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偏偏楊太后禮遇宗親禮遇了一年多,既遇到了心懷感激的,也遇到了得寸進(jìn)尺真就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的。壽王便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說是里面最拎不清的。
他把拐杖跺的震天響,態(tài)度堅決,語氣苛責(zé),真就一副他這個“族長”要當(dāng)家作主的揮斥方遒:此等追封生父為帝、亂了基業(yè)之事,是要把聞氏放在哪里?把先帝放在哪里?此例萬不可開,不然你楊氏就是我們聞家千古的罪人!
楊太后出身宗族觀念極強的鄉(xiāng)野,其實是很吃“族長”這一套的,怎奈對方一上來就是一頓威脅,讓太后的大腦直接轉(zhuǎn)不動了,下意識的就回了句:“那不追封還能咋地?把北疆王復(fù)活了再讓皇位?”
話一說完,楊太后就知道要糟。
但已經(jīng)晚了,壽王可理解不了太后的不過大腦,他覺得她就是在玩賴,是故意氣他。他一把年紀(jì)了,被小輩這般羞辱,那還得了?當(dāng)下就氣的臉紅脖子粗,在撂下一句“你這樣的女人如何能教養(yǎng)得了陛下?”后,便連告退的禮數(shù)也沒有,就帶著老妻拂袖回了家。
很顯然,這事還沒有完。第二天,壽王的家屬就來敲了聞天鼓,在早朝上聲淚俱下的表示壽王吐血病倒,請陛下做主。
清流一派以此為號,也開始敲邊鼓討要說法。
他們句句沒提太后,但句句又都是太后。楊太后都懵了,昨天叔爺不還中氣十足的指著她的鼻子罵嗎?怎么今天就連床都起不了了?
很顯然的,昨天的壽王覲見就是清流派的一次試探,如果太后反對追封,那自然好,可如果她也支持追封,那清流派就要集中對她下手了。因為她姓楊,在清流派的眼中,她天然是和楊首輔同一戰(zhàn)線的。對付了楊太后,就等于是卸了楊首輔的一條臂膀。
可她、她不是啊。
面對珠簾后一道又一道的咄咄目光,楊太后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偏偏她很清楚,這個時候她不能去看連亭,哪怕全天下都知道連亭是她的人。一旦產(chǎn)生求助式的對視,別人不僅能看出她的慌亂,還能以此為借口斥責(zé)連亭一個太監(jiān)竟妄圖掌控太后。她只能依靠自己,但她又能有什么辦法呢?她覺得她才是那個被逼到快要活不成的人。
對啊。
楊太后恍然大悟。
既然壽王能被逼到吐血,為什么她不能被氣到昏厥呢?裝病對于楊太后這種宮斗冠軍來說可太簡單了,堪稱信手拈來,說暈就暈。
等楊太后一暈,她身邊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嬤嬤就立刻當(dāng)了嘴替:“壽王昨日進(jìn)宮虧禮廢節(jié),對太后殊為不敬。太后被氣到心疾復(fù)發(fā),仍顧念舊情不欲追究,沒想到今日帶病上朝竟還被人倒打一耙。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就為虎作倀,這到底是要干什么?是要活活把太后逼死嗎?!”
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自然是沒人敢胡亂沾邊的,大臣們急忙跪下高喊“臣等不敢”,小皇帝則趁著宣召御醫(yī)的混亂而停了早朝。
連亭去探望太后時,小皇帝正在無助的來回走動,他已經(jīng)看明白了這是清流派在圍剿太后,太后只能裝一時的病,以后怎么辦?“不然找楊首輔想想辦法?”當(dāng)小皇帝把這話說出來后,他自己先被嚇了一跳,他怎么就開始依賴楊黨了?
“楊黨不會幫忙的。”楊太后在這件事上反而看的很清楚。
至少在前期他們不會說任何話,這既是對太后的敲打,也是……
連亭接話道:“他們巴不得順著這股污蔑太后不會教育孩子的東風(fēng),來剝奪她對陛下和世子殿下的教養(yǎng)權(quán)�!�
對于清流派來說,他們是真的覺得楊太后把小皇帝教壞了,要想辦法把皇帝和太后分開,好讓皇帝接受“正統(tǒng)”教育,不再想著什么追封生父的奇葩操作。而對于楊黨來說,那就是想渾水摸魚得到“教導(dǎo)”聞蘭因的權(quán)利。聞蘭因封王已經(jīng)勢不可擋,但無所謂,聞蘭因才多大?他這個年紀(jì)比小皇帝更好掌控。
“楊黨早就算到了這一步?”小皇帝震驚地跌坐在了位置上。
連亭本想說未必,有可能只是今天的隨機應(yīng)變,畢竟他們也不能掌控太后會怎么應(yīng)對壽王。但看小皇帝終于清醒了一些的樣子,連亭也就沒著急否認(rèn),只是含糊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該如何解決壽王的事�!�
說真的,太后出事比小皇帝出事還要讓連亭有危機感。但連亭還能如此淡定,自然是因為他早就想到了辦法,事實上他的“辦法”大概已經(jīng)在路上了。
賢安長公主一大早就直接登了壽王府的門:“聽說叔爺病了?本宮特意帶了一株百年老參來探望。說起來,本宮這里還有個醫(yī)療圣手呢,要不也給叔爺看一下吧?你們放心,小李的醫(yī)術(shù)很好的,東廠連亭都說好的那種�!�
長公主是帶著自己的小情人一起來的,“剛巧”她的這位情人醫(yī)術(shù)很是了得呢。
壽王府的人:“�。。 �
“不用擔(dān)心�!边B亭在昨天知道壽王入宮后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后手,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趁機換個宗正,把整個聞氏皇族都徹底掌控在太后這一邊。
楊太后徹底松了氣,還好還好,她昨天就通知了連亭。
但小皇帝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不,不對,快、快去讓人給蘭因送叆叇。”
既然這些人想攻訐太后不會教養(yǎng)孩子,那他們肯定要拿聞蘭因兩次私試的成績說事。而如果按照聞蘭因之前的計劃,那在外人看來,就是他在沒被太后教養(yǎng)前是外舍第一,被太后養(yǎng)了十幾天后就變成了倒數(shù)第一。
那些人可不會管什么叆叇不叆叇的,他們只會抓著這個鐵一般的事實說事,到時候哪怕是連亭大概也沒辦法洗白。
連亭……
確實根本沒想到聞世子還會有這么神經(jīng)病的操作,為了分齋,第二次考試索性考倒數(shù)第一?他都不知道該不該夸一句小世子這么小竟然就學(xué)會了除法。
“送過去還來得及嗎?”小皇帝簡直要瘋了,既為自己之前看不明白楊黨的糖衣炮彈而生氣,也為自己縱容弟弟胡鬧而懊悔。要是因為這種事而連累了盡心盡力照顧他們兄弟的伯母,他真的會難受死,“要不然朕讓他們重新考一次?”
就說他弟弟叆叇壞了,以示公平,大家重考。
“那就更不公平了,陛下�!鄙踔琳f不定還會有人抓著作弊、泄題等子虛烏有的話題來大做文章。反正,連亭是覺得與其寄希望于已經(jīng)開始考試的小世子,不如想一想后面成績出來了,楊太后被人大肆抨擊時,他們該如何開脫。
***
聞蘭因,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寫好了卷子上的所有題目。
因為絮果折而又返,跑回來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你的考試很重要,一定要加油啊。”
“我知道私試很重要,它對所有人的未來都很重要。”聞蘭因公事公辦地重復(fù)著夫子們在課堂上的叮囑,只有表情依舊看起來不太開心。他在心里想著,它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啊,我又不用考科舉。我只想和你分到一個學(xué)齋。
絮果這才意識到,根本沒人和聞蘭因說過,怎么會沒人和聞蘭因說呢?“不,其他人不是重點,太后才是�!�
聞蘭因:“啥?”
他一個考試能和太后扯上什么關(guān)系?
絮果自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到朝堂上發(fā)生了什么,他只是以從小跟著單親阿娘長大的視角來理解的這件事:“如果我不乖,或者衣服不夠整潔,甚至哪怕只是有一點點不好,別人就會說,你看絮果這么沒有教養(yǎng),就是因為他沒有爹啊。他娘一個女戶,又怎么會教育的好孩子呢?”
這些話,絮果是直接照搬的那些閑言碎語,他永遠(yuǎn)都忘不了第一次聽到時的震驚。雖然他阿娘也和他說過,她每天掙錢不知道有多快樂,怎么可能在乎那些不知所謂的話?
但絮果還是覺得他需要為他阿娘證明,她一個人也能把自己的孩子教的很好。
他比所有的小朋友都愛干凈、懂禮貌,在努力不犯任何錯誤。
絮果對皇家的理解,目前也就只能帶入自己的經(jīng)驗,其實是非常淺薄的。但他還是覺得:“太后娘娘也是一個人照顧你和陛下,如果你考不好,別人會不會說是太后不會教育孩子呢?”雖然絮果也沒能理解為什么一個人會不會教育孩子都能成為評判這人是否成功的標(biāo)準(zhǔn),但總之:“你肯定不想太后娘娘被別人說不會教育孩子吧?”
聞蘭因……
在掙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后,最終還是選擇了他要好好考,不能給太后伯母蒙羞。
雖然她總給他吃東西,讓他變得好胖;雖然她只是他的伯母;雖然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和絮果分到同一個學(xué)齋,但,他怎么可能會讓別人說那么辛苦照顧自己和阿兄的伯母不好呢?
他超護短的!
私試成績當(dāng)天就出來了,雖然夫子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竟同時被錦衣衛(wèi)、東廠等諸方勢力給再次監(jiān)控了起來,但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后,這次頂著再大的壓力,他們也還是把考試的結(jié)果在當(dāng)天下午就給公布了出來。
北疆王之子聞蘭因,再一次高中榜首。
葉之初還是第二。小葉子真的好難過啊,沒想到聞蘭因這么多天沒來上課,自己依舊沒能考過他。犬子和絮果一個仍是倒數(shù)、一個進(jìn)步了十名,但他倆卻一點沒管自己,全在盡力安慰著他們之中考的最好的小葉子。
“你已經(jīng)很棒了�!�
“相信你自己,下次肯定沒有問題!”
連大人也借著工作之便,親自來了國子學(xué)外舍。在聽說聞世子依舊考了第一名時,他是很驚訝的。不過,驚訝的很有限,只在心里想著看來那些預(yù)案不用做了。
只有在面對兒子五十一的排名時,連亭才是內(nèi)心真的有了很大的波動。短短一個月啊,他兒子又進(jìn)步了整整十名?這可是國子學(xué)外舍的十名啊。他家絮果可真棒,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棒的小朋友?!
小皇帝和楊太后也覺得絮果很棒,但那就不是因為成績了,而是他們當(dāng)晚從聞蘭因的口中聽說了把這一場危機化于無形的正是絮果。
真不愧是連伴伴的兒子!
各種獎賞再一次流水一樣地從宮中送到了連家,對外打著的名義就是,熱烈祝賀連絮果小朋友在這一次國子學(xué)外舍的私試?yán)镞M(jìn)步了十名。
不知內(nèi)情的人:“???”進(jìn)步十名很了不起嗎?
很了不起的絮果小朋友,此時卻正在面臨人生中最大的危機——他吐血了。事實上,白天考試的時候,絮果就覺得嘴里有點不對勁兒了。也說不上來具體哪里不對,就是牙齒好像有些松動,但他的牙齒好好的怎么會松動呢?
等晚上勤勤懇懇的刷牙時,含進(jìn)去的還是水,吐出來的就是血了。小朋友當(dāng)場被嚇哭,整個人都很崩潰的那種。
因為他娘當(dāng)初開始生病,就是從吐血開始。
雖然阿娘一直在盡力瞞著他,但絮果還是看見了,手帕上有好多好多的血,他當(dāng)時真的好害怕啊,又不敢哭,生怕阿娘擔(dān)心。現(xiàn)如今他也不敢把這件事告訴阿爹,因為他怕阿爹也會害怕,就像他當(dāng)初一樣,那感覺真的太難受了。
阿娘生病之后,還可以去別人都去不了的世界。但他去不了啊。那他是不是就要死了?他死了,阿爹怎么辦呢?
小朋友感覺天都要塌了。
第55章
認(rèn)錯爹的第五十五天:
那一晚絮果是抱著獴娘邊哭邊睡著的,頗有點破罐破摔的味道。他都吐血了,不聽阿爹的話和獴娘一家一起睡一次應(yīng)該也是可以的吧?
毛茸茸的小動物就像英勇無畏的棉被英雄,治愈了小朋友的惴惴不安。
但是在隔天早上洗漱時,絮果依舊不敢讓錦書靠近,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的牙齒松動的更厲害了,吐出來的血也更多了,一股鐵銹味直沖腦門。
等和阿爹對坐在花廳一起吃早飯后,絮果甚至不敢大口咬玉米。那種牙根在牙齦上晃來晃去的感覺,真的太奇怪了。他很難忍住不去舔它,但越舔越害怕,因為一個用力,他就感覺整個牙都跟著歪了。
絮果:“!��!”
小朋友慌極了,還要強顏歡笑,生怕阿爹發(fā)現(xiàn)。
但……連大人又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呢?說真的,他兒子的演技有點差,很難不讓連亭問一句怎么了。
然后,廠公就迎來了人生的首次暴擊,他兒子竟然學(xué)會騙他了。倒不是說絮果以前就完全沒有自己的小心思,但都是些小朋友那種類似于想多吃一口小點心的玩耍,絮果從沒有如此認(rèn)真地撒過謊:“什么怎么了?沒有啊,阿爹,我吃完了,可以去書房了嗎?”
考完試的第二天永遠(yuǎn)是休沐,也永遠(yuǎn)有寫不完的功課。但絮果從沒有在早上連亭還沒出門前,就獨自要求去書房。
連亭只能試著猜測:“你不高興是因為這回也沒有考入前三十名嗎?”
國子學(xué)的外舍三十人一個班,聞蘭因和葉之初通過兩次穩(wěn)定的私試發(fā)揮,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要分到同一個學(xué)齋了,絮果卻很可能會和他們錯開。連亭將心比心,覺得兒子這是為了朋友準(zhǔn)備發(fā)憤圖強。只是他兒子大概沒小世子的除法學(xué)的好,想靠第三次私試考好來改變分齋的命運,幾乎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事了。
但,他可以靠爹啊。
廠公不像小皇帝,他并不準(zhǔn)備當(dāng)一個多么公正公平的端水大師,他這人就這樣,壞得很:“不管你想和誰一個齋,阿爹都可以給你想辦法�!�
連亭本還想著,他這話一出,不百分百治愈小朋友的煩惱?他兒子哪怕沒有一個沖上來的貼貼,也至少要夸他一句“阿爹真棒”吧?
沒想到絮果聽后差點沒繃住,因為絮果正在悲觀的想著,我還能活到第三次私試嗎?
連亭:“???”
連大人本來還想再深究一下兒子到底怎么了,但時間不等人,他還要趕著去上早朝。小朋友可以按照法定假日十天一休,大人就沒那么精準(zhǔn)了,時不時就要加個班。還不敢抱怨,只能在心里偷偷罵幾句。
沒素質(zhì),但是講規(guī)矩。
一邊罵休沐日上朝的不人道,一邊風(fēng)雨無阻的排隊點卯。
說實話,連亭還挺期待今天的早朝的,因為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人上諫——壽王年事已高,不堪重用,還望陛下能夠重新選擇更適合的宗親,以正宗事。
至于誰是那個更適合的人,自然是賢安長公主啊。
這也是長公主昨天愿意替連亭和楊太后奔走的原因,沒什么私人感情,純純的利益交換。
別問公主能不能當(dāng)宗正,其他朝代不好說,至少在大啟是可以的。這也是先帝如此防備他的姐妹們的原因之一,開國時就有過領(lǐng)兵的公主,后來又出了皇太女登基為皇,雖然只有一例,卻還是讓先帝如鯁在喉。他信不過他的姐妹,一如信不過他的兄弟。
賢安長公主被苦苦壓了這么多年,早就心灰意冷。但淑安公主莊子上的事,讓她突然意識到,哪怕她無意政治,也多少該為自己的姐妹們爭取一些權(quán)利。
至少不能任由一個公主的莊子被人如此打砸了還不敢報官。
賢安長公主至今還以為妹妹的莊子是駙馬搞壞的,她準(zhǔn)備在當(dāng)上宗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徹查各位駙馬。好好翻一翻舊賬,看一看這些年膽敢趁著先帝對公主不重視,就爬到公主頭上作威作福的都有誰!一個都別想好!
就在大人們?yōu)榱藱?quán)勢掐的你死我活時,絮果正在書房里……
用他不苦叔叔的六爻測算自己還能活多久。
絮果在意識到自己吐血后,本來的第一反應(yīng)是找家里的孫大夫看病的,但他轉(zhuǎn)而又一想,孫大夫肯定不能幫他瞞著阿爹啊,畢竟孫大夫的月俸是阿爹開的。當(dāng)醫(yī)學(xué)解決不了問題時,絮果小朋友覺得那就只能求助于鬼神了。
簡單來說,就是絮果在找醫(yī)生看病和放棄治療之間,選擇了感動上蒼。
剛好他家里也有這個條件。
不苦大師經(jīng)常流竄于絮果和連亭的書房,他和絮果一樣忘性大,走哪兒就把隨身的東西遺落在哪兒。只不過絮果還會不定期的一次性收拾好,而不苦……那就真的是隨緣了。
絮果很快就從只有大人能夠得著的那層書架上,摸到了不苦叔叔那個據(jù)說還是個古董的龜殼。這樣的古董不苦手上還有很多,他本人對它們的珍惜程度,也僅取決于自己入手時間的長短,新得的就還能新鮮一段時間,過去的那就什么時候想起來了什么時候算。
在把銅板放入龜殼,稀里嘩啦的搖晃半天,再一股腦的倒上桌面后,絮果陷入了沉默。
下一步該怎么辦來著?
不苦叔叔到底是怎么從這幾個正反不一的銅板里看出的未來?
絮果苦惱極了,他單手托著肉乎乎的臉,在書房里苦思冥想,盯著銅板看的眼睛都快成豆豆眼了,也還是沒能看明白。就在他考慮要不要跑去隔壁叫醒不苦叔叔來給他看一看的時候,聞蘭因小朋友招呼也沒打一個的就上了門。
作為在危急關(guān)頭替所有人省了心的獎勵,小皇帝答應(yīng)了阿弟可以在今日休沐出宮一天的要求。
聞蘭因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必然只可能是直奔絮果家啊。要不是早上他皇兄非逼著他吃完早膳才能出宮,他還能來的更早。這還是聞蘭因第一次來絮果家做客,他給絮果帶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以及一個天大的消息。
絮果在聽門人來報,北疆王世子到了的時候,也是趕緊重新整理好桌面和情緒,有模有樣的接待了自己的朋友。
兩個坐在椅子上還能晃jio的小朋友,很努力地想要學(xué)習(xí)大人模樣,你一杯茶我一杯茶地展開了社交,但沒三分鐘就原形畢露,快樂地玩在了一起。絮果短暫遺忘了自己的“重病”,專心聽聞蘭因講起了他的大消息:“什么事情呀?”
“二梅要入京啦�!�
“哇哦�!毙豕润@嘆,再詢問,“二梅是什么?”
“就是開創(chuàng)了梅派畫技的二梅啊�!�
這是一對在畫壇上非常出名的兄弟,弟弟曾給按察使當(dāng)過幕僚,擅長畫人物和食物,哥哥擅花鳥寫生,考過科舉當(dāng)過官,后來為了撈因被按察使連累入獄的弟弟而辭官。兄弟倆闖蕩朝堂失敗后就封心鎖愛,回老家珠崖專注繪畫了,一同開創(chuàng)了梅派技法的先河。
算得上大啟如今最頂流的那一批知名畫家。
據(jù)說梅家兄弟做官的經(jīng)歷實在是太慘烈,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他們發(fā)自真心的不想再當(dāng)官,連帶著對京城雍畿也是諱莫如深,頗有種誰來誰是大傻子的較真。這些年他們一直窩在珠崖,幾乎就沒挪動過地方。
哪怕是在他們兄弟因畫畫而名聲再起后,有不少位高權(quán)重的大人花重金請他們?nèi)刖�,都被他們想盡辦法給拒絕了。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大概要老死在珠崖時,他們卻突然傳出了已經(jīng)動身上京的消息。
“大家都在猜他們到底是為什么來的,又是被什么條件打動。”梅家兄弟功成名就后,隨隨便便一副閑作都能賣上不可思議的高價,衣食無憂,不愁吃穿,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安能使我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的階段。但偏偏各家都想請他們來裝點門面,只是請不請的到就在兩說之前了。
聞蘭因會說這個,是因為知道絮果喜歡畫畫,雖然畫得……呃,不太符合主流審美吧,但聞蘭因覺得絮果肯定還是想要認(rèn)識一下這樣畫畫很厲害的人的。
而別人請不來,卻不代表皇帝請不來。
“我皇兄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如果二梅真的來了雍畿,就召對方入宮指導(dǎo)一下我的畫�!甭勌m因其實對畫畫沒什么太大興趣,他畫的很好,但幾乎沒怎么練習(xí)過,當(dāng)初也只是為了和絮果溝通才又努力了幾天,“絮哥兒你到時候要來看嗎?”
絮果一聽又是一個有關(guān)未來的約定,終是沒繃住,當(dāng)場大哭。
絮果已經(jīng)悄悄忍耐了許久,也確實到了極限,眼淚嘩一下就決了堤。他超崩潰的,因為他真的很想看大師畫畫,但他也是真的覺得自己大概看不到了,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啊。
聞蘭因:“!�。 �
等連亭下朝回家時,兩個孩子已經(jīng)哭了有一會兒了。和連亭一起進(jìn)門的還有白龍魚服的小皇帝。翩翩少年簡直尷尬極了,因為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阿弟又在欺負(fù)絮哥兒。真不是他不想往好的方向想他弟,只是聞蘭因什么性格?絮果又是什么性格?怎么看都像是兩人吵架了,他弟惹哭了絮果。
“朕一定好好說他!”小皇帝本是想來好好
第56章
認(rèn)錯爹的第五十六天:
有一就有二。
伴隨著絮果的第一次掉牙,就像是吹響了什么奇怪的號角,山花齋的小郎君們在隨后的一段時間內(nèi)接連“長大”,不少人都有了缺牙的榮譽勛章。
“眼底有星河,嘴里有清風(fēng)*”了屬于是。
他們的家長有的也是第一次養(yǎng)孩子,面對換牙如臨大敵,查了很多書、問了不少人,時刻準(zhǔn)備著應(yīng)對孩子因換牙而產(chǎn)生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也有的家長已經(jīng)有了好幾個孩子,堪稱經(jīng)驗豐富,就等著取笑孩子第一次換牙時的嚎啕大哭。
總之,不管是什么想法吧,只能說他們最后都注定要失望了。因為山花齋的小朋友在意識到牙齒松動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開始?xì)g呼了。
在絮果的影響下,山花齋集體都覺得換牙是一件特別了不起的事,做夢都在盼著“長大”。
哪怕不是山花齋的小郎君,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一掃往屆的掉牙陰霾。讓幾個直講、助教松了好大一口氣。
“蘭哥兒你去看了嗎?新來的高夫子在布告欄那邊放了好幾只鸚鵡!”絮果在中午放學(xué)后,就第一時間奔赴了蒼穹齋。
國子學(xué)外舍之前因為聞蘭因而被徹查,東廠帶走了一個夫子,在其他夫子兼職了一段時間后,總算又盼來了一個全職的新夫子。
對方姓高,人也瘦瘦高高的,據(jù)說是從南方的官學(xué)調(diào)上來的。有沒有背景不好說,教書的水平如何還有待觀察,但至少有一樣大家都有目共睹,那就是這位新夫子一來就接管了外舍的意見箱回復(fù)。
意見箱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可以匿名往里面投遞各種意見的箱子。
據(jù)說這同樣是來自江左年娘子的“創(chuàng)意”。當(dāng)一個人成功后,大家總會不自覺地去模仿她的方方面面,好比年娘子,不少人如今還堅信她的商業(yè)帝國能如此成功,就是因為她在旗下的每一個鋪子里都掛上了意見箱,隨時隨地跟進(jìn)顧客方方面面的訴求。
慢慢的,這種意見箱模式就自下而上的傳開了,在官學(xué)里更是蔚然成風(fēng)。
國子學(xué)外舍也不例外,外舍不僅會及時給予信件反饋,還會張貼在大門口的布告欄上。這個布告欄就是之前張貼過大家的私試成績以及優(yōu)秀習(xí)作的地方,有一整面墻那么大。
自高夫子走馬上任,不少小郎君的每日樂趣之一,就是跑去看布告欄上他的意見回復(fù),這位實在是個深諳廢話文學(xué)的天才。
好比有人反應(yīng),功課太多了,晚上回家根本寫不完。
高夫子就回復(fù)對方說:那就早點開始寫。
又有人反應(yīng)說,學(xué)校膳堂的飯還沒有我家里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