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絮果一邊和阿爹溜達著上山,欣賞著沿途從未見過的風景,一邊問:“阿爹你以前也來爬過湯山嗎?”
連亭這次爬山并沒有帶其他人一起,只有他和兒子兩個。他看上去對山路好像特別熟悉,不需要誰來指引,也不需要什么提示,他就能駕輕就熟地帶著兒子上山,不只是尋常人都在走的大路,還包括了每一條山間的小徑。
不管遇到了什么,連亭都能對兒子說出個一二,好比從哪里走能看到水杉,也好比往哪里去能在山溪里釣到大魚。
所以絮果才會有此一問。
“是的,我來過�!边B亭點點頭,給出了一個并不意外的答案。如果他沒有爬過,又怎么會準備的如此萬全呢?事實上,連亭爬湯山的次數(shù)還不少呢。過去最少也是一年一次,多的時候有可能一天之內(nèi)就要上下一趟。
因為……
連亭每年都要陪當時還是皇后的楊太后來湯山祭祀啊。
貴人可以乘著軟轎、滑竿舒舒服服的上山,內(nèi)監(jiān)和宮人可就沒有那么大的“福氣”了,哪怕連亭當時已經(jīng)深受楊皇后信重,也不可能為他壞了規(guī)矩。因為一旦這事被苛責細行的先帝知道,那這樣的賜轎就不是對連亭的寵愛,而是害了他的利劍。
其實跟著楊皇后上山還好,雖然爬山辛苦,但連亭自幼隨師父習武,并不覺得爬山是一件多么需要體力的活兒。他大氣也不喘的就能從山腳爬到山頂。
一如現(xiàn)今與兒子爬山的這個清晨,他都沒出什么汗,兩人走的很慢,一路有說有笑還走走停停,連亭根本沒察覺到什么體力的流失。
真正苦的還是隨先帝圣駕來湯山。因為眾所周知的先帝兩大特色——摳門以及苛責細行。先帝的摳門和史大人的摳門是截然兩種不同的摳,后者是為了建設(shè)貧窮的家鄉(xiāng)而在省錢,只會從自己身上扣錢,而前者卻單純是為了自己享受,去不斷地壓榨旁人。
作為先帝朝時的“旁人”,那過的真是苦不堪言。上山的路上沒有半口水喝、半點吃食也就算了,先帝還不允許他們有絲毫的“偷懶”,必須勻速且規(guī)矩地爬上巍峨的高山,越是體面的內(nèi)監(jiān)宮人,越是不能“懈怠”,他們不僅要保持飽滿的精神,還要隨叫隨到,在上山的隊伍里來來回回、上上下下的跑動。
先帝每年來湯山的次數(shù)不定,避暑、圍獵、泡溫泉……只要想起來了,就會來一趟。這樣的折磨連亭一年之內(nèi)要體驗好幾次,早就形成了肌肉記憶。
雖然連亭說的輕描淡寫,但絮果卻是越聽越氣。連帶著對湯山都好像帶了一股憤怒,整個人都氣鼓鼓的。他再也不要覺得這里好看了!
反倒是連亭抬手,彈了一下兒子光潔的腦門,搞不清他的小腦袋整天都在胡思亂想什么:“你不會以為我?guī)銇砼郎�,是為了憶苦思甜吧?�?br />
絮果雙手捂頭,懵逼的看著阿爹:“不是嗎?”
那當然不是啊。
雖然先帝不做人,但湯山是無辜的。事實上,連亭還挺喜歡這里的,因為這里不僅有先帝朝時的不愉快,還有不錯的回憶。
某年先帝前腳上山,后腳就天降暴雨,一行人被困在山頂?shù)男袑m。偏先帝突發(fā)奇想,宣召賢安公主覲見。
賢安大長公主當時還只有公主的頭銜,因與先帝不睦,并未隨駕,只是她當時剛巧也在湯山,只不過是住在自己的莊子里,身邊是正值年輕氣盛、還在讀書的兒子不苦,以及……他兒子不知道第多少任的小爹。
外面電閃雷鳴,風雨大作,先帝非要在這個時候見自己的妹妹,很顯然就是在故意折騰。
但別人不僅不能勸,還只能陪著敬著高呼圣明。當時負責傳旨的太監(jiān),正是連亭的師父張感恩。張感恩一直都有風濕的老毛病,事實上,在宮里跪來跪去的內(nèi)監(jiān)就沒幾個老了后能逃脫風濕怪圈的,只是張?zhí)O(jiān)的尤為嚴重,尤其是在這種連綿的陰雨天,在剛剛經(jīng)歷了劇烈的爬山運動后,他連正常行走都是在咬牙堅持。
連亭不可能看著他師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跑去半山腰的公主莊子宣旨,脾氣不好的賢安公主說不定都不會讓他的師父進門。
所以,連亭主動請纓,準備替他師父去吃這個閉門羹。
年輕的連亭穿著褐色的蓑衣,冒雨疾步于山間。但偏就這么不巧,一棵有幾人合抱那么粗的水杉被雷劈下,滾落到了山間,正好把唯一的大路堵了個水泄不通。連亭不得已,只能繞道選擇小路,他想盡快下到山腰……
但這樣大的雨,大路都不好走,更遑論泥濘的小徑,哪怕連亭有武功傍身,也幾次險些滑倒。
后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連亭其實已經(jīng)沒有多少記憶了,只記得忽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再睜開眼時,他就已經(jīng)落入了捕獵的陷阱之中。
叫醒他的,是跟他一樣倒霉掉下來、正在“離家出走”的不苦大師,好死不死壓在了連亭的身上,卻也及時讓他清醒了過來。
那個時候不苦還叫紀復(fù)嶼,沒有道號,已經(jīng)是個遠近聞名的紈绔少年郎。據(jù)他自己說,他當時不是離家出走,只是命運的指引讓他遇到了連亭。但就賢安大長公主說,不苦當時就是接受不了她又給他換了個小爹,還是自己的同窗,負氣出走,沒想到外面下了這么大的雨,他又沒臉認慫就這么回去,才在莊子外面亂轉(zhuǎn),一個不慎踩空,才落入了陷阱。
比著了道的連亭還顯得像個傻逼。
是的,連亭不是自己掉進去的,而是從行宮離開前就已經(jīng)喝了藥,藥效發(fā)作后,被與他同行的小內(nèi)監(jiān)推入了陷阱。
連亭當時的腿被獸夾所傷,鮮血混合著雨水與泥土肆意橫流,嚇的紀復(fù)嶼差點以為自己壓的是一具尸體。幸好,連亭最后還是睜開了眼睛,不僅能喘氣,還會說話,他一眼就認出了不苦這個公主子,希望他能踩著他脫離陷阱,去給賢安公主傳旨。
不苦都急瘋了:“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想著傳旨?你就這么愛崗敬業(yè)嗎?”
連亭反倒是很冷靜,他判斷了一下自己的受傷程度,以及陷阱離莊子的距離,并不覺得自己一定會死。但如果賢安公主沒有在大雨中前往行宮,那他反而不太可能活下去。
“聽著,只有你能救我了�!彪m然連亭對紀復(fù)嶼這個草包衙內(nèi)并沒有報多大的期望,但也只能試一試了。
“我知道啊,當然只有我能救你了,大哥,你在流血啊�!辈豢嗾诒孔镜南胍洪_自己的衣衫給連亭受傷的小腿包扎,他當時根本不知道連亭是誰,卻也不想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死在自己眼前,“你配合一點好不好?”
那真的是一個亂七八糟又倉皇無措的雨夜,連亭身體的溫度在極速消退,他沒辦法再和不苦多聊,只拼著最后一口氣,半起身把人扔出了陷阱。
說真的,能成功,連亭都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而不苦也不是個只會哭的傻子,雖然就這樣上來他還挺懵的,卻還是在落地后,及時反應(yīng)了過來,擦干眼淚,爬在洞口邊對連亭大喊:“你堅持住啊,我這就去喊人,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我一定會!”
連亭卻只記得一件事:“傳旨�!�
“知道啦,我娘一定去,她不去我就躺地下不起來。但你也要堅持住啊,你要是死了,我就打死不讓我娘去了!”
很顯然,后面這是一個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的激將。
連亭卻躺在陷阱里仰頭望著夜空心想,如果我死了,我哪里還管你娘去不去呢?不去最好,氣死龍椅上那個傻逼。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不苦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他從沒有在大雨中跑得那么快過,也再顧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第一時間沖回莊子里喊人救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努力把事情都交代了個清楚。一邊安排侍衛(wèi)救人,一邊讓他娘趕緊先去行宮。
連亭說對了,賢安公主還真沒打算去見她的皇兄,他想折騰她,她就一定得被他折騰嗎?
但不苦卻哭的更兇了:“不行啊,娘,你要是不去,那就是害了我的救命恩人�!编�,雖然在連亭看來是不苦救了他,可在當時不苦的理解里,他反而覺得是連亭救了他。如果沒有連亭把他扔上去,他倆很可能會一起在那個雨夜凍死在陷阱里。
賢安公主實在是拗不過真要躺地上哭的兒子,只能冒雨乘轎走小路上了一趟行宮。當然,也是因為她也覺得是連亭救了她的兒子,她才會想要還了這份人情。
但這個故事并不是連亭今天要對兒子表達的重點。
重點是,當他們一起爬上山頂,在云開霧散下見到了金光罩頂時,連亭說:“后來有一年,我也是在這么一個大清早起,被你不苦叔叔喊來爬山,看到的這么一場日出�!�
不苦很喜歡這樣心血來潮的發(fā)瘋,他就這么蹲在山頭,兩手搭在膝上,亂沒有形象的叼著一根野草,在碎金一般的陽光里,歪頭問連亭:“怎么樣,很好看吧?”
在煙波浩渺的群山環(huán)抱中,他們一起在山頂上享受了一頓不算精致的早膳,有熱氣騰騰的花茶,有焦脆獨特的酥黃獨,反正都是只有不苦這樣的富貴閑人才會覺得有趣的東西。
一如絮果如今的心緒。
“不要因為別人進入了某個階段,你就也著急想要與別人一樣。當個你不苦叔叔那樣的富貴閑人不好嗎?”說真的,連亭其實是很羨慕不苦的,他覺得兒子若能像不苦一樣逍遙自在的過完這一生,就會是很理想的一種狀態(tài)了,“當然,這話不要告訴他,我是不會承認的�!�
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將看到我的傷痕,知道我曾經(jīng)受傷,也知道我曾經(jīng)痊愈*。
“你的朋友們都很忙、沒辦法隨時約出來沒錯,但你可以成為那個永遠都有空、能被約出來的朋友啊。”
作者有話說:
*信步上鳥道,頂峭松多瘦:引自晚唐詩作《登山》。
*酥黃獨:宋代的一種點心。
*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將看到我的傷痕,知道我曾經(jīng)受傷,也曾經(jīng)痊愈:泰戈爾的詩。
第108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零八天:
在被阿爹打開了思路后,很會舉一反三的絮小郎,就開始給他忙碌的朋友們當起了救火隊。
今天給司徒淼正在萌芽的愛情出謀劃策,明天陪葉之初適應(yīng)率性堂高強度的讀書生涯,在給雙生子當垃圾桶的同時,還不忘送他們最新的鄉(xiāng)試題集,因為這個夏天一過,他們便要下場參加秋闈了,絮果衷心希望他的朋友們能一遍就過,從兩個詹秀才變成兩個詹舉人。
當然,最讓絮果關(guān)心的,還是他最好的朋友聞蘭因。
理論上來說,聞蘭因應(yīng)該和絮果一樣,當兩個全大啟最閑的大閑人。但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聞蘭因就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找到了要為之奮斗一生的目標,陷入了忙的要死要活的水深火熱之中。
倒不是說聞蘭因就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粘著絮果了,他依舊會頻繁的出現(xiàn)在絮果的生活里,只是……
絮果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他想了好幾天,最后也只能把自己雜亂的內(nèi)心胡亂的歸結(jié)為,他想幫蘭哥兒的忙,但他甚至都不知道蘭哥兒在忙什么,所以他才會有些不知所措。
至于聞蘭因到底在忙什么?
當然是在忙著變成一個優(yōu)秀的老攻啊。
說來還怪不好意思的,自打開始了解斷袖這個群體,聞蘭因就是越了解越心驚,越了解越肉跳。毫不夸張的說,在買回那些不可言說的話本并里里外外通讀研讀后,聞小王爺那是徹夜難眠,驚駭異常,內(nèi)心不知道卷起了多少滔天巨浪。
什么皇帝殿試看上狀元郎,朝臣變皇后;富商被男寵搶了小妾和產(chǎn)業(yè),多年后變身將軍回來復(fù)仇;主考官前輩化名復(fù)讀追學弟,學弟進京趕考發(fā)現(xiàn)主考官竟然是他……
反正就是各種狗血糾葛的狂野文字撲面而來。
作為一個看話本也只看過探案錄的小清新,聞蘭因在那一刻受到的沖擊,不亞于有天絮果告訴他,他們生活的世界其實是個球體,而在球體之外還有廣闊無垠的宇宙。
哪怕事后聞蘭因自己先一步想明白了過來,話本不是現(xiàn)實,在劇情方面肯定會有故意夸張和追求刺激的藝術(shù)成分,就像甚囂塵上的八卦一樣,聽一聽就得了,不能當真。但多少也是有一些可以作為依據(jù)的內(nèi)容吧?
好比,斷袖之間要分大歡、小歡和林人。
或者按照從江左那邊傳來的說法,就是分攻受。
在減去了話本里一些很沒必要的細枝末節(jié)后,聞蘭因總結(jié)出了幾個很不得了的規(guī)律,好比要想當一個合格的老攻,那就必須有能與之媲美的能力。
哪怕不是雄才大略的帝王,也該是個可以執(zhí)掌朝堂的權(quán)臣;不能成為可以征戰(zhàn)南北的戰(zhàn)神,至少也要是個一人可抵半個國家經(jīng)濟的巨富才行。
總之,就沒有一個十六歲了還住在宮里、靠皇兄太后養(yǎng)的紈绔王爺能當攻的。
沒有!
拋去社會地位不談,只說攻的角色定位本身,也讓聞蘭因很焦慮。
首先一點,攻必須高,比受高。聞蘭因已經(jīng)算是同齡人里的高個子了,但他也得承認,他并沒有犬子高,雖然這些年還在長吧,但聞蘭因還是嚴格開始了每天的摸高訓練,生怕自己長不到阿爹那樣的身高九尺。唯一讓他慶幸的是,如今的絮果也不算高。
其次,攻必須天資聰穎,極具城府,最好文武雙全,是整個話本里的智商與武力值天花板。在讀書這方面,聞蘭因還好說,他從小就是第一,只不過他身邊也不乏聰明人,連大人,廉大人,詹家兄弟乃至是葉之初,至于武力值……只能說聞蘭因也挺厲害的,但他沒辦法自視甚高的說一句自己就是天下第一。
然后就是顏值了,說真的,聞蘭因覺得自己長得不差,但如果是和絮果比,那肯定還是會略遜一籌的。
還有最重要的,每一個攻幾乎都有一段美慘強的往事。
聞蘭因在長樂宮里拿著狼毫醞釀了三天三夜,都沒辦法把自己的悲傷往事寫夠半頁宣紙。并且,他還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從小到大的人生除了失去雙親和天生罹患眼疾外,一切都是那么地順風順水,就沒有太過為難的地方。
失去雙親是很痛苦的,哪怕聞蘭因當時還小,他也忘不了噩耗傳來那一刻的手腳冰涼。但這并不是聞蘭因想要拿出來說的事情,他也不想這么消費自己壯烈犧牲的爹娘。
那他僅剩下的悲慘往事,就只剩下他的眼疾了啊。
但是說真的,自從有了絮果給的叆叇后,聞蘭因的目力得到了極大改善,平日里不是特意提起的話,根本沒有人會意識到他還有這么一個天生的疾病。
況且這也不是話本里的攻該有的慘。話本里對苦難的塑造,往往都是為了劇情服務(wù),最好能制造更多的劇情沖突,好比什么不斷找茬的極品親戚,試圖侵占他家財產(chǎn)的白眼狼屬下,再不然也是苦心積慮制造了血海深仇的大反派。
單看這點,聞蘭因覺得他哥比他更像主角。
從十歲登基開始,他皇兄不是在裝傻臥薪嘗膽,就是在與奸臣斗智斗勇,哪怕是在成婚親政了的今天,一個皇后懷孕都能攪的朝堂上下不得安寧。
每天的生活不要太精彩。
相比來說,聞蘭因的過往就有些乏善可陳了。在還沒有意識到北疆王這個身份所代表的兵權(quán)有多么重要時,他的皇兄和竹馬的親爹就已經(jīng)幫他把王位給落實好了;北疆軍內(nèi)上下一心,掌事的都是他爹娘的嫡系親信,這些年不能說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吧,那也是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懈怠,無不在熱烈期盼著他長大。
宗室里,能與他叫囂的叔伯兄弟也都在先帝朝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因為顏控而對他寵溺異常的姑母,就是把他當親兒子養(yǎng)的伯母,唯一理論上該忌憚他兵權(quán)的親哥……
正在關(guān)心的問他:“你最近為什么不開心?”
聞蘭因還沒開口,一身龍袍的皇帝就已經(jīng)直接問了下去:“是因為你皇嫂懷孕嗎?還又有人在挑撥離間?你要這么想啊,蘭哥兒,你未來的小侄子、小侄女有可能會有很多,但皇兄我只有你一個阿弟啊。”
聞蘭因面對皇兄真誠的面容,發(fā)自真心地擔憂,還能說什么呢?總不能說你把我照顧的太好,鏟平了人生百分之九十九的煩惱,讓我反而有了一絲煩惱吧?那他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但他這樣一帆風順的人生、方方面面都沒辦法達到極致的角色,總感覺被剝奪了攻權(quán)啊。
可他真的很想和絮果在一起。QAQ
絮果來京郊大營給聞蘭因送香飲子時,正聽到他的好朋友在和侍衛(wèi)小哥抱怨,為什么老天爺就不能讓他的人生過的艱難一點。
絮果:“???”
侍衛(wèi)小哥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熟練的回答:“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一句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聞蘭因幽幽地看回來:“你是不是以為你很幽默?”
侍衛(wèi)小哥很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地立刻更換了答案,并且提出了一個非常新穎的觀點論調(diào):“那也許這就是一種老天爺另辟蹊徑的為難�!痹谀绞亲非蟛ㄕ蹠r,老天爺就偏不您如愿。
聞蘭因陷入沉思:“你說得也不無道理,但我還是覺得你在敷衍我。”
侍衛(wèi)小哥心想著,這已經(jīng)是您問我這個問題的第一百五十八次了,我不敷衍還能怎么辦?然后,侍衛(wèi)小哥就看到了他的“解決辦法”迎面走了過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連小郎,他們家王爺唯一的克星,所有北疆侍衛(wèi)命里的特赦人,救苦救難救一切的活菩薩!
倒不是絮果和北疆的侍衛(wèi)小哥們有什么心有靈犀的默契,而是一旦絮果出現(xiàn),聞蘭因的眼睛里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侍衛(wèi)小哥快樂下班。
絮果一邊把用冰壺鎮(zhèn)著的紫蘇飲子遞給好友,一邊問:“你們剛剛在說什么?”
聞蘭因自然不可能和絮果討論什么他的人生為什么缺少苦難,說真的,他這個人某些時候還挺茶的,無師自通了賣慘,垂下頭,小聲道:“我覺得我挺失敗的。”
“哈?”絮果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好友,想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對自己有這么大的錯誤認知,“你在說什么啊,你哪里就失敗了?”
聞蘭因立刻開始舉例,把他作為一個攻卻不能拔得頭籌的各個方面都講了一遍。
他既沒有一個成功的事業(yè),也沒有在朝堂上擁有自己的勢力,他甚至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地掌過兵,來京郊大營這么多天不是在訓練,就是在訓練。自打大啟蕩平北疆后,這些年就一直是國泰民安,邊疆再無人敢犯的狀態(tài),只要他皇兄沒個好歹,估計未來幾十年也是如此。
絮果震驚的都說不出來話,就,他的朋友原來這么有追求的嗎?
絮咸魚想了半天,也只能笨拙地安慰:“雖然我不知道你對自己到底有什么嚴格要求,但在我看來,蘭哥兒你已經(jīng)是特別、特別厲害的人了。”
生怕聞蘭因不信,絮果還很認真的掰著指頭把他覺得聞蘭因厲害的地方一一列舉了出來。從日日堅持、寒暑不避的習武鍛煉,到不管做什么都非常有鉆研精神的執(zhí)著追求,再到指定好了計劃就一定會一絲不茍去做的執(zhí)行能力……
反正不管聞蘭因做什么,在絮果看來都厲害得不得了。
他的朋友,沒有缺點!
聞蘭因看著如此真誠夸贊他的絮果,反而握緊了藏在衣袖中的雙手,在夏日習習的涼風中,忍不住想,那如果我已經(jīng)不滿足于只當你的朋友呢?
作者有話說:
*什么皇帝看上狀元郎:這些內(nèi)容的舉例,來自明清真實存在過的話本——《宜春香質(zhì)》和《弁而釵》,古人真的非常狂野,感興趣的親可以自己搜一下。
*大歡、小歡、林人:古代對攻受的稱呼,大歡就是攻,小歡就是受,林人就是0.5。
第109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零九天:
冬去春來,楊家二老爺?shù)牟∫呀?jīng)徹底瞞不住了。
因為連亭安排人專門在朝上給捅了出來,他還安排的是一出雙簧戲,這邊爆出病情,那邊立刻上書替楊首輔請了好幾個御醫(yī),明面上是關(guān)心楊大人弟弟的身體,暗地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監(jiān)督不讓楊家在死訊上動手腳。
偏偏楊盡忠根本沒辦法拒絕這份好意,因為他確實還挺在乎他弟弟的,能讓弟弟多活一天是一天。
而這位給哥哥找了一輩子麻煩的楊二爺,也難得爭了一回氣,一直堅挺到了來年二月初的春闈。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他拖不下去了,最近幾天,楊二爺頻繁陷入昏迷,只能靠著一支千年老參在吊著最后的一口氣。但可悲的是,除了他的兄長及妻子外,根本沒人真心在乎他的死活,他們更在乎的是他的哥哥會不會因此辭官。
一群楊家人,此時就正聚在待客的書房里,和楊黨的人大聲密謀。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等著大夫們給出個準話:“還有幾天?真的不能再拖一拖了嗎?”
不等大夫那邊回話,就有人反駁:“拖這三五天的又能有什么意義?不如想想該怎么避免守喪,就不能像連亭一樣奪情嗎?”
“怎么就沒有意義了?”楊樂的父親一聽這話可就不樂意了,他也知道“大伯從不從首輔的位置上退下來”這事很重要,但那并不代表著他爹什么時候死就不重要了啊。眾人這才想起來楊二爺?shù)膬鹤舆在場呢,臉皮薄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剛準備拱手道歉,就聽到這位楊大人道,“我兒子馬上就要參加春闈了!”
全場:“……”
楊家唯一讀書還行的子孫正是二房的孫子楊樂,他去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一口氣從秀才考上了舉人,院試、鄉(xiāng)試都是一遍過,如今正在準備會試。
而春闈好像也就是這三五天的事了。
那楊二爺咽不咽氣,確實還挺關(guān)鍵的。因為按照相關(guān)規(guī)定,楊樂一旦戴孝,那可就進不去考場了。若前面的九十九步都走了,卻輸在這臨門一腳,光是想想就夠憋屈的。
結(jié)果大房的幾個庶子一聽二房這么說,也開始掛臉了。合著就你家楊樂重要唄?我們其他人都是死人?
楊盡忠的妻子馮楊氏無子,于是,老兩口膝下就只有幾個延續(xù)香火的庶子,卻都不怎么成器,楊盡忠怕他們在老妻面前礙眼,就把他們都打發(fā)回了南邊的老家,做生意的做生意,當官的當官,是當?shù)氐耐涟酝�。如今回京,也是因為他們聽到了官商改制會先拿南邊開刀的風聲。
經(jīng)過大半年的準備,升為兩省巡撫、主管稅賦的史唐史大人,在南邊的動作越來越大,雖然至今還沒有動楊家的人吧,但卻也是給了他們極大的威脅。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楊首輔不下臺,就什么都不會發(fā)生。
可一旦他從首輔的位置上退下來,那磨刀霍霍的史唐便不會客氣了。
事實上,史唐現(xiàn)在也沒客氣多少。仗著在中央有司禮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撐腰,他在南方可以說是說一不二,利用在江左為官幾年對當?shù)馗鞣絼萘Φ牧私猓瓦@么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堪稱強行推進,根本不給任何人面子。
哪怕下面官員頻頻上書彈劾,參史唐“魚肉鄉(xiāng)紳”*,都察院那些平日里動不動就敢撞柱子威脅皇帝的御史,也都跟突然死了一樣,沒一個有種敢站出來進行聲援。
“誰敢?連詹韭菜都懾于連太監(jiān)的淫威啞火了,還能指望誰?”有個楊黨嗤笑,他以前還佩服過詹韭菜見誰懟誰的硬氣,如今發(fā)現(xiàn)他也不過如此。他在連亭面前一樣的孫子!
提起連太監(jiān),所有人就都閉了嘴。
生怕說句什么不好的話,就被東廠神出鬼沒的耳目聽了去。更有膽子小的,還往書房的門外左右張望了一下,生怕真的東窗事發(fā)。雖然連亭已經(jīng)離開了東廠,但誰不知道東廠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下?
事實上,連亭此時并沒空關(guān)心誰在背后嚼他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