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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知道就是親人才最傷人,她受過這種疼。娘走的時候,她答應(yīng)過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小男人,她發(fā)過誓的。

    這一刻,招兒眼中帶著厲芒,那是一種母獸接近發(fā)狂的前兆。

    薛翠萍被招兒眼里的東西嚇到了,她下意識搖了下頭,并不自在的笑了笑,怎么都不信一個丫頭片子眼神會這么嚇人。

    “招兒,大姑這是開導狗兒呢,大姑也是為了狗兒好,為了這個家好……”

    “大姑。”突然,薛狗子說話了。

    打斷了薛翠萍的話,也打斷了招兒處在臨界點的爆發(fā)。

    薛翠萍忙扭頭去看他:“狗兒,大姑跟你說……”

    “大姑,你說的這些話我半天都沒聽懂,什么應(yīng)該以家里的意思為先,什么孔融讓梨,大哥需要我讓什么?大姑,你不知道大哥什么都有,爺奶大伯大伯母也疼他,筆墨紙硯都是撿了好的買。他每次練字用紙,我練字只能拿了樹枝在沙土上寫,偶爾用的紙還是招兒買的最劣質(zhì)的宣紙,墨滴上去就印開了。

    “大哥有很多書,我只有一本《幼學瓊林》,還是當初爹在外頭做了幾個月木工才買下的。我知道自己書讀的沒大哥好,字也寫得不如大哥,所以也不敢要求和他一樣。我什么都沒有,真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可以讓著大哥的�!�

    薛狗子的眼神瑩潤,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不解和疑惑,神情中羨慕隱含著自卑,自卑中還夾雜了些黯然。

    尤其他大病初愈,臉色蒼白,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說出這種話來真是讓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這些話讓薛翠萍啞口無言,即是心疼又是自慚形穢,覺得自己死了都沒臉見二哥二嫂�?杉依锏那闆r迫在眉睫,春耕的時候沒種子,麥苗培育不及時,錯過這一季,今年全家老小都要鬧饑荒。

    她頓時狠下心腸,舔了舔嘴唇道:“大姑說的是去鎮(zhèn)上學館那事,你看你俊才大哥讀書比你好,他正趕上關(guān)鍵時候,你做弟弟的應(yīng)該讓讓,反正你比他小一歲,明年再去也不遲�!�

    招兒猛地轉(zhuǎn)身,抄起門后的棍子。

    就在這時,薛狗子又說話了:“為何要讓?不是本來就該我去嗎?是大伯讓你來的?難道他忘了我爹臨死前他答應(yīng)我爹的話?原來大伯說把我當親兒子看待,都是假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反轉(zhuǎn)。

    紅包照舊。

    ~~~

    謝謝各位親的雷,尤其感謝文晴和一臉欠扁兩位小仙女的深水,太破費了。

    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薛狗子的聲音很輕很輕,似乎風一吹就要散了。

    薛翠萍猛地一個激靈,忙搖頭道:“不是你大伯讓我來,是我自己來的,我就想著……”

    接下來的話,又被薛狗子打斷了。

    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似乎松了一口氣:“不是大伯讓你來的就好,大姑你差點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大伯只疼俊才哥不疼我呢,明明大伯說最疼我的�!�

    自此,薛翠萍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能匆匆說了幾句不知所以然的話,就撩起門簾子出去了。

    屋里很安靜,炕上少年的眼神暗了下來,竟閃過一絲不符年紀的滄桑。

    望著這樣的小男人,招兒竟有些不敢上前。半晌才走過來,坐在炕沿上,有些猶豫道:“狗兒,你沒事吧?”

    看著對方擔憂的臉,薛狗子笑了一下:“我沒事�!�

    招兒緊抿了下嘴,摸了摸他的頭:“你相信姐,總有一日我們誰也不用求。”

    *

    薛翠萍連午飯都沒吃便走了,走的時候帶著趙氏拿給她的一袋子麥種。

    沒人知道她和趙氏說了什么,趙氏又跟她說了什么。總而言之,中午吃晌午飯的時候,趙氏和楊氏的臉色都不好看,以至于孫氏和周氏都小心翼翼的。

    招兒可素來不看這些,飯擺上桌后,她便拿了兩個碗先盛飯,再夾菜。午飯稱不上豐盛,就是黍米飯,菜則是悶白崧和蘿卜,以及一些自家腌的醬菜。也是有肉的,都是大肥肉,少少的一碟子,擺在男人們的面前。

    男人們要下地干活,吃肉才能有力氣。

    招兒也沒想吃肉,周氏燒出來的肉白膩膩的,看著就讓人沒胃口。她像以往那樣往碗里夾了些熱菜和醬菜,夾的并不多,卻讓趙氏突然摔了筷子。

    “就這么一點兒菜,你們兩個人就能吃這些?餓鬼投胎還是咋的?”

    這話說得十分傷人且打臉,但凡有些自尊心的都受不了,可招兒卻習慣了。趙氏就是這樣,誰讓她不稱心如意,她就能用各種方式惡心回去。

    她并沒有惱,繼續(xù)夾菜,本來打算只夾那些的,因為趙氏的話,她刻意又多夾了兩筷子。

    “沒辦法阿奶,狗兒要養(yǎng)身子,沒好的給他補補,飯總是要吃飽才成。”說著,她突然轉(zhuǎn)頭對周氏道:“三嬸,下回洗菜擇菜你叫我,咱家又不是那些窮得吃不上飯的人家,家里可是有讀書人的,還有個童生老爺。阿奶平日里雖過得仔細,但也不是菜都不讓人吃的人�!�

    論起指桑罵槐,招兒自認不輸給誰,尤其她心里本就憋著一口氣。

    果然,趙氏頓時惱了:“再有錢的人家也經(jīng)不起你這么胡吃海塞,天天不干活兒,還比誰都能吃。像你這種蠢丫頭,若不是咱家,早就被攆了出去�!�

    招兒當即收起笑容:“阿奶,你這么說可就不對了。我七歲來家里,里里外外什么活沒干過?我爹死的時候,我戴了孝守了靈,我娘死的時候,我在床前沒日沒夜地侍候了大半年。我是二房的兒媳婦,我給二老送了終,十里八鄉(xiāng)說理去,誰攆我也不走。

    “不過阿奶,你別嫌棄我這當孫媳婦的多嘴,吃飯做幾樣,人還分三六九等啊。有的人吃香喝辣,嘴上的油都不知道擦一擦,換成別人,吃點爛白崧就成胡吃海塞了。這家里養(yǎng)了十幾只雞,蛋也沒見少下。我和桃兒日日喂著,雞蛋也不知上哪兒去了。狗子病了一場,到現(xiàn)在就吃了一個雞蛋,下回這雞別讓我養(yǎng)了,反正我也吃不上,誰吃誰養(yǎng)去�!�

    這話說得讓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其中以大房母子仨臉色最是精彩,又紅又白,簡直就像開染坊。

    這偷吃了嘴上油都不擦,說得正是大房的人。趙氏是摳,但對大兒子大孫子可不摳,楊氏和小兒子自然跟著沾了光。七歲的才小子臉色忿忿,似乎想說些什么,卻被楊氏狠狠地拉了一把。

    四房的毛蛋本就還小,嘴也饞,早就吃白崧吃膩了。一聽見雞蛋就忍不住了,對孫氏喊道:“娘,我要吃雞蛋,我要吃雞蛋……”

    寂靜的堂屋里,就聽見小兒尖銳的哭喊聲,讓人腦門子抽疼。

    孫氏被哭得心里煩,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鬧什么鬧,吃什么雞蛋,哪有雞蛋給你吃!”口氣也有些沖。

    說白了誰心里不怨,不過一直忍著罷了。

    毛蛋挨了一巴掌,哭得更是響亮。趙氏本就惱羞成怒,見此頓時轉(zhuǎn)移了目標:“孫氏,你還出息了,竟然打我孫子�!�

    孫氏歷來怕趙氏,當即笑得尷尬道:“娘,毛蛋這不是鬧著要吃雞蛋么,哪有雞蛋給他吃�!焙竺孢@一句是咕噥出來的,邊說眼睛下意識就往大房母子三看去了。

    薛老爺子一向不管兒媳婦們的事,此時也有些忍不住了。

    他黑著臉,拍了拍桌子:“鬧,鬧什么鬧!”方桌被拍得桌腿兒直晃悠,碗盤上下跳動發(fā)出陣陣脆響。

    招兒也沒裝死,對他抱屈:“阿爺,這不是阿奶嫌棄我和狗子胡吃海塞�!�

    她一把將碗杵在桌上,就捂著臉哭了起來:“就這么點兒吃了拉嗓子的飯,連點兒油星子都不見,就叫胡吃海塞了,端出去給人瞧瞧,人家見了都要笑死。若是阿奶真嫌棄我和狗子了,不如給我們二房分家吧,我們以后再也不在家里胡吃海喝了�!�

    聽到‘分家’二字,薛老爺子眉心下意識抽一抽,斥道:“分什么家,誰也不準提分家!”似乎也感覺自己口氣太過嚴厲,他放緩了音調(diào)道:“你阿奶因著你大姑家的事正鬧心著,才會遷怒你了,不過你是做晚輩的,怎能和長輩頂嘴�!�

    他轉(zhuǎn)頭又去斥趙氏:“天天說你不長記性,活了一輩子活到狗肚里去了,那些雞蛋攢在那里作甚?臭了都舍不得吃!老三媳婦,你去拿幾個來炒了,給大家添個菜�!�

    就這么連消帶打,薛老爺子的一番話成功讓所有人的都住了嘴。

    招兒的目光閃了閃,她說想分家的話并不是作假,可惜頭一次出口就胎死腹中。不過也是,薛老爺子怎么會允許二房分家,這事傳出去就成一家子人欺負倆孩子了。再說了薛老爺子還想將全家人都擰成一股繩,好給薛家再供個秀才出來。

    按下這些不提,雖是鬧了一場,薛家人卻是全家都開了頓葷。

    周氏炒了一大盆雞蛋,特意給招兒留了一碗。

    這舉動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要知道三夫人兩口子平時沉默寡言,在薛家就是屬老黃牛的,平日里也極少幫二房兩個孩子說話。

    不過招兒也沒多想,這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心思,誰的心思她也管不上,別把她惹急了就成。

    她端著飯菜回了屋,進門就對薛狗子笑道:“狗兒你看,中午有雞蛋吃�!�

    *

    看著少女臉上燦爛的笑,薛狗子眼中閃過一抹復雜。

    他雖是在屋里,可正房那邊的動靜卻沒有漏下。

    招兒就是這樣,又潑又辣,做事從來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曾經(jīng)他很在乎,總覺得她給自己丟人,給自己幫倒忙,多次勸阻不成,又因為一些別的事,對她心里藏了厭惡。

    殊不知虛偽自卑蠢笨的是他自己,只可惜等他明白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為了吃個雞蛋,你就跟阿奶吵一架。”

    話說出口,他才反應(yīng)過來他還沒改掉以前說話別扭的模式,她莫是要誤會了。果然招兒臉上閃過一抹暗色,旋即又笑著道:“他薛俊才能吃,我狗兒也能吃,快來吃飯,好好補補,你身子很快就能好了�!�

    瞧瞧,她就是這樣,總是拿他當小孩子看,一口一個‘我狗兒’,實際上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而少年的心態(tài)敏感多慮,‘他’不喜這一切,卻又不知該怎么表達,于是不自在就慢慢發(fā)酵成了厭惡與下意識的回避。

    薛狗子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想到這些,他只覺得自己現(xiàn)在變得很奇怪,似乎成了兩個人,一個是薛狗子,一個是薛庭儴。而每當碰到有關(guān)招兒的事,腦海里便有一個聲音喃喃低訴,似乎在告訴著他,他內(nèi)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思緒之間,有東西喂到他嘴邊,他垂目去看,是一塊兒炒得黃澄澄又酥又軟的雞蛋。

    “三嬸也就這雞蛋炒得不錯,狗兒吃一大口,吃了長高高長壯壯�!�

    這話剛出口,招兒就后悔了。

    也是今兒小男人特別乖,她竟不由代入當年小男人還小的時候,她哄他吃飯的場景。小時候她一直是這么哄狗兒的,可突然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狗兒就開始抗拒她,也最討厭她這樣。

    心中忐忑之際,見他垂目不動,她干笑了下,正想收回遞上去的勺子。

    突然,他湊了過來,吃了一大口,將一勺子飯都吃了進去。

    “真好吃�!�

    看著垂著眼皮咀嚼著飯的他,招兒頓時笑了:“好吃就多吃些,以后姐努力賺錢,天天給狗兒炒雞蛋吃�!�

    說完,她偷偷從眼皮下瞧了薛狗子一眼。見他沒有露出任何不喜之色,心里不禁松了口氣。

    其實招兒是故意這么說的,小男人一向最討厭她四處亂跑,還學著跟人做什么買賣。為了這事,兩人鬧了多次的不開心,可總不能因為他不喜,她就不出去賺錢了。

    她想變得有錢,她想有錢了供小男人念書,不和這群人跟烏眼雞似的爭來爭去。她想了很多,而這一切都需要他的支持,畢竟是一家人,二房如今就剩了他們兩個。

    不過招兒也想好了,即使他反對,她也是會做的。

    當然不反對最好。

    這種情形下,她不禁又多說了一些話:“我方才和爺奶說分家的事了,被爺擋了回來�!币娦∧腥讼胝f什么,她打斷道:“你聽姐說完,有些事情我本不想跟你說得太透,總覺得你還小,也是不想打攪你念書�?山裉彀l(fā)生的事,姐也能看出來,你是有自己主意的。

    “家里這邊,咱們能爭就爭上,本就該是咱們的,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讓給別人。就算要讓也得給個明白話兒,沒得這么欺負人的!若是爭不上也不怕,姐最近找了個買賣做,也能把送你去念書的銀子湊出來。說了這么多,其實就是讓你放寬心別害怕,天塌下來了,還有姐給你頂著。人不是就這么一條路,咱們有很多路可以走,和自己為難較勁兒,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其實這話招兒早就想和薛狗子說了,可她也知道小男人是個心思多的,怕他會多想。可誰曾想他還是多想了,甚至憂慮成疾病了一場。今日這么好的機會,她索性借著挑明了說。

    薛狗子看著她。

    他夢里這一場不是這樣的,因為他的突來爆發(fā),薛家一片大亂,家里人都斥責他,說他不懂事,不為家里著想,說他不孝順,把阿奶氣暈了。招兒為了護著他,和薛家人吵了起來,最后甚至驚動了族長。

    招兒以不敬長輩、犯了口舌,被在薛家祠堂里當眾打了五鞭子,以儆效尤。而這件事也被族長壓了下來,他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就這么被奪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后來薛俊才去了鎮(zhèn)上的學館,得意風光。而二房因為這場事徹底招了家里人厭惡,尤其又有大房從中作梗,在薛家的日子并不好過。

    家里沒人幫他們說話,村里也沒人向著他們。他甚至連私塾都去不了了,因為他大伯說他狼心狗肺,教不了他,還說招兒把大伯母給打了,他可不想再沒事找事給自家人找麻煩。

    那時候他才十四,他即使知道有些人不是好人,也看不懂其中的惡意。也許是能看懂的,只是人性的劣根性讓他下意識就把責任推了出去。他把自己所有的不滿、不順遂甚至命運的苛責,都歸咎在招兒身上。

    即便之后心里知道自己是錯怪她了,知道自己大錯特錯,可誤會太深,兩人已是漸行漸遠,他也沒臉去跟她解釋這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楚王:小九兒別怕,天塌下來還有本王給你撐著。

    祁煊:明月嬌嬌,你把天捅個窟窿出來,還有爺給你撐著。

    堂子哥:瑤兒妹,這天都是你的,隨便捅,捅破了不賠。

    小奶娘:倫家是乖寶寶,不捅天。

    ~

    招兒:姐的狗兒,就算天塌了也別怕,還有姐給你頂著。

    薛庭儴:渣面面,我強烈要求換換換,不換我以后如何一振夫綱。

    渣面:你還有綱?你有綱嗎?

    薛庭儴:QAQ,我木有,一句‘狗兒吃一大口,吃了長高高長壯壯’,就足以將我pia回來了。

    ~~~~~~~

    本來不想過多解釋的,因為這本文和《戲子》是兩本完全可以獨立的文,在第一章面面就說過,其中很多地方有些改動。但還是有小仙女糾結(jié)戲子里的薛庭儴如何如何。

    首先第一,戲子里的薛庭儴沒死,后來和兒子和好了。這本里的薛庭儴死了。既然戲子里的薛庭儴后來能和王銘晟和好,說明所謂的弒妻殺子另有隱情。

    還有,戲子里的薛庭儴如何渣虛偽小人之類,他本來就不是個好人啊。能屹立三朝不倒,帶著一眾文臣各種黨爭各種和皇帝斗,排除異己,才有他之后的官居一品,背后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河道、水師、江南富商、海上走私那邊他都插了一腳,他不可能是個好人的。但他也不是個壞人,也做過許多有功于社稷的事,不然在外面的名聲不會那么好。

    (關(guān)于有親覺得他外表給人是個正直的文官首領(lǐng),嘻嘻那肯定都是你的錯覺。但凡能爬到首輔的位置,還參與了黨爭,就沒有純潔無瑕的。尤其大昌朝的背景設(shè)定是明亡清人沒入關(guān),在文官小團體、江南豪商小團體、各地世家小團體共同推舉了當時手里兵力最多最驍勇善戰(zhàn)的大昌太祖登基,幾乎算是沿襲了前朝所有的利弊,所以文官體系可以參考東林黨,不過是遭到多次打壓后的東林黨)

    ~

    關(guān)于薛庭儴上輩子的一些事情,會穿插著告訴大家,不用著急。還有這個世界背景的構(gòu)架都會一點點隨著薛庭儴的前進而慢慢展開。

    ~~~

    謝謝各位小仙女的雷,么啾啾

    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狗兒,狗兒……”

    薛狗子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張在他夢里纏繞多年的臉。

    “你說得有道理,我以后不多想了�!彼D了一下,又道:“我就想說一個,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狗兒了?”

    招兒不解道:“可我不是一直都這么叫你的,不叫狗兒,那叫什么?”

    薛狗子沉吟了一下,“你叫我庭儴吧�!�

    “庭儴?這是你自己取的名兒?狗兒,你怎么給自己取了個這樣的名兒?”旋即她明白過來,想起大房的才小子仗著自己年紀小,總是背著人譏笑狗兒和黑子一個名兒。

    她眼中閃過一抹心疼,連連點頭道:“狗兒、不,庭兒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取個名兒也這么好聽。以后姐不叫你狗兒了,也不讓外人這么叫,咱們就叫庭儴�!狈凑谒睦铮穬赫f什么都是好的,

    薛狗子,不,現(xiàn)在該叫薛庭儴,心里有些頹然,他不過只比招兒小了不到兩歲,卻是一輩子都邁不過去的深澗。索性話已經(jīng)說了,他又道:“還有,你能不能以后別對我自稱姐?”

    這下招兒更加詫異,甚至伸手來摸他額頭:“庭兒你咋了?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你不是打小就叫我姐的�!�

    薛庭儴深呼吸,露出一個笑:“可你不是我姐,你以后是我媳婦啊,哪有男人管自己媳婦叫姐的�!�

    他本是臉色蒼白,半倚在炕頭的被子上,突然這么一笑,眉眼清俊,竟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感覺。

    招兒臉唰的一下炸紅了,話都說不理順:“狗兒,你、你說啥,我、我……”

    “難道你不想給我當媳婦,給我生娃兒?”他往近湊了湊。

    她猛地一下站起來,斥道:“你個小孩子家家說這些作甚?毛都還沒長齊全!”她說了句薛庭儴最不喜歡聽的粗話,還不自覺:“你現(xiàn)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身子養(yǎng)好,至于這些事,以后再說!”

    她眼神兇巴巴的,口氣也兇巴巴的,說完就低著頭從碗里舀飯往薛庭儴嘴里喂。他瞄了她一眼,老老實實的吃著,突然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好。

    也許以后兩個人可以換一種相處的模式,不喜就去改變,沒必要等她自己明白。

    *

    招兒扔了爛攤子,扭頭回了屋,留下一大家子人氣氛壓抑地吃完了一頓晌午飯。

    期間,孫氏沒話找話說了好幾句,也沒人搭理她。

    楊氏食不下咽,若不是公婆在,若不是不想在下面兩個弟妹面前丟丑,她早就扔筷子走人了。如今卻只能按捺下滿腹的憋屈,如同嚼蠟似的吃著面前的飯菜。

    飯罷,孫氏就帶著毛蛋走了,心知兒子今日惹了禍,生怕等下被遷怒。周氏帶著薛桃兒收拾桌子,把碗筷都拿去灶房洗。薛青柏給她幫忙,這么一盆子的盤碗,周氏一個人可端不動,尋常薛青柏不在家,就只能她和女兒抬。

    屋里只剩下大房母子三人,和薛老爺子及趙氏。

    楊氏站起來,想回東廂,卻被薛老爺子叫住了。

    薛老爺子將自己的旱煙袋拿了出來,從深藍色的煙荷包里拿出一些自己種的煙絲,卷成一團按進煙鍋里,然后用火折子點上。

    他這一套動作十分緩慢,不疾不徐,熟知薛老爺子性格的人都知道他這是心里有事。

    確實有事,不是有事,他也不會罕見的把兒媳婦叫住。

    “俊小子和才小子先回屋去,阿爺和你們娘有話說。”

    薛有才看了娘一眼,想說什么,卻被大哥薛俊才給拉走了。

    “爹,您有啥事就說吧�!�

    楊氏今年三十四,在鄉(xiāng)下這地方,三十多歲的婦人已經(jīng)不算是年輕了。這里風吹日曬看天吃飯,所以婦人們都顯得老相。

    可楊氏卻保養(yǎng)的極好,面似圓盤,皮膚白皙,只眼角有幾道細細的紋路。她穿一身半新不舊的石青色妝花緞褙子,烏黑油亮的頭發(fā)在腦后挽了個髻,其上插了根鎏金的簪子,耳朵上戴著一對老銀耳環(huán)。稱不上是蔥尖兒,但也白皙柔膩的手,戴了個金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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