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快別鬧了�!彼曇艏贝�,帶著哀求。
“我沒鬧�!毖νǖ穆曇艉軣o辜,頓了下,他又道:“我很認真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就靠在她頸窩里,似低喃耳語。灶膛里的火,燒得正旺,橘黃色跳躍的火苗倒映在墻上,將滿室暈的一片溫暖,一種曖昧的氣流無形在四周流淌翻滾著。
薛庭儴聲音低低的,很有磁性:“以前大田他們跟我們住一處,如今大田阿堅他們都搬走了,小東西也睡著了,如此難得的機會……”
招兒下意識也將聲音收得很小:“那也不該是這兒!你看這樣可不可以,等待會兒吃了飯,把弘兒哄睡了再……”
“不行。”
他手指一勾,就有什么東西從裙子里掉了下來,招兒下意識彎腰去拿,卻被人鉗住了腰。
“我等不及了。”
……
六月的天正值暑熱,可因為有風,再加上灶房門沒關,時不時就有一陣風從門外鉆進來。
夜色靜謐,院子里有蛐蛐的叫聲,其間還夾雜著若有似無的低喘和呻吟。
就在這時,有個小人兒揉著眼來到門前:“爹娘你們在干什么?”
招兒受到驚嚇,忙在薛庭儴身上掙扎了一下,可恰恰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角度,讓兩人同時達到了那不可言說之境地。
她哆嗦著,差點沒急哭了,想要跳下來。還是薛庭儴夠鎮(zhèn)定,不著痕跡去拉下她的裙子,又轉頭對兒子道:“你娘迷了眼,我給她吹吹。”
灶房里燈光本就暗,再加上小孩子懂得啥,見確實有些像爹每次給娘吹眼睛時候的模樣,倒也沒再發(fā)出什么奇怪的疑問。
弘兒揉了揉胖乎乎的小肚子,道:“娘,我餓了。”
“飯馬上就好了,等會兒就能吃。”
隨著招兒站直了,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她差點沒摔出去,幸好她腿長腰細,平時也是上山下地啥都能干,再加上薛庭儴扯了她一把,懸懸站住了。
就在這時,灶膛里發(fā)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她的心總算是松了下來。
弘兒來到近處,指著灶膛里已經只剩余火的干黑炭:“娘,你做飯怎么火熄了�!�
“呃,因為這菜已經燒好了,所以火自然就熄了。弘兒乖,這里頭煙熏火燎的,我讓你爹帶你回屋,等會兒就能吃飯了。”招兒臉上泛著可疑的紅暈。
“我給娘燒火。”勤勞孝順的小弘兒,就想去那灶膛前的小杌子上坐下,卻被他爹凌空抱了起來。
“好了,讓你娘做飯,咱們回屋�!�
“燒火�!�
“不燒火,等你以后長大些再給娘燒火。”
見他終于將兒子哄騙走,招兒這才狠狠的挖了他背影一眼,忙轉頭去收拾自己。
*
招兒整整生了一夜的氣,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原諒他。
她也不得不原諒他,這廝太無賴,硬是賴在床上不起來。不光自己不起來,也不讓她起來,然后一家三口就在炕上磨蹭到日上三竿才起。
薛庭儴說他今天沒事,大后天赴瓊林宴,赴了瓊林宴后,才會忙碌起來,所以這兩日他很閑。
招兒索性連飯都沒做,一家三口出去吃。
靠米市口有很多吃早飯的小攤小店,而褪去了狀元服,薛庭儴就是個長相斯文的讀書人,京城這么多人,人有相像之處,也不怕被人認出來。
這是薛庭儴給出的解釋,招兒本來還擔心他被認出來了,可他既然這么說,她就聽著。
弘兒要吃餛飩,到了一家餛飩攤前,薛庭儴去跟老板說下三碗雞湯餛飩。老板看著他,有些疑惑道:“我怎么看小哥長得有些像那狀元郎?”
薛庭儴眨了眨眼,臉都不紅地扯瞎話:“你看我像?還別說這兩天跟我這么說的人不少。我若是狀元公,能來這種小攤子吃餛飩?”
老板也不生氣,點點頭贊同道:“還別說,狀元公也不能來�!�
等薛庭儴來到招兒身邊坐下時,招兒瞅著他抿嘴直笑。連弘兒也笑,出來的時候娘與他交代過,不能當著外人說爹是狀元公,不然就不能出門玩耍了。
對弘兒這種年紀的小娃來說,不能玩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自然閉緊了小嘴。
一家三口吃完了餛飩,便往人市去了。
所謂人市,其實就是買賣人口的地方,不過并不會昭然若揭點明了是賣人,都是以騾市、牛市作為遮掩,行那買賣人口之實。
但凡是京城本地人,沒人不知道這地方,可沒人管,久而久之老百姓們也都視為尋常。經常能在人市里看到標草自賣的人,都是些家里窮得過不下去,只能到了賣人的地步。
尤其是逢上河北、河南、山東一帶出現災情,京城這里更是會人滿為患。且人口十分便宜,每到這個時候,都是各府各家大肆買人的時候。
招兒其實并不想來這種地方,才會薛庭儴之前就跟她說了,她一直沒辦。如今也是眼看不能拖下去了,才會提出來人市。
可她還是把這里的情形給想象得太好了。
隨著日頭的攀升,天越來越熱。
招兒手里抱著弘兒,薛庭儴則在她身邊撐了把紙傘。雖是解決不了什么問題,但多少擋一擋太陽,而招兒的目光則放在跪在低矮破舊房檐下的人。
其實能跪在房檐下,已算是待遇極好了,招兒注意了下,只有那些看起來十分虛弱的人才允許躺在房檐下,其他的都是跪在露天下,遭受烈日的暴曬。
他們身上又臟又臭,瘦得皮包骨頭,嘴唇干涸,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來到什么人間煉獄。
招兒只顧去擋著弘兒的眼睛,倒是薛庭儴主動走上前,問道:“這位大哥,我記得平時人市上沒有這么多人,怎會突然多了這么多人?”
那私牙也沒想瞞他,也可能是一貫地套路,愁眉苦臉道:“小兄弟你大概不知,河南那邊發(fā)了大水,許多老百姓家的房子地都被沖沒了。這不,實在過不下去了,才會賣人。我這人心善,也見不得人來求,多少花些錢將他們買下,說不定也能救一家子人�!�
薛庭儴沒有說話,而是側頭去看那些人。
私牙見他似乎有些興趣,便忙湊在一邊搭話:“這小兄弟,你要賣人?盡管買,放心,都是實誠的鄉(xiāng)下人,給口飯吃就能幫你拼命干活兒。也不貴,五兩一個,你可瞅著了,平時像這種壯丁,怎么也得賣一二十兩。這不,實在是我這里快容不下了,就想便宜些賣算了,也能給他們找條活路�!�
見薛庭儴不光看他家的人,目光又投去了另一邊,他生怕生意跑了,又忙道:“我再給你少一兩,四兩!四兩你隨便選,看中哪個就拉哪個回去。”
招兒在一旁聽得心浮氣躁,忍不住道:“庭儴,走吧,我不想待在這里了�!�
這私牙看似卑微,一說一臉笑,聽他說話似乎也是好心人�?扇羰侵┦碌谋阒@短短的幾句話里,無不透露出吃人血饅頭的意思。
這些人哪里是被他買下的,不過是給口吃的就跟著走了。招兒不敢去看這些人的眼睛,那些人眼里沒有活人的光,雖然還在出著氣,可形同死了一般。
薛庭儴走過來,道:“怎么了?不是說要買人�!�
“我胃里有些不舒服,這里的味道太難聞了,弘兒也不喜歡,咱們走吧�!�
弘兒眼神可憐地看著爹,似乎有些被嚇著了的模樣。
薛庭儴喟嘆一口,道:“那咱們就走吧�!�
那私牙跟在一旁不愿走:“小兄弟真不買一個?我給你便宜,三兩!三兩一個,你看中不中?”
其實還真如招兒所想,這些人都是他去災地撿來的,給口吃的就有人跟你走。每次哪處鬧了災,連官府的人都不如這些私牙們消息靈便,他們會宛如蝗蟲也似沖到災地。
無本的買賣,人弄回來就能生錢。
這私牙這趟去河南運氣不錯,就先回來了,可他清楚后面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入京,這也是他為何會降價賣的主要原因。做什么生意都是有風險的,若是供大于求,這些人到最后只能砸在他手里,每天白貼口糧,所以私牙想趕緊脫手。
“咱們現在不買,你去找別人賣吧�!闭袃旱馈�
“我再給你便宜,十兩四個,最便宜的價錢,保準你走遍整個京城都沒有這么便宜的價�!�
招兒的臉繃得很緊,薛庭儴正想出面幫她攆人,誰曾想突然聽她道:“十兩五個,你這里的人我都要了�!�
薛庭儴怔住了。
那私牙也有些吃驚:“所言不虛?”
“不虛!”招兒咬著牙道。
這里差不多有四五十號人,十兩五個,也就是得一百兩左右的銀子。其實銀子倒不是最大關系,而是這么人弄回來放哪兒?
薛庭儴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他了解招兒的性格,她做下決定的事,很難有人能改變的。再說,其實四五十號人也不多,兩處作坊就能放下。
招兒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把這些人送到她給的地方,也正是那兩處作坊。私牙也答應了,接著就見他也不知從哪兒弄了兩輛破騾車,將這些人都趕進騾車里。
明明一輛騾車裝十人就會很擁擠,可硬生生被他塞了二十個,這私牙還笑道:“幸好有兩輛車,一趟就去了�!�
隨著這些災民麻木的站起,掩在他們背后的一個人暴露了出來。
這人似乎受著很嚴重的傷,不光臉上沾滿了塵土,似乎腿也有問題。他身邊人想幫著攙他一把,卻沒攙起來,再加上私牙用鞭子抽他們,就趕忙上了車,任此人摔倒在地上。
薛庭儴目光一凝。私牙見此,怕招兒他們反悔:“你們之前說好的,十兩五個,都要了。這個人也就是受了點傷,我是沒錢給他治,你瞧他塊頭這么大,治好了肯定是個壯勞力�!�
而此時,薛庭儴也終于從那張骯臟的臉上辯出一個人——
胡三。
為何胡三竟會出現在這兒?
第152章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就在薛庭儴發(fā)愣之際,
招兒說話了。
“我們也沒說不要,
你不用這么著急,只是人既然傷了,為何不給他治,
你就不怕出了人命?”
很顯然招兒的話讓這私牙十分不屑,
不過他肯定也不能當面得罪招兒,也沒說什么話,
就是賠笑了幾聲。招兒也心知肚明,
不再說什么。
因為要帶這些人去作坊,所以招兒又雇了輛車,而私牙的那兩輛騾車實在放不下這個受傷的人,
就把人放在招兒他們這輛車上。
一路上,弘兒對這個人十分好奇,
而此人方才摔了那么一下,
已是人事不省。走到半道上的時候,招兒說先將他送去醫(yī)館,卻被薛庭儴制止了。
“他臟成這樣,
醫(yī)館不會收的�!�
這倒是實話,
招兒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慮,先把這些人送到作坊,讓薛湖他們幫忙安頓了,
然后又讓人去請大夫。
這期間找人給此人清理了身上的臟污,
洗掉了滿臉的塵土和剪掉那些打結的胡須,
才發(fā)現此人臉上竟是受了傷。
是刀傷,
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傷口,那傷口已經翻卷了,此時結成了一道猙獰的暗紅色血痂,像一條大肉蟲趴在臉上,觸目驚心。
他受傷的還不止這一出,后背也有刀傷,腿也摔折了,也不知道這人是怎么活下來的。
后來從那些災民們口里才得知,原來此人竟是那私牙撿回來的。
私牙貪財,見此人暈倒在河邊,又還有氣,以為這人是失足落入河中僥幸沒死,誰曾想撿回來后才發(fā)現,竟然傷得這么重。私牙幾次想把此人給扔了,卻礙于這些災民同病相憐的苦苦哀求,而此人就靠著災民們,你一口水我一口餅的一直撐到現在。
大夫來后給他治了傷,又開了好幾副藥,讓好生養(yǎng)著。
看此人奄奄一息的模樣,被人折騰了這么半天,都沒有醒來的征兆,招兒真怕他會死。可大夫卻說,此人頑強著呢,要死早死了,不會拖到現在。
她這才放下心來。
高升收到信也來了,招兒將安頓這些人的事交給他,就和薛庭儴回了家。這么折騰一番,等回到井兒胡同已經是快下午了,招兒忙去做飯。吃罷飯一家三口便歇下了,本想著就小憩一會兒,誰曾想等醒來后天都快黑了。
于是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晚上,高升來了一趟。
說那個人醒了,就是問他什么都不說。高升還說看此人模樣,以及他身上受的那些傷,不像是個普通老百姓,問招兒怎么處置。
于高升來想,這樣的人自然是不能留的,沒得給自己找麻煩。招兒也贊同高升的說法,打算等這人傷好了后,就讓他離開。
倒是薛庭儴似乎表現的對此人十分有興趣的模樣,還說了明天再過去看看。按下不提,第二天早上起來后,招兒做了飯,一家三口吃罷飯,就收拾著出門了。
作坊在西城的邊緣處,離東城有些距離,招兒就雇了輛車。
到作坊的時候,工坊里已經開工了,招兒站在門口往里看,就見許多工匠正緊鑼密鼓趕制著絹花。
如今王記花坊的生意做得很大,高升他們來后,有了他們幫著在外面聯系商戶,接送貨物之類,招兒儼然一副北直隸最大的絹花商人之一。
只是人手還是緊湊,這也是招兒為何愿意買下這些人的主要原因。一來是于心不忍,二來也是想培養(yǎng)一些自己的班底,這樣也不用成日為人手不夠而發(fā)愁。
招兒只是隨便看了看,就往后面院子去了。
工坊后面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平時用來做倉房,也能用來居住之用。那些災民們就被安置這里,床鋪肯定是不夠用的,幸好現在是夏天,怎么都能將就一番。若是換做冬天,光考慮怎么安置他們,就足以讓人頭都大了。
受傷的那人被單獨安排在一間房里,招兒到時,薛庭儴似乎在和此人說話。她也沒放在心上,就去看那些災民了。
經過了一番收拾,這些災民們比昨天看起來好多了。
衣裳還是破舊襤褸,但最起碼人沒有那么臟了。招兒這才發(fā)現這幫人,也不光都是男人,還有幾個婦人,有老有少,最大的年紀好像有四十多歲,另外還有兩個小孩兒,一個男娃,一個女娃,都是七八歲的模樣。
見招兒盯著她們看,一個瘦弱的婦人似乎有些慌張,抱著那女娃就道:“東家你放心,我們都能干活兒的,我閨女也能干活�!�
她這是怕招兒嫌棄她們。因為昨日私牙賣人的時候,一直以壯勞力當幌子,這幾個婦孺都是魚目混珠進來的。其實昨天招兒便看見里面有小孩兒,不過她當時什么也沒說。
“大姐你放心,我不會攆你們走,先好好住下吧。至于干活,也得你們把身子養(yǎng)好了再說。”
這些人看似都好好的,實際上身子都虧得不行。
是被餓的。
那私牙雖說給他們口吃的,但也真是只給口吃的,餓不死就算了,哪能讓吃飽喝足。再加上適逢大變,這些人都是驚魂未定,招兒可做不出讓人現在就給自己干活的事。
在一片感恩戴德中,招兒走出了這間大倉房。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老百姓是最苦的,尤其是這些鄉(xiāng)下人,一輩子靠天吃飯,老天爺甩個臉子,就能使他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伤裁匆沧霾涣耍呐戮褪沁@些人,也是超出她能力之外了。
“招兒姐�!�
招兒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高升,兩人去找了一處說話,其實也就是商量以后怎么安置這些人。
高升知道招兒姐心善,所以見她弄這么多人回來,他也沒說什么。不過他也想了,以后做生意總是要用上人,到外面雇人,哪有用這些有身契的人放心。
再不濟,他們就在京里把送菜的生意也做上,總能讓他們混個肚兒圓。
高升的想法和招兒不謀而合,兩人細細地商量了一番,又談了些生意上的事,招兒才去找薛庭儴。
而另一頭,薛庭儴看著眼前胡三,心情并不平靜。
在那夢里,這胡三是‘薛庭儴’的心腹之人,那薛庭儴孤苦一身,六親斷絕,若論最親近的,也只有胡三這個貼身的隨從。
胡三跟了薛庭儴幾十年,可能在他死后,身后事也是胡三辦的。
可在那夢里,胡三最起初卻并不是薛庭儴的人,是薛庭儴幫他報了大仇,胡三才誓死追隨的。
到底是不一樣了,現實中的命運已經和夢里差之千里,不光薛庭儴的命運改變了,連胡三這個本該是幾年后才會出現的人,也提前出現了。
薛庭儴初見胡三,胡三是身負血海深仇,而兩人的仇人竟然相同。彼時,薛庭儴是吳閣老最看重信任的乘龍快婿,而胡三是暗殺不成反被抓的階下囚。
是薛庭儴的人抓住了胡三,一問之下兩人竟如此有淵源,薛庭儴就把胡三收入了麾下。
那時薛庭儴見到胡三時,胡三就已毀了容,瘸了腿。照現在來看,這很顯然就是胡三毀容瘸腿之始,這期間到底出了什么差錯,讓本該應是延遲幾年的事,提前發(fā)生了?
薛庭儴百思不得其解,而胡三一直用防備的目光盯著他,并沒有打算說點什么。