過落地玻璃窗,照在那件紫色的東西上。雖然隔了十三步樓梯,李菁、周盈、饒小紅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件東西,是旗袍!
韓玲的紫緞碎花旗袍!
這件旗袍,明明應(yīng)該在韓玲床尾的簡易衣筐底部,現(xiàn)在怎么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這里來了?難道韓玲真的回來過?��!
李菁壯著膽子,道:“別怕!我們上去看看,這世界上哪有什么……”
她本想說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可是不知為何,那個“鬼”字硬是生生地被舌頭壓下,沒敢冒出來。在這樣的深夜,在這種詭譎的氣氛里,語言有時就帶有一種詛咒,似乎說出什么,就會應(yīng)驗什么。
三個人壯著膽子,結(jié)伴走上樓去。那十三步向上的樓梯,對于她們來說,仿佛通向深不見底的地獄。通向地獄的樓梯,每走一步,就接近恐怖一分,接近死亡一分,接近絕望一分……
走上樓來,什么人也沒有,只有一件掉落在地上的旗袍。原本從四樓看不見的另一半過道,也展現(xiàn)在三人眼前,也是空無一人。
紫色碎花旗袍凌亂而寂寞地放在地上,仿佛剛才有某個人穿著它,坐在這玻璃窗邊賞月,而三人的腳步聲驚走了她。她哧溜一聲,化為一道月光離去,蛻下了這身旗袍。
月光如碎銀般撒下,旗袍旁放著一束散發(fā)著幽幽甜香的槐花。
春末夏初,正是北國槐花盛開的時節(jié)。一束束雪一樣的槐花,飽滿地掛在枝頭,甜香四溢,肥厚的花朵吃在嘴里,蜜一般甘甜。
每到夏天的晚上,寢室中總會有一個美麗的長發(fā)女孩,摘了滿懷槐花坐在四樓與五樓之間的過道上賞月。她一微笑著賞月,一邊吃著香甜的槐花。
饒小紅首先忍不住怪叫起來,“是……是趙新……趙新她回來了……”第八章
馬小菲目睹之怪事件
李菁、饒小紅、周盈三人恐懼萬分地回到寢室,一夜無眠。李菁竭力沒讓這件事張揚出去,于是恐懼只埋在三人心底。
李菁害怕晚上這件旗袍再作祟,就把它壓在自己的枕頭下面。這讓睡在她下鋪的周盈,心里總是毛毛的。
轉(zhuǎn)眼間,兩個星期波瀾不驚地過去了,寢室還算平靜,沒再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李菁的生活依舊是往日的翻版,白天刻苦充實地學(xué)習(xí),晚上香甜塌實地睡覺。周盈又去小診所拿了三次藥,感冒基本上痊愈。饒小紅過得可就并不開心了,自從韓玲住院后,她的電腦老是莫名其妙地壞掉。她想去徹底修一下,但手頭錢又不夠,只好放棄網(wǎng)游,每晚早早地上床睡覺,所幸睡得還算香甜。三人看似平靜地過完了兩個星期,可是都消瘦憔悴了很多。
這一日,上完體育課,周盈在盥洗室洗完臉,路過馬小菲寢室時,馬小菲十分神秘地叫住了她,“周盈,我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可不要害怕�!�
周盈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這不祥的預(yù)感伴隨著好奇與恐懼,同時在她心底滋生。她皺眉問道:“什么事?”
馬小菲往兩邊望了望,看見沒有人經(jīng)過,才小聲地道:“最近幾日晚上,我看見有一個穿紫色旗袍的女人,閃進(jìn)了你們寢室里。本來,我以為是眼花,可是不會每次都眼花吧?”
周盈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因為恐懼而變得有些發(fā)綠。馬小菲正要述說詳細(xì)經(jīng)過,周盈阻止了她。周盈的聲音帶著一絲詭異的顫抖,“小菲,你來我們寢室說,我覺得讓李菁和小紅都知道為好�!�
馬小菲的水痘已經(jīng)痊愈了,也可以出去活動了,但她還住在隔離寢室中蹭假期的尾聲。馬小菲來到周盈寢室,李菁和饒小紅都在,她開始敘述起最近目睹的怪事件。
馬小菲是一個書癡,尤其愛看偵探。一周前,她借來一套內(nèi)地難以買到的島田莊司全集,看得不亦樂乎,連晚上也秉燭夜讀。
夜深人靜,馬小菲在充電臺燈下讀《占星術(shù)殺人魔法》時,隱約聽得有人敲門。篤篤,篤篤篤。很輕很輕的敲門聲,像是幻覺。
馬小菲起身,打開門。門外漆黑一片,沒有一個人。
是誰惡作劇么?不,應(yīng)該不是,走廊上有感應(yīng)燈,如果是誰惡作劇來敲門,等她開門時躲開,腳步聲也會點亮感應(yīng)燈。感應(yīng)燈沒有亮,那說明來敲門的人沒有腳步聲。世界上哪有沒有腳步聲的人?除非,來敲門的不是人,而是……鬼魂……
如果換了別人,在寢室樓發(fā)生了韓玲事件后,一定會嚇得立刻關(guān)上門,或者大聲呼叫。但是,馬小菲是一個膽大的女生,并且懷有能殺死貓的好奇心。
馬小菲走出門,來到回廊上。她的腳步聲,點亮了感應(yīng)燈,回廊中沒有人。感應(yīng)燈昏黃黯淡,馬小菲的影子有些變形,氣氛有些恐怖。
馬小菲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寢室。突然,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看見一個穿著紫色旗袍的長發(fā)女生,幽靈般在周盈的寢室門口一閃,然后就不見了蹤影。
馬小菲的寢室在走廊左邊盡頭,周盈的寢室在走廊右端,狹長的走廊里,寂靜如死,一丁點聲音也沒有。
馬小菲咬了咬牙,向周盈寢室走去,她想去探個究竟。馬小菲來到周盈寢室門口,寢室門緊緊地鎖著,她伸手推了一下,沒有推開。
馬小菲心里有點發(fā)毛。她明明看見穿著旗袍的女子在此消失,可是這扇門卻緊緊地閉著。在這么闃靜的深夜,無論多么小心翼翼地關(guān)門,都不可能一丁點聲音都不發(fā)出。難道,女子竟是無聲無息地穿門而入?什么東西能夠靜悄悄地穿門而入?
答案很簡單,而且,只有一個字�?墒牵R小菲卻不敢去想那個字。她有心想敲門叫醒里面的人,可是卻又不敢。她怕自己也像韓玲一樣,怎么叫也叫不醒睡著的人,反而卻叫醒了原來不該在屋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