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能很明顯感覺到一股低氣壓在無形中醞釀著。
最近吳閣老的情況不大好,
雖是許多朝中大員都替他求了情,可嘉成帝卻一直沒什么表示。
這就有些僵了,于文官和帝王來說,
一個是君一個是臣,
君強臣弱,
君弱臣強,
這些都是相輔相成的。
一般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皇帝都是要給大臣留有顏面的,這是一個仁義之君的典范,也是為了向成千上萬的官員表現(xiàn)屬于帝王的大度和容讓。
可這次嘉成帝卻沒給吳閣老面子,雖然他也沒說要怎么處置吳閣老,甚至吳文軒也一直在關(guān)在大理寺。但處在吳閣老這個位置,說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也不為過,請罪和告老的折子竟被留中不發(fā),已經(jīng)能很說明問題了。
哪怕是嘉成帝最近忙得連軸轉(zhuǎn),也遮掩不了君臣之間已經(jīng)十分緊張的關(guān)系,所以吳閣老怎么會高興得起來。
這一次若是弄個不好,可能就是滿盤皆輸?shù)南聢觥?br />
吳宛瓊回到自己的院子,換了身衣裳便去了吳閣老的書房。還沒進院門,就見安伯直對她做手勢,她當即停下了腳步。
“姑娘,您還是別進去了,老爺這會兒正怒著。”安伯小聲道。
“發(fā)生了什么事?”
“還不是馮閣老辦的那樁事,老爺聽說今日是金殿傳臚狀元郎跨馬游街的日子,就砸了硯臺�!�
吳宛瓊嘆了一口氣:“爹如今氣性越來越大了�!�
“也是二老爺不好,竟是瞞著老爺辦了這么一樁事,如今可把人都給坑壞了�!�
吳宛瓊抿著嘴,她二叔之所以會這么大膽,無外乎仗著他爹沒有兒子,吳家就吳文軒這么一個獨苗。
而這件事看似到最后已經(jīng)和吳文軒沒什么關(guān)系了,事實上他卻是起因,若是沒有這件事,自然不會無故招了那個人,那個人也不會鬧出來。
吳宛瓊眼前又出現(xiàn)一片耀目的火紅,和火紅下那張白皙如玉的淡漠臉龐。她今日之所以會出門,就是好奇那個敲響登聞鼓,將京城攪合得風云變色,讓她爹只能抱病在家的人是誰。
她沒想到竟是他,而自己也曾見過他,就是那個被鶯歌罵做傷風敗俗的一家三口中的丈夫。
沒想到他竟是新科狀元。
她想起之前狀元公抬手摘花擲上樓的場景,想起一身大紅色狀元袍的男人抱著個雪白可愛的娃娃,就這么堂而皇之去游街了,還想到之前那女子含羞帶怯的眉眼,柳眉不禁蹙了起來。
吳宛瓊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還帶了些許欽羨,只是那欽羨很淡,轉(zhuǎn)瞬即逝。
“安伯,那我就不進去了,您勸著些我爹,讓他不要太急上火�!�
“是,姑娘�!�
望著吳宛瓊遠去的瘦弱背影,安伯不禁暗嘆一口。自家姑娘性子這么好,唯獨就是有些命苦。他搖了搖頭,便進院子里去了。
*
當薛庭儴從山西會館里出來,天已經(jīng)擦黑了。
這還是他以兒子在身邊作為借口,暫時先行離去的。
因為山西出了個狀元,再加上按規(guī)矩狀元跨馬游街后要歸第,所以山西會館這邊不光準備了慶賀的酒宴,甚至還請了戲班子助興。如今還在京城逗留的山西舉子們都來了,當然也還有這次山西的新科進士,大家共聚一堂,把酒言歡。
毛八斗和李大田也在。
這次殿試中,兩人只中了三甲同進士,雖難免有些失望,可能中貢士本就是意料之外,同進士雖多了個同字,到底也算是進士。
進士總比舉人強,就算入不了翰林院,大小以后也是個官。
按規(guī)制,頭甲前三名是默認入翰林院的,狀元為修撰,榜眼和探花為編修,分別授予從六品和七品的官銜。至于二三甲還需要經(jīng)過傳臚后的朝考,也就是俗稱的館選。
成績合格者入翰林院,也就是庶吉士。被刷下的,一般都是外放出去任知縣,或者進入六部任主事這類的小官。
每科選取的庶吉士人數(shù)不定,但一般處于三甲者,是極少能被選入翰林院的。除非是表現(xiàn)特別搶眼出色,所以毛八斗和李大田也默認自己以后就是被外放的結(jié)果了。
山西會館的慶賀宴上氣氛并不太好,大抵也是不太熱鬧的緣故。
附近幾個會館,每處都是人聲鼎沸,鑼鼓喧天,唯獨這里實在有些不像似出了狀元公的地方。
本來這種場面是少不了山西一些在京中做官的人出面,一來是表示慶賀,二來也是表示下同鄉(xiāng)之誼。官場中同鄉(xiāng)和同鄉(xiāng)之間免不了抱團,這都是以后可供使用的資本�?蛇@次倒是出了奇,會館的主人倒也出面下帖邀了不少人,可這些人俱都沒到場。
會是這樣不外乎是因為怕和薛庭儴扯上關(guān)系,當然也有沈家的原因在內(nèi)。后面這一點,是薛庭儴自己猜測的。
唯獨出現(xiàn)能撐住場面的兩名官員,就是林邈和陳堅。
這也是酒宴沒散掉的另一個原因。
不過薛庭儴并沒有久留,再加上弘兒并不太習慣這種場合,便提前告辭離開。
“庭儴。”
正要上車時,一個人從會館里走了出來,正是陳堅。
“怎么了?”薛庭儴笑問道。
他懷里的弘兒,也是好奇地睜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人。
陳堅的表情很復雜,幸好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路上的行人也寥寥無幾,倒是沒人注意到路旁這一人一車。
“我……”
“不要多想,阿堅�!毖ν▌竦馈�
“我、我覺得你不該面對這些,這些對你來說不公平!”陳堅好艱難才將這些話說出來。
薛庭儴嘆了一口氣,抱著弘兒下了車,來到他身前。
兩人面對面站著,離得很近。
“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公平和不公平,阿堅我很好,從未有過的好。其實這種情況與你來看,似乎待我不公,但何嘗不是我的機會�!�
“你是說——陛下?”
薛庭儴笑著點點頭。
“真的?”陳堅問了一個很天真的問題,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極為罕見,也著實是心神大亂。打從薛庭儴出了那場事后,陳堅就徹底亂了。
“旁人越是避我如蛇蝎,陛下更是會重用我!”
陳堅沒有說話,良久才長吐一口氣,道:“庭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毖νㄅ牧伺乃募绨�,轉(zhuǎn)身欲走:“快進去吧,我得回了,招兒還在家中等著�!�
“嗯�!�
馬車很快就沒入蒼茫的夜幕中,陳堅一直看著那個地方久久回不過來神。
林邈從會館里走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滿是嘆息:“走吧,進去。”
陳堅點點頭,眼前突然浮現(xiàn)一個畫面——
白中透著粉的雞蛋,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瑩潤而光滑,帶著一種魅惑的光澤感。
他下意識就接下了。
等他反應(yīng)過來,對方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
沒有施舍,沒有憐憫,什么都沒有,可恰恰是如此讓他不覺得自卑和局促。
那顆蛋他最后一直沒吃,直到壞掉了,才偷偷地找了個地方埋了。
陳堅捏了捏手心,突然下了一個決定。
*
薛庭儴回到家時,招兒正在灶房里做飯。
弘兒在回來的路上就睡著了,這小子今兒累得不輕,大抵也是極累了,像只小豬似的還打著小呼嚕。
薛庭儴將他抱回房里放下,把他的鞋和外衫脫了,又給蓋了被子,才轉(zhuǎn)身去換衣裳。
他穿了一身半舊的青袍,便去了灶房。
進門就見招兒背著他,正在案板上忙著做什么。
“回了?弘兒弄去睡了?”之前薛庭儴進門時,招兒就知曉兒子睡著了。
薛庭儴嗯了一聲,招兒還是背著身道:“喝酒了?我看你滿身酒氣�!彼驹谶@兒就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
“喝了一點�!�
薛庭儴兩步走上前,從背后將招兒一把抱住。
隨著年歲漸長,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招兒高出了一個頭,就著這個姿勢可以很好地將臉埋在她頸窩里,無比契合。
“怎么了這是?”招兒推了推他,沒推開。
“我就想抱抱你�!毖ν袷自谒i窩里,含糊不清說道。
“都說人生四大喜,你這也是人生一大喜,我怎么看你似乎不太高興�!�
“沒有,就是喝了酒,有點頭疼�!�
招兒轉(zhuǎn)身摸了摸他的額頭,說:“那要不回屋睡一會兒?這飯等會兒就能做好了,你先回屋睡,做好了我叫你�!�
薛庭儴也不抬頭,道:“不�!�
“頭疼就回屋睡,怎么反倒不干了�!�
“就不!”
自此,招兒算是明白了,男人這是在撒嬌呢,就像他小時候似的,哪兒不舒服了或者不開心了,就會故意找茬,怎么著都不行,就得人哄著他,最好再抱著他搖一搖晃一晃�?扇缃衲腥碎L得這么干,哪怕招兒自詡力氣不小,也干不了這種事啊。
“那你就自己杵著,我做飯。”
招兒往旁邊移了一些,去拿菜來切,薛庭儴就趴在她身上,跟著她移動,可把招兒給氣笑了。
“你又不是小狗兒,怎么這么黏人。”
“我是大狗子�!�
“那大狗子快去跟小狗兒一起睡覺。”
“大狗子不去,大狗子要跟小狗兒他娘一處�!�
招兒被打敗了,也不再攆他,任他杵著。
薛庭儴也就杵著,就靠在招兒肩頭看著她的頸子發(fā)呆。
招兒終于把菜切好了,去了灶臺前。鍋里正燉著雞,掀開鍋蓋就是一股夾雜著肉香味兒的白煙迎面撲來,招兒用大炒勺翻炒了一下。
鍋里咕嘟咕嘟的響,薛庭儴道:“這之后八斗和大田他們可能就要離開京城了�!�
招兒頓了下,問:“是出京做官嗎?”和薛庭儴在一起久了,她對一些事情也算有些了解。這次毛八斗和李大田能考上,也算是走了狗屎運,翰林院不用想,六部的話沒有人脈關(guān)系也不用想,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外放任一方父母官。
“那也不錯,京城這地方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也覺得京城不好?”
沒料到他會這么問,招兒想了下答:“也不算是不好吧,就是發(fā)現(xiàn)這里不如咱家那邊單純,京里的人心思太復雜了�!�
“以后可能會更復雜。”
招兒哦了一聲,將之前她切好的配菜放進鍋里,將鍋蓋蓋上。
“你怕不怕?”
“怕什么?咱一不貪贓,二不枉法,有什么好怕的�!�
“我以后入了朝堂,可能會受到一些排擠。而京中各家各府上,婦人都是看當家男人處事,所以你可能會被……”
招兒輕笑一聲:“你怕我被人排擠?”
“可能不僅是這樣�!毖νǖ穆曇艉芗m結(jié)。
招兒好笑地回頭看他,卻只看見他的大腦袋,烏鴉鴉的一團,像黑子的狗頭,她下意識就伸手上去揉了揉:“你是不是想多了,你不是說你就算中了狀元,入翰林院也就是個從六品小官,可能還得在翰林院熬個幾年。即使熬過了,還是從小官做起,想升到三品以上大員,還不知道是多少年后。即是如此,你還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
頓了下,她又道:“再說了,那群婦道人家能拿我怎么滴吧,論力氣她們不如我,論心眼,我又不是傻子。另外,我成天忙著生意都來不及,我哪兒那么多空就和她們是非去。還有,你既然說會受到排擠,肯定連我一起也排擠上了,我正巴不得如此,落得輕快。”
照招兒這么一說,事情好像還真是這樣。
他不走尋常路,招兒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所以還怕什么呢。
他想了想,道:“咱家也得買幾個丫頭,還有車夫什么的,總不能什么事都指著你做�!�
這事之前薛庭儴就和招兒說過了,只是最近有些忙,也是沒找到什么合適的。
“我明兒再去趟人市看看。”
“我陪你一同。”
第151章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招兒本以為事情算是說開了,
薛庭儴糾結(jié)的不外乎就是那幾個問題,
可誰曾想他還是不走。
不光不走,似乎這會兒酒勁兒上了頭,顯得很有閑心。
在她身后扣扣摸摸,
時而捏捏她的耳垂,
時而對著她脖子吹口氣兒。招兒可是熟悉薛庭儴性子得很,他這般肯定是又沒想什么好事。
可她又不能明說什么,
這廝太狡詐,
若是她老老實實把心里話說出來,他肯定要說是自己想歪了什么。之后再做出什么事,定是‘隨她心意’,
反正到最后一定是她吃虧上當賠了人,還要落個名頭,
招兒又哪里愿意如他心意。
她只能借著弘兒當借口,
讓他回房去看看,又說了些雜七雜八的瑣碎話。例如他喝酒了肯定沒吃飯,弘兒也沒吃,
大人也就算了,
小娃娃不能餓。
其實說了這么多,就是想暗示他,她要做飯,
讓他別招惹她。
可她忘了薛庭儴可是最擅長裝傻的,
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說他這會兒不餓,
弘兒也吃過東西,言外之意她這飯做不做都可以。
“就算你們都不吃,我還要吃�!�
“那你就做吧�!毖νê芎谜f話。
可他這么著,她怎么做?!
招兒感覺有一只手在她腰間游移著,此時又往下滑去,她終于忍不住了,按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