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一走出來便有人叫他，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人稱守信嬸子，他們要喊七祖奶的一位婦人。按輩分守信嬸子是薛老爺子的嬸子，他們自然要喊祖奶。
守信嬸子身邊坐著招兒，那一桌上幾句都是上了年紀(jì)的婦人。守信嬸子一面笑得意味深長，一面對薛庭儴招手：“狗兒，來，坐這兒，你個狗娃娃不會喝酒，可莫跟他們男人坐一處。”
這狗娃娃可不是罵人的話，而是鄉(xiāng)下人對晚輩的愛稱，代表著親近的意思。
薛庭儴走了過去，守信嬸子便攆招兒身邊的一個婦人：“去去去，一點(diǎn)兒都不識眼色，杵在那兒作甚，還不給讓個位兒�！�
那婦人也是個有趣的，裝得一臉可憐相道：“哎喲，這真是老了，受人嫌棄了。好好好，我給挪，我給挪，讓人小兩口坐一處。”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來，招兒哪怕臉皮再厚，也忍不住鬧了個大紅臉。她下意識偷眼去瞧薛庭儴，竟是和他眼神撞了個正著。
她忙裝得一臉若無其事扭開臉，心里卻又想起那天的事。
這期間，守信嬸子已經(jīng)和薛庭儴嘮上了。
問他去學(xué)里可是還好，學(xué)業(yè)可是跟的上。說著說著，就開始不正經(jīng)起來，問薛庭儴打算啥時候娶招兒過門。
這個問題守信嬸子之前就問過招兒了，方才薛庭儴在屋里聽到外面的那陣笑語聲，其實(shí)就是在說這事。
招兒被窘得不行，就推說這事她不做主，得薛庭儴做主。本就是一句推辭的話，哪知這守信嬸子竟真把薛庭儴叫過來問。
薛庭儴看了招兒一眼，笑著道：“明年！”
守信嬸子笑了起來，對大家伙兒說：“瞧瞧，還是男娃子頂用，招兒這丫頭問她，她就是擰著不說，非要讓狗兒說�！彼謱φ袃恨揶淼溃骸斑@下狗兒說了，你可沒話說了。”
“七祖奶！”
“哎喲喲，這羞上了，想看招兒羞上可真是難得�！�
這些老婆子們，可真是！
“這可真是好，明年就能喝上你們的喜酒了，你們爹娘在下面知道也高興�！�
一聽守信嬸子這話，招兒和薛庭儴都沉默了下來。
“狗兒，你爹你娘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娘臨走的時候還拉著我說，七奶，狗兒那孩子悶，招兒丫頭能干，可啥都不懂。讓我一定幫忙看著些，總要讓你們成親生了娃娃，她在下面才安心。
“按理說這話不該我說，你現(xiàn)在在學(xué)里了，也見過大世面。讀過書的人眼界都高，你可千萬別嫌棄了招兒，招兒為了你，可不容易�！�
守信嬸子說得意味深長，自此她鬧得這一出出也總算有些明朗了，竟是打著提醒薛庭儴的意思。
只是她到底是外人，有些話不好直面說，只能借著打趣，又是打趣招兒，又是打趣薛庭儴，其實(shí)就想聽句明白話，也免得薛庭儴見多識廣后，嫌棄招兒是個鄉(xiāng)下野丫頭。
“七祖奶你放心，不會的。我嫌棄誰，也不會嫌了招兒。”薛庭儴的表情很鄭重。
守信嬸子道：“既然你這么說，七祖奶就放心了�！�
這時，有個婦人在旁邊打岔：“行了行了，就你事兒多，喜歡操些閑心，狗兒這孩子咋看都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斐圆�，再說等會兒菜都涼了。”她招呼著旁邊人。
守信嬸子笑罵道：“好好好，都算我操閑心，你這老婆娘也是的，咋就不給我留些臉�！�
這么一打岔，事情到底是過了。
不過吃飯的時候，薛庭儴和招兒都有些沉默，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飯罷，幫著收了場，這些來幫忙的本家親戚便走了。
招兒見沒什么事要做了，便去燒水洗澡。
薛庭儴先洗，她后洗，等她從后面回到前院，幾房的門都關(guān)上了，暈黃的燈光隱隱透了出來，一片安寧之色。
黑子見到她，趴在門前搖了搖尾巴。
招兒越過它進(jìn)屋，屋里薛庭儴正在看書。
“睡罷�！彼褧掌穑�。
招兒竟覺得一陣莫名的緊張。
她佯裝著去整理被褥，薛庭儴看見離他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那床被褥，十分無奈。不過他并沒有點(diǎn)破，而是和招兒說著閑話：“我看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因?yàn)橹澳鞘��！?br />
招兒愣了一下，道：“沒，我就是覺得怪怪的�！�
一見她這樣，薛庭儴當(dāng)即瞇了眼，靠了過來：“咋？難道你還不想嫁給我�！�
招兒十分局促：“不、不是，我就是覺得咱倆生娃娃，有些怪怪的。”
他又靠近了一些：“難道你不想跟我生娃娃？”
聽到這話，招兒下意識就去看小男人的臉。
小男人的模樣已隱約有了青年的味道，可到底還是青澀的。這么小點(diǎn)兒的男人，再生一個小點(diǎn)點(diǎn)的娃娃，招兒怎么想怎么覺得怪。
徑自出神的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將心理話說出來了。
“你嫌我比你�。俊�
招兒忙搖手道：“不是，我沒有嫌�！�
“我馬上就會長大的，且我本來也不小�！�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話，可看著小男人直盯著自己的眼，招兒總有一種小男人其實(shí)在說葷話的錯覺。
再看一眼，他表情很正經(jīng)，可她怎么就想歪了，竟是想到那天……
她感覺臉在火燒，忙佯裝去拽被子，道：“好了不說了，明兒還要起早，早些歇下吧�！�
她想進(jìn)被窩，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拽著。
“你做甚？”
“你睡那么遠(yuǎn)做甚？”薛庭儴瞅了一眼那褥子。
招兒干笑：“遠(yuǎn)嗎？不遠(yuǎn)啊�！�
“你睡那么遠(yuǎn)，就是在嫌我�！�
為了表示自己并沒有嫌他，招兒只能將自己鋪蓋擺回之前的地方，并拼命在心里告訴自己，窘個什么，那日他喝醉了，肯定什么也不記得。若是能記得，這次回來絕不會是這樣。所以她不用窘，那不過是場意外罷了。
這么一遍遍的想著，招兒到底安適了下來。
一夜無話。
次日天不亮，薛家所有人都起了。
自家人先忙著，等天亮后，來幫忙的人都來了。
今兒活兒可不輕，從中午開始擺流水席，一直擺到傍晚送走新娘子，晚上還會留下繼續(xù)吃，一直吃到席罷。
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招兒本是讓薛庭儴回屋看書，可他就是不回去，跟在招兒身邊轉(zhuǎn)進(jìn)轉(zhuǎn)出，給她打下手。
期間，來幫忙的人和來和喜酒的人俱是打趣小兩口感情好，又對薛老爺子和趙氏說，今年嫁閨女，明年娶孫媳婦，真是好福氣。
薛老爺子心里五味雜全，可面上卻是笑呵呵的。
姜武今日也來幫忙了，見到這一幕，心里別提多不是滋味了，臉上的黯淡明顯可見。
高升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將他拉到一邊沒人處說話：“你要是想和招兒姐連朋友都做不成，你就繼續(xù)這樣下去就是，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完這句話，高升就匆匆忙忙去端菜去了。
鞭已經(jīng)響了，該開席了。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院子里院子外都是人，大家都是面帶著喜色。姜武如夢初醒地抬起頭四處眺望——
人群里，招兒和薛庭儴并肩站著。
招兒捂著耳朵，面上帶笑，薛庭儴臉上也帶著笑。
也許，他是該想清楚了。
第58章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臨近黃昏，
男方家派來迎親的隊(duì)伍終于到了。
趙家的家境不錯，
是雇了騾車來接親的。趙金瑞一身大紅色喜服，車廂也披紅掛彩的，格外喜慶。
隨同一起的，
還有一群趙家那邊來幫忙迎親的親友。
鞭炮聲喧天，
震耳欲聾。
門外，接親的人已經(jīng)來到門前。
門里，
院子大門被人緊緊地抵著，
滿院子的人臉上都帶著笑。
按照鄉(xiāng)下的規(guī)矩，前來接親的人們要闖開幾道門，才能接到新婦，
而大門只是第一關(guān)。
鄉(xiāng)下人可不會什么吟詩作對什么的，要么靠蠻力把門給硬闖開，
要么就用紅封收買。不過一般負(fù)責(zé)堵門的都會像模像樣地堵上一會兒，
總不能那么容易讓新郎就把新婦給接走了。
外面的人又是說好話，又是往里面塞紅封子，門里的人還是不愿開門，
又問起新郎以后的衣裳誰洗這類的話。
院子里的人都笑看著，
等著看新郎如何回答。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一陣騷動，里面的人俱是面面相覷。
直到外面嚷起來，
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新郎竟然使了脾氣，
扭頭走人了。
這事可真是——
負(fù)責(zé)堵門的一些村民和親戚們俱是滿臉尷尬，
但也知道這事可不能玩笑，
忙去把院門打開。
此時外面已經(jīng)鬧得人仰馬翻，趙金瑞胸前的彩球已經(jīng)沒了，可憐兮兮的掉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騾車前，趙金瑞做登車欲走之態(tài)，趙家跟來的人都在勸他。
院子里面，難得穿身體面衣裳的薛老爺子從屋里走了出去，老臉上的喜氣全都沒了，變成了震怒。
趙氏又急又心虛，恨不得沖上去把趙金瑞打一頓。
本來是場喜事，誰也沒想到竟會鬧成這樣！
外面，趙家的人還是沒能把趙金瑞勸下，他竟不知是哪根犟筋抽了，就是不愿轉(zhuǎn)頭回來繼續(xù)接親。
招兒站在里面往外看，感覺趙家那邊跟來的人都快哭了。
薛老爺子氣得渾身直打顫，屋里又傳來薛翠娥的哭聲，看來她也是知道外面發(fā)生什么事了。
趙氏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去喊薛青山：“老大，去把金瑞那小兔崽子拎進(jìn)來�！�
薛青山滿臉不愿，不耐煩道：“娘，你行了，他愛娶不娶，不娶拉到，翠娥又不是嫁不出去！”同時，心里腹誹著，這么多人在這兒看著，女方家主動舔著臉去求男方來娶，還要不要臉了。
趙氏又去叫薛青柏，薛青柏倒不是為了臉面不愿意去，他只是覺得今天這種日子，趙家那小子都能這樣，小妹嫁過去能過好？
他不過只是猶豫了一瞬，還來不及說什么，趙氏就開罵了：“老三你這個指望不上的白眼狼，你竟然不管你妹子。”她邊罵邊喊薛青槐，剛喊了一聲，就被薛老爺子的呵斥聲打斷：“你還嫌不夠丟人！”
鞭炮聲終于停下了，現(xiàn)場一片凝滯。
招兒左右看了看，心里喟嘆一聲，抬腳朝大門外走去，薛庭儴想拉她都沒拉住。
她步履極快，且來勢洶洶，跟來接親的人都沒敢攔她，就這么讓她到了趙金瑞面前。
趙金瑞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就發(fā)現(xiàn)身前出現(xiàn)一個個頭高挑的姑娘，而那姑娘竟然上來就給了他兩耳刮子。
“要么進(jìn)去賠禮道歉接人！要么滾蛋！但從今往后，你趙家莊就是我們余慶村拒絕來往的對象，往后凡是我余慶村的地方，不允許你們趙家莊的人踏進(jìn)一步！”
話音落下，場上寂靜一片。
包括趙金瑞都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打他，還敢這么威脅他。
有余慶村的村民附和道：“對，敢這么欺負(fù)我們余慶村的姑娘，以后你們趙家莊的人，我們見一個打一個！”
“簡直太不懂規(guī)矩了，十里八村娶親都是這么來著，你們倒是讓人下不來臺！”
“以后咱村里的人不和趙家莊的人嫁娶，就這樣的貨色，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越來越多的村民圍了上來，今兒薛家辦喜事，幾乎全村人都來了。招兒放下這么一句話，如今又見這么多人圍了上來，趙家莊的人紛紛變了臉色。
要知道村民們這些話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個村被另一個村作為拒絕來往的對象，就不提外人會怎么看待這個村的人了，最重要的就是嫁娶問題。
余慶村的人不跟趙家莊有姻親關(guān)系，必然會影響其他村，因?yàn)樵谶�有選擇對象的情況下，誰也不會冒著得罪一個村的結(jié)果，去將女兒嫁到趙家莊或者去娶趙家莊的姑娘。
更何況，趙家莊的出嫁女和已經(jīng)娶進(jìn)來的媳婦們怎么辦？兩個村之間的姻親關(guān)系可不少，難道雙方都把自己村里的姑娘接回來不成？
不過趙家莊的人卻并不怨余慶村的人，只怨趙金瑞不會做人。
老話說的好，抬頭嫁姑娘，低頭娶媳婦，十里八村娶媳婦都是這么鬧騰的，唯獨(dú)他就金貴，格外跟人不一樣，竟然在這種場合下就甩臉了。
換別的村的人來趙家莊娶媳婦，敢鬧得這么一出，趙家莊的人也要這么出頭的。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讓人把自己村里的姑娘給欺負(fù)了，村里人以后還怎么出去做人！如果以后別人都這么效仿，誰家沒有女兒，誰不怕哪日受了欺負(fù)沒人幫忙出頭。
所以每逢這種時候，甭管一個村的是不是有矛盾，都會毫無疑問地一致對外。
鄭里正走了出來，伸出指頭點(diǎn)了點(diǎn)：“你們這是不給我們村的臉吶！”
薛族長也出來了，站在門前，滿臉寒霜地看著這邊：“你們這是沒把我們姓薛的看在眼里？”
這次跟來接親的人，也有幾個上了年紀(jì)的，就是怕年輕人不懂事，鬧出什么亂子。此時也忙站了出來打圓場：“您二老可千萬莫見怪，這伢子年紀(jì)小，不懂事，我們這就去說說他�！�
幾個趙家莊的人把趙金瑞拉到遠(yuǎn)處，也不知道說了什么，總而言之趙金瑞是服軟了。
不光給大家都道了歉，進(jìn)去后也格外老實(shí)，就是不會遮掩表情，臉上不甘愿的表情太明顯。
薛家的人臉色都不大好，薛老爺子的笑臉都是強(qiáng)撐出來的。之后趙金瑞領(lǐng)著蓋著大紅蓋頭的薛翠娥走了，薛家這邊連鞭炮都忘了放。
還是招兒提醒，外面人才將鞭炮點(diǎn)燃。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又起，可這次卻全然沒有之前的喜慶，而是蒙上一層陰霾。
招兒無聲地嘆了口氣，撐起笑揚(yáng)聲喊道：“開席——”
幫著端菜的高升等人，當(dāng)即端著木托盤出來了，開始給每個桌上菜。薛老爺子等人也去了到人群中招呼客人，場中再度恢復(fù)了之前一片熱鬧。
一直到村民們都吃上了，招兒才往后退了退，進(jìn)了灶房里。
薛庭儴跟了進(jìn)來。
招兒復(fù)雜地看了他一眼，道：“希望到時候小姑不會怨我�！�
那種情況下，薛家人都下不來臺，而招兒的身份出面剛好，既代表了薛家人，又不會讓家里的男人太難堪。
其實(shí)按照招兒的想法，還沒拜堂就不算數(shù)，趁早回頭還有機(jī)會�？膳匀瞬恢胰藚s是知道，薛翠娥的肚子等不起了，若不然兩家也不會這么匆忙就辦喜事。
“她怨你什么，自己做的孽……”
薛庭儴還想說什么，外面?zhèn)鱽斫兴麄兊穆曇�，兩人只能出了去�?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